摘要:每个月五号,我俩的退休金一到账,我就取出来,留下生活费,剩下的转到这个定期存折上。
存折上的数字,像一根针,扎得我眼睛疼。
我把存折又合上,推到老伴李秀莲面前,指尖在桌上敲了敲。
“这三千块,怎么又没了?”
每个月五号,我俩的退休金一到账,我就取出来,留下生活费,剩下的转到这个定期存折上。
可这几个月,账总对不上。
每个月月底,都雷打不动地少三千。
李秀莲眼神躲闪,端起碗,扒拉着碗里没几粒的米饭。
“可能……是我记错了,买菜花多了吧。”
她的手微微发抖。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无名火就蹿了上来。
我们俩过日子,一个月能花几个钱?
这谎撒得也太不走心了。
我叫张建国,今年六十二,退休前是国营机床厂的高级技工。
我和秀莲这辈子,没啥大本事,就指着儿子张伟。
他争气,前年考上了区里的公务员。
虽然只是个清水衙门的科员,但在我们老两口心里,那就是铁饭awan,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我以为,这下总算能歇口气,享享儿子的福了。
可这本越来越薄的存折,像个谜团,搅得我心里不得安生。
我盯着秀莲,声音沉了下来。
“秀莲,我们几十年夫妻了,你跟我说实话。”
“这钱,到底去哪了?”
引子
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屏幕幽幽地发着蓝光,映着我那张布满褶子的脸。我盯着屏幕上的余额,一串数字,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心,一点点沉下去。又少了三千。这已经是连续第四个月了。我捏着那张银行卡,指节都发白了。这张卡里存的是我和老伴李秀莲的全部家当,是我们的养老钱,保命钱。
我叫张建国,六十二岁,从机床厂退休两年了。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儿子张伟。他争气,名牌大学毕业,前年一举考上了区里的公务员。街坊邻居见了我就竖大拇指,“老张,你可有福气了,儿子端上了金饭碗,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每当这时,我嘴上谦虚着“嗨,年轻人,自己奋斗”,心里却比喝了蜜还甜。是啊,公务员,多体面,多稳定。我和秀莲勒紧裤腰带一辈子,不就图这个吗?
我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好日子来了。可这本存折,却像个无情的嘲讽。每个月,我和秀莲的退休金加起来有八千多,除了日常开销,总能剩下四五千。我有个习惯,每月月底,会把余钱转到这张定期卡上。可从开春起,这账就对不上了。每个月,不多不少,正好少三千。
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秀莲。她这人,心软,耳根子也软。是不是被哪个卖保健品的给忽悠了?还是回娘家,偷偷贴补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了?我越想,心里的火气就越旺。我们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这三千块,不是小数目,够我们老两口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回到家,秀莲正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嗡嗡地响。饭菜的香气飘出来,我心里的火却一点没消。我把那张刚打印出来的交易明细单拍在饭桌上,声音压得又低又沉。“秀莲,你过来一下。”
秀莲端着一盘炒青菜出来,看到桌上的单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她解下围裙,手在上面反复擦着,局促不安。
“建国,你……你这是干啥?”
“我干啥?我倒想问问你,这钱,到底去哪了?”我指着明细单上那几笔刺眼的“ATM支取”,质问道,“每个月三千,你拿去干什么了?你别告诉我是买菜了,咱家的菜市场是金子铺的?”
秀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的反应,更让我认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像被堵了一块大石头,又闷又疼。我们过了一辈子,她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但话里还是带着钩子。“是不是给你弟了?他又在外面惹事了?”
秀...
...莲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声音也带了哭腔。“张建国!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吗?”
“那你说,钱呢?”我步步紧逼。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桌上。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钱……是给小伟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
给小伟?
我的儿子,张伟,那个体体面面的国家公务员?他需要我们两个退休老人的钱?
这比说秀莲拿去贴补娘家,更让我无法接受。
我愣在原地,看着秀莲的眼泪,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明细单。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了我的心头。我引以为傲的儿子,到底怎么了?这背后,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第1章 饭桌上的风波
晚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盯着秀莲,她低着头,默默地流眼泪,筷子动也不动。
那句“钱是给小伟了”,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给小伟?”我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他一个公务员,国家干部,工资不够花?还要问家里要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秀莲心上。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着说:“孩子有难处,当妈的能不管吗?”
“难处?他有什么难处?”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吃国家的,喝国家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什么难处?”
在我看来,公务员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工作。稳定,体面,福利好。我们那个年代,谁家孩子要是进了机关,祖坟上都像是冒了青烟。
我辛辛苦苦供他读完大学,他好不容易考上,我以为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要从我们这两个老的牙缝里抠钱。
这叫什么?这叫啃老!
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啃老的人。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秀莲抹了把眼泪,终于抬起头为儿子辩护,“小伟那单位,工资不高,一个月就三千出头。”
“三千?”我又愣住了。
这个数字,比我想象中低太多了。我厂里退休的老师傅,退休金都比这个高。
“三千怎么了?他一个人,吃穿住用,三千块还不够?”我的火气又上来了,“想当年,我一个月几十块工资,不也把你和这个家养活得好好的?”
“时代不一样了,建国!”秀莲的声音也高了起来,“现在物价多贵?房租、水电、交通、人情往来,哪样不要钱?他一个大小伙子,总不能穿得破破烂烂去上班吧?同事聚餐,他总不能每次都躲着吧?”
一连串的反问,让我一时语塞。
是啊,时代是不一样了。可我心里那道坎,就是过不去。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有对儿子不成器的失望,有对他生活困窘的心疼,更多的,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这么大的事,他们娘儿俩居然合起伙来瞒着我。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我盯着秀莲,一字一顿地问,“我是他老子,他有困难,不该跟我说吗?还是说,在他眼里,我这个爹就是个老顽固,不可理喻?”
“他不是怕你多想吗?”秀莲小声嘟囔着,“你这脾气,知道了还不得发火?”
“我不发火?我现在就在发火!”我气得胸口起伏,“他一个大男人,自己挣钱养不活自己,还有脸了?我张建国的儿子,不能是这样!”
我觉得我的脸,火辣辣地疼。
这要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了,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人家都羡慕我儿子有出息,结果呢?背地里,是个需要父母接济的“啃老族”。
这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着闷烟。屋子里没开灯,窗外的路灯光透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儿子小时候的模样。他学习刻苦,懂事听话,一直是我的骄傲。
怎么长大了,上了班,反而活成了这个样子?
是社会太复杂,还是他自己不争气?
我搞不明白。
我只知道,我的心,被这件事堵得严严实实,喘不过气来。
这个周末,我必须找他好好谈谈。
我得亲自问问他,他这个公务员,到底是怎么当的!
第22章 儿子的“苦衷”
周六下午,张伟回来了。
他提着一袋水果,进门先喊了声“妈”。看到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的我,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叫了声“爸”。
我“嗯”了一声,没抬头,眼睛还盯着电视上的新闻。
但我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打量他。
他瘦了,也黑了点,眼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身上的衬衫洗得有些发白,领口和袖口都磨得起了毛边。
我心里一抽,那股没来由的心疼又冒了出来。
但一想到那三千块钱,我的心又硬了起来。
晚饭桌上,气氛依旧沉闷。秀莲不停地给张伟夹菜,嘘寒问暖。张伟埋头吃饭,话很少。
我一直没开口。我在等一个时机。
吃完饭,秀莲去厨房洗碗了。客厅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俩。
“张伟,你跟我到阳台来一下。”我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张伟放下手里的遥控器,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阳台很小,堆着一些杂物。我靠在栏杆上,点了支烟。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
张伟沉默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的沉默让我更加烦躁。“怎么,现在连话都不能跟你爸说了?要不是我发现,你们娘俩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那是哪样?”我追问。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我工资,拿到手,三千二百六。”
他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
“在单位附近跟人合租,一个月房租一千五。水电网费,一个月差不多两百。每天上下班交通费,一个月一百五。吃饭,我基本都在单位食堂,一个月也要五百。”
他像报账一样,一项一项地数着。
“这些是硬性开销,加起来就两千三四了。剩下不到一千块,我要买点生活用品,偶尔跟同事出去吃个饭,应酬一下。还有,我跟小刘谈着,总不能每次都让她花钱吧?”
小刘是他的女朋友,一个挺文静的姑娘,在一家私企做会计。
我静静地听着,烟忘了抽,烟灰掉了一截在手上,我都没发觉。
我心里盘算着他说的这些账,确实,这么一算,三千块钱,在如今这个城市里,真的只是勉强糊口。
“那你也不能每个月都问家里要钱。”我的语气软了一些,但心里还是不舒服,“你是个男人,得学会自己扛。”
“我扛了。”张伟的眼圈红了,“爸,我没你想的那么没用。”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我看。
照片上,他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蓝色工作服,戴着手套,正在给一辆车换轮胎。背景是一家路边的汽修店,灯光昏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是……”
“我下了班,去做兼职。”他低声说,“在朋友介绍的一家汽修店帮忙,干到晚上十一点。换轮胎,做保养,什么都干。一个晚上,能挣一百块钱。”
我愣住了。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满身油污的儿子,再看看眼前这个穿着干净衬衫的儿子,两个身影在我眼前重叠。
我一直以为,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报纸。
我从没想过,我的儿子,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公务员,下班后,要去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
“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告诉您干什么?”他苦笑了一下,“让您觉得我没出息?让您跟着我一起丢人?”
“丢人?”我愕然。
“是啊。”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在您心里,公务员就该是体面的,风光的。我去修车,不是给您脸上抹黑吗?”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在他心里,我是这么想的。
原来,他一个人,默默地扛了这么多。
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心疼他的辛苦,更心疼他的懂事。他宁愿自己去干苦力,也不愿意让我们担心,甚至还要顾及我这个当爹的虚荣和面子。
而我呢?我却因为那三千块钱,把他想成了一个不求上进的“啃老族”。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脸,比刚才还要烫。
我这个当爹的,太失败了。
第3章 老邻居的“炫耀”
周末的清晨,我习惯去楼下的小花园里遛弯。
刚下楼,就碰到了老邻居王德发,我们都叫他老王。
老王跟我同岁,以前也是一个厂的,不过他是在后勤,脑子活络。退休后,他儿子开了家装修公司,他也跟着忙前忙后,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哟,建国,遛弯呢?”老王笑呵呵地打招呼,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Polo衫,看着比平时精神不少。
“是啊,活动活动筋骨。”我应了一声。
“哎,你看我这车。”老王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SUV,车标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我儿子刚给我换的,说我那辆旧车开着不安全。这小子,就是瞎花钱。”
他嘴上说着“瞎花钱”,脸上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滋味。
那辆车,我认识,起码得三十多万。
我勉强笑了笑:“你儿子有本事,孝顺。”
“嗨,什么本事,就是瞎折腾。”老王摆摆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前两天,刚给我们在三环边上买了套房,说离他们公司近,方便我们过去看孙子。一百四十平,非要全款,拦都拦不住。”
我的心,又被扎了一下。
房子,车子,这些都是压在张伟身上的大山。
而老王的儿子,轻轻松松就都解决了。
人比人,气死人。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切换第三人称视角)
王德发看着张建国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其实不是来炫耀的。他儿子那公司,看着风光,实际上资金链绷得紧紧的,天天为了追款和贷款焦头烂额。这辆车,也是为了谈生意撑门面,贷款买的。至于那套房,更是把老两口的养老钱都掏空了才凑够首付。
他羡慕张建国。儿子是公务员,多稳当。不像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儿子哪天生意失败,一夜回到解放前。他今天说这些,一半是习惯性的客套,一半也是想从张建国这里,找点“稳定”的安慰。可他没想到,这些话,在张建国听来,句句都是刺。
(切回第一人称视角)
我听着老王的“凡尔赛”,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还是你家小伟好啊,铁饭碗,旱涝保收。我们这种,说不定哪天就风雨飘摇了。”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
我干笑两声,没接话。
铁饭碗?一个月三千块的铁饭碗,连自己都养不活。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跟老王分开后,我一个人在花园里转悠。看着那些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个个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一直以儿子为傲。在我的世界里,稳定压倒一切。我总觉得,那些做生意的,都是投机倒巧,今天赚明天赔,不靠谱。只有端上国家的饭碗,才是一辈子的保障。
可是现在,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王的儿子,开着豪车,住着大房,能让父母脸上有光。
我的儿子,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一个国家公务员,却要在下班后去汽修店干苦力,还要靠父母接济。
这算什么本事?这算什么体面?
我开始怀疑,我坚持了一辈子的观念,是不是从根上就错了?
是不是我,亲手把儿子推进了一个看起来光鲜,实则窘迫的困境里?
我越想越烦,心里像长了草一样。
回到家,我看到张伟正准备出门。他换上了那件半旧的夹克衫。
“去哪?”我问。
“去……去同学那儿一趟。”他眼神有些闪躲。
我心里清楚,他肯定又是去那家汽修店了。
我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能说什么呢?
说“别去了”?那他拿什么钱去谈恋爱,去应付生活?
说“好好干”?我一个当爹的,怎么能说出让儿子去干那种苦力活的话?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门,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尊严,和我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价值观,都随着他关门的声音,被一同摔得粉碎。
第4章 准亲家的“暗示”
张伟的女朋友小刘,要带父母来家里坐坐。
我和秀莲,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准备。
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沙发套换了新的,我还特意去花鸟市场买了两盆绿萝,摆在客厅里,添点生气。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见个面,这是“考察”。
是对方父母对我们家庭,对张伟这个未来女婿的一次全面审视。
我心里,前所未有的紧张。
周六中午,他们来了。
小刘的父亲是中学老师,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她母亲是社区干部,很健谈,也很会看人。
一进门,她母亲的眼睛就在我们这套老房子里打量了一圈。
虽然我们收拾得很干净,但这毕竟是八十年代的老公房,面积小,格局也旧。
“叔叔阿姨快请坐。”秀莲热情地招呼着,端茶倒水,切水果。
我陪着小刘的父亲说话,从天气聊到时事,气氛还算融洽。
饭桌上,真正的“戏肉”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刘的母亲笑眯眯地开了口。
“亲家,我们家小刘呢,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没吃过什么苦。”
她这话一说,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现在年轻人结婚,不像我们那时候,有个地方住就行了。现在都讲究个独立空间,小两口嘛,还是得有自己的小窝。”
来了,果然是房子的事。
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秀莲赶紧接过话头:“是是是,您说得对。我们也在给小伟张罗着呢,这不,看着呢。”
“哎,现在的房价,一天一个价。”小刘母亲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看着张伟,“小伟啊,工作还顺利吧?你们单位,福利待遇应该不错吧?有没有分房的政策啊?”
这个问题,像一把锥子,直直地扎向我们。
张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饮料,才小声说:“阿姨,我们单位现在没分房了。工资……也就那样。”
“哦,这样啊。”小刘母亲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还是保持着客气,“也是,现在体制内是稳定,但要说挣大钱,还是得靠自己。”
她又看了一眼她丈夫,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全看在眼里,心里像压了一块冰。
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疑虑。
接下来,他们又“不经意”地问起了张伟的晋升空间,问起了我们老两口的退休金和医保情况。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尺子,在精准地丈量我们这个家的“价值”。
我全程陪着笑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酒是辣的,可我的心,是凉的。
我感觉,我们这个家,就像一件商品,被摆在台面上,任人估价。
而我的儿子,他所有的努力,他名牌大学的文凭,他公务员的身份,在“房子”这块巨大的价码牌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送走他们后,家里一片死寂。
秀莲默默地收拾着杯盘碗碟,眼圈红红的。
张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尊雕塑。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
一个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她的父母面前,连一个未来的承诺都给不起。
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
我走到他身边,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几句。
可我的手抬起来,又放下了。
我能说什么呢?
说“爸有钱,给你买房”?我没有。我们老两口的积蓄,连个首付的零头都不够。
说“没关系,我们再努力”?这种空洞的鼓励,在此刻显得那么可笑。
我一辈子都教育他,要做个正直、有担当的男人。
可现在,我却发现,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没有物质基础的“担当”,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我心疼儿子,更恨自己的无能。
我感觉,我们这个家,就像一艘在风浪里飘摇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现实的巨浪打翻。
第5章 深夜的争吵
送走亲家后,家里的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秀莲在厨房里,洗碗的声音叮当乱响,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
张伟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我心里的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了。
“没出息的东西!”我冲着张伟的后脑勺吼了一声。
他身子一震,慢慢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你冲他嚷什么!”秀莲从厨房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抹布,“今天这事,能怪孩子吗?”
“不怪他怪谁?”我指着张伟,手都在抖,“我让他好好读书,他读了。我让他考公务员,他考了。结果呢?考出个什么名堂?连个对象都快保不住了!人家问房子,他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我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那种憋屈,那种无力,那种在亲家面前丢尽了脸的感觉,让我快要爆炸了。
“爸!”张伟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嘶哑,“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和妈在别人面前点头哈腰吗?”
“你不想?那你倒是拿出个办法来啊!”我逼视着他,“除了下班去修车,你还会干什么?你一个大学生,去干那种活,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嫌丢人!”
“丢人?”张伟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什么叫丢人?靠自己的力气挣钱,不偷不抢,怎么就丢人了?”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
“是,我工资低,我没本事。可我没偷懒,我没放弃!我白天在单位写材料,受领导的气。晚上我去汽修店,闻着机油味,被客人骂。我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我图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怒。
“我就是想多攒点钱,让我跟小刘的未来,能有点希望!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你们为了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去抠那几千块钱的养老金!”
“我啃老?我是被逼的!要不是为了那个狗屁的首付,我需要这样吗?”
(切换第三人称视角)
客厅的灯光惨白,照着三张同样痛苦的脸。
张建国被儿子一连串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儿子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那双充满痛苦和挣扎的眼睛,心里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他一直以为儿子是懦弱的,是“没出息”的,却从不知道,在这份沉默的背后,是如此沉重的承担和挣扎。他的愤怒,在儿子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李秀莲站在一旁,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一手拉着丈夫的胳膊,一手想去碰儿子的手,却又缩了回来。她心疼丈夫的面子,更心疼儿子的辛苦。这个家,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却又在用最伤人的方式互相折磨。她感觉自己像个无能的裁判,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两个男人,互相伤害。
张伟吼完那几句话,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那些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宣泄了出来。但宣泄之后,不是轻松,而是更深的疲惫和悲哀。他爱他的父亲,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但他无法忍受父亲用“丢人”和“没出息”来定义他所有的努力。他渴望被理解,而不是被审判。
(切回第一人称视角)
我被张伟吼得愣在了原地。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口上。
原来,他什么都懂。
他懂我们的期望,懂亲家的暗示,更懂他自己的困境。
他不是没努力,他是已经拼尽了全力。
而我,这个当父亲的,非但没有给他任何支持,反而用最刻薄的语言,把他最后一点尊严,踩在了脚下。
“我……我……”我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爸,我累了。”张伟看着我,眼神里的激动慢慢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我真的累了。”
说完,他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一声关门声,像是一道惊雷,在我心里炸开。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缓缓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了脸。
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错了。
错得离谱。
第6章 父亲的旧工具箱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客厅的沙发,比我厂里的车床还硬,硌得我浑身骨头疼。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漆黑一片,到渐渐泛起鱼肚白。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张伟说的那些话。
“我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
“靠自己的力气挣钱,怎么就丢人了?”
“我真的累了。”
我的心,揪成一团。
我这个当爹的,到底在干什么?我非但没能为儿子遮风挡雨,反而成了他最大的压力来源。我用我那套陈旧的,早已过时的价值观,去绑架他,去审判他。
天亮了,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
晨光熹微,空气清冷。
我看到墙角里,放着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木头箱子。
那是我的旧工具箱。
我走过去,用袖子擦掉上面的灰尘,打开了那把生锈的铜锁。
“嘎吱”一声,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静静地躺着我的那些老伙计。
乌黑锃亮的扳手,大小不一的螺丝刀,还有那把跟了我三十多年的游标卡尺。
我拿起那把卡尺,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把我拉回了几十年前。
那时候,我还年轻,只是厂里一个小学徒。为了学技术,我白天跟着师傅干,晚上自己偷偷练。手上磨出的血泡,变成老茧。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我能三天三夜不合眼。
我记得,有一次,一台进口的精密机床出了故障,德国专家都束手无策。是我,靠着这把卡尺和自己的经验,一点点摸索,找到了那个只有零点零一毫米误差的零件问题,硬是把机器给修好了。
那天,全厂通报表扬,厂长亲自给我敬酒。
我端着酒杯,手抖得厉害。我觉得,我一个普通工人,靠着自己的手艺,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那一刻的尊严和骄傲,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靠的是什么?不是什么体面的身份,就是这手实实在在的技术,这份对工作的认真和执着。
这不就是“匠心精神”吗?
我拿着卡尺,呆呆地站着。
我突然明白了。
我一直纠结于儿子公务员的身份,觉得他去修车是“丢人”。
可我忘了,职业没有高低贵贱。
靠自己的双手,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事,解决每一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尊严。
儿子在汽修店换轮胎,和我当年在车间里操作机床,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我们都是在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支撑起一个家。
他没有丢我的脸。
他继承的,恰恰是我骨子里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那种不向困难低头的韧劲,那种靠手艺吃饭的踏实。
是我,被世俗的偏见蒙蔽了双眼。
是我,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我把工具箱里的工具,一件一件拿出来,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地擦拭着。
擦掉的是灰尘,也是我心里的那些糊涂念头。
秀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建国,你想开了?”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秀莲,”我说,“我们都错了。我们只想着让孩子有个铁饭碗,却没想过,这个饭碗,到底能不能让他吃饱,能不能让他活得有尊严。”
“我们得帮帮孩子。”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一个作为父亲,早就该做出的决定。
第77章 新的开始
周日的早上,我把张伟叫到了客厅。
他看起来还是一脸疲惫,眼睛里没什么神采,以为我又要训他。
我和秀莲坐在沙发上,他拘谨地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
我把那本被我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存折,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里面,是爸妈一辈子的积蓄,一共二十六万。”
我的声音很平静。
张伟愣住了,秀莲也惊讶地看着我。
“爸,你这是干什么?”张伟猛地站起来,“我不要!我不能要你们的养老钱!”
“你坐下,听我说完。”我示意他坐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但身体绷得紧紧的。
“这钱,不是白给你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给你去买房的,就这点钱,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爸给你这笔钱,是想给你当个‘本钱’。”
“本钱?”张伟一脸茫然。
“对,本钱。”我点点头,拿起了我擦得锃亮的那把游标卡尺,“爸这辈子,没啥大本事,就会摆弄这些铁疙瘩。我懂技术,懂机械。你呢,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你懂理论,懂管理,比我聪明。”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思考了一整夜的想法。
“我听你说,你兼职那家汽修店,老板正准备转手。我想,我们能不能把它盘下来,我们自己干。”
“我们?”张伟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对,我们父子俩。”我加重了语气,“你白天继续上你的班,铁饭碗不能丢,那是你的保障。晚上和周末,我们就一起经营这个小店。”
“我来负责技术,你来负责经营。你不是会修车吗?你不是觉得靠手艺吃饭不丢人吗?那我们就把它干得体面,干得有尊严!”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忐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我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
张伟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桌上的存折,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爸……”他声音哽咽,叫了我一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他懂了。
他懂我给他的,不仅仅是二十六万块钱。
我给他的,是一个父亲的理解、支持,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不再用我那套标准去要求他,而是选择和他站在一起,去面对生活的风雨。
“孩子,爸以前总觉得,体面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颤抖的肩膀上,“现在爸想明白了,真正的体面,不是工作本身,而是你对待工作的态度。”
“无论是当公务员,还是修汽车,只要你认真去做,用心去做,不偷奸耍滑,不坑蒙拐骗,那你就是体面的,你就是有尊严的。”
“家里的困难,我们一起扛。天塌不下来。”
张伟再也忍不住了,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这个二十多岁,一直默默承受着一切的男人,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秀莲也走过来,搂着我们父子俩,眼泪无声地流淌。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
我知道,盘下一个店,自己当老板,要面临的困难还有很多很多。
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不会在一夜之间就彻底改变。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我们一家人的心,前所未有地贴在了一起。
误会解开了,隔阂消除了。我们终于能够坦诚地沟通,共同去面对未来的挑战。
我想,这比任何金钱都重要。
家庭的理解和支持,才是一个人能走下去的最强大的力量。
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开始。
那是一个属于我们父子俩的,充满汗水,但也充满希望的开始。
来源:优雅漂流瓶E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