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嘉兴人,去了趟安徽蚌埠,不吹不黑,蚌埠比网上评价的还要好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3 09:15 1

摘要:半年前,我和陈雪的婚姻,就像那台用了五年、时常卡顿的旧电脑,开着机,风扇呼呼地响,屏幕却始终停留在同一个界面。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墙的名字,叫作蚌埠。

我是嘉兴人,去了趟安徽蚌埠,不吹不黑,蚌埠比网上评价的还要好。

这话要是放在半年前,我自己都不信。

半年前,我和陈雪的婚姻,就像那台用了五年、时常卡顿的旧电脑,开着机,风扇呼呼地响,屏幕却始终停留在同一个界面。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墙的名字,叫作蚌埠。

陈雪是蚌埠人,我是嘉兴人。这在当年,是我爸妈心里的一根刺。嘉兴,水乡泽国,富庶之地。蚌埠,他们从网上搜了搜,出来些“火车拉来的城市”“没落的工业基地”之类的标签,眉头就没松开过。我那时年轻,被爱情冲昏了头,拍着胸脯说:“我爱的是她的人,又不是她的城市。”

婚后五年,我才明白,人,是离不开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地的。

那天凌晨三点,手机像一枚炸雷在床头柜上响起。我被惊醒,摸过来一看,是陌生的安徽号码。陈雪比我快,她几乎是弹起来的,抓过手机,声音里带着睡梦中被强行拽出的沙哑:“喂?”

只听了三秒,她的声音就变了。那种变化很微妙,像是绷紧的琴弦,带着一丝颤抖的淮河水汽。她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蚌埠话,语速又快又急。我只模模糊糊地抓住几个词,“医院”“爸”“莫慌”。

挂了电话,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她没开灯,黑暗中,我只能看到她一个模糊的轮廓,一动不动。

“我爸,脑溢血,在医院抢救。”她的声音很平,平得像冰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坐起来,“严重吗?”

“不知道。”

又是沉默。这种沉默,是近两年来我们家的常态。我习惯了用沉默代替关心,她习惯了用沉默代替回答。

“我……我订票吧。”我说。

黑暗中,她终于动了,转过身来,我感觉她的目光穿透了黑暗,落在我脸上。“你……也去?”

那两个字,像两根细针,扎在我心上。什么叫“你也去”?我是她丈夫,她父亲病危,我难道不该去吗?可我却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我知道,在她心里,我从没真正走进过她的家,她的蚌埠。

我讨厌蚌埠。

我没去过,但我就是讨厌。这种讨厌,源自我爸妈的唉声叹气,源自朋友们善意的调侃“你老婆家是产珍珠的吧”,更源自我自己那点可怜的、来自鱼米之乡的优越感。陈雪做的菜,咸了,我会下意识地说:“你们蚌埠口味重。”她买了件衣服,颜色艳了,我会说:“有点……蚌埠风格。”

“蚌埠风格”是什么风格?我说不出来。它就像个垃圾桶,所有我不理解、不欣赏的,关于陈雪的一切,我都扔了进去。

我以为她不在意。直到有一次,我公司发了福利,两箱嘉兴粽子。我让她给蚌埠寄一箱。她当时正在拖地,停下来,看着我,眼神很奇怪。

“不用了。”她说,“他们吃不惯。”

“怎么会?嘉兴肉粽,谁不爱吃?”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拖把攥得很紧,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她每年都从蚌埠给她爸妈寄一种叫“席卷”的特产,用干豆皮卷着肉馅,她说那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而我,一次都没尝过。我甚至觉得那名字有点土。

去车站的路上,车里没开音乐。陈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一言不发。我偷偷看她,她的侧脸在路灯的光影里明明灭灭,我忽然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她提前收拾了一个大号的行李箱,而我,只随手拿了个双肩包,装了两件换洗的T恤。我觉得,最多三五天,事情处理完,我就会逃离那个我从未踏足却早已厌恶的城市。

可我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两个月。这两个月,把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拆得片瓦不剩。

第一章:淮河的风

高铁抵达蚌埠南站,门一开,一股热浪夹杂着陌生的气味扑面而来。不是嘉兴那种潮湿的、带着水腥气的风,而是一种更干燥、更直接的,带着泥土和工业混合味道的风。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陈雪的大哥陈刚来接我们。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黑更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他看到陈雪,嘴唇哆嗦了一下,喊了声“小雪”,眼圈就红了。看到我,他只是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林卫,来了。”

那声“林卫”,客气又疏远。

去医院的路上,陈刚开着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车里一股浓浓的烟味。他用蚌埠话和陈雪飞快地交流着病情,我像个局外人,插不上一句话。我只听到“重症监护室”“开颅手术”“费用”这些零碎的词,每一个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太阳穴上。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所有医院一样。岳母坐在ICU门口的长椅上,背驼得像一张弓。看到我们,她猛地站起来,抓住陈雪的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爸他……”

一句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

我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想说句“妈,别太难过”,又觉得苍白无力。我从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陈刚,“哥,这里面有点钱,先用着。”

陈刚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张卡,没接。他说:“不用,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戒备,有固执,还有一丝我当时读不懂的骄傲。

岳父的情况很危险,医生说,就算手术成功,最好的结果也是偏瘫。手术费、后续的康复治疗,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晚上,我和陈雪、陈刚、岳母挤在医院附近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陈刚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雾缭绕。岳母在旁边默默地流泪。陈雪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慰。

我再一次提出钱的问题。“哥,叔叔治病要紧,钱的事别分你我。”

陈刚猛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林卫,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在我们这儿,长子如父。我爸倒了,这个家,我得撑起来。我还没到要靠妹夫接济的地步。”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扇得我脸上火辣辣的。我所谓的“帮助”,在他看来,或许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我来自嘉兴,我有份体面的工作,我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比他有能力。可我忘了他是个男人,是个儿子,是个哥哥。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听着隔壁床上陈刚沉重的呼吸声,和岳母压抑的啜泣声,我第一次感到,这个我一直瞧不上的“蚌埠家庭”,有着一种我从未理解过的、坚韧的生命力。

第二天,陈刚不见了。手机也关机。岳母急得团团转。陈雪的脸色白得像纸。我心里也犯嘀咕,他不会是扛不住压力跑了吧?

下午,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灰尘和疲惫。他把一个布包放在桌上,解开,里面是一沓沓零零散散的现金,有百元的,有五十的,甚至还有十块的。

“我把家里那辆准备跑货运的新车给卖了,买家急着要,压了点价。”他声音沙哑地说,“手术费,够了。”

我看着那堆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我那张轻飘飘的银行卡,在这一堆浸着汗水和决心的现金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陈雪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帮陈刚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淮河的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吹在脸上,有点凉。我忽然觉得,这个城市的风,和我所以为的,不太一样。

第二章:老街的味

岳父的手术安排在三天后。等待的日子,每一分钟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陈刚和岳母守在医院,陈雪让我回旅馆休息,说我熬不住。我知道,他们还是把我当外人。我没坚持,一个人走出了医院。

蚌埠的街道,比我想象的要干净。没有满地的垃圾,也没有横冲直撞的电瓶车。只是建筑旧了些,带着时光的印记。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拐进了一条老街。

街很窄,两边是低矮的民房,墙皮斑驳。空气中飘着各种食物的香气,炸串的、烧饼的、煮干丝的,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浓郁的人间烟火味。一个大爷在街边修自行车,一个大妈在门口择菜,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

这一切,都和我生活的嘉兴截然不同。嘉兴是精致的,像一幅工笔画,连路边的花草都修剪得一丝不苟。而这里,是粗粝的,鲜活的,像一幅浓墨重彩的速写,每一笔都充满了生命力。

我找了个路边摊坐下,要了一碗粉丝汤,一个夹着里脊肉的烧饼。老板娘麻利地操作着,问我:“小伙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点了点头,“嘉兴的。”

“哦哟,那远了。”她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来走亲戚?”

“嗯,家里有点事。”

粉丝汤很快端了上来,汤头很鲜,撒着榨菜末和香菜,粉丝爽滑。烧饼烤得外酥里嫩,里脊肉炸得恰到好处。我咬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我忽然想起,陈雪也给我做过类似的烧饼夹肉。那时我们刚结婚,她想让我尝尝她家乡的味道。可我当时吃惯了嘉兴精细的点心,觉得这东西太“粗糙”,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我还记得她当时失望的眼神,像一盏慢慢熄灭的灯。

那碗粉丝汤,我喝得干干净净,连汤底都喝完了。胃里暖了,心里却堵得慌。

回到旅馆,我看到陈雪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相册。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她见我回来,想把相册合上。

“看看吧。”我说,声音有些干涩。

她犹豫了一下,递给了我。

相册很旧了,第一页就是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岳父还很年轻,头发乌黑,抱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一脸灿烂。那个小女孩就是陈雪。陈刚站在旁边,瘦瘦高高的,像根豆芽菜。他们身后,是蚌埠的老火车站。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陈雪的童年,少年,青年。她在淮河边的大坝上奔跑,她在龙子湖的公园里划船,她和同学在张公山顶上合影。每一张照片里的她,都笑得那么无忧无虑。

我指着一张照片问:“这是哪儿?”

照片上,她穿着校服,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

“我们高中后面,现在早就盖成楼了。”她轻声说,“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考出去,去一个像嘉兴那样的地方。”

我心里一动,“为什么?”

“觉得外面好呗。”她笑了笑,有些自嘲,“觉得小城市没出息。后来出来了,才发现,走哪儿都忘不掉家里的味道。”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聊她的童年,聊她的朋友,聊这条老街上的哪家烧饼最好吃,哪家麻辣烫最正宗。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这么平静地聊起她的故乡。我不再用“蚌埠风格”去评判,我只是听着,像一个第一次认识她的陌生人。

傍晚,陈刚回来了。他看起来更憔ou悴了,但眼神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医生说,手术方案定了,成功率很高。”

我们都松了口气。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我,“给,尝尝这个,雪园的辣汤,我们蚌埠人早上都喝这个。”

我打开纸包,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里面有豆腐脑、鸡丝、海带丝,胡椒味很重,很辣。

我喝了一口,辣得我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陈刚和陈雪都笑了。

“慢点喝,外地人喝不惯。”陈刚说。

我一边咳嗽,一边又喝了一大口。那股辛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奇异地驱散了我心头积攒了许久的阴霾。我抬起头,看着他们兄妹俩,咧开嘴笑了,“好喝。”

我不是在客气。我是真的觉得,好喝。

第三章:沉默的灶台

岳父的手术很成功。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人还是昏迷的,但生命体征平稳。医生说,接下来是漫长的康复期,家人的陪伴至关重要。

我们把岳父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病房是三人间,很拥挤。陈刚和岳母晚上就睡在走廊的折叠床上。我提出去外面租个好点的房子,方便照顾,也被陈刚拒绝了。

“住家里就行,挤挤就过去了。”他说。

他们家在蚌埠一个老小区,六楼,没有电梯。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被岳母收拾得一尘不染。我和陈雪住她以前的房间,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就再也放不下什么了。墙上还贴着一张周杰伦的海报,已经泛黄了。

我睡在床上,陈雪睡在地上打的地铺。她说她习惯了。

住院期间,岳父只能吃流食。岳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鱼和蔬菜,回来用小火慢炖,熬成汤,再用纱布过滤掉所有的渣,装在保温桶里,送到医院。

我看着她在那小小的、光线昏暗的厨房里忙碌,佝偻着背,动作缓慢却一丝不苟。那个灶台很旧了,上面满是油污和岁月的痕迹,但在她手下,却能变魔术一样地生出最温暖的食物。

我几次想插手帮忙,都被她推开了。

“你去歇着,这儿油烟大。”她总是这么说。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个家里,我像一个多余的摆设。我不能像陈刚那样扛起经济的重担,也不能像岳母那样在灶台前洗手作羹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去医院,给岳父捏捏腿,翻翻身,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有一次,我自作主张,从一家高档餐厅订了滋补的汤品送到医院。我觉得岳母太辛苦了,想让她歇歇。

结果,岳父喝了一口就吐了。他说,味道不对。

岳母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我订的汤倒掉,然后把她自己带来的鱼汤,一勺一勺地喂给岳父。岳父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地喝完了。

晚上回家,岳母照常在厨房忙碌。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妈,对不起。”我低声说。

她回过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皱纹,“说啥傻话呢,你也是一片好心。你爸那个人,犟得很,一辈子就认我做的这个味儿。”

她顿了顿,又说:“林卫,我知道,你们嘉兴条件好,吃穿都讲究。我们这儿,比不上。但家,不是用钱堆的,是用心焐热的。你爸在,这个灶台就得热着。灶台热着,家才像个家。”

“家,不是用钱堆的,是用心焐热的。”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一直以为,给陈雪更好的物质生活,就是爱她。我让她住在嘉兴的大房子里,开着好车,用着名牌,我以为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

可我忘了,她也需要一个热气腾腾的灶台,一口熟悉的家乡味。

那天晚上,陈雪睡着后,我悄悄地走进厨房。灶台上还温着一锅给岳母和陈刚留的夜宵,是排骨汤。我盛了一碗,坐在小小的餐桌旁,慢慢地喝着。

汤很香,很浓。我喝着喝着,眼睛就有点酸。

我忽然明白了,我讨厌的不是蚌埠,我讨厌的是那个在蚌埠面前自卑又自大的自己。我用我的傲慢,筑起了一堵墙,把我隔绝在陈雪的世界之外,也把她挡在了我的心门之外。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我欠陈雪一句“对不起”,欠这个家一份真正的尊重。

第四章:一部旧手机

岳父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他能坐起来了,也能含糊不清地说几个字。康复的过程是枯燥的,每天都要做重复的动作,练习说话。

陈雪和岳母最有耐心,她们会像教小孩子一样,一遍遍地教岳父发音,扶着他在病房里挪步。陈刚白天要去跑活儿挣钱,晚上才来换班。我成了家里的“闲人”,主要负责采购和跑腿。

我发现岳母的手机很旧了,一部屏幕裂了缝的老年机,接电话都时常听不清。医生建了个家属群,方便沟通病情,她每次都要把手机凑到眼前,眯着眼睛看半天。

我动了心思。周末,我去市中心的商场,挑了一部最新款的、号称“老年人也能轻松上手”的智能手机。

我把手机拿给岳母的时候,她连连摆手,“不要不要,这得多少钱啊,我那旧的还能用。”

“妈,这个方便。以后医生发消息,您一看就知道了。还能跟亲戚视频呢。”我把手机塞到她手里。

陈雪在一旁笑着说:“妈,林卫给你买的,你就收下吧。”

岳母这才收下,嘴里还念叨着“太破费了”。

那天下午,我就坐在病床边,耐心地教岳母用新手机。怎么解锁,怎么打电话,怎么发微信,怎么看群消息。她的手指很粗糙,总是点不准,我也不急,握着她的手,一个一个地教。

她学得很慢,但很认真。每学会一个功能,就高兴得像个孩子。

“哎,这个好,这个好,字这么大。”

“哟,还能看到小雪的脸,真清楚。”她和我视频通话,看着屏幕里的我,笑得合不拢嘴。

岳父躺在床上,看着我们,嘴角也微微向上翘着。

那一刻,病房里的气氛异常温馨。我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外人,而是这个家真正的一份子。

晚上,我帮岳母把旧手机里的电话卡换到新手机上。她在一旁看着,忽然说:“林卫,你跟你妈,也这么有耐心吗?”

我愣住了。

我想起,我妈也有一部我给她买的智能手机,她也总打电话问我怎么用。而我,十次有九次都不耐烦。“妈,我不是教过你了吗?”“你随便点点就知道了。”“我这儿忙着呢,回头再说。”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岳母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拍了拍我的手,“对自己的妈,要更有耐心才行。我们老了,脑子慢了,不是不想学,是真记不住。”

我低下头,轻声说:“妈,我知道了。”

岳母摆弄着新手机,不小心点开了相册。她“咦”了一声,“这还有个视频。”

她点开播放。

视频里,是我和陈雪的婚礼。

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手持拍摄的。镜头先是对着我西装革履的父母,他们端坐在主位上,表情严肃,带着一丝审视。然后镜头转向另一边,是岳父岳母。岳父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新西装,紧张地搓着手。岳母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不停地用手帕擦眼角。

当司仪宣布“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时,镜头给了陈雪一个特写。她给我戴上戒指,抬起头,对我笑。那笑容里,有幸福,有憧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然后,镜头猛地一转,对准了台下的岳母。

她再也忍不住了,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岳父伸出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视频很短,只有一分多钟。看完,病房里一片寂静。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定格的、岳母哭泣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婚礼,是我给了陈雪一个体面的归宿。我从未想过,在那场盛大而冷漠的典礼背后,她的父母,是怀着怎样一种嫁出女儿的心酸和不舍。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陈雪。她的眼眶也红了。

我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我什么也没说。但我想,她懂了。

第五章:蚌埠的夜

岳父出院那天,蚌埠下了一场大雨。

我们用轮椅把他推回家。老小区的楼道又窄又暗,没有电梯。陈刚二话不说,背起岳父,我赶紧在后面托着。六层楼,我们走走停停,等到了家,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岳父坐在他熟悉的藤椅上,环顾着这个小小的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是只有回到自己地盘上,才会有的安心。

为了庆祝岳父出院,岳母做了一大桌子菜。红烧排骨、地锅鸡、雪菜毛豆……都是蚌埠的家常菜。

饭桌上,气氛很好。岳父虽然还不能多说话,但精神不错,一直笑呵呵地看着我们。

陈刚给我倒了一杯白酒,蚌埠本地产的“雪地陈酿”。“林卫,这两个月,辛苦你了。”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我看着他,诚恳地说:“哥,该说辛苦的是你们。以前……是我不懂事。”

陈刚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喝酒!”

那天晚上,我和陈刚喝了很多。他跟我讲他年轻时在外面闯荡的经历,讲他为了开那家小货运公司吃了多少苦。我跟他讲我在公司的项目,讲嘉兴日新月异的变化。我们从南聊到北,从过去聊到未来。

我发现,这个我曾经以为粗鲁又固执的男人,其实内心比谁都细腻。他对家庭的责任,对父母的孝顺,都藏在他那不善言辞的外表下。

酒喝到一半,岳父被扶回房间休息了。岳母在厨房收拾。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陈刚,还有一旁的陈雪。

陈刚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忽然对我说:“林卫,你知道吗,当初小雪要嫁给你,嫁到嘉兴去,我爸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我心里一紧。

“他不是嫌你不好。”陈刚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他是怕。怕我们蚌埠出去的姑娘,在外面被人看不起。怕她受了委"屈,一个人偷偷哭,我们都不知道。”

“我爸这辈子,没啥大本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他总觉得,没给小雪一个好家底,让她嫁出去都挺不直腰杆。他跟我说,‘要是有人因为我们家穷,给你妹妹气受,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给他说道说道!’”

陈刚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猛地喝了一口酒。

“后来,小雪偷了户口本跟你去登记。我爸气得好几天没吃饭。但他最后还是认了。他说,‘算了,孩子自己选的路,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我一直以为,是我委屈地娶了陈雪。我从没想过,在他们家人眼里,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委屈地嫁给了我。

我这个自诩优越的嘉兴男人,才是那个最没资格骄傲的人。

我转头看陈雪,她也在流泪。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化不开的悲伤。

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小雪,对不起。”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以前……是个浑球。”

她摇了摇头,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她用带着浓浓鼻音的蚌埠话说:“你晓得就好。”

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清冷的光照进屋子,也照亮了我们彼此泪湿的脸。

那一晚,我和陈雪聊到了天亮。我们把五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误解、隔阂,都摊开在了这个蚌埠的雨后深夜里。

墙,终于塌了。

第六章:心里的墙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公司领导打电话,请了一个长假。我说,我岳父需要康复,我妻子需要我,我想在蚌埠多待一段时间。

领导很惊讶,但还是批准了。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陈雪和她家人时,他们都愣住了。

“这……这能行吗?耽误你工作……”岳母担忧地说。

“妈,没事。”我笑着说,“工作什么时候都能做,但家人只有一个。”

陈刚看着我,没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陈雪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留了下来。

我不再是那个游离在外的“嘉兴女婿”,我开始真正地融入这个家。

我每天陪岳父做康复训练。他的每一个小进步,都让我欣喜若狂。他第一次能自己站起来,第一次能清晰地喊出“小雪”,我激动得像个孩子。

我跟着陈刚去跑车。坐在颠簸的货车上,听着他跟客户用方言讨价还价,我觉得比坐在我那舒适的办公室里,要踏实得多。我用我做项目管理的经验,帮他规划路线,整理客户资料,让他的小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我跟着岳母去逛菜市场。我知道了哪家的青菜最新鲜,哪家的猪肉最地道。我甚至学会了几道蚌埠家常菜。当我第一次把我做的“香椿炒鸡蛋”端上桌时,全家人都夸我做得地道。岳父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我开始学说蚌T埠话。虽然说得磕磕巴巴,总引得他们发笑,但我乐在其中。当陈雪第一次用蚌埠话跟我开玩笑,而我能听懂并回上几句时,我看到了她脸上久违的、灿烂如花的笑容。

我发现,蚌埠这座城市,远比我想象的要可爱。

我喜欢清晨去雪园喝一碗热辣辣的汤,喜欢傍晚在淮河边散步,看晚霞染红天际。我喜欢老街上那种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喜欢这里的人们那种不加掩饰的热情和淳朴。

有一天,我和陈雪在龙子湖边散步。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她忽然停下脚步,对我说:“林卫,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为了我,走进我的世界。”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其实,我以前很怕。我怕你永远都看不起我的家乡,看不起我的家人。我怕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我拉起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

“小雪,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是你和你的家人,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家。家不是一套房子,一个户口,而是有爱,有烟火气,有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的人。以前,是我心里的墙太高了。”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现在墙没了。”

“嗯,”我紧紧地抱着她,“没了。”

远处的城市,华灯初上。我看着这片我曾经无比抗拒的土地,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归属感。

第七章:嘉兴的雨,蚌埠的晴

两个月后,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林卫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嘉兴这边都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了,天天湿乎乎的。你再不回来,公司都要把你给忘了。”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天空。蚌埠的傍晚,天气晴朗,晚霞绚烂。小区里,孩子们在嬉笑打闹,大人们在摇着蒲扇聊天,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笑着对我妈说:“妈,蚌埠这边天气好着呢,天天大太阳。”

“好什么好,一个小地方。”我妈在电话那头嘀咕。

“妈,您别这么说。”我打断了她,“蚌埠挺好的。这儿的辣汤好喝,烧饼好吃,人也热情。等爸康复得再好点,我带小雪,带爸妈,一起回嘉兴看你们。到时候,我给你们做地锅鸡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妈似乎有些意外。

“你……学会做饭了?”

“学了一点。”我笑着说,“都是妈(指岳母)教得好。”

挂了电话,陈雪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你妈打来的?”

“嗯,催我回去了。”

“那我们……”她有些迟疑。

我拿了一块西瓜,咬了一口,真甜。我看着她,说:“等爸能自己下楼散步了,我们就回去。以后,咱们两边住。嘉兴是我们的工作,蚌埠是我们的生活。好不好?”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圈红了。

又过了一个月,岳父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能拄着拐杖在小区里慢慢走动了。陈刚的货运生意也走上了正轨。

我们决定回嘉兴了。

离开那天,全家人都来送我们。岳母往我们的行李箱里塞了各种各样的蚌埠特产,腊肠、咸鸭、席卷……塞得满满当当。

“到了嘉兴,想家了就吃点。”她红着眼睛说。

陈刚递给我一个信封,“林卫,这是你之前垫的医药费,还有……这两个月,哥谢谢你。”

我把信封推了回去,“哥,你再说这话,就是看不起我。钱,等我下次回来,你请我喝酒就行。”

他没再坚持,只是用力地抱了我一下。

坐在回嘉兴的高铁上,陈雪一直靠在我的肩膀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和来时一样,但心境,已是天壤之别。

快到嘉兴时,我轻声问她:“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嫁给我这个……‘嘉兴人’。”

她抬起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以前有点,现在不了。”

我笑了。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那堵墙了。

回到嘉兴,依然是连绵的阴雨天。家里因为许久没人住,有了一股淡淡的霉味。

我打开窗,想让空气流通一下。陈雪则从行李箱里拿出岳母给我们装的特产,一样一样地摆在厨房。

她拿起一包“席卷”,对我说:“晚上,我做给你吃吧?我们蚌埠的味道。”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

窗外是嘉兴的雨,淅淅沥沥。厨房里,是来自蚌埠的、家的味道。

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爱这座生我养我的江南水乡,也爱上了那座曾经被我偏见包围的淮河边的城市。

因为,我的爱人,来自那里。她的根,在那里。而现在,我的心,也分了一半,留在了那里。

很多人都说蚌埠这样那样,不怎么好。可他们,大概都没真正来过。

来了,住下了,才知道这里的好。

就像有些人,要走近了,用心去感受了,才知道她的好。

来源:梦幻可乐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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