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从没想过,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呵护地、宠溺的苏明月,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第九章
谎言永不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而薄子规,瞬间就被这快刀伤的体无完肤。
他从没想过,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呵护地、宠溺的苏明月,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而他也为了一个人,狠狠伤透了苏听澜的心!
……
想到这一切,薄子规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再想到那天,医院里,苏听澜问他的那个孩子!
他们本该有一个孩子的!
却因为他犯蠢,失去了。
他不能再失去苏听澜了!
他将油门踩得更死!
净香寺到仓库。
郊区到另一个郊区,一共是两小时的路程。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薄子规就到了。
刚下车,他的脚步突然钉死在原地。
视野里,只见原本黑黢黢的仓库,此刻燃着通天大火!
浓烟还在从断壁里丝丝缕缕往上冒,混着雨水打湿的焦糊味,蛮横地钻进鼻腔。
“不可能……”
薄子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时,又干又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
直到此时此刻。
他才再也无法像在车上一样,自欺欺人,说:
苏听澜还活着。
她那么有生命力,怎么可能想不开去死。
而且她还那么爱他。
炎炎烈焰,将一切都烧成灰烬。
薄子规看在眼里,心却仿佛像被烧出一个坑。
“苏听澜……”
“苏听澜……你怎么敢死?”
他不信。
生平第一次,薄子规丢下了清规戒律,突然疯了似的冲过去,
他一快接着一块的去搬碎石,烫得发疼也不松。
“你出来!苏听澜!你不是说过,有礼物要送的我的吗?你出来啊!”
没人应。
只有灰烬被风吹起来,迷了薄子规的眼。
赵助理就在一旁看着,不敢说话,也不敢阻拦。
不知道过了多久。
薄子规终于从满地的残骸里,翻出一只烧黑的腕表——
是她生日时他亲手做了送给她的皮质手表,她一只戴在手上,从没摘下。
她说:“薄子规,你修你的佛,你送的手表替你陪我。”
现在,手表表带都烧没了。
只剩下不转的表盘。
黑黢黢的,像在无声地嘲笑。
“骗子……”
“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你说永远不会摘下这块表的……”
他似乎忘了,是谁先背叛的这段感情。
眼泪终于砸下来,砸在焦黑的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周围的人声、警笛声、消防车的嗡鸣,全都模糊成背景噪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明月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看见眼前的废墟,她眼里闪过一抹快意和狂喜。
但又很快,她挤出两滴泪来:“姐姐,我都说不清楚,你到底是爱,还是不爱我老公了。”
“如果你真的爱子规哥,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嫁给他。”
“我们就这样做他的老婆,你也还是我的姐姐。”
“可说你不爱吧,你又愿意为了子规哥去死……”
“真不知道,姐姐你到底是爱他,还是看不得他爱我。”
她一边说,一边抬眼去看薄子规的脸色。
薄子规的脸色确实越来越沉。
第十章
苏明月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身子一软就往薄子规怀里靠:“老公,姐姐爱你肯定没有我爱你多。”
“失去她,你不用伤心,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两句话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薄子规的心上。
他想起这个月,苏明月闹着要跟他离婚。
苏听澜发现自己用假结婚证骗她以来。
他看见的苏听澜,不是被推进深海,命悬一线。
就是抱着萨萨的尸体,眼睛肿得像核桃;
薄子规都不敢想。
苏听澜当时有多么的痛苦绝望。
而造成这样后果的,不是误会,不是性格不合,是有人拿着刀,一刀刀剜开她的心,逼她走上绝路。
而他,这个自诩能护她周全的丈夫,却成了帮凶。
“呵。”
一声极轻的笑从薄子规喉咙里滚出来,带着血腥气的冷。
他缓缓抬起头,眼底最后一点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封的恨意。
“赵助理,从今天起,把所有和苏家的合作停掉。”
薄子规冷冷睨了苏明月一眼:“至于她,名下的房产、车子全部收回。”
“是。”
赵助理听了命令,立即去办。
苏明月浑身一僵,连忙拦住赵助理。
“不准去!”
然后娇滴滴看向薄子规:“老公,我们好好地,你怎么能停了我们家的生意。”
“而且姐姐死了,我是她唯一的妹妹!”
提起苏听澜,薄子规瞬间暴怒。
再一次,他忘了他的佛,忘了慈悲的清规,当众抬起手,直接掐住苏明月的喉咙。
“你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妹妹。”
“她是廉洁正义的法官,你呢,你是什么?”
“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苏明月被掐的呼吸困难,脖子通红。
她奋力拍打着薄子规的手,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薄子规却一直不松,直到她翻着白眼,好像真的看见死神在招手,薄子规才缓缓松开。
“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死。”
“这些日子,听澜受了多少苦,我会让你加倍还回来。”
如果说,刚刚苏明月还在窃喜。
现在,她的心理只剩下恐惧。
她捂着脖子,一边喘息咳嗽,一边疯狂思索退路。
“老公,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那一定是假的!”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最爱你,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啊老公!”
苏明月一边说一边哭,整个人楚楚可怜。
薄子规却像是看不见:“孩子?”
“是啊,我还为了你肚子里的野种,给听澜下药,让她怀不上孩子……”
他冷冷扫过苏明月的小腹:“有你这种恶毒的母亲,还不如别出生。”
“把她送去医院,做刮宫。”
薄子规直接抬手命令保镖,将她拖了下去。
而苏明月刚被拖走,消防队就从废墟中,挖到了苏听澜的尸体!
他们将苏听澜抬到薄子规面前,无奈安慰:“薄先生,请节哀。”
薄子规浑身一颤,几乎不敢去看苏听澜的脸。
许久许久,他才伸出颤抖的手,去握她的手:“老婆……”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不对。
苏听澜的耳坠上有两个耳洞,是当初他亲手帮她串的。
可这个被烧焦的女人身上,没有耳洞!
第十一章
与此同时。
清溪镇。
日落西山,小桥流水。
苏听澜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卸了疲惫往家里赶。
所谓的家,是她到清溪镇的时候,借住的一个阿婆家。
阿婆善良质朴,像极了她故去地奶奶。
今天阿婆说了,做了她爱吃的腊肉,让她早点回家吃饭。
一进家门,就问到清晰扑鼻的青菜香,和一股霸道的肉香。
“阿婆,我回来了。”
“哎呀,回来了,快坐下吃饭。”
阿婆擦了擦手,连忙把屋子里的电视打开,然后菜端到外面的桌椅上。
两个人就着青山绿水,开始吃饭。
苏听澜看着眼前的风景,心里盛满了惬意。
这里虽然没有京城繁华,却能让人心神宁静,岁月静好。
苏听澜正想感叹。
未料下一秒,屋内的电视机传来播报。
“广大市民们,近期京城逃脱一个重大嫌疑犯,如有人发现举报,薄氏集团将奖励现金伍佰万元,嫌疑人特征如下:性别女,年龄二十七,姓名苏……”
苏听澜心口一紧,趁着电视机没有说出下一句。
她连忙起身,把电视摁断。
阿婆疑惑:“怎么了澜澜,电视不好看吗?”
苏听澜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闺蜜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她刚摁下接听,闺蜜愤然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来。
“澜澜,我跟你说,薄子规疯了!”
“他已经发现了你是假死,正在满世界找你。”
“他现在佛也不修了,苏家也不管了,你那个绿茶妹妹都不知道被她送去哪里,整个京城都被他闹地天翻地覆。”
“恐怕,你假死离开的件事,隐瞒不了多久了。”
苏听澜心脏重重一沉,过往的回忆和痛苦瞬间涌上。
薄子规用假证骗她。
薄子规无视萨萨的死。
薄子规偏爱、偏信苏明月。
一桩桩一件件,哪怕她现在已经离开,这些伤痛都像是钉子一样,狠狠钉在她的心脏里,一触摸就痛。
闺蜜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
“我看他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是真的爱上你了,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你在他身边地时候,他不好好珍惜。”
“现在孩子死了,他来……”
“我假死离开,就是为了摆脱他。”
苏听澜打断闺蜜的话,声音发颤:“不管他怎么做,现在的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人了。”
闻言,闺蜜长长舒了口气:“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我就怕你想不开,又回去做那个受苦受难的薄太太。”
“不会,永远也不会了。”
得到她的承诺,闺蜜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苏听澜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表面平静,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平静的生活。
她不想这最后一点平静,都被薄子规打乱。
她也想过她死后,薄子规会怎样。
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疯!
如果他找到她……
苏听澜不敢想下去。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澜……”
苏听澜愕然回过头,和风尘仆仆赶来的薄子规,四目相对。
第十二章
苏听澜心脏一沉,指尖掐入掌心。
那些被薄子规伤害过的记忆,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将她包裹、淹灭。
她的眼里只有痛苦。
可薄子规的眼里却盛满了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身上的西装皱了,薄底的皮鞋上沾满灰尘,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疲倦。
“听澜,我好想你。”
他快步上前来,就要抱她。
苏听澜浑身发颤,连忙呵止:“你别过来!”
薄子规脚步一顿,冷峻的脸上闪过受伤。
“老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我已经把苏明月赶回苏家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苏听澜的心下意识紧了紧。
做假夫妻那六年,薄子规常用这种语气哄她。
她也曾经以为他爱她。
但见了苏明月,苏听澜才明白,原来薄子规爱一个人是这样的。
不是放软语气轻哄,而是要什么给什么。
他甚至恨不得把填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苏明月。
“薄子规,我不是你老婆,你老婆在北京。”
“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就当以前那几年没发生过。”
苏听澜平淡的语气,像是一把刀,狠狠刺进薄子规的心。
他薄唇颤了颤,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苏听澜已经扶着阿婆进了屋,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当晚,万籁俱寂。
苏听澜却因为薄子规的到来,久违地失了眠。
满脑子都是以前发生的那些事。
第二天。
她早早起床,换上深灰色的制服,去法院上班。
出门时青溪镇的晨雾还没散。
她骑着那辆半旧的电动车,碾过青石板路的露水,停在了镇口的老槐树下。
“王婶,来两个包子。”
“苏法官早!”卖豆腐脑的王婶掀开蒸笼,热气裹着香气飘过来,“今儿又这么早?昨儿张家屯的宅基地案子结了,老两口直夸您断得公道呢!”
苏听看摘下手套,接过王婶递来的热豆浆,指尖沾着清晨的凉意:“应该的。王婶,给我留两碗,一会儿院里小刘要。”
她提着豆浆,到院里弄完案子。
一整天,薄子规都没有出现,她以为他已经回去了。
却不想傍晚回到小院,看见葡萄架下站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她,身形挺拔,肩线却比昨晚里垮了些。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像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
苏听澜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卷宗“啪”地掉在地上。
男人缓缓转过身。
果然是薄子规。
昨晚夜色浓重,她没看清。
现在,苏听澜才看清,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眼下有浓重的青黑。
曾经总是带着掌控欲的锐利眼神,此刻像蒙了层灰。
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听澜……”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的冷:“薄子规,我说过了,现在我和你毫无关系。”
薄子规的眼睛红了。
他贪婪地注视着她。
她剪短了头发,换上了粗布衣裳,声音也没有从前温和,但那双眼睛里的倔强,却始终没变过。
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疯了一样找她,动用了所有关系,从南到北。
怎么可能因为两句话就放弃。
“你不接受我没关系。”
“老婆,这次换我等你。”
“多久都等。”
第十三章
薄子规开始了他的“追妻”之旅——
或者说,是他的“赎罪”之旅。
他不再穿昂贵的西装,换上了普通的夹克和牛仔裤。
他学着镇上的人,每天早上买两碗豆腐脑,送到法院门口,却总被苏听澜让小刘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薄先生,听澜姐说,您的东西她受不起。”小刘每次都一脸为难,“而且所里有规定,不能收当事人的东西。”
薄子规提着被退回的豆浆苦笑。
毕竟,他现在连“当事人”都算不上,只是个被前妻拒之门外的“骚扰者”。
但这也难不倒他。
他说过,这次换他等她。
薄子规开始“曲线救国”。
默默给法院所的小院修好了漏雨的屋顶。
偷偷给苏听澜那辆吱呀作响的电动车,换了新电瓶。
甚至在她处理采石场后续纠纷时,暗中联系了市里的律师朋友,帮老陈争取到了额外的工伤补助。
最后还特意叮嘱律师,绝不能提他的名字。
但苏听澜不是傻子。
屋顶突然不漏了,电动车突然不响了,老陈拿到补助时红着眼说“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帮了忙”。
她心里都清楚是谁。
但她假装不知道。
过去的信任一旦碎了,就像摔在地上的镜子,就算拼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她不能再赌一次,赌这个曾经亲手把她推入深渊的男人,会不会再一次让她万劫不复。
直到这天,青溪镇突发山洪,后山的几个村子被淹,法院成了临时安置点。
雨下得瓢泼大。
苏听澜带着小刘和镇上的干部抢险,浑身湿透,嗓子喊得沙哑。
薄子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穿着救生衣,扛着一捆救援绳,像个普通的志愿者,二话不说就加入了转移村民的队伍。
两个老人被困在危房里,他第一个蹚着齐腰深的洪水冲了进去。
出来时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护着一个,腿被水里的石头划开了口子,鲜血混着泥水往下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苏听澜看着他把老人安置到安全地带,转过身时,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上全是泥污,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许,仿佛在问:“老婆,你看到了吗?我在努力……”
努力再一次走进你的心。
苏听澜的心,第一次有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洪水退去的那天晚上,苏听澜办公室的灯又亮到了深夜。
薄子规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看着那扇窗,手里攥着一瓶没打开的碘伏。
他刚刚想要把这个给苏听澜。
因为下午搬物资的时候,他亲眼看见她受了伤。
可刚才递给她的时候,苏听澜却直接避开。
“我不需要。”
“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先治好自己的伤。”
正想着该怎么把瓶碘伏送给苏听澜。
突然,办公室的门开了。
苏听澜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卷纱布和一瓶酒精,扔在他面前的石桌上。
“自己处理伤口。”她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明天别再来了。青溪镇的事,我们自己能解决。”
“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第十四章
薄子规高大的身躯狠狠一颤,眼眶瞬间红了。
“为什么,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到底哪里还做的不够好?”
“你看看我的心,我从来都没有爱上过苏明月,我爱的人只有你。”
这些天,他确实一改往日佛子的模样。
想着朝苏听澜的理想,朝她这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为什么,苏听澜依旧不动心?
“你现在痛苦吗?”
苏听澜一身制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初我发现你背叛我的时候,我比你痛苦一万倍。”
“我现在对你毫无期盼,你可以回去找你的佛,找你的苏明月,但是不要再来找我了。”
“再来找我,我也不会见你了。”
说完,苏听澜直接无视他迈步离开,回了小院。
进了屋,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
她和薄子规,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几十年的感情,没有那么轻易断舍离。
阿婆看出苏听澜的情绪,轻声开口安慰:“苏法官,感情和缘分是说不准的,这些天小薄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
“如果他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能原谅就原谅吧。”
“反正日子和谁过都一样。”
如阿婆所说。
这些天,他的表现她也确实看在眼里。
她也差一点,就因为这些动摇。
可每动摇一次,她就忍不住想起从前被伤害过的自己。
想起被苏明月虐杀的萨萨。
如果她真的原谅薄子规,那她真的对不起以前受伤的自己,也对不起因她而死的萨萨。
“阿婆,我不会原谅他的。”
说完,苏听澜走进屋,关上了门,背脊抵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窗外,薄子规的身影在暮色中僵立了许久,最终像一尊被雨打风吹去的石佛,颓然离去。
她听着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才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心,那里躺着几枚被汗水浸湿的菩提子——
是他方才情急之下,从腕间佛珠扯下,硬塞进她手里的。
仿佛这样就能将他那份沉甸甸的信仰与悔意也一并强加于她。
阿婆的叹息隔门传来,细微得像秋叶落地。
苏听澜没有开灯,在渐浓的黑暗里坐了许久。
她摊开手,看着那几颗温润的珠子,眼前闪过的却是萨萨冰凉的身体和苏明月依偎在薄子规身旁时,那抹刺眼的笑。
他曾说佛渡众生,可他那时,为何独独忘了渡她?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院外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
她摊开手掌,将那几颗菩提子置于窗台之上。
它们很好,一如他如今赤诚的真心。
可她这片曾被彻底焚毁过的荒原,早已寸草不生。
她最终没有将珠子扔出去,只是任由它们孤零零地留在冰冷的石台上,如同彻底搁置了一段过去。
然后她转身,拿起桌上未看完的卷宗,将自己重新埋进字里行间的冷静与规则里去。
那里没有背叛,没有动摇,只有黑白分明,是非断然。
那才是她唯一能栖身的、不会崩塌的世界。
第十五章
日子在青溪镇缓慢流淌。
薄子规没有离开,他在镇上租了个小院,说要“投资青溪镇的旅游开发”。
镇上的人渐渐习惯了这位“京城来的佛子”。
他帮着修了路,盖了农产品加工厂,还给法院捐了一批新的办公设备。
没人知道他和苏法官的关系。
只觉得这对薄老板,对苏法官“格外上心”。
苏法官开庭忘了带案卷,他总能“恰好”开车路过,送来案卷。
苏法官忙得忘了吃饭,他也会按时把饭送来。
苏法官有时忙碌到深夜,窗台边也总有这么一盏灯,陪着他从黑夜慢慢熬到黎明。
苏听澜赶不走他。
只能始终保持着距离。
这天县里转交了一个信访案,让她彻底破了防。
案子的当事人是个十六岁的女孩,父母早年离婚,她跟着父亲生活。
父亲再婚后,继母对她极尽刻薄,甚至偷偷挪用了母亲留下的教育基金。
女孩求告无门,找到法院时,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母亲的照片。
她说:“这笔钱是妈妈留给我的,哪怕扔了,撕了,烧了,我也不会给那个女人!”
她说:“我不想求那个男人,我只想读书,考大学,靠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她眼里的坚定和自强,让苏听澜想到了自己。
当年,苏明月撒泼打滚想抢走她的荣誉时,父母也都站在苏明月那边时。
她也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凭借着打工挣的钱,供着自己念了大学。
调解那天,继母撒泼打滚,说女孩“白眼狼”“攀高枝想要钱”。
苏听澜压着情绪,一条条摆证据、讲法律。
“祖国硬性规定,每个人都必须要参加九年义务教育,她才上初三,你就不让她读书,卖了她换彩礼,这是违法的。”
“哎呦,青天大老爷,不是我不让这赔钱货读书,就是家里没钱!”
继母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就是不同意。
“要我拿钱,现在就把我逼死吧。”
就在苏听澜快要控制不住眼底的寒意时,薄子规突然出现在调解室门口。
他身后跟着两个律师,带来了补充材料:
一份继母偷偷转移财产的银行流水,还有一段对方私下辱骂、虐待女孩的录音。
苏听澜拿到东西的那瞬,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声警告继母:“跟据《未成年人保护法》。”
“辱骂、虐待未成年人,情节严重可追究刑事责任;挪用未成年人专项基金,需双倍赔偿并公开道歉。如果您坚持不配合,我们现在就报警,并且帮孩子提交撤销监护人资格的申请。”
继母的嚣张气焰瞬间灭了,脸色惨白地在调解协议书上签了字。
等人都走了,调解室里只剩苏听澜和薄子规。
四目相对。
苏听澜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应该知道,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回心转意了。”
薄子规眸色一暗。
“老婆,待在青溪镇这些天,我才知道我以前错的离谱。”
“我也不是帮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满是悔恨和疼惜:“是帮那个无助的时候,没有被我好好保护的你。”
“太晚了是吗?对不起,老婆……但我不想,你眼睛里的光,被那些脏东西熄灭。”
第十六章
苏听澜的心,狠狠颤了颤。
如果……
他早就这样对她,他们怎么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可哪里又有什么早知道。
薄子规这种失去之后的弥补,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单论这件事,我谢谢你。”
“但我依旧不会原谅你,薄子规,那个爱你的我早就死了,而人死不能复生。”
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化成刀子,狠狠戳进薄子规的心。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听澜离开。
……
转眼,一年时间倏然逝去。
京城薄氏所有的工作,都被薄子规调到了清溪镇处理。
而在这里的第二个秋天,他学会了摘橘子。
老陈媳妇家的果园里,薄子规笨拙地踮脚够高处的橘子。
只因为,这是苏听澜最爱吃的品种,酸甜多汁。
她以前总说“京城的橘子没有清溪的有阳光味。”
薄子规摘了满满一篮,用软布仔细擦干净。
可送去法院时,却看见石桌上已经放着一篮更饱满的橘子,旁边压着张字条:“苏法官,记得吃秋天的第一框橘子。”
而落款,是张医生。
这三个字,像是刀子一样刺入薄子规的心。
一年时间,他已经和以前判若两人。
但苏听澜依旧没有回头。
她也一直在往前走。
张医生,张砚,是年初的时候调来的,一来就对苏听澜展开了热烈的攻势。
最可恨的事是——
他温文尔雅,说话总是带着笑,是镇上人眼里“和苏法官最般配”的男人。
捏着篮子的手指泛白,橘子的清香突然变得刺鼻。
薄子规转身想走,却听见苏听澜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薄先生,进来坐吧,正好有份文件需要你签。”
她现在叫他“薄先生”,客气得像对待镇上的普通当事人。
文件是关于他捐赠给镇小学的教学楼验收单。
他一笔一划地签上名字,笔尖划破纸张。
这三年,他捐了路、盖了学校、帮她挡了所有来自京城的麻烦,甚至学会了编竹篮、修电动车,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地道的“清溪人”。
却始终走不进她那扇贴着“苏听澜”名牌的办公室门。
“橘子……”
薄子规想说“你尝尝”,却被她打断:“谢谢,张医生送的够多了。薄先生,你的捐赠手续办完了,以后清溪镇的事,不用特意跑一趟,小刘会对接。”
“以后你的事情,小刘会第一时间处理。”
“你不用特意再过来找我,也不用再给我送东西了。”
“我真的不需要。”
苏听澜的目光落在文件上。
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篮他摘了两个小时的橘子。
薄知衍的心像被橘子汁腌过,又酸又涩。
他想起一年前,自己在废墟里找到的那半只烧焦的兔子玩偶。
想起这一年,她在暴雨里把伞塞给他的瞬间,想起她喝多了靠在他肩膀上看星星时的沉默……
原来那些短暂的动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原来被爱的人伤害,是这样的痛。
第十七章
薄子规凝望着苏听澜,阳光下,她脸上的绒毛都在闪着光。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年法学院的图书馆里。
她也是这样坐伏在桌子旁,翻着一本法学书。
那一幕,刻在他心里。
时至今日,还熠熠生辉。
他很早就知道苏听澜是什么样的人,可那时候怎么就鬼使神差信了方丈和苏明月的话,做出那种事!
“听澜,对不起。”
薄子规声音沙哑,扔下这句话刚想要离开。
迎面,就看到了苏父苏母。
一段时间不见,原本保养得当的两个人,都花白了头发,脸上满是风霜。
“子规,我们……是来找听澜的,她是不是在这儿?”
苏父率先开口。
薄子规下意识回头看向苏听澜,就见她抬头看来——
见到苏父苏母的一瞬,她眼里有复杂闪过。
但最后归于平静。
苏听澜起身走出来:“你们找我?”
苏父苏母眼眶含泪:“听澜,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们了?你这孩子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假死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还没受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啊?为什么非要学明月,非要跟她争啊!”
话闯进耳朵那一刻,苏听澜只觉得当初制定‘假死’计划的自己,可笑至极。
原来不是谁死,他们就爱谁。
他们,只是爱苏明月而已。
“如果你们来只是质问我,那就请回吧。”
苏听澜不想理会,想回去继续处理案卷。
却被苏母拉住:“你做出这样的事,让我和你爸担心,让子规担心,难道连句道歉都没有嘛?”
“还有明月……”
她想到什么,看了眼薄子规,才说:“都是因为你,子规才把明月送出国了!”
“她一个人,怀着孕,我们又联系不上她,都不知道她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现在你也没事了,赶紧跟子规说说,让他把明月送回来!”
苏听澜听着,看着苏母的嘴唇不断动作。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从小到大,无论她做什么,都得不到夸奖。
反观苏明月。
哪怕考了倒数第一,苏母也会奖励她蛋糕,公主裙,精致的发夹。
哪怕她打了人,闯了祸,苏母也不会责骂,而是带着保镖给她找场子。
以至于到现在,苏听澜都不知道苏明月‘自杀’前那句——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不会偏心姐姐”是从哪儿来的。
为了她从没体会过的偏心,她受了那么多苦,失去了萨萨,失去了孩子……
现在,他们却还要来责怪她。
苏听澜本以为从离开那刻,就已经不在意了。
但此刻,心脏还是堵堵的。
“那是你们和薄子规的事,与我无关。”
闻言,苏母当时就炸了。
“我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那可是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会跟姐姐抢男人吗?!”
苏听澜还是没压住情绪,厉声打断了苏母的话。
她眼里满是失望和疲惫。
“就像你,亲生母亲会为了一个女儿,推另一个女儿下海吗?”
苏母顿时噎住:“我……我那是……怕你伤害明月……”
苏听澜苦笑:“从小到大,我伤害过她吗?”
不等苏母回答,她直接说:“你们走吧。”
“反正你们也不爱我,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第十八章
“养老的钱,我会每月按时转给你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她不想再跟苏家人扯上关系。
也不想再感受他们对苏明月的偏心。
她只想离得远远的。
过自己的生活。
实现自己的梦想。
苏听澜转身就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苏母看了眼苏父,还不罢休。
薄子规兀的开口:“如果你们还想苏明月好过,就别再来打扰听澜。”
苏父苏母对视一眼。
苏父叹了口气:“子规,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女儿,她之前执意要报警的事你也知道,她这个孩子就是这么冷血。”
“你不能因为她,伤害明月啊!”
闻言,薄子规打心底里心疼苏听澜。
他不知道,在他被苏明月蒙骗的日子里,她还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多少委屈。
“你们真的了解你们的女儿吗?”
薄子规直接将两人带走,将苏明月背后做的所有事,全都告知了苏父苏母。
而这些,苏听澜都不知道。
法院里。
苏听澜翻看着卷宗,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翻开下一页。
旧事翻篇犹如剪绳,断得干脆才不疼。
苏听澜这么告诉自己。
可苏父苏母的那番话,依旧无法避免的在心底盘桓,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疼。
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将会是她一生的潮湿。
而薄子规,是扎根在她心底的一根刺,即使拔掉,伤疤也在。
而每见他一面,就像到了阴雨天,那道伤疤又会泛起阵痛。
她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来冲淡一切。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下一片金光。
很快,又被一道身影挡住。
苏听澜以为是薄子规去而复返,头也没抬:“不是说了,以后不用再特意来找我了吗?”
“苏法官,”男人的声音温文尔雅,和清冷淡漠的薄子规截然不同,“这样对着阳光看卷宗,对眼睛不好。”
苏听澜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多了一张纸。
张砚的唇角带着一丝微笑的弧度,看着她的眼底却含着复杂的情绪:“看来今天的太阳确实很大,刺得你眼睛都红了。”
苏听澜怔愣接过纸巾,才反应过来什么,擦了擦眼睛,最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怎么过来了?”
“最近镇上有流感,不少人都感染了,我顺路给你拿了些预防的药备着。”
说着,张砚递来一个药包,里面除了预防流感的药,其他常备的药品也一应俱全。
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
苏听澜不好拒绝,轻声道:“谢谢你,张医生。”
张砚看出她的不自在,没有多留,送完东西便走了。
而这天之后,苏听澜都没再到见过薄子规。
她以为那天跟他说的话,他终于听进去了。
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一丝怅然的心绪滑过,很快便消散无踪。
第二天早上。
苏听澜停好电动车,刚准备走进法院所。
一道声音忽然叫住了她。
“苏法官——!”
一辆电瓶车停在她身侧,一个看上去唯唯诺诺的男人向她搭话。
苏听澜正想问他有什么事?
却只见男人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狰狞,忽然掏出一把匕首朝她刺去!
“凭什么杀人不用偿命?包庇一个罪犯你还配做一名法官吗?去死吧!”
变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苏听澜根本来不及反应。
可一道身影却比刀刃更快,挡在了苏听澜身前。
一声压抑的闷哼,伴随着刀刃入肉的声音,直刺她耳膜。
苏听澜看着眼前的一幕,瞳孔骤缩!
薄子规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竟用身体死死挡在了她面前!
第十九章
那柄匕首深深扎进了他的腹部,刺目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大片白色衬衫。
他脸色惨白,双眸猩红,一脚狠狠将持刀的男人踹倒!
随即,周遭许多人涌了上来,齐心合力地将男人制服。
薄子规才像支撑不住,缓缓跪倒在地,被苏听澜慌忙扶住。
“薄子规!你怎么样?你再坚持一下!救援马上就到!”
她声音急切到破了音。
可薄子规脸上却异常平静,他低头看了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可惜……还没来得及拿给你,就……脏了。”
苏听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才发现地上洒落了一杯豆浆,早已被鲜血染红。
他是像往常一样,来给她送早餐的。
苏听澜一口气堵在胸口,说话的语气不自觉重了几分:“我不是说过,别再来找我了吗?!”
“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麻烦,我不想再欠你任何情分,更不想再跟你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是吗?”薄子规闻言,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声音越来越微弱:“可我只觉得庆幸,幸好我来了,幸好这一次……我终于保护好你了……”
苏听澜心脏揪紧,只觉得他疯了。
救护车来时,薄子规已经彻底昏迷过去。
苏听澜随车去了镇医院。
她身上全是薄子规的血,乍眼一看,触目惊心。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了一夜。
中途,护士出来过一次,说薄子规失血过多,血压急剧下降,但医院血库暂时没有匹配的血型。
“抽我的。”苏听澜道。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薄子规暂时脱离了危险。
苏听澜彻夜不眠地守了他一天一夜。
薄子规醒来时,就看到苏听澜趴在他病床边,似乎是累得睡着了。
他微垂着眼,视线牢牢钉在苏听澜安静的睡颜,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奢侈。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为她挽起额前垂落的散发。
却又在触碰到她的前一秒。
猛然顿住了手。
她眼底泛着浅青,脸色有几分疲惫和憔悴。
哪怕苏听澜在法院加班到凌晨,为翻找一份卷宗熬个通宵。
薄子规也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疲累的神情。
是因为他?
意识到这一点,薄子规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又沉又闷。
连带着腹部的伤口,仿佛也开始隐隐作痛。
喉间泛起痒意,他连忙抬手握拳,死死抵住了唇,闷声咳嗽了起来。
察觉到动静,苏听澜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
薄子规深吸了口气,苍白的脸色因为憋咳,有了一丝病态的红润。
苏听澜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薄子规摇了摇头,顺从地低头抿了口温水,才缓了口气,问。
“伤你的人……”
薄子规话音未尽,就被苏听澜打断:“那个人已经被控制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至于薄先生受伤的赔偿,我也会按照法律法规,向他进行依法追究。”
她的声音又变成了往常一般,公事公办的冷淡。
不等薄子规说话,苏听澜再次开口。
“那一刀伤得很重,你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医生的建议是,让你回京接受更好的治疗。”
第二十章
话音落下,空荡的病房只剩一片死寂。
沉默良久,才听薄子规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自嘲地笑:“听澜,这到底是医生的建议,还是你的意愿?”
“你是真的希望我接受更好的治疗,还是只是不想看到我?”
他抬眼紧紧盯着她,双眼渐渐泛红。
苏听澜没有说话,目光飘向了窗外,回绝了他的视线。
薄子规却明白了。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
亦或两者都有。
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能远离她的生活,他们从此不要再相见……
这一刻,薄子规从来挺拔的脊背,深深弯了下去。
离开医院后,苏听澜去了趟警局,配合调查。
那个企图杀了她的男人,是三个月前,刚结束一审判决的案子的受害者家属。
一看到苏听澜,他便情绪激动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哽咽痛斥:“凭什么凶手那么残忍地虐杀了我姐姐,你却只判他无期?我要死刑!我要他一命偿一命!”
“你不判凶手死刑,你也该死!”
站在他两边的警察死死将他按在椅子上,肃声道:“冷静点!”
苏听澜心里很不是滋味。
很多情况下,一个判决的结果,她需要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无数遍。
她真的做到公平公正了吗?
她真的最大程度维护受害者利益了吗?
她真的让罪犯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
无期徒刑的判决,已经是苏听澜极力争取的结果。
苏听澜压住情绪,平声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判决是依法作出的结果,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以极端威胁的方式来撼动法律的确定性和司法的独立性。”
最后,她缓声道,“我不求你能理解我,但如果你对这个判决不满,可以合理合法进行上诉,法院可以给予你法律上的援助。”
说完,苏听澜没再看面前那个男人,起身离开了警局。
第二天。
苏听澜推开病房门,只看见一片空荡整洁的床铺。
一问才知道,薄子规昨天就已经办理转院手续,回京了。
护士最后交给她一张薄纸,上面只有他凌厉笔迹写下的一句:“如果我留在你身边,只会带给你带来痛苦的话,那我宁愿离开。”
薄子规离开后,苏听澜照常生活,照样上下班。
庭审、阅卷、判决,生活严丝合缝得像一份无懈可击的法律文书。
期间,她知道薄子规回来过几次。
但每一次,只是隔着法院长长的走廊或喧嚣的街口,远远地望。
她从不回头,也不寻找,只是在那道目光消失后,会下意识地停顿片刻。
再后来,薄子规不再出现,唯有署名他集团捐赠的物资,一年年如期而至。
她什么都没说,也再没提起过他。
光阴倏忽而过。
这一天,苏听澜在裁判文书上签下最后一个名字时,办公室的闲聊声恰好飘进耳廓。
“……听说京市的薄先生前天病逝了,挺可惜的,之前给咱们镇捐过不少钱。”
她的笔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秒。
墨汁几乎要聚成一颗黑色的痣,坠落在纸页上。
但也仅仅是一秒。
她继续完成了那个签名。
“苏听澜”三字,工整、清晰、一丝不苟,如同她审判的每一个案子,如同她度过的、没有他的每一个年月。
她将一生都献给了法律,严谨,公正,毫无私情。
而那滴墨,和那个埋藏心底的名字,最终也成了她唯一无法审判、亦无法执行的,悬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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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