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近在接受一家媒体文化记者的采访时,我说我们这些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还是非常幸运的,刚从少年向着青年成长的时候,国家开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时期,而在文化文艺领域,则在一段时间的拨乱反正之后就迎来了复兴时期。文艺复兴有两大标志:一是写作者的创作激情犹如井
潮新闻客户端 张广星
最近在接受一家媒体文化记者的采访时,我说我们这些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还是非常幸运的,刚从少年向着青年成长的时候,国家开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时期,而在文化文艺领域,则在一段时间的拨乱反正之后就迎来了复兴时期。文艺复兴有两大标志:一是写作者的创作激情犹如井喷,这种创作的盛况是中国文艺历史上少有的。二是各种文艺刊物真的是如雨后春笋,或者说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1980年我刚进大学,从乡野僻隅忽然来到省城,最让我兴奋的,就是这所历史悠久的大学图书馆藏书之丰富和附属大阅览室里各种报纸杂志之琳琅满目。大学四年,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阅览室里度过的。那真是忙并快乐着的日子。忙,那是读书忙,读文学杂志忙。快乐,那是因为阅读,阅读给我带来了难以言说的无穷无尽的幸福快乐。这份快乐里还包含着期待的快乐。就像牛儿吃草,草地是如此的辽阔,他虽然嘴啃着眼前的草,但心中却是这大片的草原。那是穷尽其生命都不能穷尽草原的啊,更何况草地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而眼前的这些杂志,有的是月刊,有的是双月刊,是一月一枯荣,或者是两月又上新。这个月的杂志还没有读完,下个月新到的杂志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上架了。真的是目不暇接,穷于应付。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树叶,身下是万里海涛,我这树叶就在这无际涯的大海上飘呀飘的。
我的爱读当代杂志的癖好和习惯,就是这个时候形成的,这种爱好和习惯至今仍然存在着。存在的征象之一就是我至今爱读杂志,爱淘旧杂志。当然,现在我不再像过去那样追逐新刊杂志了,我的藏书已经够多,任我余生阅读的了,但我在逛海门老街周末书市的时候,当我在孔夫子旧书网逛店的时候,当我发现有旧杂志的时候,我依然会两眼放光,会心跳加剧,内心依然会涌动三十年前文学青年的那股激情。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些年我淘到了很多旧杂志。而且有意思的是,我淘的旧杂志都以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为主,尤其是整个八十年代,是人们奉文学为女神的时代,全社会都汹涌着文学的激浪。我对采访我的记者说,我淘旧刊,读旧刊,那是对我的青春岁月的深情回望,是对文学全民时代的略带伤感的回忆。当然,我并不是什么文学旧刊都淘,我淘的都是当年影响比较大的杂志,现在在我的收藏中,有一定规模的旧刊包括但不限于如下一些:《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当代》《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世界文学》《译林》《新华文摘》《新文学史料》《文汇月刊》(今已不存)《炎黄春秋》(2016年之前的)。
记者采访我,是因为我的创刊号收藏。我收藏的创刊号也是集中在上个世纪最后两个十年所创办的文学刊物。我是在淘旧刊的过程中,逐渐发现了它们的创刊号的。我想,创刊号的集藏,完全可以反映那一个朝气蓬勃的文学(文艺)复兴时代的状貌,或者说,当年无时不在涌现的新文学杂志,正是文学创作力持续迸发的时代特征。
今天,我又收到从一家以“雷锋”为名的网店给我寄来的一单书包裹,这个包裹除了一本旧书,就是四本旧杂志。这些旧杂志虽然是旧了些,但品相都还好,尤其可喜的是,一入眼就看到它们曾经熟悉的模样,尽管相隔了四十多年,那个年代的所有气息和芳华,瞬间扑面(鼻)而来,让我突然有一种眩晕的恍惚。
随后,我就是长时间地翻阅着这几本旧杂志,就像打开酒后慢慢地细品。真是越咂摸越有味,不敢独享,晒出来与书友们同乐。
第一本要说的就是《收获》1985年第三期。这一期编在头条的是谌容的中篇小说《散淡的人》,谌容是新时期中国文坛最有影响力的女作家之一,她最有名的作品是此前发表的中篇小说《人到中年》。除了谌容的这篇《散淡的人》,本期推出的中篇小说还有张炜的《你好!本林同志》、藏族作家扎西达娃的《巴桑和他的弟妹们》、周梅森的《喧嚣的旷野》和白洁的《长长的月亮》。在同一期杂志上一下子推出五个中篇小说,一方面说明了当年中篇小说这一新文体的崛起之势势不可挡,新作家们都爱用中篇小说来表达他们对社会、时代、人生和人性的体验和思考,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以《收获》为代表的大型文学刊物当年对于中篇小说的倡导和推动之不遗余力。
在“文苑纵横”栏目,刊登了老作家柯灵先生的散文《遥寄张爱玲》和张爱玲早年的小说《倾城之恋》。柯灵和张爱玲在中国抗战时期都是坚守在上海坚持写作的人。但张爱玲在解放初期从上海(大陆)出走,从此她也从中国大陆的现代文学史上出走。在我们的大学课程里,是没有张爱玲的任何踪迹的。柯灵先生的这篇《遥寄张爱玲》,是大陆文学刊物在许多年后第一次出现张爱玲的名字,而本期《收获》朝花夕拾发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这也是张爱玲的小说许多年后第一次公开发表在大陆的文学刊物上。大陆至今绵延不绝的“张爱玲热”,其发端就是1985年的这一期《收获》。
接着要说的是《十月》。这次我一下子淘到两本旧《十月》,分别是1981年的第二期和1985年的第三期。其实,我在大学期间对于《十月》和《当代》的喜爱甚至超过了《收获》,很多轰动一时的著名中短篇小说都是首发在《十月》和《当代》上的。而相比《十月》和《当代》,我又认为《十月》要更胜一筹,所以我当年心中对这三种最顶尖的中国大型文学期刊的排名顺序为《十月》《当代》《收获》。这一排名可能现在的读者看了会大吃一惊或不以为然,但从当年过来的人,或许会有同意我的排名的。我后来经常思考这一问题,我理出来的理由是当年文学与现实结合得特别紧密,什么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等,都紧切社会·热点。尤其是中短篇小说和报告文学,常常是一经发表,立即洛阳纸贵,读者争相传阅,奔走相告。《十月》和《当代》是真正的综合性文学刊物,栏目众多,除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外,还有话剧(有时是电影剧本)、报告文学(这是这两家刊物的重点栏目之一,积极反映现实,那时也叫干预生活)、文学评论(及时评论作家、作品,那时的评论既热情又客观,不像现在的评论是小圈子的捧杀或棒杀)。《十月》还有两个他们独有的栏目,一个就是“借鉴与探讨”,比如1981年的这一期就刊登了郁达夫的短篇小说《青烟》和评论家赵园的赏析文章《郁达夫“自我”写真的浪漫主义小说——兼析》,以及美国作家乔伊斯·卡洛尔·欧茨的短篇小说《二十九条臆想》和美国文学专家施咸荣的赏析文章《从谈起——兼谈“意识流”和“心理现实主义”》,这些栏目都很受我的喜欢,尤其是他们的综合编辑做法,可以做到一卷在手,风云纵览,信息量巨大。
而当年的《收获》,深耕在小说领域,尤其是中长篇小说领域,而且他们对小说的把握更强调艺术标准,所以《收获》在当时喧嚣的文坛就显得沉稳,但更加持久,当喧嚣的潮水退去,人们才发现,无言地坚韧地高高耸立着的山峰,正是《收获》。
最后一本旧刊是1985年1月出版的通俗文学《南北传奇》的创刊号。在我的阅读和收藏中,通俗文学也是重要的方面。新时期的文艺复兴和繁荣,通俗文学也是重要的领域,正如《南北传奇》的创刊编者后记中所说的:当前,中国通俗文学的热潮正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兴起。中国通俗文学的历史源远流长,一直可以追溯到秦汉之前,两千多年来,稗官野史、评书词话、通俗小说,一脉相承,品类繁多,数量
浩瀚,具有鲜明突出的民族气派和民族风格。这是中国通俗文学赖以长期生存长盛不衰的社会条件。
我是从小在乡村听说书长大的,所以我对民间故事、英雄传说都有阅读的兴趣。在我的创刊号收藏中,通俗文学刊物的创刊号收藏,就是重要的类项。我觉得我们不能鄙薄通俗文学,通俗文学在几千年的历史上曾在民众中发挥过重要的作用,现在虽然国民的文化水平普遍提高,娱乐方式丰富多彩,但通俗文学在长期的传播过程中所积累的叙事艺术一定会继续被延续并被进一步创新利用。
2025.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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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