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是那种老式的座机,铃声尖锐,像要把人耳膜刺穿。我把手里发黄的芹菜叶子扔进垃圾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慢悠悠地走过去。
引子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厨房择菜。
是那种老式的座机,铃声尖锐,像要把人耳膜刺穿。我把手里发黄的芹菜叶子扔进垃圾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慢悠悠地走过去。
心里琢磨着,这年头,除了推销保险的,谁还打座机。
“喂?”我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点刚忙完家务的疲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很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请问……是赵建强家里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建强是我丈夫。
“我是他爱人,你哪位?”我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了塑料外壳里。
女人的声音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几乎成了耳语。
“他……他现在在我这里。喝多了。”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有根弦被人狠狠拨了一下。厨房里烧着的水“咕嘟咕嘟”地响,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女人的声音在耳朵里盘旋。
“他在你那儿?”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你是谁?”
“我……”她似乎很为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没耐心了,心里的火“噌”地就冒了起来。
“地址。”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女人报了一个地址,是我从没听说过的一个小区名字,离我们家隔着大半个城。
挂了电话,我站在客厅中央,手脚冰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想起今天早上,建强出门前,我还在他身后念叨。
“你看看你,这件衬衫领子都磨破了,还穿!隔壁老王的儿子,上个月又给老两口换了台新电视,你呢?这点死工资,什么时候是个头?”
建强没回头,只闷闷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带上门走了。
当时我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我们夫妻二十年,这种话我都说习惯了。可现在,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得我心里一阵阵地疼。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写满操劳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二十年的婚姻,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磨合成了一碗温吞的白开水,无味,但解渴,离不了。
可这通电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这碗水里,砸得我晕头转向。
我深吸一口气,换了鞋,抓起钱包就冲出了门。
我倒要看看,那个女人是谁。我也要当面问问赵建强,我林慧,到底哪点对不起他了。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我此刻的心情。一场暴风雨,似乎就要来了。
第1章 那通电话
我叫林慧,今年四十五岁。在一家半死不活的私企做会计,一个月工资四千出头。丈夫赵建强,大我三岁,在一家老国企当维修钳工,技术是厂里一把手,但工资也就比我多一千多块。
我们住的这个小区,是九十年代建的,楼道里堆满了邻居家的杂物,墙皮一块块往下掉,空气里总飘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潮湿味儿。
我们有个儿子,在省城读大学,一年学费生活费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日子过得紧巴巴,每一分钱我都得掰成两半花。
我坐在出租车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司机是个话痨,一个劲儿地跟我搭话,问我去那么偏的地方干什么。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还有建强早上出门时那个萧索的背影。
【内心独白】
二十年了,赵建强,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老实巴交,嘴笨得像个闷葫芦,除了会摆弄那些铁疙瘩,还会干什么?可就是这么个老实人,也会骗我了?我不敢想,也不愿想。我的心就像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硬,还透着一股绝望的寒气。
车子在那个叫“锦绣江南”的小区门口停下。
名字倒是好听,可门口的保安斜着眼打量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按照那个女人给的门牌号,找到了那栋楼。电梯光可鉴人,地砖上没有一丝灰尘,跟我们家那个黑漆漆的楼道一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站在1702的门口,手抬起来好几次,又放下。
我怕,怕推开这扇门,我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家,就塌了。
可我更不甘心。
我用力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最多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粉色的珊瑚绒睡衣,长头发乱糟糟地披着,一张素净的脸上,眼睛又大又亮,只是此刻写满了惊慌。
她看到我,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越过她,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躺着的人。
是赵建强。
他身上的蓝色工装还没换,外套扔在地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睡得很沉,嘴里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几个空酒瓶,还有半盘吃剩的花生米。
我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
“他怎么回事?”我盯着那个姑娘,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他心情不好,就多喝了点。”姑娘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心情不好?”我冷笑一声,“心情不好就跑到你这儿来喝?你又是他什么人?”
我一步步逼近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我看到她害怕地往后缩,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更让我火大。
“我……我是他同事……”
“同事?”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哪个同事能把人带回家里来喝酒?小姑娘,撒谎也得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吧!”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吼了。
【内心独白】
同事?亏她说得出口!赵建强那个破厂子,我去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维修车间里连个年轻女的都没有,全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师傅。她当我傻吗?还是觉得我林慧好欺负?我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像吞了只苍蝇。
那姑娘被我吼得眼圈都红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懒得再跟她废话,转身走到沙发边,使劲推了推赵建强。
“赵建强!你给我起来!死外面了是不是!”
他被我推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我,愣了一下。
“慧……慧啊,你怎么来了?”他说话舌头都大了。
“我怎么来了?”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在这儿过夜了?赵建强,你可真行啊!长本事了!”
我指着那个还站在门口的姑娘,质问他:“她是谁?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这事没完!”
赵建强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你别误会,她……她是小李的……”
话还没说完,他又一头栽回了沙发上,睡死过去。
我看着他那不省人事的样子,再看看旁边那个泫然欲泣的年轻姑娘,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我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块钱,甩在茶几上。
“打车费!”我对着那个姑娘,一字一句地说,“以后,离我男人远一点!”
说完,我不再看她一眼,架起烂醉如泥的赵建强,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那扇让我窒息的门。
走出楼道,一阵冷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彻底黑了。
第2章 沉默的晚饭
把一百五十多斤的赵建强从出租车上弄下来,再拖上六楼,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们家没有电梯,楼道又窄又暗,声控灯时灵时不灵,我得一边拖着他,一边大声地跺脚或者咳嗽。
他的身体像一袋水泥,沉重地挂在我身上,浓烈的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汗味、机油味,熏得我阵阵反胃。
回到家,我把他扔在沙发上,自己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照在他那张因醉酒而浮肿的脸上,显得那么陌生。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我跟他过了二十年。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自以为都了如指掌。他爱吃我做的红烧肉,睡觉爱打呼噜,不爱说话但心细,家里哪个灯泡坏了,哪个水管漏了,他总是第一时间默默修好。
可现在,这个我最熟悉的枕边人,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内心独白】
那个女孩是谁?她为什么会有我们家的电话?建强说的“小李”又是谁?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打转,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赶不走,也抓不住。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像个守着一堆破烂的乞丐,自以为拥有全世界,结果一阵风吹来,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我爬起来,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白开,一口气灌下去,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总算让那股烧心的火气降下去了几分。
我没给他做醒酒汤,也没给他盖被子。
我就那么坐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借着昏暗的灯光,一遍遍地打量他。
他老了。眼角的皱纹深了,头发里也夹杂了越来越多的银丝。那双曾经能轻易拧开任何生锈螺丝的手,现在布满了老茧和深深的纹路,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污。
这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操劳的痕迹。
可一想到他在另一个女人家里喝得酩酊大醉,我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怜悯,瞬间就变成了更深的怨恨。
第二天早上,赵建强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他扶着额头,坐在沙发上,看着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慧……昨天……”
我没理他,把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发出的“哐当”声,让他的肩膀缩了一下。
“吃吧。”我冷冷地说。
他默默地走过来,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下口。
“昨天那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
“哦?”我挑了挑眉,坐在他对面,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我听你编”的架势,“那是什么样?你倒是说说,我洗耳恭听。”
我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看到我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低下头,闷声说了一句:“是我的错。”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我们吵架,他都是这副德行!要么沉默,要么就一句“是我的错”把我所有的话都堵回去。他以为这样就是担当,是包容?不!这是敷衍,是逃避!
“是你的错?你错哪儿了?”我追问道,“你是错在不该喝酒,还是错在不该去那个女人家?赵建强,你别跟我来这套!我跟你过了二十年,不是三岁小孩!”
“你能不能别这么咄咄逼人?”他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都说了是我的错!”
“我咄咄逼人?”我气笑了,“赵建强,你搞搞清楚,现在做错事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背着我在外面跟年轻姑娘不清不楚,你还有理了?”
“我没有!”他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碰倒了身后的椅子,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没有?”我从钱包里拿出那张昨天顺手从他工装口袋里摸出来的收据,拍在桌子上,“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西餐厅的消费收据,时间是前天晚上,金额是三百八十八。
“你不是说你跟厂里老师傅在门口大排档吃的饭吗?什么时候大排档改卖牛排了?三百八十八,够我们家半个月的菜钱了!赵建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我让你给儿子多打点生活费,你都说厂里效益不好,怎么,给外面的小姑娘花钱,你就大方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他的心里。
他看着那张收据,脸色变得煞白。
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说。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疲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哀。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家门,连早饭都没吃一口。
门被重重地关上,震得墙上的灰都簌簌地往下掉。
我看着那碗没动过的白粥,忽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内心独白】
我赢了吗?我把他问得哑口无言,把他逼得落荒而逃。可为什么我心里一点胜利的快感都没有?反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我的心就像那碗渐渐冷掉的粥,外面还冒着一丝热气,里面却已经凉透了。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真诚的解释,就那么难吗?
第3章 厂里的“赵师傅”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赵建强陷入了冷战。
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回来得越来越晚,有时候我睡着了他才回来,早上我还没起,他又走了。
我们不说话,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这个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老旧冰箱单调的嗡嗡声。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堵得我胸口发闷。
上班的时候,对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我一个都看不进去。老板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林慧,这个月的报表怎么还没弄好?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说话总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我赶紧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起王总,我马上弄,马上就好。”
回到座位上,我听见旁边新来的小姑娘在窃窃私语。
“你看她那样,天天愁眉苦脸的,像谁欠了她八百万似的。”
“可不是嘛,一把年纪了,还占着茅坑不拉屎,要不是仗着自己是老员工,早被开了。”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可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是啊,我在外人眼里,可能就是这么个不讨喜的中年妇女。在单位,不上不下,没有盼头;在家里,丈夫疑似出轨,一地鸡毛。
我的人生,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子?
周五下午,我提前下了班。鬼使神差地,我坐上了去往赵建强工厂的公交车。
我想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他每天待十几个小时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想去看看,他那些所谓的“同事”,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赵建强的厂子在郊区,是个快要被时代淘汰的老国企。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个写着“红星机械厂”的斑驳大门前停下。
我下了车,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厂区很大,但很萧条。几栋灰色的厂房孤零零地立着,墙上刷着“安全生产,人人有责”的标语,红色的油漆已经褪色发白。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维修车间。
车间里光线很暗,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属粉尘。巨大的车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老师傅,正围着一台机器忙碌着。
我一眼就看到了赵建强。
他戴着一副护目镜,半蹲在一台巨大的机器前,手里拿着一把扳手,正专注地拧着一个螺丝。他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
他那么专注,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眼前这台冰冷的机器。
一个年轻点的工人跑过来,焦急地说:“赵师傅,不行啊,这个轴承还是卡得太死了,弄不下来。”
赵建强没有立刻回答,他用手背擦了把汗,然后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锤子和一个凿子,对着那个轴承的边缘,找准一个角度,“当”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然后,他示意那个年轻工人:“你再试试。”
年轻工人半信半疑地又拧了一下,那之前纹丝不动的轴承,竟然奇迹般地松动了。
“哎呀!行了!赵师傅,您可真神了!”年轻工人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赵建强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他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疲惫但明亮的眼睛。
“这活儿,靠的不是蛮力,是巧劲。你得多琢磨。”他拍了拍年轻工人的肩膀,语气像个长辈一样温和。
车间里的其他师傅也纷纷凑过来。
“还得是老赵,这手艺,咱们厂里找不出第二个。”
“就是,上次那台德国进口的机床坏了,厂家的人都说得返厂修,还不是让赵师傅给捣鼓好了,给厂里省了几十万呢!”
听着这些话,我愣住了。
【内心独白】
这是赵建强吗?这个在同事眼里“神”一样的“赵师傅”,这个受人尊敬、技术精湛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在家里被我数落得一无是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丈夫吗?我忽然觉得很恍惚。我每天看到的,是他疲惫的脸,是他沉默的嘴,是我眼里的“没出息”。可我从来没想过,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是如此地闪闪发光。
我躲在车间门口的阴影里,看着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像个国王。
他熟练地收拾着工具,把每一件都擦拭干净,整整齐齐地放回工具箱里。那份对工具的爱惜,就像一个剑客爱惜自己的剑。
我突然想起,我们家里的那些电器,大到冰箱电视,小到吹风机台灯,坏了都是他修。他总有办法让那些“罢工”的家伙重新运转起来。可我好像从来没有为此夸过他一句,反而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赵建强走去。
是上次那个年轻工人。
他走到赵建强身边,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几个字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赵师傅……钱……嫂子那边……”
赵建强的脸色沉了一下,他朝我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我心里一惊,赶紧缩回了身子,躲到了一堆废旧零件后面。
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
“嫂子”?哪个嫂子?
难道,那个年轻姑娘,是这个小工人的老婆?
第4章 他的秘密
(第三人称视角)
赵建强送走了围着他的工友们,疲惫地靠在冰冷的机床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抽出一根,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
刚才那个年轻工人叫李明,是他的徒弟,三年前才进的厂。小伙子人很机灵,学东西也快,就是性子有点急。
李明口中的“嫂子”,是他的妻子,叫王娟。也就是前几天给林慧打电话的那个姑娘。
赵建强想起那天的事,心里就堵得慌。
那天中午,他接到李明的电话,电话里,李明哭得像个孩子。
“师傅,救救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原来,王娟查出了急性白血病,需要立刻住院化疗,后续可能还要骨髓移植,费用是个无底洞。李明刚工作没几年,家里又是农村的,父母身体也不好,两个人攒的那点积蓄,在巨额的医疗费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跑遍了亲戚朋友,借来的钱也只是勉强凑够了第一期的住院费。
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傅。
赵建强二话没说,下午就请了假,去银行取了三万块钱。这是他和林慧攒了小半年的积蓄,本来是准备等儿子放假回来,给他换台新电脑的。
他知道,这事要是让林慧知道了,肯定要炸锅。林慧的性子,他最清楚。一分钱都看得比天大,不是她抠门,是这个家,实在是没有让她大方的底气。
他不想让林慧跟着操心,更怕她不同意。
所以他撒了谎。
他约李明在厂子附近一家新开的西餐厅见面,想着环境好点,能让徒弟心情稍微平复一下。他自己一辈子没进过这种地方,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心都在滴血。但他还是点了两份最便宜的牛排套餐。
三百八十八块,他记下了这个数字,心里盘算着得加多少个夜班才能挣回来。
他把那个装着三万块钱的信封推给李明。
“拿着,先给你嫂子看病要紧。”
李明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师傅,我……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赵建强赶紧把他拉起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说这些干什么,谁还没个难处。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那天李明情绪激动,非拉着他喝了几杯。赵建强酒量本来就不好,加上心里有事,几杯白酒下肚,就有些上头了。
他本来想自己打车回家,可李明不放心,非要送他。送到一半,李明接了个电话,医院说王娟情况不太好,让他赶紧过去。
李明急得团团转,一边是烂醉的师傅,一边是病危的妻子。
最后,他只好把赵建强先送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也就是林慧找去的那个“锦绣江南”。那是王娟生病前,小两口为了上班方便租的,环境比厂里的宿舍好很多。
安顿好师傅,李明就火急火燎地赶去了医院。
而王娟,在医院里等丈夫等得心急如焚,电话又打不通,情急之下,想起了之前李明提过,他师傅把家里的座机号告诉过他,说万一有急事找不到人可以打。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通让林慧误会的电话。
王娟只是想问问丈夫的去向,可话到嘴边,面对一个陌生的“师母”,她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来二去,就变成了那副不清不楚的模样。
赵建强回到家,面对林慧的质问,他百口莫辩。
他怎么说?
说他把家里给儿子买电脑的钱,拿去给了徒弟的老婆看病?以林慧的脾气,这个家非得翻了天不可。她会骂他“打肿脸充胖手”,会骂他“不顾自己家死活”,会把陈年旧账都翻出来,一件一件地数落他。
那些话,比厂里最锋利的钻头还要伤人。
他累了。
在厂里,他是受人尊敬的“赵师傅”,是能解决一切技术难题的顶梁柱。他享受那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那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
可一回到家,他就变回了那个“没出息”的赵建强,是妻子眼中挣不来大钱的。
他选择了沉默。他以为,等这件事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没想到,沉默,是更深的伤害。
这几天,他下了班也不想回家。那个曾经是他避风港的地方,现在变得像个冰窖。他宁愿在车间多待一会儿,听听机器的轰鸣,闻闻那熟悉的机油味,也比回去面对林慧那张冰冷的脸要好受。
李明又来找他了。
“师傅,那三万块,嫂子说不能要。她说我们不能拖累您。”李明把那个信封又塞回他手里,眼圈红红的。
赵建强把信封推了回去,语气不容置疑。
“我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干什么!你嫂子的病要紧!钱的事,我再想办法!”
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刚进厂,什么都不懂,也是他的师傅,手把手地教他,不仅教他技术,还教他做人。师傅退休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建强,咱们工人,靠的就是这身手艺和一颗良心。以后有了徒弟,也要像我带你一样带他们。”
这份情义,他记了一辈子。
现在,他也要把这份情意,传下去。
他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他的妻子林慧,正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她的心,正经历着一场天翻地覆的海啸。
第5章 真相的重量
我像个小偷一样,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李明,王娟,白血病,三万块钱……这些零碎的片段在我脑海里飞速旋转,慢慢拼凑出一个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真相。
原来,那通电话,那场醉酒,那张西餐厅的收据……所有的一切,都和我心里想的那个龌龊不堪的故事,没有半点关系。
赵建强他……他不是背叛了我,他是在救人。
他用我们给儿子买电脑的钱,去救他徒弟妻子的命。
他怕我骂他,怕我不同意,所以他选择了撒谎,选择了沉默。
我想到我那天晚上是如何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如何用最刻薄的语言羞辱他,如何把那张三百八十八块的收据像罪证一样摔在他脸上……
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比被人狠狠扇了两个耳光还要难堪。
我看到李明还在跟赵建强推让着那个信封,赵建强火了,一把将李明推开,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力量。
“赶紧滚回医院去!你嫂子身边离不开人!这点事都扛不住,算什么男人!”
李明拿着那个信封,站在原地,对着赵建强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擦了擦眼睛,转身跑了。
赵建强看着徒弟跑远,才慢慢直起身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从口袋里又摸出那根烟,这次,他用打火机点燃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慢慢地吐出来。昏暗的车间里,那团白色的烟雾久久不散,就像他心里的愁绪。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悄悄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内心独白】
我错怪他了。我用自己那颗被生活磨得粗糙又狭隘的心,去揣度一个男人的情义和担当。我的那些话,那些伤人的话,现在想起来,每一句都像一把刀,不仅插在了他心上,也插在了我自己心上,疼得我喘不过气。我总说他嘴笨,不会说话,可我呢?我的嘴,又何尝不是一把伤人于无形的利刃?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天已经黑了,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坐在冰冷的沙发上,一遍遍地回想着刚才在工厂里看到的一幕。
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平房里,冬天没有暖气,他每晚都会提前把我的被窝捂热。
想起我怀孕的时候,半夜想吃酸橘子,他跑遍了半个城,才在一家水果店的角落里找到,买回来的时候,脑门上全是汗。
想起儿子小时候生病,我急得直哭,他抱着儿子,在医院楼道里走了一整夜,第二天还要照常去上工。
这些年,我的注意力全都在柴米油盐,在儿子的学费,在还不完的人情债上。我变得越来越焦虑,越来越刻薄,像一只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刺猬,谁靠近就扎谁。
而他,是离我最近的那个人,自然也是被我扎得最深的那一个。
我总埋怨他挣得少,没本事,不能让我过上“隔壁老王家”那样的好日子。
可我忘了,他虽然没给我大富大贵,却给了我一个安稳的家,给了我二十年不变的守护。
而我,却因为想要一台更新、更亮的冰箱,就否定了它全部的价值。
“咔哒”一声,门开了。
赵建强回来了。
他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
“慧,你怎么不开灯?”
他伸手去开灯,被我制止了。
“别开。”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在我身边坐下。沙发因为他的重量,往下陷了一块。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带回来的,那股我曾经无比厌恶,此刻却觉得无比安心的机油味。
“我今天……去你厂里了。”我终于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我……都看到了。”我接着说。
他沉默了更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然后,我听到他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他说,“我不该瞒着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第6章 一碗阳春面
(第三人称视角)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两个沉默的轮廓。
林慧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委屈的抽泣。
赵建强有些手足无措。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林慧哭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很多年前,儿子考上重点高中的那天,她哭了,那是喜悦的泪。
这些年,林慧在他面前,一直像个不知疲倦的战士。她算计着家里的每一笔开销,操心着儿子的学业,应付着邻里亲戚间复杂的人情往来。她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把自己活成了一根绷得紧紧的弦。
他知道她累,他都知道。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他嘴笨,不会说那些花里胡哨的甜言蜜语。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承担起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修好家里每一个坏掉的东西,多加几个夜班多挣一点加班费,把工资一分不少地交到她手里。
他以为,这就是对她最好的爱。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想要拍拍她的背,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最后只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是一个试探性的、带着歉意的触碰。
林慧的哭声顿了一下,然后哭得更凶了。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对不起……建强……我对不起你……”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该那么说你……我……我就是个泼妇……我……”
“别这么说自己。”赵建强打断了她,声音有些干涩,“这事,我也有错。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让你胡思乱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慧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不通情理的女人?觉得我肯定不会同意你拿钱去帮小李?”
赵建强看着妻子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他摇了摇头。
“不是。”他轻声说,“我是怕你担心。咱们家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那三万块,是给小远买电脑的钱。我知道你盼着儿子回来,能用上新电脑,高兴高兴。我……我怕你跟着我一起犯愁。”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总想着,我是个男人,这些事,我自己扛着就行了。没想到……反而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
林慧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他不是不信任她,他是心疼她。
他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自己扛了下来,宁愿被她误会,被她辱骂,也不想让她跟着操心一分一毫。
而她呢?她回报给他的是什么?是无休止的抱怨,是尖酸刻薄的嘲讽,是把他和别人比较的那些诛心之言。
“你个傻子……”林慧喃喃地说,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你就是个大傻子……”
这一次,赵建强没有再犹豫,他伸出那双粗糙的、沾满油污的手,轻轻地、笨拙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了她。
“别哭了。”他说,“再哭,明天眼睛要肿了。上班让你们王总看见,又该说你了。”
一句朴实无华的话,却让林慧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噗嗤”一声,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她站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
明亮的光线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阴霾。
“你饿了吧?”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去给你下碗面。”
赵建强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眼眶也有些发热。
他知道,他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终于塌了。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切葱花的声音,和锅里烧水的声音。
赵建强走进厨房,看到林慧正站在灶台前,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耸动。
他从后面,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
林慧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建强,”她轻声说,“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我说,好不好?不管多难的事,我们一起扛。我不想再……再那样对你了。”
“嗯。”赵建强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不会说什么情话,但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不一样了。
水开了,林慧把面条下进锅里。
她做的是最简单的阳春面,只放了猪油、酱油和葱花。但赵建强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碗面。
面条的热气氤氲开来,模糊了林慧的脸,也温暖了整个家。
第7章 床头的话
第二天是周六,赵建强不用上班。
他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一个小时后,他拎着一大袋子菜回来了。有林慧爱吃的排骨,还有新鲜的活鱼。
林慧正在阳台上浇花,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嗔怪道:“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又乱花钱。”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的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赵建强憨憨地笑了笑:“今天我做饭。”
“你?”林慧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会做什么?”
“红烧排骨,清蒸鱼,再炒两个素菜。”赵建强把菜放进厨房,系上了那条林慧用了好几年的旧围裙,像模像样地开始洗菜切菜。
林慧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丈夫在里面忙碌的背影。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切菜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每一刀下去,都稳稳当当。
林慧的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
【内心独白】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不是住多大的房子,开多好的车,而是这个人,他愿意为你走进厨房,为你洗手作羹汤。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我总是盯着那些我没有的东西,却忽略了身边最珍贵的拥有。我真是个傻瓜。
中午,四菜一汤摆上了桌。
排骨烧得有点咸,鱼蒸得有点老,但林慧吃得津津有味。
吃饭的时候,林慧说:“建强,下午我们去趟银行,把那三万块钱,给小李媳妇送过去。”
赵建强愣了一下:“可是,小远的电脑……”
“电脑不着急,等我们攒够了钱再买。”林慧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认真地说,“人命关天,这钱,我们必须出。小李是你徒弟,就是我们自家人。自家人有难,我们没有不帮的道理。”
赵建强看着妻子,眼睛里闪着光。
他觉得,眼前的林慧,好像回到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善良,仗义,浑身都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下午,他们一起去了医院。
王娟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但看到他们,还是挣扎着想坐起来。
林慧赶紧按住她:“你别动,好好躺着。”
她拉着王娟的手,把那个装着钱的信封塞到她手里。
“妹子,之前是嫂子不对,误会你们了,你别往心里去。”林慧诚恳地道歉,“这钱你拿着,好好看病。钱不够,我们再想办法。别怕,有我们在呢。”
王娟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李明站在一旁,也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从医院出来,夕阳正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赵建强和林慧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说话,但他们的手,却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晚上,躺在床上,林慧侧过身,看着身边已经睡着的丈夫。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林慧想起了那个让她耿耿于怀的标题——《已婚女人的血泪教训:床上千万别说的6句话》。
她曾经以为,那些话只是夫妻间无伤大雅的抱怨和玩笑。
比如,拿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比较:“你看人家老王,又升职了,你呢?”
比如,否定他的价值和努力:“就你这点工资,能干什么?”
比如,翻陈年旧账,把一句口角上升到人品问题:“你总是这样,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比如,用最伤人的话,去攻击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
这些话,她都对赵建强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她一直以为,夫妻之间,就该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
可她现在才明白,语言,是有力量的。它能像春风一样温暖人心,也能像刀子一样伤人于无形。
尤其是在最亲密的枕边人之间,一句不经意的刻薄话,造成的伤害,可能是无法弥补的。
信任,就像一个瓷器,建立起来需要很多年,但打碎它,只需要一瞬间,一句话。
而她,差一点就亲手打碎了他们之间最宝贵的东西。
【内心独白】
婚姻是什么?不是一场你输我赢的战争,也不是一笔斤斤计较的买卖。它更像两个人合伙开一家小公司,需要共同经营,共担风险。他是技术骨干,我是财务总监,谁也离不开谁。我不能因为他没拉来大投资,就否定他核心技术的价值。我们是伙伴,不是对手。
林慧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赵建强额角的皱纹。
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建强,有你真好。”
睡梦中的赵建强,似乎听到了,他翻了个身,把她揽进怀里,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睡吧,明天……会更好的。”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进房间,照亮了这对相拥而眠的中年夫妻。
生活或许依旧会有风雨,但他们知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因为家,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理的战场。而床头的话,是用来温暖彼此的,不是用来伤害对方的。
这是林慧用半生的眼泪和悔悟,换来的道理。
来源:富足苹果Il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