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晚,就是她口中那个“朽木不可雕也”的典型。偏偏,我嫁给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那个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神,江驰。
我婆婆赵兰英,曾是我高中三年的班主任,人送外号“灭绝师太”。
那会儿,她一天不损我八百遍,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林晚,你这脑子是用来凑身高的吗?这么简单的题都能错?”
“看看你的卷子,比我的脸都干净!你是来考美术的?”
“上课就打瞌睡,下课就活蹦乱跳,你属猫头鹰的?”
我,林晚,就是她口中那个“朽木不可雕也”的典型。偏偏,我嫁给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那个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神,江驰。
这事儿,简直就是对我婆婆前半生教学理念的公开处刑。
所以,当我俩的结婚证递到她面前时,她的表情,比我当年数学考28分时还要精彩。
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和“我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心疾首。
婚后,我和江驰在市里买了房,过了两年清净日子。
赵老师,哦不,我婆婆,还在老家的高中里发光发热,用她那标志性的毒舌鞭策着一届又一届的祖国花朵。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只在逢年过节时,进行一些礼貌而疏远的友好会晤。
直到她光荣退休。
退休生活对一个奋斗终身的女人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江驰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小心翼翼地跟我商量:“晚晚,要不……把我妈接过来住一阵子?”
我正窝在沙发里画稿,闻言,手里的数位笔差点戳穿屏幕。
“你认真的?”
“就一阵子,她刚退休,不适应,我怕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江驰凑过来,像只大型金毛犬一样蹭我的胳膊。
我看着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脑子里却循环播放着赵老师当年的名言警句。
“接过来,让她天天早上六点半吹哨子叫我起床跑操吗?”
“还是让她检查我的家务,然后指着墙角的一根头发说我‘态度不端正’?”
江驰被我逗笑了,又有点无奈:“没那么夸张,她都多大年纪了。”
我冷笑一声。
你永远不能低估一个“灭绝师太”的战斗力,无论她多大年纪。
但看着江驰期盼的眼神,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毕竟,那是我爱的人的妈妈。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家的门铃被按响。
门外站着的,是我那阔别已久的婆婆,赵兰英女士。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个老式但干净的皮箱,眼神锐利如鹰,仿佛不是来儿子家小住,而是来学校进行开学突击检查。
“妈。”江驰热情地迎上去。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像X光一样,从头到脚把我扫了一遍。
最后,视线落在我脚上的毛绒拖鞋上,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开局就不及格。
“赵……妈,快进来坐。”我赶紧挤出个笑脸。
婆婆进了门,没坐,而是背着手,开始巡视她的新“教室”。
从客厅到厨房,从阳台到卧室,她的眼神所到之处,我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嗯,还算干净。”这是她巡视完给出的第一句评语。
我刚松了口气。
她紧接着说:“就是东西太多,乱七八糟,年轻人就是不懂得‘断舍离’。”
我:“……”
行,您是老师,您说的都对。
江驰赶紧打圆场:“妈,这是生活气息,晚晚是设计师,家里东西多点,有灵感。”
婆婆瞥了我一眼,嘴角那抹熟悉的、带着三分讥诮七分不屑的笑容又浮现了。
“设计师?不就是成天在电脑上画画吗?这也能叫工作?”
得,又来了。
当年她就是这么评价我的美术特长的。
“妈,晚晚现在很厉害的,她设计的作品还得过奖呢。”江驰还在努力挽尊。
“得奖?”婆婆拉长了语调,“什么奖?能当饭吃?有教师资格证稳定吗?有公务员编制体面吗?”
灵魂三连问,直接把我KO。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我是个成熟的已婚女性了,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我转身进了厨房:“妈,您坐车累了吧,我给您倒杯水。”
结果,我刚打开冰箱,婆婆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冰箱里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饮料?全是糖精和添加剂,喝了对身体不好。”
她说着,自顾自地打开了橱柜。
“酱油怎么买这种?都是化学勾兑的。盐也要买低钠的,你们年轻人一点健康意识都没有。”
我端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
这才进门十分钟,我已经从一个独立女性,退化成了一个啥啥都不懂的“差生”。
晚饭,是我和江驰一起做的。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自我感觉良好。
婆婆坐在餐桌主位,拿起筷子,先是审视了一遍菜色。
“这排骨,颜色太深了,酱油放多了,咸。”
“这青菜,火候过了,营养都流失了。”
“还有这个汤,饭前喝汤,养胃。你们怎么最后才上?”
她每说一句,就用筷子尖点一下那盘菜,像极了当年用教鞭点着我的错题。
江驰在一旁拼命给我使眼色,嘴里还不停地“妈,挺好吃的,晚晚辛苦了”。
我埋头扒饭,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
我感觉我吃的不是饭,是处分。
晚上,我洗完澡,敷着面膜在客厅看电视。
婆婆穿着她那身保守的棉质睡衣,端着一杯白开水,像个幽灵一样飘了过来。
她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站定,目光落在我脸上。
“林晚,你这脸上涂的什么东西?花里胡哨的。”
“面膜,补水的。”我言简意赅。
“都结婚的人了,还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有这时间,不如多看看书,提升一下内在。”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指着电视,皮笑肉不笑地说:“妈,我在看纪录片,《地球脉动》,够有内在了吧?”
婆婆看了一眼电视里正在捕食的猎豹,眉头皱得更紧了。
“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她转身回房了,留给我一个“不可理喻”的背影。
我把面膜狠狠一揭,丢进垃圾桶。
江驰从书房出来,看到我气鼓鼓的样子,赶紧过来抱住我。
“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你妈!”我言简意赅,“她不是来养老的,她是来开办‘林晚再教育培训班’的!”
江驰叹了口气:“我妈她就那性格,一辈子当老师,看谁都像学生。你多担待点。”
“我担待?我怕我担待久了,会忍不住想回学校把毕业证撕了!”
那一晚,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教室,婆婆站在讲台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林晚!就你这样,以后嫁得出去都算你祖上积德!”
然后,画面一转,江驰穿着校服,拿着一封情书,傻乎乎地站在我面前。
我被吓醒了,一身冷汗。
婆婆住进来的第一个星期,我家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早上六点半,她准时敲我的房门,理由是“年轻人要早睡早起,不能贪睡”。
我的画稿,被她用“不整洁”为由,全部从工作台上收走,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柜里,导致我找个参考图都得翻半天。
她还热衷于参加小区的各种“薅羊毛”活动。
超市打折的鸡蛋,她能五点钟去排队。
免费领取的环保袋,她家里囤了不下五十个。
最让我破防的,是她把我一瓶死贵的神仙水,拿去擦了皮沙发,理由是“我看这瓶子挺好看,当清洁剂用,肯定不错”。
我看着那空了一半的瓶子,心在滴血。
那可是我熬了好几个大夜,赚来的稿费买的!
我终于忍不住,跟她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
“妈!那不是清洁剂!那是我的护肤品!”我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婆婆正拿着抹布,一脸“我为你家做贡献”的自豪。
她愣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地说:“什么护肤品,这么大一股口水味。再说了,擦个沙发怎么了?给你家省钱,你还不乐意?”
“那是我花一千多块钱买的!”
“什么?”婆婆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声音拔高了八度,“一千多?就这么一小瓶水?林晚,你是不是疯了?你会不会过日子啊?江驰赚钱容易吗?让你这么败家!”
她的指责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跟当年在办公室训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涌了上来。
“我的钱,是我自己画稿子赚的!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没花江驰一分钱!”
“你赚的钱也是家里的钱!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你这种消费观,就是典型的‘月光族’,一点规划都没有!我当年怎么教你的?要勤俭节约!”
“你当年教我的多了去了!还说我脑子是摆设,以后肯定没出息呢!我现在好歹能自己赚钱买一千多的护肤品,没让你儿子养着,算不算有出息了?”
我被气昏了头,口不择言。
这话一出口,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婆婆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嘴唇哆嗦着,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你……”
江驰正好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怎么了这是?”
婆婆看到儿子,眼圈一红,委屈得像个孩子。
“江驰,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她就这么跟我说话!嫌弃我这个当妈的了!”
我看着她那样子,气得直想笑。
明明是她先挑的事,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
那天晚上,我和江驰大吵一架。
他觉得我不该那么跟我妈说话,伤了老人的心。
我觉得他根本不理解我的处境,只会和稀泥。
“江驰,你妈针对的不是‘儿媳妇’,她针对的是高中那个叫‘林晚’的差生!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上课睡觉、考试倒数的坏榜样!”
“晚晚,那都过去多久了?你为什么还揪着不放?”
“不是我揪着不放,是她不放过我!”
我们冷战了。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冷战。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婆婆不再主动跟我说话,看见我就把头扭到一边。
她也不再整理我的东西了,但会用一种“我看你能乱到什么程度”的眼神,对我进行无声的谴责。
江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家里的饭菜都透着一股苦涩味。
我开始怀疑,让婆婆搬过来住,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把这尊大佛请回老家时,一件事的发生,打破了僵局。
那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大学同学,说有个插画比赛,奖金丰厚,问我参不参加。
我有点心动,但看了看比赛主题——“我的家”,我又犹豫了。
就现在这个家,鸡飞狗跳的,我能画出什么温馨玩意儿来?
可那笔奖金实在诱人,够我买好几瓶神仙水了。
我决定参加。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构思。
江驰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给我送吃的喝的。
婆婆则认为我是在“不务正业”,每天从我书房门口路过,都要重重地“哼”一声。
我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沉浸在创作里。
我画了我和江驰相遇的校园,画了我们一起布置的小家,画了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场景。
画着画着,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回避,这个家里,都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会在我画稿到深夜时,默默在门口放一杯热牛奶的影子。
那个会在我生理期疼得打滚时,笨拙地给我煮红糖姜水的影子。
那个会在超市里,为了抢一毛钱一个的鸡蛋,跟大妈们斗智斗勇,然后把战利品献宝一样拎回家的影子。
是婆婆。
虽然她嘴巴很毒,管得也宽,但她好像……也并不是那么讨厌我。
我的画笔,不自觉地,就画下了餐桌上,她一边挑剔菜色,一边却把最大的一块排骨夹到我碗里的场景。
画下了客厅里,她一边说我乱花钱,一边却在我睡着后,悄悄给我盖上毯子的场景。
画下了阳台上,她一边数落我的多肉养得半死不活,一边却偷偷去查资料,给它们换土施肥的场景。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灭绝师太”,也做了这么多温柔的事。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截稿日的前一天晚上,我通宵赶稿。
凌晨四点,我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
我伸了个懒腰,走出书房,想去倒杯水。
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厨房亮着一盏小夜灯。
我走过去,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流理台前忙碌着什么。
是婆婆。
她正踮着脚,从冰箱上层拿一个保温杯。
“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我吓了她一跳。
她回过头,看到我,有点不自然。
“我……我起来喝水。看你房间灯还亮着,给你炖了点银耳汤,你画画费眼睛。”
她把保温杯递给我,眼神躲闪,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别多想啊,我是怕你熬夜猝死,给我儿子添麻烦。”
我接过那杯温热的银耳汤,鼻子突然就酸了。
这个嘴硬心软的老太太啊。
“谢谢妈。”我低声说。
她“哼”了一声,转身回房了,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那晚,我喝着甜甜的银耳汤,修改了我的画稿。
我把画的结尾,定格在了厨房的那一盏小夜灯,和那个为我炖汤的背影上。
我给画取了个名字,叫《我的灭绝师太》。
半个月后,比赛结果公布。
我得了一等奖。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
我激动地把手机递给江驰和婆婆看。
江驰高兴得差点把我抱起来转圈。
婆婆凑过来看了看,先是看到了三万块的奖金数额,眼睛亮了一下。
“哟,还真能当饭吃啊。”
然后,她看到了我的获奖作品。
当她看到画中那个熟悉的厨房,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她愣住了。
她把手机拿过去,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把那幅画放大了看。
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和江驰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看到,她的眼眶,慢慢地红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
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愧疚?
“你……你这孩子……”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
那天晚上,她没有再挑剔我做的菜。
吃完饭,她甚至主动提出要洗碗。
江驰要去帮忙,被她赶了出来。
“去去去,陪你媳妇去,她熬了那么久,辛苦了。”
我跟江驰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太阳,这是真的要从西边出来了?
从那以后,婆婆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她不再叫我全名“林晚”,而是开始叫我“晚晚”。
她不再对我家的布置指手画脚,甚至开始饶有兴致地问我一些关于色彩搭配的问题。
她不再说我画画是“不务正业”,而是逢人就夸:“我儿媳妇,是个大画家!一幅画能卖好几万呢!”
虽然有点夸张,但我听着,心里美滋滋的。
她甚至开始研究我的专业领域。
有一天,我看到她拿着一本《插画艺术简史》在看,看得比当年备课还认真。
我问她:“妈,您看这个干嘛?”
她说:“我得了解了解你的工作,不然以后跟你都没共同语言。当老师的,不能不懂学生。”
我差点笑出声。
得,职业病又犯了。
不过,这一次,我不再是她眼里的“差生”,而是她想要了解和关心的“优等生”。
这种感觉,还不赖。
我们的关系,在一种奇妙的氛围里,慢慢地缓和,甚至变得亲密起来。
我们会一起去逛超市,她负责砍价,我负责付款。
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追剧,她看她的家庭伦理,我看我的悬疑烧脑,互不干扰,但又彼此陪伴。
她甚至会拉着我,让我教她用智能手机,学P图,发朋友圈。
她的第一条朋友圈,发的就是我的那幅获奖作品。
配文是:【我家的“差生”,现在是我的骄傲。】
下面,一堆她的老同事、老朋友点赞评论。
“赵老师,这是您儿媳妇?太有才了!”
“老赵,你这福气可真好!”
看着那条朋友圈,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原来,放下偏见,真的可以收获这么多美好。
生活似乎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验孕棒上出现两道杠的时候,我跟江驰都懵了。
我们还没做好当父母的准备。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婆婆时,她先是愣了三秒,然后,整个人都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真的?!”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化验单,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仿佛在批改一份决定命运的高考答卷。
确认无误后,她激动地拍着大腿:“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奶奶了!”
那一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母凭子贵”。
我在家里的地位,瞬间从“重点观察对象”跃升为“特级保护动物”。
从那天起,婆婆的人生,仿佛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
那就是——伺候好我这个孕妇,以及我肚子里的金孙。
她扔掉了她那些“薅羊毛”攒来的小广告,手机里下载的全是“宝宝辅食大全”、“孕期注意事项”。
她扔掉了她的《插画艺术简史》,开始研究《科学坐月子指南》。
我的饮食,被她全权接管。
每天三顿正餐,两顿加餐,精确到克,营养均衡到令人发指。
“晚晚,来,把这碗燕窝喝了,安胎的。”
“晚晚,吃个苹果,补充维生素。”
“晚晚,这个核桃对宝宝大脑发育好,你多吃点。”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怀孕,是在被当成一头准备产奶的荷兰优种奶牛在饲养。
我稍微表示出一点抗拒,她就立刻摆出“为了我的孙子”的严肃表情。
“林晚同志,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都要以集体利益,哦不,以宝宝的利益为重!不能有个人主义情绪!”
行吧,您是总指挥,听您的。
除了吃,我的所有行动,也都在她的监控之下。
我画稿超过两个小时,她会准时出现在书房门口:“起来活动活动,当心辐射。”
我想出门逛个街,她会提前规划好路线,精确到每个红绿灯,并且全程陪同,像个保镖。
我晚上想熬夜追个剧,她会十点钟准时没收我的手机和iPad,理由是“孕妇要保证充足睡眠”。
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被她全方位、无死角地监管着。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出发点,是满满的爱和关心。
虽然有时候,这份爱,沉重得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江驰看着益圆润的脸颊,开玩笑说:“老婆,我妈这是要把欠你高三的营养,全都给你补回来啊。”
我捏了捏自己腰上的游泳圈,欲哭无泪。
真正让我对她彻底改观,甚至心生依赖的,是一次意外。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我接了一个急活儿,客户要求三天内出图。
我仗着自己身体好,就熬了两个通宵。
结果,第三天早上,我一起床,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
江驰握着我的手,眼圈通红。
婆婆坐在一旁,脸色煞白,嘴唇都在抖。
医生说,我是因为劳累过度,加上有点低血糖,才会晕倒,没什么大碍,但需要好好休息。
我醒来后,婆婆一句话都没说。
没有责备,没有训斥。
她只是默默地,帮我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提着一个保温桶回来,里面是她熬的小米粥。
她一勺一勺地喂我,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喂着喂着,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一滴一滴,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妈,您怎么了?”我慌了。
她摇摇头,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把脸,声音沙哑。
“我……我是后怕。晚晚,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你。”
“我总想着给你补营养,却忘了你也是个需要人疼的孩子。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拼命干什么?钱什么时候不能赚?身体最重要啊!”
“当年……当年我当班主任的时候,就总逼着你们学习,总觉得分数才是一切。现在想想,我真是……真是个不合格的老师。”
“我总说你这不好,那不好。可你,却从来没真正怪过我。你还把我画得那么好……我……”
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灭绝师太”如此脆弱的一面。
原来,她坚硬的外壳下,也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原来,她也会反思,会愧疚。
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握住她的手,说:“妈,都过去了。您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好的婆婆。”
在那间小小的病房里,我们婆媳俩,哭成了一团。
所有的隔阂,所有的芥蒂,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出院后,婆婆对我,更是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地步。
她把我的画具全都收了起来,严肃地宣布:“从今天起,到宝宝出生,你不许再碰这些东西!天大的单子也不许接!”
她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不让我插手一丝一毫。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吃、睡、散步、听音乐。
活脱脱一个“废人”。
有一次,我半夜突然想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酸辣粉。
只是随口跟江驰念叨了一句。
结果第二天早上,婆婆六点钟就起了床,一个人倒了三趟公交车,花了两个多小时,把那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端到了我面前。
“快吃,还热乎着呢。”她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笑得一脸满足。
我捧着那碗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酸溜溜地说:“妈,我长这么大,您都没为我这么奔波过。”
婆婆白了他一眼:“你能跟我孙子比吗?一边去!”
江驰:“……”
得,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从那以后,婆婆就开启了“心甘情愿伺候我”的模式。
我想吃什么,无论多远多难买,她都会想办法给我弄来。
我腿抽筋,她会半夜起来给我按摩。
我腰酸,她就去学了理疗,天天给我热敷。
她甚至把我高中时最讨厌的数学题集都翻了出来,说要研究一下,以后好给我孙子做胎教。
我看着她戴着老花镜,在灯下奋笔疾书,研究函数和几何图形的样子,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蝉鸣的夏日午后。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坐在下面,愁眉苦脸的学生。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严厉刻薄的老师。
我们是家人。
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预产期那天,我被推进了产房。
婆婆和江驰守在外面。
据说,我进去多久,她就在外面走了多久,嘴里还念念有词,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比当年江驰高考时还紧张。
等我顺利生下儿子,被推出来的时候,她第一个冲了上来。
她看都没看那皱巴巴的小婴儿一眼,而是先握住了我的手。
“晚晚,辛苦你了!你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那一刻,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怕她了。
月子里,婆婆更是把我伺候得像个皇太后。
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月子餐菜谱,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给孩子换尿布、洗澡、喂夜奶,她全都大包大揽。
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到她正抱着哭闹的孙子,在客厅里轻轻地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月光洒在她斑白的头发上,温柔得像一幅画。
我突然想起她当年在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它能磨平人的棱角,也能抚平旧日的伤痕。
它让曾经的“灭绝师太”,变成了一个慈祥和蔼的奶奶。
也让曾经的“叛逆差生”,懂得了爱与感恩。
儿子满月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亲戚。
婆婆抱着她的大孙子,满面红光,逢人就夸。
“看,我孙子,多像他爸,以后肯定也是个学霸!”
夸完孙子,她又拉着我的手,跟她的那些老姐妹炫耀。
“这是我儿媳妇,林晚。有本事,又孝顺!我跟你们说,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不是当什么特级教师,而是让我儿子娶了她!”
老姐妹们都笑。
“老赵,你以前不是还说,你儿媳妇是你教过的最难带的学生吗?”
婆婆一听,把眼一瞪。
“胡说!谁说的?我们晚晚这么优秀,当年在学校就是尖子生!艺术尖子生,懂不懂?”
她一脸“我的学生我做主”的护犊子表情,逗得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怀里咿咿呀呀的儿子,看着身边一脸宠溺望着我的江驰。
我突然觉得,我的这幅人生画卷,因为有了这个曾经让我又怕又恨的“灭绝师太”,而变得更加完整,也更加温暖了。
后来,儿子渐渐长大。
婆婆自然而然地,把她那一套教学理念,用在了孙子身上。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唯分数论。
她会陪着小家伙在草地上打滚,观察蚂蚁搬家。
她会鼓励小家伙用画笔,涂抹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
她甚至会在小家伙的数学作业本上,画一个大大的,笑脸的“优”。
有一天,我收拾书房,无意中翻出了我高中的毕业照。
照片上,婆婆站在最后一排,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而我,站在最角落,撇着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儿子凑过来看,指着照片问:“妈妈,这个凶巴巴的阿姨是谁呀?”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婆婆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那是奶奶。”
她走过来,把我搂进怀里,也看着那张照片,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那个时候,奶奶还不知道,这个让奶奶最头疼的小姑娘,将来会成为奶奶最贴心的小棉袄。”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靠在她的肩上,看着照片里那个曾经的自己,和曾经的她。
心中,一片宁静。
原来,最好的和解,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与过去握手言和。
然后,用爱,把曾经的遗憾,都填满。
来源:矶边品味海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