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介绍人发来餐厅定位的时候,我正靠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楼下那棵巨大的香樟树。
相亲遇到初恋,她假装不认识我,饭后却偷偷塞我纸条
一
介绍人发来餐厅定位的时候,我正靠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楼下那棵巨大的香樟树。
八月,盛夏的尾巴,空气被晒得有些懒洋洋的,连风都带着一股温吞水似的暖意。
香樟树的叶子密不透风,阳光漏下来,在地面投射出细碎而晃动的光斑,像一地被打翻的、融化了的金子。
手机震了一下,是张阿姨,我妈的牌友,热心肠的退休干部。
「小陈,地方发你了,『汀兰轩』,环境很好的,安安静静,适合你们年轻人聊天。」
后面跟了个笑脸表情。
我回了句「谢谢张阿姨」,然后点开那个定位,屏幕上跳出一个雅致的名字。
汀兰轩。
听起来就像是那种藤椅、流水、熏香缭绕的地方。
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好也不坏。对于相亲这件事,我已经从最初的抗拒、挣扎,过渡到了如今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像一个流水线上的产品,被贴上标签,送到指定地点,等待检验。
合格,或者不合格。
关掉手机屏幕,我继续看那棵树。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很多年前,似乎也有这么一棵香樟树,在另一个城市的某个校园角落。
树下,蝉鸣聒噪,阳光也是这样,晃得人睁不开眼。
记忆的闸门刚要开启,就被我强行关上了。
算了,别想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出办公室。
空调的冷气被隔绝在身后,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带着柏油路面被炙烤后的独特气味。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停车场,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表情无波,内心也无波。
二
汀兰轩比我想象中还要幽静。
它藏在一条老街的深处,门口没有招摇的霓虹灯,只有一块黑底金字的木匾,字迹遒劲有力。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混合着檀香的味道,瞬间将门外的燥热隔绝。
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迎上来,声音轻柔:「请问先生有预定吗?」
「有的,张阿姨介绍的,和一位林小姐。」
「好的,陈先生,这边请。」
她引着我穿过一道挂着竹帘的回廊,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而温润的「咯吱」声,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岁月。
回廊外是一个小小的天井,种着几丛翠竹,一方浅池里,几尾红色的锦鲤正悠闲地摆着尾巴。
水面如镜,倒映着一角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很蓝,像水洗过的宝石。
我们的位置在靠窗的角落,一张小小的方桌,两把圈椅,桌上摆着一瓶插着单枝兰花的细颈瓷瓶。
服务员替我拉开椅子,我道了声谢,坐下。
她说:「林小姐还没到,您需要先点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不用,我等她。」
她便微笑着退下了,脚步轻得像猫。
我一个人坐在那儿,目光落在窗外。
窗外并非街景,而是一片打理得很好的园林。假山,流水,几株姿态舒展的松树。
一切都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平稳,规律,像一台精准运行了多年的老旧摆钟。
我开始有些不自在。
这种过分精致和刻意的安静,反而让人觉得有些虚假。
它像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罩子,把所有真实的情绪和声音都过滤掉了,只剩下一种程式化的、礼貌的体面。
我宁愿坐在街边的大排档,听着人声鼎沸,闻着烟火缭-绕的烧烤味。
那样至少来得真实。
我拿起桌上的菜单,漫无目的地翻看着。
菜名都很有诗意,「踏雪寻梅」、「渔舟唱晚」、「兰亭序」,价格也同样很有「诗意」。
我正琢磨着「踏雪寻梅」到底是一盘撒了糖霜的什么东西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我的整个世界,连同那台老旧的摆钟,在那一瞬间,停摆了。
三
是她。
林溪。
她就站在回廊的尽头,逆着光。
天井里投射进来的天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色的轮廓。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长了,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瘦了些,脸部的轮廓比记忆中更加清晰分明。
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清澈,干净,像山涧里被泉水冲刷了千百年的石头。
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我熟悉的任何情绪。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它只是平静地、礼貌地,望着我。
像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的心脏,在停摆了零点几秒后,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咚、咚、咚……」
一声声,砸在我的耳膜上,砸在我的胸腔里,砸得我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怎么会是她?
张阿姨只说对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姓林,在一家设计院工作。
她没说,这个林小姐,就是林溪。
就是那个在我整个青春里,投下过最亮的光,也留下过最深影子的林溪。
她缓缓走过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我僵在座位上,忘了起身,忘了打招呼,甚至忘了呼吸。
我只是看着她,贪婪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七年了。
整整七年。
我以为我早就把她放下了,把她连同那段岁月,一起封存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贴上了「请勿触碰」的标签。
可原来,我没有。
她一出现,只一个照面,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画面,就争先恐后地,冲破了那道脆弱的闸门。
夏天的晚自习,她趴在桌上睡着了,侧脸被夕阳染成温暖的橘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冬天的操场,她把冻得通红的手塞进我的口袋里,掌心冰凉,却又带着一丝甜甜的橘子味。
还有那个下着暴雨的站台,她隔着车窗,对我说了最后。
她说:「陈默,你别回头。」
我就真的没回头。
火车开动,站台和她,都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模糊的影子,最后消失在滂沱的雨幕里。
我以为那是我们故事的句点。
没想到,生活这个拙劣的编剧,又在七年后,给我们安排了这样一出荒腔走板的续集。
一场相亲。
多讽刺。
四
她在我的对面坐下,将随身的帆布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姿态优雅,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
仿佛我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好,我是林溪。」
她开口了,声音比记忆中要低沉成熟一些,但语调还是那么柔和。
像春风拂过湖面,只留下浅浅的涟漪。
她把「林溪」两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好像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不曾与我的过去有过任何交集。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该说什么?
说「你好,我是陈默」?
还是说「林溪,好久不见」?
或者,我该站起来,掀翻这张桌子,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无数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翻滚、碰撞,最后都变成了一团乱麻。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的询问。
仿佛在奇怪,对面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失态。
我看到她眼底那个小小的、局促不安的我。
理智战胜了情感。
或者说,是那点可怜的、残存的自尊心,战胜了汹涌的旧日情愫。
她既然选择扮演陌生人,我又何必非要拆穿这场蹩脚的戏剧?
也许,她早就放下了。
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再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也许,今天的这场相亲,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口那股翻腾的、混杂着酸楚和不解的情绪。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僵硬的微笑。
「你好,陈默。」
我说。
声音出口,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她像是没听出我声音里的异常,也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很标准,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客气,疏离,无懈可击。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她说。
「没事,我也刚到。」我配合着她,把这场戏演下去。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不到一米宽的方桌。
桌上,那支白色的兰花,在幽暗的灯光下,散发着清冷而寂寞的香气。
我却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七年的时光,是千山万水,是一整个回不去的青春。
五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一场漫长而又诡异的拉锯战。
我们像两个初次见面的、最最普通的相亲男女一样,开始了一段堪称范本的尴尬对话。
「林小姐在哪里高就?」
「叫我林溪就好。我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做室内设计。」
「很好的工作。」
「陈先生呢?」
「我也一样,叫我陈默。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
我说出「程序员」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
我记得,她以前最不喜欢的就是程序员。
她说,她想象不出,和一个每天只跟代码打交道、穿着格子衬衫、不解风情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她说那样的生活,一定像一杯白开水,寡淡无味。
可现在,她听完我的职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只是点了点头,说:「听起来很厉害,现在是热门行业。」
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服务员适时地走过来,问我们是否可以点餐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暂时缓解了空气中的凝滞。
林溪把菜单推到我面前:「你来点吧,我都可以,不挑食。」
我却记得,她明明是很挑食的。
她不吃香菜,不吃葱姜蒜,不吃一切带腥味的河鲜。
她喜欢吃甜,喜欢一切糯叽叽的东西,比如年糕,芋圆,还有学校门口那家永远在排队的糖炒栗子。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买到一小袋热乎乎的栗子。
我把栗子捂在怀里,一路小跑到她们宿舍楼下。
她下来的时候,脸冻得通红,接过那袋栗子,却笑得眉眼弯弯,像个月牙。
她剥开一个,塞到我嘴里,说:「陈默,你真好。」
那颗栗子的甜糯,仿佛还停留在我的舌尖。
可眼前这个说自己「不挑食」的林溪,又是谁?
是她变了?
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她,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美化和想象?
我压下心头的纷乱,随便点了几个菜名听起来比较正常的菜。
一个是「荷塘月色」,服务员介绍说是炒时蔬。
一个是「东坡肉」,这个我认识。
还有一个汤,叫「松茸菌菇汤」。
点完,我抬头问她:「可以吗?」
她依旧是那副客气的样子:「可以,你决定就好。」
我便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我们又陷入了那种礼貌的沉默。
为了不让场面过于难我只能继续没话找话。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问出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当然知道她的爱好。
她喜欢画画,她的速写本上,画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可可爱爱的小东西。有打瞌睡的猫,有在墙角探出头的小草,还有我。
她画过很多我。
有在篮球场上投篮的我,有在图书馆里看书的我,还有在食堂里狼吞虎咽地吃饭的我。
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模特。
她还喜欢看电影,尤其是那些老旧的、黑白的文艺片。
她说,那些电影里的光影和台词,都像诗一样。
我们曾经在学校附近那家小小的、只有两排座位的私人影院里,看过无数场电影。
《罗马假日》、《卡萨布兰卡》、《天堂电影院》。
黑暗中,我们十指紧扣,手心都出了汗。
银幕上的光,明明灭灭,映在她清亮的眼眸里,像是有星河流淌。
可现在,面对我的问题,她只是淡淡地回答:
「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平时工作比较忙,周末就喜欢宅在家里,看看书,或者健健身。」
画画呢?电影呢?
那些曾经占据了她整个生活的东西呢?
都被忙碌的工作,挤占得一干二净了吗?
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
她的表情坦然得,仿佛那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真相。
我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眼前的这个林溪,冷静,理智,成熟,得体。
她像一个被生活精心打磨过的、光滑的鹅卵石,找不到任何棱角。
她很完美。
完美得像一个陌生人。
六
菜很快就上来了。
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
那道「荷塘月色」,用翠绿的芦笋、白色的百合、黑色的木耳,搭配几片粉嫩的莲藕,真的就炒出了一幅画。
我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片莲藕。
她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虽然很细微,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她抬起眼,看了我一下。
那一眼,很复杂。
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礼貌的疏离。
里面似乎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惊讶?疑惑?还是……别的什么?
但那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她很快低下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夹起那片莲藕,小口小口地,吃了下去。
我看着她的动作,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她明明不爱吃莲藕的。
她说莲藕的口感很奇怪,脆生生的,像是没煮熟的土豆。
有一次,食堂的菜里有炒藕片,她一边抱怨,一边把碗里所有的藕片都挑出来,堆在了我的餐盘里。
那副皱着眉头的、嫌弃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她却面不改色地,吃着我夹给她的莲藕。
为什么?
是为了在相亲对象面前,维持一个「不挑食」的好形象吗?
还是说,七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口味,改变一个人所有的喜好?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玻璃。
我能看见她,能听见她说话,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和从前一样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但我触碰不到她。
真实的她。
那个会笑,会闹,会因为不爱吃的东西而皱眉头的林溪。
她被关在了玻璃的另一面。
而我,只能看着这个完美的、陌生的复制品,陪我演完这场荒诞的戏。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
食不甘味。
再精致的菜肴,到了嘴里,都变成了同一种味道,一种涩涩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我们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听见碗筷之间偶尔发出的、轻微的碰撞声。
那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每一次碰撞,都像是在提醒我,我们之间的尴尬和疏远。
我几次想开口,想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想问她:「林溪,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
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我怕。
我怕我说出口,她会用那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冷冷地回我一句:「陈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会比现在这样,更让我难堪。
我只能沉默。
用沉默,来保护我那点所剩无几的、可怜的尊严。
快吃完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
她拿起手机,对我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然后起身,走到了回廊的尽头去接。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只能看到她站在天井的光影里,背影纤细而单薄。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裙摆的一角,像一只白色的蝴蝶。
我忽然觉得,她离我好远。
远得像一个梦。
一个我做了七年,却始终不愿醒来的梦。
七
她打完电话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不好意思,公司里有点急事。」
「没关系。」我说。
她坐下来,看了一眼桌上基本没怎么动过的菜,轻声说:「我是不是……影响你胃口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菜很好吃。」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她的手指很长,很白,握着透明的玻璃杯,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无名指上,空空的,没有戒指。
这个发现,让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时间不早了,我们……」她看了一下手表,似乎是想说「我们走吧」。
「我来买单。」我抢在她前面,按下了桌上的服务铃。
我不想和她在这里,为谁买单这种事情,再进行一番客套的推拉。
那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显得更加生疏和可笑。
服务员很快就过来了,我把卡递给她。
林溪没有和我争。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等服务员拿着账单和卡回来,我们一前一后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出那扇厚重的木门,外面的热浪再一次扑面而来。
街灯已经亮了,将整条老街都笼罩在一片昏黄而温暖的光晕里。
空气中,弥漫着晚归的行人和各种小吃摊混合在一起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味道。
和汀兰轩里那股清冷的兰花香比起来,我更喜欢这种味道。
它让我觉得,自己终于从那个不真实的、精致的罩子里,回到了人间。
我们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在地上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觉得,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回到了那个吃完晚饭,在校园里并肩散步的黄昏。
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走着,不说话,也觉得很美好。
因为我们知道,只要一伸手,就能牵到对方的手。
可是现在,我的手插在口袋里,握成了拳。
手心里,全是汗。
走到街口,就该分道扬镳了。
她的车停在左边,我的车停在右边。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就像七年前,我们各自奔赴的、不同的人生。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停下脚步,鼓起勇气,先开了口。
再不说点什么,我怕自己会在这沉默里,彻底崩溃。
「嗯。」她也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晚餐。」她说。
「应该的。」我说。
又是一阵沉默。
我看着她,她看着地面。
路灯的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忽明忽暗的阴影。
我忽然很想问她:「林溪,你过得好吗?」
这七年,没有我的日子里,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从容,波澜不惊?
你是不是,也曾经在某个深夜里,想起过我?
哪怕,只有一次。
但这些问题,最终还是烂在了我的肚子里。
我没有资格问。
从我七年前,坐上那趟火车,没有回头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所有过问她生活的资格。
「那我……走了。」她轻声说。
「好,路上小心。」
我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她对我,又露出了那种标准化的、礼貌的微笑。
她转身,向着她停车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
渐渐远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越拉越长,越来越模糊。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重逢,比我想象中,要残忍得多。
它把所有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撒上一把盐,然后告诉你,那些你以为已经过去的,其实从来没有过去。
它们只是潜伏在你的身体里,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卷土重来。
就在我以为,我们之间,真的就要这样,以一场沉默的闹剧收场时。
已经走出十几米远的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
只是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转过身,快步向我走了回来。
我的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逆着光,向我走来。
她的脸上,没有了那种客气的、疏离的微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有挣扎,有犹豫,还有一丝……决绝。
她走到我面前,站定。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红血丝。
她没有说话。
只是飞快地,伸出手,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硬硬的、被折叠成方块的纸片。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触碰到我掌心的那一瞬间,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把纸条塞给我之后,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就收回了手。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有委屈,有无奈,有千言万语,却都化作了沉默。
她什么也没说,再一次,转过身,快步离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的拐弯处。
只留下我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路灯下,飞蛾还在不知疲倦地,扑打着灯罩。
我低着头,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小的纸条。
是餐厅的餐巾纸。
上面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兰花香气。
我的手,在抖。
我用颤抖的手,一点一点地,展开那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字迹娟秀,清丽,是我熟悉了许多年的笔迹。
上面写着——
「去老地方等我。有些话,这里不能说。」
八
老地方。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最深处的、那个上了锁的房间。
我们之间,有过很多「老地方」。
一起泡过的图书馆,一起逛过的后街,一起看过电影的私人影院。
但真正能被称之为「我们的老地方」的,只有一个。
城南,那座废弃的铁路桥。
大一那年,我刚学会骑自行车,就喜欢载着她,满世界乱逛。
我们无意中,发现了那座桥。
它横跨在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上,铁轨锈迹斑斑,枕木之间,长满了杂草。
桥下,是一大片野生的芦苇荡。
秋天的时候,芦花盛开,风一吹,就像是白色的海洋。
那里很偏僻,几乎没有人会去。
就成了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我们会坐在桥上,两条腿悬在空中,看日落。
夕阳把天空烧成一片绚烂的红色,云彩像是有生命一样,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我们会聊很多天。
聊各自的童年,聊未来的梦想,聊那些不着边际的、天马行空的幻想。
她说,她想成为一个厉害的设计师,设计出全世界最温暖的房子。
我说,我想写出全世界最牛的代码,改变世界。
我们就在那座桥上,交换了彼此最纯粹、最天真的梦想。
也是在那座桥上,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吻了她。
她的嘴唇,软软的,凉凉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汽水味。
那个吻,很青涩,很笨拙,却也美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从那以后,那座铁路桥,就成了我们心照不G宣的「老地方」。
我们有了一个约定。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我们在哪里,只要其中一个人,在那个桥上,留下一个用石头摆成的、小小的爱心。
另一个人,就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那里。
这是一个幼稚得有些可笑的约定。
但那时候的我们,却对此深信不疑。
我们以为,这个约定,可以锁住我们的未来。
可我们都忘了,未来,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毕业,工作,异地。
现实的洪流,轻易就冲垮了我们用幼稚的约定,筑起的脆弱堤坝。
我去了另一个城市,她留在了原地。
我们开始有了争吵,有了隔阂,有了越来越长的沉默。
最后一次联系,是我在电话里,跟她说,我可能,不回来了。
我没有解释原因。
她也没有问。
电话两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就挂了电话。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闹质问。
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那之后,我们默契地,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
我也没有再回过那座城市。
我以为,那个关于「老地方」的约定,早就随着我们的分手,一起被埋葬在了岁月的尘埃里。
没想到,七年后,她会用这样一种方式,重新拾起它。
去老地方等我。
她是在告诉我,她还记得。
她什么都记得。
今天晚上的一切,那场拙劣的、疏离的表演,都只是因为,「有些话,这里不能说」。
一股巨大的、复杂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我。
有酸楚,有释然,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不再犹豫。
我把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里。
我转身,向着我停车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剧烈。
每一下,都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林溪,等我。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等太久。
九
城南的夜,比市中心要安静得多。
车子驶下高架,路灯渐渐稀疏,窗外的景物,也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民房和成片的农田。
空气中,飘散着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清新气息。
我把车窗摇下来,任由晚风灌进车里,吹乱我的头发。
我的大脑,却异常地清醒。
七年前的记忆,像是被按下了播放键的老电影,一帧一帧,在我眼前清晰地回放。
我甚至能想起,当年我是如何载着她,哼着不成调的歌,穿过这一条条乡间小路。
路两旁,是金黄的稻田。
风吹过,稻浪起伏,像金色的海洋。
她坐在我的后座,双手轻轻地,抓着我的衣角。
她的头发,被风吹起,偶尔会拂过我的后颈,痒痒的。
她说:「陈默,你骑慢一点,我想多看看这里的风景。」
我就真的放慢了速度。
我们像是两只悠闲的、迷了路的鸟,在那个广阔的天地里,自由自在地,飞翔。
那时候,我们拥有的东西很少。
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两颗年轻而炽热的心。
但我们却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车子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前,停了下来。
再往里,车就开不进去了。
我熄了火,下了车。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月亮,散发着清冷的光。
借着月光,我能隐约看到,不远处,那座铁路桥的轮廓。
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静静地,卧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
和七年前相比,它显得更加破败和沧桑了。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座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脚下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
草丛里,传来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声。
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也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
因为,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知道,她到了没有。
或者,她会不会,根本就不会来?
那个纸条,会不会只是她的一时冲动?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让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加快了脚步。
当我终于走到桥下,抬起头,看向那座桥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桥上,有光。
一盏小小的、暖黄色的灯。
像一颗坠落的星星,停留在那里。
灯光下,坐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是她。
她真的在这里。
她穿着那条白色的连衣裙,安安静-静地,坐在我们以前最常坐的那个位置。
她的脚边,放着一盏小小的、复古样式的马灯。
暖黄色的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她抱着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正静静地,望着远方,黑漆漆的夜空。
她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站在桥下,仰着头,看着她。
看着这个,我思念了七年的背影。
我的眼眶,毫无预兆地,就湿了。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一分钟,两分钟,还是更久。
直到桥上的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回过头。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七年的时光。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这一次,她的眼睛里,没有了疏离,没有了客气。
只有一种,我熟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那里面,有委屈,有思念,有太多太多,我读不懂,却能清晰感受到的东西。
她没有说话。
只是眼泪,一瞬间,就涌出了眼眶。
顺着她清瘦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看到她哭,我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地,剜了一下。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迈开腿,顺着旁边那条倾斜的、长满青苔的石阶,向着桥上,跑了过去。
我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到她的身边去。
去抱住她。
告诉她,我来了。
我再也不会,走了。
十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时,她已经站了起来。
她就站在那里,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像一个迷了路,终于等到家人的孩子。
我伸出手,想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可我的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空中。
我不敢。
我怕,这是一个梦。
我一碰,她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陈默。」
她开口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让人心疼。
「你这个……混蛋。」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我的胸口。
力气很轻,像是在给我挠痒。
我没有躲。
我任由她,发泄着这七年来,所有的委屈和思念。
我只是看着她,贪婪地,看着她。
「为什么……」
「你当年,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消失了?」
「你知不知道,我……我有多难过……」
她断断续续地,问着。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
可是,七年前的那些复杂的、无奈的缘由,此刻,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说不出口。
我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来回应她。
我一把,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她的身体,很瘦,很单薄,在我怀里,微微地,颤抖着。
我能感觉到,我的胸口,很快就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
温热的,咸涩的。
我收紧手臂,恨不得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对不起。」
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三个字。
「对不起,林溪。」
「对不起。」
我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她在我怀里,哭得更凶了。
像是要把这七年来,积攒的所有泪水,都一次性,流干。
我们就这样,在空旷的、废弃的铁路桥上,紧紧地,相拥着。
头顶,是沉默的月亮和稀疏的星星。
脚下,是无边的黑暗和寂静的荒野。
风吹过,芦苇荡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像是在为我们这场迟到了七年的重逢,低声伴奏。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她只是靠在我的怀里,身体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
我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用指腹,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只受了惊的兔子。
看得我,心都揪成了一团。
「为什么要在餐厅里,装作不认识我?」我哑着嗓子,问她。
这是我最想不通的问题。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是……是我小姨安排的相亲。」
「她不知道我们以前的事,我怕……我怕当着她的面,我们会很尴尬。」
「我看到你的时候,也懵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只能……只能先装下去了。」
「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原来是这样。
这个理由,简单得,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却又真实得,让我心疼。
我能想象出,当她在餐厅里,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内心是何等的兵荒马乱。
她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维持住那份表面的平静和疏离。
还要面不改色地,吃下那盘她最不爱吃的炒藕片。
「那你为什么……」我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这才是我们之间,最核心的,那个未解的结。
听到这个问题,她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而痛苦的神色。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她才缓缓地,开了口。
「陈默,你还记得吗?」
「你走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这里。」
「那天,你跟我说,你拿到了一家很好的公司的offer,在深圳。」
「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去。」
我当然记得。
那天,阳光很好。
我们坐在这里,计划着我们的未来。
我说,等我稳定下来,就把她接过去。
我们要在那里,租一个有阳台的房子。
阳台上,要种满她喜欢的花花草草。
她当时,笑得很开心。
她说:「好啊。」
可是一个星期后,一切都变了。
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他说,我妈,查出了很严重的病。
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
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投到了我爸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工厂里。
根本拿不出钱来。
我爸在电话里,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我那个像山一样坚强的父亲,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儿子,是爸没用。」
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就拒绝了深圳那家公司的offer。
接受了本地一家公司提供的、薪水更高,但毫无发展前景的职位。
因为,我需要钱。
我需要立刻,马上,赚到钱,给我妈治病。
我没脸去见林溪。
我没法告诉她,我给不了她那个有阳台的,种满鲜花的家了。
我没法让她,跟着我,一起背负这份沉重的负担。
那时候的我,太年轻,也太自卑。
我以为,所谓的爱,就是不拖累。
我选择了最愚蠢,也最伤人的方式。
不告而别。
我用沉默和消失,单方面地,结束了我们的关系。
我以为,这是对她好。
可我却不知道,我的自以为是,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这些尘封在心底的往事,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包括我的父母。
他们只知道,我放弃了去深圳的机会,留在了家里。
他们以为,我是为了他们。
他们不知道,我心里,还藏着一个林溪。
一个被我亲手,弄丢了的林溪。
此刻,面对她含泪的质问。
我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慢,很艰难。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把心里的那道伤疤,又重新揭开了一遍。
等我说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远方的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林溪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
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我。
只是她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等我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你这个傻瓜……」
她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就离开你?」
「陈默,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让我无言以对。
是啊。
我为什么,会那么想她?
为什么,会用我那套可笑的、自以为是的逻辑,去揣测她的感情?
我才是那个,真正的,懦夫。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我不要听对不起。」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陈默,你听着。」
「我当年,没有怪过你。」
「我只是,很想你。」
「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你都不接。」
「我去你家找你,你爸妈说,你出差了。」
「我给你写了很多信,都石沉大海。」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我只能等。」
「我等了你一年,两年……」
「后来,我听人说,你在相亲了。」
「我才终于,死了心。」
她说的每,都像是一把刀,在凌迟我的心。
原来,在我自以为是的「保护」她的时候。
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煎熬和等待。
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甚至,在两年后,因为我妈的病情稳定了,家里的情况好转了。
我就在父母的催促下,开始了麻木的,流水线一样的相亲。
我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也来逃避过去。
我以为,我只要不停地往前走,就可以把过去,甩在身后。
可我忘了,那个被我甩在身后的过去里,还有一个林溪。
一个还在原地,等我的林溪。
「那个说你在相亲的人,是我小姨。」
林溪的声音,把我从悔恨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她当时,不知道我们的事,只是在亲戚群里,随口提了一句。」
「她说,她朋友的儿子,一表人才,就是感情上好像受过伤,一直不肯谈恋爱,最近才开始相亲。」
「我当时,就猜到,那个人,是你。」
「当她前几天,又跟我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把你的照片发给我的时候。」
「我……」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就答应了。」
「我想来看看你。」
「我想看把我忘了的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想,见了这一面,我就彻底,死心了。」
「我就回去,随便找个人,嫁了。」
听到「随便找个人嫁了」这几个字,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我无法想象。
我无法想象,林溪,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样子。
我无法想象,她会对另一个人,露出那种我熟悉的,眉眼弯弯的笑容。
我无法想象,她的余生,都与我无关。
不。
我不能接受。
「林溪。」
我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
「你看着我。」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七年前,是我混蛋,是我懦弱,是我把你弄丢了。」
「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
「我用七年的时间,来惩罚我自己。」
「但是现在,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老天爷,花了七年时间,才把我们重新,推到对方面前。」
「这一定,不是为了让我们,再说一声再见。」
「林溪,你听清楚。」
「我不想,让你成为别人的新娘。」
「我不想,让你随便找个人嫁了。」
「我想……」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重新,把你追回来。」
「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你,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的话说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声,和我们彼此的,心跳声。
林-溪就那么看着我,眼里的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的,委屈的。
而是,带着光的。
她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踮起脚尖。
在晨曦的第一缕光,照亮她脸庞的那个瞬间。
她吻住了我。
这个吻,不再是七年前那个,青涩的,笨拙的,带着汽水味的吻。
这个吻,带着七年的思念,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带着咸涩的泪水,也带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我知道。
我们回不去年少了。
但我们,可以拥有,一个全新的,更好的未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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