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571年,定阳之战,我被齐国的两位军神段韶、高长恭教立正。
1.君令如山……废于一旦,君臣猜忌……亲痛仇快
我叫宇文宪,字毗(pí)贺突,是大周齐公。
公元571年,定阳之战,我被齐国的两位军神段韶、高长恭教立正。
心有余悸之下,我只能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定阳杨敷(杨素父亲)等将士被高长恭俘虏,大败而归。
期间,北齐第三位军神斛律光,虽被齐国皇帝高纬猜忌调回,但跟我无关,是因为我国韦孝宽大放谣言、暗施反间。
这让我在自暴自弃之余,多少有点苦中作乐之情。
毕竟,事情还没完。
北齐皇帝高纬,本来就是个生性多疑的人。
他听到韦孝宽散播的那些如“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hú)树不扶自竖”等影射斛律光的谣言,心里就已经很不爽了。
再加上他身边,还有祖珽(tǐng)、穆提婆这些早就看斛律光不顺眼的佞(nìng)臣,天天在他耳边煽风点火:
“陛下,斛律光功高震主,手握重兵,现在民间又传出他要篡位的谣言,不得不防啊!”
“是啊陛下,您看他,打了胜仗,威望越来越高,连老百姓都只知有斛律光,不知有陛下了!”
高纬的疑心,彻底被点燃了。
于是,斛律光的大军还没回到邺城,齐帝高纬的第二道圣旨又来了(第一道是要求斛律光从前线撤军),命令斛律光就地解散军队。
见圣旨后,斛律光不干了。
他是个爱兵如子的人。
这次出征,他手下的将士们浴血奋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现在仗打完了,朝廷的慰问和赏赐都还没下来,怎么能说解散就解散?
这不是让兄弟们寒心吗?
于是,他做了一件在他看来合情合理,但在皇帝看来却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一边给皇帝上了一道密奏,请求朝廷赶紧派个使者来军中宣读旨意,慰劳将士,一边让大军继续向都城前进,没有立刻解散。
这个举动,在斛律光看来,是体恤(xù)下属。
但在高纬看来,就是赤裸裸的忤逆抗旨、是明晃晃的拥兵威胁!
“他想干什么?带着大军逼近京城,是想造反吗?!”高纬在宫中咆哮。
高纬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愤怒。
他立即召集心腹大臣商议对策,下令派遣使者火速赶往军营,意图强行解散军队,同时秘密调动京城禁军,做好防卫准备。
这一连串的动作,无疑将矛盾推到了顶点。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人心惶惶。
高纬对斛律光的不满彻底爆发,而斛律光也察觉到了朝廷对自己的不信任。
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一片忠心已被猜忌所取代。
于是他再次加速进军,想尽快回都,向高纬解释。
事态这样一步步恶化,君臣两人之间的裂痕再也无法弥合。
结果,朝廷派出的使者,快得像兔子,向斛律光大军疾驰而去。
斛律光的大军,就这么开回了离首都邺城不远的紫陌。
到了这里,他遇到了朝廷的使者。
使者火速进入军营,令斛律光立刻解散军队、入宫觐(jìn)见。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政治斗争,在君臣之间,已然爆发。
我从间谍传回的情报里,读出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斛律光啊斛律光,你打败了我们无数次,却终究,要败给你那个多疑的君主。
这或许,就是名将的宿命吧。
2.将星陨落,国之将倾
天和六年(公元571年)九月,一个噩耗从北齐传来,震动了天下。
平原忠武王,段韶,病卒。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敌人,我本该高兴。
毕竟,这个男人,给我们大周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和失败。
他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但作为一名武将,我却又忍不住为他的离去而感到惋惜。
段韶,是个真正懂得战争艺术的人。
他有谋略,善用兵,能得到将士们的拼死效力。
对外,他是统率千军万马的总司令;
对内,他是参与国家最高决策的参谋长。
功劳高得吓人,地位重得惊人,但为人却温和谨慎,谦虚低调,有着宰相的风度。
更难得的是,他私德也无可挑剔:
他侍奉后母,以孝顺闻名;
他治家严格,门风肃然。
在北齐那群骄奢淫逸、贪污腐败的勋贵人家中,段韶简直就是一股明哲保身、品性高洁的清流。
这样一个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人物,就这么病逝了。
我仿佛能看到,北齐那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大厦,被抽走了一根最重要的顶梁柱。
原本,北齐有段韶、斛律光、高长恭这三巨头支撑着。
段韶主谋,斛律光主战,高长恭主冲,三人合力,就像一个稳固的铁三角,让我们无从下手。
现在,段韶死了。
这个稳固的铁三角,瞬间崩塌了一角。
整个北齐,就像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三足鼎,开始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我站在地图前,看着北齐的疆域,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或许,我们能赢”的念头。
一个三英领军的时代,似乎正在缓缓落下帷幕。
而另一个潜龙飞天的时代,正伴随着血与火,悄然开启。
3.长安城的暗流
北齐那边因为段韶的死而风雨飘摇,我们大周长安城这边,也没闲着。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yùn niàng)。
风暴的中心,不是我和我的皇帝四哥宇文邕(yōng),而是我的另一个弟弟,卫国公宇文直。
宇文直,是我四哥的同母弟弟,按理说,他和我四哥关系应该最铁。
可早年间,宇文直却和我堂兄宇文护走得很近。
当时他鞍前马后,对宇文护一口一个“兄长”,叫得比谁都亲。
可能,他喜欢的是权势,不是亲情。
然而,自从沌(zhuàn)口那场惨败之后,他因为打了败仗,被宇文护撸了官。
这下,亲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宇文直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宇文护身上。
他觉得,是宇文护毁了他的前程。
于是,他开始在我的皇帝四哥宇文邕(yōng)耳边,吹起了枕边风。
“陛下,宇文护此人,专权跋扈(bá hù),目无君上,久必为乱。不除此贼,国无宁日啊!”
“陛下,只要您下定决心,臣弟愿为马前卒,万死不辞!”
他劝宇文邕动手,诛杀宇文护。
当然,他的目的,倒不是真的为了什么江山社稷。
他只是眼馋宇文护那个大冢(zhǒng)宰的位置。
他觉得,只要宇文护死了,那宇文护的位置,就该是他的。
对于宇文直这种小心机、小算盘,我四哥宇文邕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他没有点破,也没有阻止。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开始秘密地联络其他人,准备诛杀宇文护。
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
一个由皇帝亲自组建的“刺护小队”,就这么悄悄地成立了。
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我虽然身在京城,也对此一无所知。
我每天还在为前线的战事,为如何与斛律光周旋而殚(dān)精竭虑。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离我不到几里路的皇宫深处,我的两个亲兄弟,正在策划着一场足以改变整个北周国运的惊天政变。
长安城的天,要变了。
4.一篇酒诰,一块玉,一场谋杀
天和七年(公元572年)三月十八日。
这一天,长安城的天气,格外晴朗。
我堂兄宇文护,从他的驻地同州,回到了长安。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他入宫,觐(jìn)见我的皇帝四哥宇文邕。
皇帝在文安殿接见了他,君臣二人,相谈甚欢。
谈完公事,皇帝热情地邀请他,一同去含仁殿,给皇太后请安。
这也是惯例。
在宫里,我四哥和宇文护见面,一直都行的是家人的礼节。
宇文护去拜见太后,太后一定会赐座,而我那身为天子的四哥,则会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侍奉。
毕竟,在古代,确实是权力的大小,决定待遇的高低。
然而,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就在宇文护将要踏入含仁殿的时候,我四哥拉住了他。
“兄长,”我四哥的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太后年纪大了,最近却特别喜欢喝酒。
我们这些做亲人的去请安,她有时候喝多了,就免了我们的礼,还喜怒无常,时常有些失态。
我劝了好几次,可她老人家就是不听。
今天兄长您来了,还望您能再帮忙劝一劝。”
说着,我四哥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书,递给了宇文护。
“这是《酒诰》,兄长您就用这个,来劝谏太后吧。”
《酒诰》,是当年周公用来告诫康叔不要沉湎(miǎn)于酒的典籍。
用这个来劝谏太后,合情合理,也彰显了宇文护作为国家重臣的身份和责任。
宇文护不疑有他,接过酒诰,便走进了含仁殿。
首先,他恭敬地向太后行礼;
然后,按照我四哥的嘱咐,展开竹简,朗声读了起来。
就在他聚精会神,念得正投入的时候。
我四哥,宇文邕,手中,紧紧握着一块沉重的玉珽(古代君臣上朝时拿的手板),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突然,我四哥高高举起玉珽,用尽全力,猛地砸向了宇文护的后脑。
“砰”的一声闷响。
宇文护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应声倒地。
我四哥还不放心,对着旁边的宦官何泉厉声喝道:“用御刀,杀了他!”
何泉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拔出刀,对着地上的宇文护一通乱砍,却因为太过恐惧,连宇文护的皮都没砍破。
就在这时,殿门旁边的一扇屏风后,冲出一个人影。
是卫王宇文直。
他早就埋伏在了这里。
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宇文护的性命。
宇文护,这位权倾朝野,废立三帝,执掌北周国政长达十五年之久的权臣,就这么窝囊地,死在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之下。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殿外的宇文神举等人,甚至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个权臣挟天子令群臣的时代,就此终结。
5.一场看似贴心的安抚
宇文护死后,长安城的天,瞬间就变了。
我四哥宇文邕,以雷霆之势,迅速诛杀了宇文护的儿子,柱国谭国公宇文会、大将军莒(jǔ)国公宇文至、崇业公宇文静,以及他的心腹党羽,柱国侯龙恩等人。
总之,宇文护的党羽,全被我四哥送去见祖宗。
整个长安,一片肃杀。
然后,他大赦天下,改元建德。
看来,他不想要兄弟间虚与委蛇的天和,急于想建立德才兼备的功业。
就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我接到了圣旨:皇帝召见。
我心里震惊一下,又转为镇定:该来的,还是来了。
于是,我换上朝服,一步步走进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宫殿。
大殿里,空空荡荡,只有我四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龙椅上。
我走到殿中,二话不说,摘下头上的官帽,对着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然后深深地拜了下去。
“臣弟,向皇帝四哥谢罪。”
我既称他皇帝,又称他四哥,想唤起四哥的兄弟情。
我没有说为什么谢罪,也没说谢什么罪,不自露把柄、也不自找苦吃。
当然,他懂我,我也懂他。
这些年,我是宇文护最信任的人,是他身边的红人,是他的防火墙,是他的背锅侠。
他的权力有多大,我的威势就有多盛。
现在他倒了,我这个和他深度捆绑的人,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龙椅上,宇文邕沉默了良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直接下令,把我拖出去砍了。
就在我紧张到快要窒(zhì)息的时候,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五郎,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战战兢兢(jīng)地抬起头。
他看着我,缓缓说道:“这天下,是太祖(宇文泰)的天下。
我继承大统,时常害怕会把国家搞砸了。
可宇文护目无君上,图谋不轨,我杀他,是为了安定江山社稷。”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你我,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当休戚与共。
诛杀宇文护这件事,与你无关,又何必向我谢罪呢?”
这话说的,真是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他杀宇文护的合法性,又安抚了我这个弟弟。
但我听着,后背却一个劲儿地冒凉气。
他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发毛。
接着,他下了一道旨意。
“你现在,就去宇文护的府上,把他的兵符和所有簿(bù)册文书,都给朕收回来。”
这既是对我忠心的试探,也是对我能力的考察。
我领了旨,再次拜谢。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我活下来了。
但我也清楚,从今天起,我和我这位皇帝四哥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来源:崔浩畅谈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