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来四个月了,儿媳没给我做几次饭”儿子:让您在这养老不错了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11 04:34 4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那声音像一盆黏稠的温水,泼满了整个客厅,让墙壁都嗡嗡作响。我拿起遥控器,按下降音键,数字从35跳到22,耳边瞬间清净了。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那声音像一盆黏稠的温水,泼满了整个客厅,让墙壁都嗡嗡作响。我拿起遥控器,按下降音键,数字从35跳到22,耳边瞬间清净了。

我妈坐在沙发那头,眼皮都没抬一下,等新闻联播的片头曲一响,她伸出布满干茧的手,摸索着拿起另一个遥-控器,重新将音量调回35。我瞥了一眼书房,妻子林晚戴着降噪耳机,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她镜片上,一片冰冷。她对这场无声的音量争夺战,毫无反应。这比争吵更让我心慌。

抽屉里那张我和父亲的黑白合照,似乎都在这沉闷的空气里褪了色。我妈来家里四个月零七天了,自从父亲去年冬天走后,我就把她从老家接了过来。

她总是很早就醒,天不亮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像一只焦虑的困兽。林晚睡眠浅,起初还抱怨几句,后来干脆买了耳塞,沉默是我们家新的通行语言。

“小杨,”我妈忽然开口,眼睛还盯着电视,“你爸在的时候,家里电视声要开到40,他说热闹……”她的话说了一半,被厨房里微波炉“叮”的一声打断了。

林晚端着一杯热牛奶走出来,径直回了书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妈剩下半句话,就这么咽了回去,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吞下了一块石头。她盯着电视上色彩鲜艳的画面,眼神却空洞得像老家门前那口枯井。

“妈,”我坐到她身边,想说点什么。

她却突然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有委屈,有不解,还有一丝我不敢深究的失望。“小杨,我来四十个月了,你算算,小晚给我做过几次饭?”

我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四个月,一百二十多天。林晚确实几乎没正经开过火。她的工作是项目经理,忙得脚不沾地,早饭是楼下买的,晚饭多数是点外卖,或者干脆就是些速食。我妈吃不惯,就自己简单煮点面条,或者把剩菜热了又热。

我张了张嘴,想替林晚辩解,说她工作压力大,说她每天加班到深夜,说她其实……其实什么呢?我说不出口。

看着我妈沟壑纵横的脸,和那双因为常年做农活而变形的手,一种尖锐的愧疚刺穿了我。我把她从熟悉的环境里连根拔起,栽到这片陌生的水泥森林,却没能给她一片能安心生长的土壤。

“妈,”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小晚她……工作也忙。”

我妈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没说话。

我脑子一热,一句混账话脱口而出:“能让您在这儿养老就不错了。”

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客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电视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我妈的身体僵住了,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她没哭,也没骂,只是那么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客厅里瞬间陷入死寂。

“我累了,去睡了。”她站起身,背影佝偻,像被霜打过的秋草。

我看着她走进房间,关上门。那扇门,像一道闸门,把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也隔断了。

我瘫在沙发上,懊悔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林晚从书房出来,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问:“怎么了?妈怎么关电视了?”

我没看她,盯着天花板说:“没什么。”

她走到我身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是她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又为做饭的事?”

我心里一阵烦躁:“你都知道?”

“猜到了。”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她这几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对。”

“那你为什么不做?”我终于忍不住质问,“哪怕一次,就做一顿家常便饭,哄哄她也好啊!”

林晚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陈阳,我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回家只想瘫着。我没有力气去讨好谁,包括你妈。”

“讨好?”我提高了音量,“那是讨好吗?那是孝顺!是本分!”

“我的本分是赚钱养家,和你一起还房贷,给乐乐交学费。不是围着灶台转。”她说完,也转身回了房。

“随便吧。”她进门前,丢下这三个字。这句她的口头禅,此刻像三根冰冷的针,扎在我心上。

那一夜,我们分房睡的。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隔壁主卧悄无声息,我妈的房间也一样。这栋价值数百万的房子,在这一刻,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储物间,存放着我们三个无法沟通的灵魂。

凌晨三点,我听见轻微的开门声。我悄悄起身,从门缝里看出去。

是我妈。她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客厅里慢慢地走着。她走到电视柜前,拉开那个抽屉,拿出那张我和我爸的合照,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了又擦。

然后,她抱着相框,无声地坐在沙发上,像一尊雕像。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第一章

第二天早上,家里气氛降到冰点。

我妈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我做好早饭,去敲她的门,里面没有回应。我拧开门把手,她正坐在床边,穿着昨天的衣服,看着窗外发呆。

“妈,吃早饭了。”

她像是没听见。

“妈?”我又叫了一声。

她这才缓缓回头,眼睛肿着,布满了红血丝。“我不饿,你们吃吧。”

我把粥端进去:“多少吃点,不然胃受不了。”

她摆摆手,又把头转向了窗外。我无奈,只好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退了出来。

餐桌上,林晚和女儿乐乐已经在了。林晚默默喝着咖啡,乐乐小口吃着三明治。

“奶奶怎么不出来吃饭?”乐乐仰着头问。

林-晚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蹲下来,摸了摸乐乐的头:“奶奶不舒服,我们别吵她。”

送乐乐去幼儿园的路上,我开着车,心里堵得慌。昨晚那句话,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妈心里,也扎在我心里。

我决定做点什么来弥补。

下午,我提前下了班,去商场买了一台最新款的平板电脑。我记得我妈总说老家的姐妹们现在都用手机看戏、聊天,她也想学。

回到家,林晚还没回来。我妈在阳台上给出差的舅舅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挺好的,都挺好的。小杨和小晚对我都好……嗯,吃得惯,住得惯……你别操心了……”

每一句“挺好的”,都像一记耳光打在我脸上。

等她打完电话,我献宝似的把平板递过去。“妈,你看我给你买的。以后你想看什么戏,我给你下好,躺床上就能看。”

我妈愣了一下,接过去,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局促地摸了摸。“这……得不少钱吧?我个老太婆,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

“不贵。”我笑着说,“我教您用,很简单的。”

我花了半个多小时,教她怎么开机,怎么解锁,怎么点开视频软件。她的手指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僵硬,总点不准那个小小的图标。好不容易点开了,又不知道怎么搜索。

“妈,你看,点这里,然后用拼音打字。”

“我……我不会拼音。”她窘迫地说,脸微微涨红。

“没事,可以手写。”我切换出手写模式。

她颤颤巍巍地在屏幕上写下她最爱听的豫剧《花木兰》三个字,字迹歪歪扭扭。识别出来后,她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我帮她点开播放,熟悉的唱腔响起。她捧着平板,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那层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我正感到欣慰,她却突然把视频暂停了。“小杨,这个……费电不?费不费网?我听说这东西走流量,可贵了。”

“妈,家里有WiFi,不要钱。”

“WiFi是啥?”

我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她听得云里雾里,最后还是不安地把平板递给我:“算了算了,太复杂了,我学不会。别回头再把你们的网弄坏了。”

那一刻,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以为我在弥补,其实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再次提醒她,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她小心翼翼地把平板放回盒子里,推到我面前,轻声说:“人老了,就是个累赘。”

这句扎心的话,比任何争吵都让我难受。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上,林晚回来了,看到桌上的平板盒子,挑了挑眉:“给妈买的?”

“嗯。”

“她会用吗?”

“我教了,她……不太想学。”

林晚没再说什么,换了鞋,径直走进厨房。我有些意外,跟了过去。只见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盒子,撕开,里面是分格装好的菜肴,有荤有素,看起来营养均衡。她把菜倒进盘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

“这是什么?”我问。

“给妈订的营养餐,专门针对老年人的,少油少盐。”她一边设置时间一边说,“一天三顿,每天都有人送来。”

我彻底愣住了。“你什么时候订的?”

“上个月就开始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她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说什么?说我这个儿媳妇懒得做饭,花钱解决问题?让你妈更觉得我嫌弃她?”

我哑口无言。原来,她不是没有行动,只是她的行动,和我妈期待的完全是两个频道。我妈要的是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是儿媳亲手做的一碗面;而林晚给的,是高效、科学、但冰冷的解决方案。

“叮”的一声,微波炉停了。林晚端出热好的饭菜,对客厅说:“妈,吃饭了。”

我妈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桌上摆着的四菜一汤,愣住了。

“这……”

“我订的,”林晚语气平淡,“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我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西蓝花,慢慢地咀嚼着,没有表情。

乐乐放学回来了,一进门就跑过去抱住我妈的腿,仰着小脸,清脆地问:“奶奶,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呀?在幼儿园老师说,不开心会变老的。”

我妈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放下筷子,一把将乐乐搂进怀里,脸埋在乐乐小小的肩膀上。我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我别过脸去,视线有些模糊。

晚饭后,林晚在书房加班。我妈破天荒地没有看电视,而是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我走过去一看,是乐乐之前弄破的一个布娃娃。

“妈,我来吧。”

“不用,我眼神还好。”她头也不抬地说。

客厅里只有她穿针引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小杨,小晚订的那个饭,一个月要多少钱?”

“没多少。”我含糊道。

“你别骗我了,”她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包装那么好,肯定不便宜。别让她破费了,我自个儿随便吃点就行。”

“妈,这是她的一片心意。”

“心意?”她苦笑了一下,“我倒希望她能像骂我一样,跟我吵一架。现在这样,我心里堵得慌。”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机响了,她从书房走出来接电话,脸色很难看。

“李总,这个方案我们已经改了三遍了……明天早上九点?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我妈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平板电脑,营养餐,女儿天真的一句话,我妈无声的眼泪……所有这些,都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缠绕。

我起身,想去看看我妈。她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我悄悄走过去,看到她正坐在桌前,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那台我买给她的平板电脑。

她没有看戏,而是在屏幕上,用手写输入法,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我凑近一看,屏幕上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红烧肉怎么做。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第二章

我妈想学做红烧肉这件事,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第二天是周六,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最好的五花肉。林晚难得没有加班,也还没起。我把肉交给正在厨房里熬粥的我妈。

“妈,您不是想学红烧肉吗?我肉买回来了。”

我妈接过肉,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像是孩子得到了糖果。“哎,好。”

她拿出那台平板,点开收藏好的视频,一边看,一边笨拙地学着切肉、焯水。厨房里,久违地响起了刀切砧板和油下热锅的声音。那“滋啦”一声,仿佛给这个家注入了一丝生气。

林晚起床了,她穿着睡衣,头发松散地挽着,推了推眼镜,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我妈,眼神复杂。

“妈在做饭?”她问我,声音很轻。

“嗯,红烧肉。”

她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洗漱了。

中午,一盘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端上了桌。我妈紧张地看着我们,像等待审判的学生。

“快尝尝,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肉炖得很烂,但有点咸了。我却大口嚼着,连声说:“好吃!妈,太好吃了!跟饭店里的一样!”

我妈的脸上笑开了花。她又用公筷夹了一块,放进林晚碗里。

“小晚,你尝尝。”

林晚愣了一下,看着碗里的肉,没有动。

“妈妈,你吃呀,奶奶做的肉肉!”乐乐在一旁催促。

林晚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迟疑了很久,才慢慢放进嘴里。她咀嚼得很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么样?”我妈期待地问。

林晚咽下去,喝了口水,然后抬起头,看着我妈,说:“有点咸了。”

我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我心里一沉,刚想打圆场,林晚又接着说:“不过,肉很软烂,火候不错。下次少放点盐就好了。”

我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哎,我记住了。”

这顿饭,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下午,我们一家三口带乐乐去公园玩。路上,在车里这个狭小的空间,我和林晚爆发了今天的第一次争吵。

“你就不能说句好吃吗?我妈忙活了一上午!”我压着火气说。

“我说的是实话。”林-晚看着窗外,语气冰冷。

“实话就那么重要?哄她开心一下不行吗?”

“我不想骗她。”

“你那不是骗,是情商!”我快气疯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我妈多难受?”

林晚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陈阳,你想要的不是一个妻子,是另一个给你妈当女儿的保姆。”

这句扎心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她冷笑,“你只看到你妈难受,你看到我了吗?我每天在公司被客户、被老板折磨,回家还要小心翼翼地伺候你妈的情绪。我想在家里喘口气,有错吗?”

“我妈怎么了?她不就想你给她做顿饭吗?”

“是,她没错。我也没错。我们都没错,错的是我们不该生活在一起!”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随便吧。”她又抛出这句口头禅,然后扭过头去,不再理我。这次的“随便吧”,充满了绝望和疲惫。

后座的乐乐被我们的争吵吓到了,小声地问:“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我和林晚都沉默了。

到了公园,气氛依然尴尬。我妈似乎也察觉到了,玩了一会儿就说累了,想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妈突然说:“小杨,下个路口放我下来吧,我去趟银行。”

“妈,您要取钱?我这有。”

“不是,我就去查查余额。”她坚持。

我拗不过她,只好在银行门口停了车。她下车后,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让林晚带乐乐先回家,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我看到我妈在大堂的自助查询机上,插-进她的存折。我躲在柱子后面,伸长脖子看。屏幕上显示的余额,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六万八千七百块。

我每个月给她两千块生活费,四个月就是八千。她老家有养老金,一个月一千多。就算她一分钱不花,也不该有这么多。

我猛然想起,她来的时候,我给了她一张存有五万块的卡,作为应急。

她一分没动。不仅没动,连我给的生活费,她也几乎都存了起来。

她拿着打印出来的凭条,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然后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个动作,像是在收藏一件无价之宝。

我的心,又酸又胀。她攒着这些钱干什么?她在这个家里,活得如此没有安全感,以至于要靠这一串冰冷的数字来给自己一点点底气吗?

我没有上前,默默地回了车里,发动了车子。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林晚在我身边,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轻轻地翻身,面对着她。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我能看清她紧蹙的眉头,和眼角细微的纹路。

她其实也才三十出头,却已经被生活磨砺得像一把绷得太紧的弓。

我突然想起,她昨天接完那个电话后,一整个晚上都在书房里没出来。我走的时候,她还在敲键盘。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但没了理,就只剩一地鸡毛。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和我妈,我和林晚,我们三个人,就像三只刺猬,想要靠近取暖,却总是被对方的刺扎得遍体鳞伤。

第二天,我妈又起得很早。她没做饭,而是在收拾一个旧布包。

“妈,您这是干嘛?”我心里一惊。

“我昨天路过一个小区,看到他们在招保洁,我去试试。”她头也不抬地说。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您胡说什么呢?我还能缺您一口饭吃?”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停下手,看着我,眼神异常平静,“小杨,妈不想当个废人。让我在家待着,吃现成的,我浑身难受。让我出去干点活,我心里踏实。”

“不行!绝对不行!”我断然拒绝,“我爸走了,我就您一个亲人了,我怎么能让您出去给别人当保洁?”

“这有什么丢人的?”她有些激动,方言都冒了出来,“我凭自个儿的力气吃饭,硬气!”

我们正在争执,乐乐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对林晚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跟奶奶说话呀?我们老师说,要孝敬老人。”

林晚的身体僵住了。她正端着水杯喝水,闻言手一抖,水洒了出来。

乐乐的话,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们之间那层伪装的和平。

林晚放下水杯,没有看我,也没有看我妈,只是蹲下来,对乐乐说:“乐乐,大人的事很复杂,你还不懂。”

说完,她站起身,对我妈说:“妈,您要是觉得在家闷,想找点事做,我支持您。但是保洁太累了,对您膝盖不好。我帮您问问社区有没有老年活动中心,或者轻松一点的工作。”

我愣住了,没想到林晚会这么说。

我妈也愣住了,她看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惊诧和不解。

就在这时,我妈的手机响了。是舅舅打来的。我妈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她声音都在发抖。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妈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你姐夫……他留下的那批货……全……全都砸手里了……”她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小杨,咱家……咱家欠了人家二十万……”

第三章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清晨炸响。

我爸生前和舅舅合伙做了点小生意,倒腾农产品。我爸负责跑销路,舅舅负责在老家收货。我爸走得突然,最后一批货的款还没结,销路也断了。我以为舅舅会处理好,没想到,那批有时令性的山货,全烂在了仓库里。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了供货商二十万。

我妈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哭声,充满了绝望和自责,仿佛要把积攒了几个月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都怪我,都怪我这个扫把星!你爸一走,家就散了……”

我赶紧扶起她,心里乱成一团麻。“妈,您别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天塌不下来。”

林晚站在一旁,脸色也十分凝重。她走过来,递给我妈一杯温水,然后对我说:“你先安抚好妈,我去书房打个电话。”

我妈哭了很久,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杨,那二十万,我们一定要还上。不能让你爸走了还背着债,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我知道,妈,您放心。”

我把我妈安顿回房间,自己也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二十万,对我们这个正在还房贷、养孩子的普通家庭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和林晚的积蓄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万,但那是准备给乐乐上学和应付突发状况的,不能轻易动用。

我该怎么办?找朋友借?还是……

正当我焦头烂额时,林晚从书房出来了。

“我刚才问了下我爸,”她平静地说,“他那边可以先借给我们十五万。”

我愣住了。“你……你跟你爸说了?”

“说了。”

“他怎么说?”

“他说,让我别管,这是你们陈家的事。”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果然。

林晚看着我,继续说:“然后我跟他说,陈阳是你女婿,他妈就是我妈。这个钱,我们必须一起还。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同意了。剩下的五万,我们自己的存款先垫上。这个坎,我们一起过。”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一刻,我看着林晚,这个平时对我妈百般“挑剔”,连一顿饭都不愿意做的女人,却在我家最危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我眼眶一热,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谢谢你,老婆。”

她在我怀里,身体有些僵硬,但没有推开我。“先别说这些。想想怎么跟你妈说吧。她那个要强的性子,肯定不愿意我们为了她家的事,去跟我娘家借钱。”

林晚说得对。我妈的自尊心比天大。

我们商量了半天,决定骗我妈,就说这钱是我找我公司的老板预支的工资。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我妈。她半信半疑,但总算是松了口气,饭也多吃了半碗。

饭后,电视机的音量依然是35。但这一次,林晚没有戴耳机,我也没去调低。那嘈杂的声音,似乎成了这个家唯一的热闹。

深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是林晚。

她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从后面轻轻抱住她。“怎么了?”

她转过身,眼圈红红的。“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

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陈阳,”她靠在我怀里,声音闷闷的,“有些伤口,你以为愈合了,其实只是藏在了衣服底下。”

“什么意思?”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我今天,跟我爸吵了一架。”她缓缓地说,“为了借钱的事。他说我傻,说我胳-膊肘往外拐,说我忘了我妈是怎么没的……”

我心里一惊。“这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攒巨大的勇气。

“我妈……是煤气中毒走的。”

我如遭雷击。这件事我知道,那是林晚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她妈妈一个人在家,煤气泄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她从来没跟我提过细节。

“那天,我妈本来是要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的……”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放学回家,闻到满屋子的煤气味……我看到她……就倒在厨房里……”

我抱紧她,能感觉到她在剧烈地颤抖。

“从那以后,我就特别害怕进厨房。我怕火,怕煤气灶。我一闻到油烟味,就会想起那天的情景。我不是不想给你妈做饭,陈阳……我是不敢……”

“我不敢开那个火,我怕……我怕我也会像我妈一样……”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浸湿了我的睡衣,滚烫滚烫的。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她为什么从不做饭,明白了她为什么宁愿花钱订昂贵的营养餐,明白了她对我妈学做红烧肉时那复杂的眼神。

那不是冷漠,是恐惧。是藏在她心底十几年,从未对人言说的创伤。

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却一次又一次地用“孝顺”这把刀,去戳她的伤口。

“对不起……”我哽咽着,除了这三个字,我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她哭着说,“我只是觉得……太丢人了。一个连饭都不敢做的女人,算什么妻子,算什么儿媳……”

“别说了,别说了……”我吻去她的眼泪,“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逼你……”

“你妈提出要做饭的时候,我其实松了口气。我想,这样也好,厨房有她,我就不用面对了。可当我看到她在厨房里忙活,我又嫉妒,又害怕。我嫉妒她可以那么坦然地为家人洗手作羹汤,我又害怕……我怕那火,怕那锅……”

“你还记得她做红烧肉那天吗?”她问我。

我点头。

“我尝了一口,真的很咸。可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只是咸了。幸好,厨房没有爆炸,火没有烧起来,一切都还好……”

我的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陈阳,”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哀求,“你能不能……别再逼我了?”

“不逼了,再也不逼了。”我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一个破碎的瓷娃娃,“以后我们都不做饭,我们天天点外卖,好不好?”

她在我怀里,终于放声大哭。

这一夜,我们聊了很多。聊她的童年,她的母亲,她深埋心底的恐惧。我们像是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重新拼凑着对彼此的认知。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我醒来时,林晚已经不在身边了。我心里一慌,赶紧起床。

客厅里静悄悄的。我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林晚正站在那里。

她没有开火,只是站在流理台前,背对着我。我走近一看,发现她正在洗草莓,一颗一颗,洗得特别认真。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妈也起床了,她看到厨房里的林晚,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走过去,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了一杯,放在林晚手边。

整个过程,她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第四章

债务危机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台风,刮过之后,家里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和林晚的关系,因为那个深夜的坦白,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我们不再为做饭这种小事争吵,我开始学着做一些简单的菜,林晚则负责洗碗。我们像一对笨拙的实习生,重新学习如何经营这个家。

我妈也不再提出去找工作的事了。她把那张存有六万多块的存折交给我,执意要为家里分担。我没收,只是告诉她,钱我们已经解决了,让她安心。

她每天还是会早起,但不再是焦虑地踱步,而是去楼下的小花园,和一群老太太们一起打太极。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电视机的音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固定在了24。一个我妈听得清,林晚也能接受的数值。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生活,从不会让你安逸太久。

那天我下班回家,刚进电梯,就遇到了同单元的王阿姨。

“小杨下班啦?”她热情地打招呼,“你妈可真是个热心肠,今天我们家水管漏了,你妈二话不说,过来帮我修好了,手脚可麻利了!”

我笑着应和,心里却“咯噔”一下。

回到家,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哼着不成调的豫剧小曲。

“妈,您今天帮王阿姨修水管了?”

“是啊,”她擦了擦手,“就换个阀门,小事一桩。”

“您膝盖不好,以后这种事让物业来就行了。”

“哎呀,我这身子骨,不动弹才要生锈呢!”她满不在乎地说,“人不怕累,就怕觉得自己没用。”

这句话,又一次戳中了我的心。我突然意识到,让她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对她而言,可能是一种更大的折磨。她需要的,不是衣食无忧的“养老”,而是被需要的感觉。

晚上,我和林晚躺在床上,说起这件事。

“我妈是个闲不住的人,”我说,“我们把她圈在家里,就像把一只鸟关在笼子里,就算笼子是金的,她也不会快乐。”

林晚沉默了片刻,推了推眼镜:“或许,我们该问问她自己想要什么。”

“我们都想让对方按自己的方式幸福,却忘了问他们想不想要。”我感慨道。

第二天,我郑重地和我妈谈了一次。

“妈,如果您真的想找点事做,我们不反对。但保洁太累了,我们不放心。您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我妈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愣了半天,才试探着说:“我……我就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说说话,干点活,一天下来,心里踏实。你们要是觉得丢人……”

“不丢人,”林晚在一旁开口了,语气很温和,“妈,您靠自己的双手,不偷不抢,没什么丢人的。只是我们心疼您。”

我妈看着林晚,眼神里有些感动。

“我有个想法,”林晚接着说,“我们家政公司的阿姨说,现在有那种社区老年食堂,专门给老人做饭的,又干净又便宜。他们也招帮厨,活不重,就是择择菜,洗洗碗,每天工作半天,还能跟同龄人聊聊天。您觉得怎么样?”

我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那敢情好啊!”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林晚托关系,很快就帮我妈在附近一个社区食堂找到了工作。

我妈去上班的第一天,穿上了她最好的一件衣服,激动得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她走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林-晚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说:“陈阳,我是不是很自私?”

“怎么这么说?”

“我让她出去工作,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这样,我就不用每天面对她,不用为做不做饭而内疚了。”

我握住她的手:“不,你不是。你是在尊重她。而且……”我顿了顿,“你也在学着面对。”

我指的是她开始走进厨房洗水果,洗碗。虽然离真正的开火还有很远,但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妈在食堂干得很开心。每天回来,都神采飞扬地跟我们讲食堂里的趣事。张大爷打牌输了,李奶奶的孙子考了第一名……她的世界,不再只有我们这个小家,变得鲜活而广阔。

她甚至还学会了用智能手机。食堂里的年轻人教她发微信,拍小视频。她拍下食堂每天的菜色,发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骄傲地宣布:“看,我们食堂的饭,比外卖好多了!”

我和林晚在下面齐刷刷地回复:[强]。

有一天,我妈下班回来,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饭盒。

“小杨,小晚,你们尝尝,这是我跟食堂大厨学的,罗宋汤。”

我打开饭盒,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汤色红亮,里面有牛肉、土豆、胡萝卜,炖得烂烂的。

我盛了一碗给林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她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怎么样?”我妈紧张地问。

林晚慢慢地咽下去,然后抬起头,看着我妈,很认真地说:“妈,很好喝。比我爸做的还好喝。”

我妈愣住了。

林晚的爸爸,也就是我岳父,最拿手的就是做罗宋汤。

我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别过脸去,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那……那你们快喝,别凉了。”

那天晚上,林晚睡得很沉。我却失眠了。

我想起我妈刚来时,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想起林晚在深夜里的痛哭;想起那二十万的债务;想起我妈在银行查询余额时孤独的背影……

这短短的几个月,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我们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伤口和执念,在这个叫做“家”的地方,互相碰撞,互相伤害,也互相疗愈。

我起身,走到阳台。清晨六点的天,泛着鱼肚白。

我看到林晚也站在那里。

“怎么醒了?”我问。

“睡不着。”她看着远方,“陈阳,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吗?”

“会的。”我从身后抱住她,“只要我们还愿意跟对方说话。”

就在这时,我妈的房门开了。她穿着食堂的工作服,精神抖擞地走出来。

“你们起这么早?”她笑着问。

“妈,您也是。”

“我得去食堂了,今天说好要教大家包我们老家的韭菜盒子。”她一边换鞋一边说,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小晚,锅里我给你留了罗宋汤,你早上喝一碗,暖胃。”

林晚看着我妈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

我妈走后,林晚突然对我说:“陈阳,我想……我想学做韭-菜盒子。”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想再害怕了。”

第五章

林晚说要学做韭菜盒子,比我妈说要去当保洁还让我震惊。

那个周末,她真的行动了。她没有让我妈教,而是自己上网搜了教程,像做项目方案一样,把和面、调馅、擀皮、包捏的每一个步骤都打印了出来,贴在厨房的墙上。

我妈在旁边看着,想帮忙,又不敢插手,只能搓着手,急得团团转。

“小晚,那个面要多揉一会儿,才筋道。”

“小晚,韭菜要先用油拌一下,才不会出水。”

林晚像个听话的小学生,我妈说一句,她就“嗯”一声,然后认真地照做。

厨房里,一个是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项目经理,一个是在社区食堂择菜洗碗的退休女工,两个人,因为一盘小小的韭菜盒子,笨拙地靠近着。

乐乐也跑进来凑热闹,小脸上沾满了面粉,像个小白猫。

“妈妈,你是在做橡皮泥吗?”

林晚笑了,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捏了一小块面团给乐乐:“是啊,妈妈在做可以吃的橡皮泥。”

第一锅韭菜盒子出锅了,有的露了馅,有的煎糊了,卖相惨不忍睹。

林晚有些气馁。

我妈却拿起一个,吹了吹,咬了一大口。“好吃!皮薄馅大!比我做的好吃!”

我看着我妈,知道她这次说的是“谎话”,但这个谎话,比任何实话都动听。

我也拿起一个,连声附和:“好吃!老婆,你太有天赋了!”

林晚看着我们俩浮夸的表演,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自己也拿起一个尝了尝,然后眉头一皱:“咸死了。”

我们三个人,看着对方,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小小的厨房里回荡,驱散了最后一点阴霾。

那天中午,我们吃着那盘又咸又丑的韭-菜盒子,却觉得那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饭后,我妈拿出她的手机,对着一盘卖相最好的韭菜盒子拍了张照,发到群里,配文是:“我儿媳妇做的,好吃!”

下面,舅舅、姨妈、表哥表姐们排着队点赞。

林晚看着手机屏幕,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她推了推眼镜,低声说:“妈真是……太给我面子了。”

从那以后,林晚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她开始尝试做各种简单的家常菜,西红柿炒蛋、可乐鸡翅、清蒸鲈鱼……虽然依旧会手忙脚乱,会把糖当成盐,但她不再害怕走进那个曾经让她窒息的厨房。

厨房,从一个禁地,变成了一个她愿意去探索的新世界。

而我妈,则成了她最忠实的“美食评论家”。

“小晚,今天的鱼蒸得刚刚好,嫩!”

“小晚,这个汤稍微淡了点,下次可以多放一小撮盐。”

她们的交流,从小心翼翼的客气,变成了自然而然的日常。

我也乐得清闲,从主厨降级为采购员兼洗碗工。每天下班,最期待的就是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

那是一种叫做“家”的味道。

日子就像阳台上的那盆绿萝,在我们不经意间,悄悄地爬满了整个窗台,绿意盎然。

转眼,就到了年底。

公司发了年终奖,我第一时间把欠岳父的十五万还了。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岳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小晚……跟着你,没吃亏。”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除夕那天,我们一家人,加上我特意从老家接过来的舅舅,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满满一桌子菜,有一半是林晚做的,一半是我妈做的。

我妈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林晚做的罗宋汤,酸甜可口。

电视里放着春晚,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26。乐乐在旁边跑来跑去,嬉笑打闹。

舅舅喝了点酒,红着眼睛对我说:“小杨,我对不起你爸,也对不起你们。”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舅,都过去了。爸要是在,肯定也希望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我妈看着我们,也红了眼眶。

林晚站起身,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

“爸,妈,舅舅,陈阳,”她举起杯,声音有些哽咽,“新的一年,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我们一起举杯,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窗外响起了绚烂的烟花。我们都跑到阳台上看。

五光十色的烟火,映亮了每个人的脸。

我看到我妈靠在林晚身边,两个人正低声说着什么。林晚笑着,伸手帮我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所谓的家庭,或许不是从不争吵,而是在争吵过后,依然愿意为对方,理一理额前的乱发。

生活,给了我们一地鸡毛。但我们,硬是把它扎成了一把漂亮的鸡毛掸子,掸去了过去的尘埃。

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的两个“妈妈”。

“新年快乐。”我说。

“新年快乐。”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阳台下,传来乐乐清脆的喊声:“爸爸妈妈,奶奶,看!那个烟花好漂亮啊!”

我们望过去,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久久不散。

第六章

年后的日子,平淡如水,却也温润如玉。

林晚彻底克服了她的厨房恐惧症,甚至开始研究起了烘焙。家里的小烤箱,时常飘出饼干和蛋糕的香气。乐乐成了她最忠实的粉丝,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厨房问:“妈妈,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我妈在社区食堂也干得风生水起,因为踏实肯干,还被提拔成了后厨的小组长,手底下管着三四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阿姨。她每天都乐呵呵的,走路都带风。

她学会了用微信支付,学会了跟老家的姐妹们视频聊天,甚至还注册了抖音,每天发她食堂的饭菜,配上“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之类的文字,俨然一个老年网红。

电视机的音量,彻底成了历史遗留问题。因为我妈现在更喜欢捧着她的平板,戴着耳机看短视频,一看就能傻笑半天。

有时候我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会觉得有些不真实。几个月前,这个家还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高压锅,随时都可能爆炸。而现在,它温暖、和睦,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把这一切,归功于林晚。是她的改变,带动了整个家庭的改变。

但林晚却不这么认为。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天。

“其实,最该感谢的,是妈。”她说。

“嗯?”我不解。

“是她先做出了让步。”林晚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如果不是她先去学做红烧肉,如果不是她选择出去工作,而不是在家里跟我继续对峙,我们可能早就完了。”

我愣住了。我一直以为,是我妈的“作”和“闹”,引发了家庭矛盾。却忘了,也是她的“退”和“放”,给了这个家转圜的余地。

“她比我们想象的,要更爱你,也更爱这个家。”林晚说,“她只是……用了一种我们一开始无法理解的方式。”

是啊,她抱怨儿媳不做饭,是因为她觉得亲手做的饭菜才是爱;她执意要出去工作,是因为她不想成为我们的负担。她的每一个行为背后,都藏着一颗笨拙而深沉的爱子之心。

而我,作为儿子和丈夫,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看到了表面的冲突,没能读懂她们内心的语言。

“我们都欠她一句对不起。”我说。

“嗯。”林晚翻了个身,抱住我,“也欠彼此一句。”

春天的时候,公司组织去郊区团建,可以带家属。我报了我们一家四口。

出发那天,天气很好。我们开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两边是金黄的油菜花田。

乐乐在后座兴奋地唱着歌。我妈摇下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满脸都是怀念。

“这跟咱们老家真像啊。”她说。

到了目的地,是一个很大的农庄,可以采摘、钓鱼、烧烤。

同事们看到我妈和林晚相处得如此融洽,都羡慕不已。

“陈阳,你小子真有福气,老婆和妈处得跟亲姐妹似的。”

我笑着,心里却有些发酸。他们不知道,这“亲如姐妹”的背后,我们走了多少弯路,流了多少眼泪。

下午,我们一起去采摘草莓。林晚和-我妈挎着同一个篮子,一边摘,一边聊着天。

“妈,这个红,这个肯定甜。”

“这个有点烂了,别要。”

阳光透过草莓叶的缝隙,洒在她们身上,画面美好得像一幅油画。

我悄悄拍下了这张照片。

晚上,农庄里燃起了篝火。大家围坐在一起,唱歌,做游戏。

轮到林晚表演节目,她有些不好意思。在大家的起哄下,她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我以为她会唱一首英文歌,或者讲个冷笑话。

没想到,她开口唱的,是我妈最爱听的那段豫剧《花木兰》。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

虽然调子跑得有点远,发音也不太标准,但她唱得特别认真。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妈坐在我身边,一开始是惊讶,然后是感动,最后,她跟着林晚的调子,轻轻地哼唱起来。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

林晚回到我身边,脸红红的。我妈拉住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

回去的路上,乐乐和我妈都在后座睡着了。

林晚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

“什么时候学的?”我问。

“就……偷偷听妈的平板,跟着学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唱得很难听吧?”

“不,很好听。”我握住她的手,“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花木兰》。”

她笑了。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窗外是寂静的夜色。

“陈阳,”她突然开口,“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也没有放弃这个家。”

我也想对她说同样的话。

家,到底是什么呢?

或许,它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段关系。一段需要我们用尽一生去学习、去经营、去维护的关系。

它充满了误解和伤害,也充满了理解和爱。

就像这漫漫长夜,虽然有黑暗,但只要车灯还亮着,只要身边还有人陪着,我们就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七章

日子不紧不慢地滑入夏天。

我妈在社区食堂的工作,因为疫情的原因,暂时停了。她又回到了每天在家待着的日子。

我有些担心,怕她会不习惯,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会被再次打破。

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每天的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早上送乐乐上学,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研究新的菜式。下午,她就戴着老花镜,坐在阳台上,给乐乐织毛衣,或者跟老家的姐妹们视频聊天,互相展示孙子孙女的照片。

林晚给她买了一个小音箱,她把音箱带到楼下的小花园,组织起了一支老年广场舞队,她自己当队长兼教练,每天傍晚,小花园里就回荡着《最炫民族风》的旋律。

她彻底成了小区的“孩子王”和“社交达人”,每天都过得热气腾腾。

反倒是林晚,因为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又恢复了忙得脚不沾地的状态。

她常常加班到深夜,回家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睡了。早上我们还没起,她又已经走了。

有时候,我们一连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我开始有些不安。

我怕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会因为这日复一日的疏离而消磨殆尽。

一个周五的晚上,她又是快十二点才回来。

我给她留了饭菜,在微波炉里。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我还没睡,有些惊讶。

“怎么还不睡?”

“等你。”

她放下包,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连话都不想说。

我把饭菜端出来。“快吃点吧,都饿坏了。”

她摇摇头:“没胃口。”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和眼底的青黑,心里一阵阵地疼。

“项目……很棘手吗?”

“嗯。”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坐在她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显得苍白无力,抱怨的话又会火上浇油。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时,我妈的房门开了。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出来,是她刚煮好的酒酿圆子,里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小晚,你回来了。”她把碗递给林晚,“快,趁热吃了,暖暖胃。你这几天脸色太差了。”

林晚愣住了,看着那碗酒酿圆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妈……”她声音都哽咽了。

“快吃吧,傻孩子。”我妈把勺子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对我使了个眼色,自己回房了。

林晚一勺一勺地吃着,眼泪却不听话地往下掉,一滴一滴,落进碗里。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别哭了,吃完了,好好睡一觉,明天都会好的。”

她靠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那一晚,她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是周六,她难得没有去公司。我醒来的时候,她正站在厨房里,对着一张食谱发呆。

那是一张手写的食谱,字迹歪歪扭扭,是我妈写的。上面画着做葱油饼的步骤,旁边还有标注:面要软一点,葱要多放才香。

“想做这个?”我问。

她点点头。

“我帮你。”

我们俩在厨房里,一个和面,一个切葱,配合默契。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面粉和葱花的香气。

我妈和乐乐在客厅里玩,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没有波澜壮阔,没有轰轰烈烈,只是最寻常的,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葱油饼出锅了,金黄酥脆。乐乐第一个跑过来,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

“好吃!妈妈做的饼最好吃!”

我妈也尝了一个,笑着说:“嗯,有我当年的风范了。”

林晚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吃完早饭,林晚接了个电话,是公司的。她皱着眉听了半天,挂了电话,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我问。

“方案又被否了,下周一要看到新版本。”

“那你今天又要去公司了?”

她点点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歉意。

我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说:“没事,工作要紧。家里有我呢。”

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她走到正在看电视的我妈身边,蹲了下来。

“妈,我中午可能回不来吃饭了,您和陈阳带着乐乐,别等我。”

“知道了,”我妈拍拍她的手,“你去忙吧,别担心家里。”

林晚点点头,站起身,又犹豫了一下。

我看着她,知道她心里有话想说。

那句“对不起”,或者那句“谢谢你”,就在她嘴边盘旋。

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是26。阳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妈看着林晚,眼神温和。

林晚看着我妈,嘴唇动了动。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帮我妈,把耳边的一缕白发,掖到了耳后。

然后,她转身,开门,离去。

门,轻轻地关上了。

我妈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林晚触碰过的地方,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温暖的笑容。她转回头,继续看她的电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我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有些爱,已经融化在了这日复一日的烟火里。

来源:率真葡萄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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