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照顾爸爸十三年,每天买菜做饭、端茶倒水、陪着看病拿药,就值二十万。
我在厨房里和面,听见二哥在客厅里跟嫂子算账。
"老房子拆迁补偿220万,给老三20万,剩下的咱俩平分。"
我手里的面团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就像灌了铅似的。
二十万。
照顾爸爸十三年,每天买菜做饭、端茶倒水、陪着看病拿药,就值二十万。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妈妈生前常说的话:"养儿防老,养女是白养。"
我今年五十五岁了,从爸爸六十二岁中风开始,我就再没出过远门。
那时候是1995年,妈妈刚去世不到两年,爸爸一个人在老房子里,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二哥在石家庄做服装生意,大哥早些年就跟着老板南下深圳了,家里就剩我一个闺女。
"闺女总是要嫁人的,哪有一辈子在娘家的道理。"
这话二哥说过,大哥也说过,连楼下的李婶都跟我念叨过。
可我没嫁。
四十二岁那年,我从罐头厂下岗,正好碰上爸爸生病,我就索性在家专心照顾他。
那些年月,下岗的人多了去了,像我这样的女工,想再找个合适的活儿,难如登天。
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先给爸爸熬小米粥,然后骑着那辆"永久"自行车去早市买菜。
爸爸中风以后,左半边身子不听使唤,我就一勺一勺地喂他吃饭。
他有时候脾气不好,会把碗推开,粥洒得满桌子都是。
"我不吃,不吃这个玩意儿!"
我也不生气,默默收拾干净,重新盛一碗。
"爸,您再吃两口,这是头茬小米,养胃的。"
夜里爸爸睡不踏实,经常半夜起来上厕所,我就在隔壁房间支着耳朵听动静。
只要听见床板响,我就赶紧起来扶他,生怕他摔着。
那时候的楼房还没有卫生间,要去楼道里的公共厕所,冬天冷得要命。
有一次下雪天,爸爸突然发高烧,我背着他下四楼去打车。
那是1998年的腊月,雪下得很大,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背着爸爸在雪地里一步一滑地走着,脚下的解放鞋早就湿透了。
从家到市医院,平时骑车二十分钟的路,我背着爸爸走了整整一个小时。
到医院的时候,我的棉裤都被汗水湿透了,又被风一吹,冻得邦硬。
医生说幸亏送来得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爸爸在病床上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闺女,爸爸拖累你了,拖累你了啊。"
我摇摇头,"爸,您养我小,我养您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那些年,二哥每年过年才回来一次,每次都是大年三十晚上到,初三早上就走。
来了也是坐在沙发上抽烟,问问爸爸身体怎么样,我总是报喜不报忧。
"挺好的,您放心吧,一切都好着呢。"
其实爸爸的病情一年比一年重,到了2003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就陪他看电视,他喜欢看戏曲频道的《梨园春》。
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就坐在旁边,跟着一起哼唱。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爸爸虽然说话不清楚,但听到熟悉的唱段,眼睛就会亮起来。
有时候他还会用那只能动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打拍子。
2007年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有人愿意跟我处对象。
对方是个丧偶的老师,比我大三岁,人挺老实的。
我们见了几次面,他提出要我搬过去跟他一起生活。
我说我得照顾爸爸,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算了吧。"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哪个男人愿意娶个拖着老爸的女人回家?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哭了半宿,不是为了那个男人,是为了自己这辈子。
五十岁的女人了,还有什么指望?
可第二天早上,看见爸爸坐在床边等我给他穿衣服的时候,我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至少我还有个亲人,还有个牵挂,不是吗?
去年冬天,政府开始搞旧城改造,我们这片八十年代的老楼都要拆迁。
爸爸听说要搬家,情绪特别激动。
"我不搬,我死也要死在这儿!"
我耐心地跟他解释,"爸,咱们搬到新房子去,有暖气,有电梯,您住着舒服。"
可爸爸就是不同意,说这房子住了二十多年,有感情了。
我理解他,这房子里有太多回忆。
妈妈在这儿包过饺子,我们兄妹三个在这儿吵过架,爸爸在这儿修过收音机。
客厅的墙上还贴着我小时候得的奖状,虽然已经发黄了。
后来拆迁办的人来谈补偿,拿着计算器算来算去。
"按照房屋面积75平米,加上地段补偿,总共220万。"
我当时就愣了,没想到这套破房子竟然值这么多钱。
爸爸听到这个数字,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钱,够你们兄妹三个分了。"
可是昨天,二哥突然从石家庄赶回来,说是要商量房子的事。
他还带来了大哥,三个人二十年没在一起坐过了。
二哥一进门就开门见山:"老三,这房子毕竟是爸的名字,虽然你照顾了这么多年,但分钱的时候还是要讲道理。"
大哥在一旁点头,"是啊,总不能因为你照顾爸爸,就把我们俩的份额都给你吧。"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独吞。"
二哥接着说:"我跟大哥商量过了,给你二十万,已经很不少了。剩下的我们俩平分,毕竟我们都是儿子,将来爸爸的后事还得我们办。"
二十万。
大哥在一旁补充:"你一个女人,要那么多钱干嘛?够你花就行了。"
我放下手里的面团,走到客厅里。
爸爸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
电视里正好在播《红楼梦》,林黛玉在哭着说:"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我在爸爸身边坐下,心里五味杂陈。
"爸,您觉得那二十万的事..."
爸爸转过头看着我,眼神还是那么慈祥,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也不好受。
"闺女,你心里是咋想的?"
我想了想,"爸,我不缺那些钱。这些年能陪着您,我已经很知足了。"
这是真心话。
这十三年,虽然辛苦,但我和爸爸的感情比以前更深了。
每天看着他吃饭、睡觉、看电视,听他偶尔说起年轻时候在工厂的故事,我觉得很踏实。
有时候夜里听见他在隔壁房间轻微的鼾声,我就觉得特别安心。
这种陪伴,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再说,钱在哪儿不是花?只要爸爸您身体健康,比啥都强。"
爸爸听了,眼圈红了,那只能动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
"闺女,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是楼下王婶,她手里拎着一袋苹果。
"小芳啊,听说你们家要拆迁了?"
王婶在我们楼下住了十几年,看着我照顾爸爸长大的。
我点点头,"是啊,王婶,您进来坐会儿。"
王婶进了门,看见二哥和大哥,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然后她坐在爸爸旁边,声音很大地说:"老爷子,您可真是有福气啊,有这么好的闺女。"
"我们楼里的人都说,小芳这孩子是个好的,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您,比儿子还强呢。"
二哥和大哥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王婶接着说:"前些年小芳生病,发高烧,您还记得不?她硬是不肯去医院,说怕没人照顾您。"
"后来还是我们几个邻居强行把她送到医院的,医生说再晚点儿就危险了。"
我赶紧打断她,"王婶,您别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可王婶像是没听见,继续说:"还有那次您摔倒了,小芳背着您上下楼好几趟,腰都闪了,到现在还有毛病呢。"
"我们都说,这样的闺女,上哪儿找去?"
爸爸听着,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二哥坐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半天没说话。
王婶走了以后,客厅里安静得很。
大哥先开了口:"老三,要不...咱们重新商量商量?"
二哥也点点头,"是啊,刚才王婶说的那些事儿,我们都不知道。"
我摇摇头,"二哥,大哥,我真的不是为了钱。"
"这些年我照顾爸爸,从来没觉得是负担,是我愿意的。"
"但是..."我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们能明白,钱不是衡量感情的标准。"
二哥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分?"
我想了想,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这样吧,房子还是按你们说的分,我要二十万。"
"但是这二十万,我不拿回家,就放在爸爸那里,当作他的养老钱。"
"以后爸爸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或者想住高级养老院,这钱就派上用场了。"
爸爸听了,连连点头,"好,好,这样好。"
二哥和大哥对视了一眼,最后也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
但是大哥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老三,以后爸爸还是主要靠你照顾,我们在外地,实在是..."
我打断了他,"大哥,我知道,这个您放心。"
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们两个说这些话,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这么多年来,他们确实没怎么尽过孝心。
但我也不想追究什么,毕竟都是一家人。
傍晚的时候,我做了一桌子菜。
红烧肉、糖醋里脊、蒸蛋羹,都是爸爸爱吃的。
还有二哥喜欢的酱牛肉,大哥爱吃的白切鸡。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这样的场面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爸爸虽然牙口不好,但还是很努力地嚼着红烧肉。
"香,还是闺女做的菜香,比饭店的强多了。"
二哥夹了一筷子菜,"老三的手艺确实好,我在石家庄那些饭店,都没这个味儿。"
大哥也点头,"是啊,小时候妈妈做菜,现在就老三的手艺最像。"
我心里暖暖的,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听见他们夸我。
饭后,我陪爸爸在小区里散步。
夕阳西下,把老楼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区里的老人们都出来遛弯了,看见我们,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老芳啊,陪爸爸散步呢?"
"小芳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孝顺。"
爸爸听了,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
"是啊,我这闺女好着呢,比儿子还强。"
走到小区花园的时候,爸爸突然停下脚步。
"闺女,爸爸问你个事儿。"
我扶着他在石凳上坐下,"您说。"
"你这些年照顾我,有没有后悔过?"
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没有,真的没有。"
"虽然有时候也累,也烦,但看着您一天天好起来,我心里就高兴。"
爸爸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爸爸心里明白,这些年苦了你,也耽误了你。"
"别的女人你这个年纪,孩子都上大学了,你却..."
我赶紧打断他,"爸,您别这么说。每个人的命不一样,我这样挺好的。"
"再说,我有您陪着,不孤单。"
爸爸听了,眼泪又下来了。
"闺女,等搬了新房子,你还愿意跟爸爸住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愿意,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您。"
"那二十万的事儿,你真的不要?"
我笑了,"爸,钱我要,但不是现在要。等您需要的时候再说。"
"再说,那钱放在您那儿,我也放心。"
爸爸拍拍我的手,"好闺女,真是好闺女。"
回到家的时候,二哥和大哥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临走的时候,二哥走到我跟前。
"老三,今天的事儿,是二哥不对。"
"以前我们确实没怎么管过爸爸,都是你在操心。"
"以后我们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扛着。"
大哥也说:"是啊,老三,辛苦你了。"
我点点头,"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嘛。"
"只要爸爸身体好,咱们家就好。"
送走了两个哥哥,我和爸爸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
晚上我给爸爸洗脚的时候,他突然说:"闺女,爸爸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你这样的好闺女。"
我看着水盆里爸爸那双已经不再有力的脚,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这些年来,不管多苦多累,只要看见爸爸满足的笑容,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220万也好,20万也好,都不如爸爸这句话珍贵。
有些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
比如这十三年来,每天早上爸爸看见我时那种安心的笑容。
比如每次我生病的时候,爸爸那种心疼又无助的眼神。
比如现在,我们父女俩在夕阳下慢慢散步时的这份踏实和温暖。
这些,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夜里,我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其实我心里明白,二哥和大哥并不是坏人,他们只是习惯了我的付出。
在他们眼里,我照顾爸爸是应该的,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但今天王婶的话,让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我这些年的不容易。
也许,这就够了。
明天我还要起早给爸爸熬粥,还要陪他看戏,还要扶他散步。
日子还是一样的日子,但我的心情却轻松了很多。
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孝顺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也不需要金钱来衡量。
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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