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法尔斯的指尖划过联合国总部顶层的落地窗,玻璃的微凉顺着指腹蔓延,像触到了2120 年纽约午后的脉搏。阳光穿透大气层中的纳米净化层,在地面织出淡蓝色的光斑,那些光斑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却照不亮街道深处的空寂。磁悬浮车流沿着螺旋轨道无声滑行,金属车身反射着冷光,
李・法尔斯的指尖划过联合国总部顶层的落地窗,玻璃的微凉顺着指腹蔓延,像触到了2120 年纽约午后的脉搏。阳光穿透大气层中的纳米净化层,在地面织出淡蓝色的光斑,那些光斑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却照不亮街道深处的空寂。磁悬浮车流沿着螺旋轨道无声滑行,金属车身反射着冷光,像一群被程序设定好的鱼,高效地穿梭在钢筋水泥的珊瑚丛里 —— 秩序井然,却没有一丝活气。
他总会想起七岁那年的纽约。父亲牵着他的手穿过第五大道,热狗摊的洋葱香气混着地铁隧道的潮湿扑面而来,街角萨克斯手的旋律能穿透酒店三层玻璃,在房间里撞出温暖的回声。而现在,全息广告牌在空荡的时代广场循环播放着 “拥抱新生命” 的公益片,电子音被降噪力场滤得只剩模糊的嗡鸣,像蚊子被困在玻璃罩里的挣扎。
“秘书长,安理会会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人工智能 “雅典娜” 的声音从耳廓内侧升起,电子音里刻意调制的 “温和”,反而衬得这空间更冷清。李・法尔斯转过身,基因识别屏映出他的脸:深褐色瞳孔,被基因编辑优化过的挺拔鼻梁,唯有鬓角几缕顽固的灰白 —— 这是他拒绝再次修饰的最后坚持,像在光滑的金属表面留一道刻意的刻痕。
他出生于 2019 年,那个被后世称作 “人口峰值纪元” 的年份。私人书房里,父亲留下的《2020 世界人口展望》还摊在书架上,封面上 “78 亿” 的烫金数字在量子灯下泛着冷光,像个沉默的嘲讽。母亲曾在元宇宙原型机前熬红了眼,那时她总说:“人类会在数据里找到永恒。” 可没人预料到,这份 “永恒” 会以抽空现实为代价。
量子通讯手环突然震动,加密信息来自艾琳娜・杨博士:“最新数据,比预想的更糟。” 李・法尔斯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深灰色西装的袖口 —— 这是祖父传下来的羊毛面料,在合成纤维统治的时代,针脚里的天然肌理成了奢侈的遗迹。
会议室的门无声滑开,三百六十度全息穹顶已将空间改造成虚拟议事厅。各国代表的影像悬浮在席位上:非洲联盟代表的投影带着撒哈拉新区特有的沙粒噪点,像隔着磨砂玻璃说话;东亚联合体主席的影像稳定如实体,量子服务器的优先级暴露了他们的资源底气。李・法尔斯走向主位,桌面触感模拟系统传来温润的胡桃木纹理 —— 这是刻意保留的复古设计,像在提醒所有人:文明的根基终究是血肉与土地,不是代码。
“各位,” 他开口时,声音比预想中沉,“今天不谈资源分配,不谈星际殖民,甚至不谈 AI 伦理。” 目光扫过那些或疲惫或警惕的虚拟面孔,“我们要谈的是,人类文明能不能活到下一个世纪。”
全息穹顶骤然暗下,无数绿色光点从穹顶坠落,像一场无声的流星雨。艾琳娜・杨博士的身影在会场中央显现 —— 她没有用虚拟投影,而是通过量子实时传输,白大褂上的咖啡渍、眼下的青黑都清晰可见,比任何精心设计的虚拟形象都更真实。
“这是 2120 年全球人口分布模拟。” 她抬手一划,光点瞬间凝聚成大洲轮廓。亚洲大陆的光斑稀疏得像将熄的烛火,欧洲部分区域已彻底暗成墨色,只有非洲中部还维持着相对密集的闪烁,像暴雨前最后一点星光。
“全球现有 48 亿人,” 动态曲线在她掌心展开,红色下降斜率陡峭得令人心惊,“较五年前减少 9 亿。更致命的是生育率 —— 全球平均每对夫妇仅生育 0.8 个孩子,日韩、北欧等地区,这个数字是 0.3。”
东亚联合体代表佐藤健司的影像微微前倾,虚拟手指在桌面叩出轻响:“杨博士,我们的生育激励已占 GDP 的 12%,新生儿补贴相当于中等收入者十年收入。可……” 他苦笑,虚拟嘴角的褶皱比真实皮肤更僵硬,“年轻人宁愿把补贴换成元宇宙永久居留权,也不愿生孩子。”
“这从来不是钱的问题。” 艾琳娜摇头,调出东京街头的实景画面:清晨六点,磁悬浮站台空得能映出人影,只有几个白发老人在等候;而元宇宙的东京复刻场景里,数百万年轻人穿着流光溢彩的虚拟服饰狂欢,虚拟烟花在数字夜空炸开,比真实的日出更绚烂。
“2090 年是道坎。” 她的声音沉下来,“那年‘永恒梦境’公司推出神经同步技术,虚拟感官体验与现实毫无差别。到 2100 年,全球 15-35 岁人群中,每周在元宇宙停留超 100 小时的比例达 73%。”
画面切换成对比数据:2050 年,人类年均现实社交 1200 小时;2120 年,这个数字是 87 小时。而在虚拟世界,人们年均社交 3000 小时,包括虚拟婚恋、虚拟育儿 —— 元宇宙 “家庭模式” 里,你可以定制完美伴侣,养育永远不会叛逆的孩子,甚至能预设他们的成长轨迹,像编写一段不会出错的代码。
“情感需求被虚拟化了。” 李・法尔斯补充道,指尖在桌面轻叩,“我女儿莉莉安,在元宇宙里有三个虚拟孩子,基因数据都源自我年轻时。上个月她说,现实生育太‘麻烦’—— 要承担风险,要面对孩子的独立意志,甚至要看着他们老去。”
会场陷入沉默,几个代表的虚拟影像开始闪烁,是情绪波动导致的信号不稳。艾琳娜调出苏黎世家庭的支出清单,数字在空气中悬浮:胚胎基因筛选(120 万信用点)、人工子宫培育(80 万)、神经发育监测(每年 15 万,持续 18 年)、知识芯片植入(每阶段 30 万,共五阶段)…… 最末行的 “意外风险储备金” 标着 200 万,像悬在头顶的巨石。
“更讽刺的是,” 她的语气带了点涩,“科技越发达,我们越怕‘不完美’。父母宁愿花十年筛选完美胚胎,也不愿接受自然受孕的随机性。韩国的基因优化率已达 98%,自然受孕的孩子被叫做‘自然派’,入学、就业时都会遭遇隐性歧视 —— 就因为他们的基因里多了点‘意外’。”
非洲联盟代表突然举手,他的影像因信号延迟出现重影,像个被揉皱的倒影:“我们区域生育率相对高些,但…… 请看这个。” 沙漠化的土地上,孩子们戴着呼吸面罩追逐,远处工厂排放的废气经处理后仍泛着紫光,像一条腐烂的彩带,“环境创伤比数据更伤人。2095 年撒哈拉洪水,2103 年亚马逊大火,2110 年全球沙尘暴…… 年轻人说,‘我们没资格把孩子带到还在流血的星球上’。”
李・法尔斯的思绪飘回 2070 年。那年他 51 岁,作为环境署特派员考察北极冰盖,一个 19 岁的因纽特女孩指着融化的冰原说:“你们总说未来会更好,但我们的未来早被你们用完了。” 现在想来,那句话或许就是这场人口危机的预言。
全息穹顶突然切换成全球年龄分布地图。深红色的老年区域覆盖了除非洲中部外的大部分陆地,代表儿童的亮黄色像破碎的星屑,散落在少数几个角落。
“按这个趋势,” 艾琳娜的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到 2180 年,全球人口将跌破 20 亿,其中 65 岁以上占 65%。社会运转需要的劳动力、创新力、甚至基础消费市场都会崩溃。更可怕的是 ——” 她顿了顿,像在扯开一道愈合的伤疤,“人口结构一旦成了断崖,就再也掰不回来了。我们可能正在看着人类文明自然消亡。”
“够了!” 梵蒂冈观察员的虚拟影像猛地站起,白袍在蓝光中像块刺眼的补丁,“杨博士,你是在鼓吹人类放弃造物主的使命吗?自然生育是神圣的,用技术替代就是对生命的亵渎!”
“那你告诉我,阁下,” 艾琳娜直视着他,虚拟瞳孔里的光比真实眼神更锐利,“当最后一个自然受孕的孩子死在空荡荡的城市里,神圣在哪里?”
会场瞬间炸开。东亚联合体主张强制生育配额,欧洲联邦坚持技术解决方案,非洲联盟要求先清算环境债。李・法尔斯看着这场闹剧,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人类最大的问题,是总在危机砸到脸上时,才肯承认它来了。”
他抬手按下静音键,争论声戛然而止,只剩量子服务器的低鸣在空间里回荡。
“各位,1968 年保罗・埃利希写《人口爆炸》,警告过剩危机,没人信,直到全球人口破 80 亿。现在我们面临的是相反的坑,但深浅一样。” 他调出一份文件,过去五十年失败的应对措施密密麻麻列着:从生育补贴到禁止虚拟社交,从移民宽松到基因限制…… 像一座刻满墓志铭的碑林。
“艾琳娜博士,” 李・法尔斯转向会场中央的身影,“你会前说的方案,可以讲了。”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全息投影切换成复杂的生物流程图。虚拟子宫的三维模型在空气中缓缓旋转,旁边是元宇宙神经接口的示意图,红蓝数据流像血管般缠绕。
“元宇宙繁衍计划。” 七个字落地时,会场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简单说,我们在元宇宙构建完整情感交互系统,让相爱的人在虚拟世界经历从恋爱到孕育的全过程 —— 他们的神经信号会被实时记录,当情感浓度达阈值,系统自动提取双方基因信息,在实验室完成胚胎优化,最后通过人工子宫培育。”
模拟动画展开:一对虚拟情侣在元宇宙的海滩相拥,情感波动化作彩色波纹在周身流转,当波纹攀上顶点,一束光从交握的手中升起,落入现实世界的培养舱。九个月后,无菌室里的婴儿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营养液的微光。
“这不是简单的基因合成,” 艾琳娜强调,指尖点过虚拟情侣的心脏位置,“情感连接是关键。我们发现,自然受孕时父母的情绪会影响胚胎基因表达。元宇宙能模拟最真实的情感环境,甚至比现实更稳定 —— 没有经济压力,没有环境焦虑,只有纯粹的爱与期待。”
“这是把生命变成流水线产品!” 观察员怒吼,虚拟影像因过载开始闪烁,像个即将熄灭的灯泡。
“总比流水线断了强。” 北美联盟代表冷冷回应,他的虚拟影像戴着副复古实体眼镜,镜片反射着数据光,“我们的年轻人已经三年没自然受孕记录了,尊严不能当饭吃。”
争论再次爆发,比刚才更烈。李・法尔斯的量子手环震动,是莉莉安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她在元宇宙的花园里抱着虚拟婴儿,背景是永不凋谢的数字玫瑰,花瓣边缘的光晕完美得不像真的。
他想起莉莉安十八岁那年,第一次拒绝基因优化时的样子。她说:“爸爸,我想试试自然长大。” 可现在,她连现实的阳光都懒得晒 —— 元宇宙的模拟阳光不会让皮肤老化,还能精准调节维生素 D 的合成量,像杯温度刚好的速溶咖啡。
“雅典娜,调出南极洲‘希望站’实时画面。” 李・法尔斯在心里默念。
全息穹顶一角亮起,白色荒原上的基地孤零零卧着。三个月前还有五十人驻守,现在画面里只剩两个穿橙色防护服的身影,正在拆最后一块太阳能板。基地牌子上的 “希望站” 三个字,在风雪里褪得只剩模糊的轮廓。
“各位看到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那是人类探索精神的墓碑,现在要被风雪埋了 —— 因为没人愿意去守。我们的科技能让我们在元宇宙逛火星,却让我们失去了踏足真实荒原的勇气。”
他走到艾琳娜身边,这个总把情绪藏在数据后的女博士,此刻虚拟眼眶里竟有泪光 —— 这是她特意开启的情感模拟功能,为了让自己更像 “真实的人”。
“我提议成立‘新生命特别委员会’,由艾琳娜博士任首席科学家,立刻启动元宇宙繁衍计划第一阶段实验。伦理争议、技术难题、资源分配,都在这个框架下解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知道这冒险,甚至可能违逆我们坚守的伦理。但什么都不做,留给后代的就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地球博物馆。”
投票开始了。穹顶边缘亮起指示灯,红绿光点交替闪烁,像一场缓慢的心跳。李・法尔斯的手心沁出汗水 —— 这是基因优化也消不掉的生理反应,一种属于 “自然人类” 的焦虑。
当最后一盏灯变绿,67 票赞成,23 票反对,10 票弃权。人类文明的航向,在这一刻被重新扳动。
代表们的影像陆续消失,会场只剩他和艾琳娜的身影。窗外夕阳沉入哈德逊河,给钢铁森林镀上层虚假的暖色,像给尸体化的妆。
“我们真的能成吗?” 李・法尔斯轻声问,像在问她,又像在问培养舱里那些沉睡的胚胎。
艾琳娜的影像走到窗前,和他并肩望着落日:“不知道,但至少我们没选放弃。” 她调出一组数据,曲线缓慢上升,“这是过去十年主动申请做‘人工子宫代孕者’的女性数据,每年都在翻倍。80% 是 60 岁以上的老人,她们说,想在死前再感受一次孕育生命的感觉。”
李・法尔斯看着那组曲线,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那时她的意识已部分上传元宇宙,却坚持要在现实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虚拟的永恒是给数据的,” 她握着他的手说,掌心的温度比任何虚拟触感都真实,“真实的短暂,才是给人的。”
电梯门在身后打开,通往地下五十层的实验室。那里藏着人类最先进的生物打印技术,也藏着最后的希望。李・法尔斯理了理领带,走进那片幽蓝的光里。
走廊两侧的玻璃培养舱里,胚胎在营养液中安静浮沉。它们的基因来自不同种族、不同性别的人类,小小的生命正在分裂、生长,像攥着拳头的星星。艾琳娜说,每个胚胎都连着元宇宙的情感数据库,正接收着虚拟世界 “爱与期待” 的神经信号。
“看这个,” 她指向 37 号舱,“他的父母在元宇宙是农民,每天给虚拟‘胎儿’读农业数据。他的生长速度比其他胚胎快 12%。”
李・法尔斯伸出手,轻轻贴在玻璃壁上。培养舱里的小生命似乎动了一下,微弱得像蝴蝶扇了下翅膀,却像道电流击穿了他心里积压多年的沉重。
也许文明的延续,从来不在乎方式是否 “自然”,只在乎我们还有没有勇气创造未来。无论是元宇宙的虚拟花园,还是现实世界的废墟之上,只要还有新生命在孕育,希望就永远不会真的熄灭。
他走向实验室深处,屏幕上正播放全球实时画面:东京的年轻人开始参加线下读书会,撒哈拉新绿洲里有人种下第一排树苗,南极洲的 “希望站” 虽已关闭,但十个年轻人申请明年重建它。
夕阳彻底落下去,纽约的灯光次第亮起。李・法尔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座在科技与危机中挣扎的城市,第一次觉得,那些流动的光里,藏着一丝久违的、属于生命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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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鹭岛酸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