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咸腥的海风也吹不散蚀骨岛上终年萦绕的阴郁水汽。这座孤悬海外的岛屿因其环岛密布的、能撕裂船板的锯齿礁石而得名,对于外人而言,它更像一个巨大的、天然的牢笼。
登岛
咸腥的海风也吹不散蚀骨岛上终年萦绕的阴郁水汽。这座孤悬海外的岛屿因其环岛密布的、能撕裂船板的锯齿礁石而得名,对于外人而言,它更像一个巨大的、天然的牢笼。
刑部主事沈文远踏上吱呀作响的木质码头时,感受到的正是这种被禁锢的压迫感。他是为查案而来。一月前,一艘本该途经此域的商船离奇失踪,数日后,唯有船体的碎片和一名疯癫的水手被冲回内陆。水手癫狂的呓语中,反复念叨着「蚀骨岛虞家」和「海神怒了」。
岛上唯有虞氏一族,世代居住于此,据传守护着某种古老的秘密,极少与外界往来。家族庞大,盘根错节,排外且闭塞。沈文远的到来,显然是不受欢迎的。
前来引路的是虞家大管家,一个面色苍白、眼神躲闪的中年人,自称虞忠。从码头到虞家宅邸的路途上,沈文远试图攀谈,虞忠却只是含糊其辞,只道家族近日亦有白事,上下悲痛,无人知晓外界船只之事。
虞家的宅邸比沈文远想象的更为宏伟,也更为破败。巨大的黑石墙垒依山而建,饱受海风侵蚀,苔藓与不明的深色渍痕交织。推开沉重的、带有海神图腾浮雕的大门,一股混合了霉味、草药味和淡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正堂之上,族长虞老夫人端坐主位,形如枯槁,一双深陷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手中紧握着一串黑曜石念珠。她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如摩擦旧木:「大人远道而来,虞家本应盛情。奈何家门不幸,长子正隆旬日前刚下葬,举家哀恸,若有怠慢,还请海涵。」
沈文远正欲说明来意,提及失踪商船,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哭嚎,撕破了故作平静的帷幕。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猛地冲进堂内,衣衫不整,满面泪痕,她直接扑倒在沈文远脚前,死死抓住他的官袍下摆。
「大人!青天大老爷!」她仰起脸,泪水冲开脸上的污迹,眼中是极致的恐惧与绝望,「我夫君死得冤!他不是暴病而亡!他是被人害死的!是这宅子里的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求您救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两名强壮的家仆迅速上前,粗暴地捂着她的嘴将她拖离正堂。
堂内死寂,虞老夫人手中的念珠停止了转动。
疑云
沈文远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客院。屋内陈设简单,潮湿的被褥散发着霉味。他推开窗,看到的是高耸的黑石墙和一角灰蒙的天空。这里不像客房,更似囚笼。
族长虞老夫人的态度明确:家丑不可外扬,长子虞正隆确是急病身亡,其妻蔺氏因悲痛过度而癔语疯言,不足为信。至于商船,虞家更是毫不知情。
沈文远表面应承,心下却疑窦丛生。那蔺氏眼中的恐惧不似作假,她颈上的瘀痕更是诡异。他借巡查之名在宅内踱步,虞家宅院如迷宫般曲折回环,处处透着衰败与压抑。仆从皆低头快步而行,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午后,他在一处荒废的庭院偶遇一老者,正佝偻着腰打理几株病恹恹的花草。老者是虞家的老花匠,耳背口讷,是府中少数肯与沈文远搭话的人。
「老人家,府上大少爷……平日身体可好?」
花匠茫然抬头,咿咿呀呀:「大少爷?唉……好人呐……就是、就是命不好……海神娘娘……收走了……」
「海神娘娘?」
花匠浑浊的眼中闪过恐惧,慌忙摆手,不再多言,只是指了指宅邸最高处一座飞檐斗拱的阁楼,那阁楼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形如一只盲眼。
沈文远顺其所指望去,却见阁楼下方的小窗内,似有人影一闪而过。他快步绕行至那屋前,门上并未落锁。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堆满陈旧典籍与航海图,满是灰尘。一个身着素色长裙的清瘦女子正背对他,慌忙将一册书卷藏于袖中。
女子闻声转身,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苍白憔悴,却带着一股书卷气与不容侵犯的倔强。她是虞正隆的妹妹,虞家三小姐,虞清言。
「大人不在前厅饮茶,何故擅闯私室?」她语气冷淡,带着戒备。
沈文远施礼:「无意冒犯。听闻大公子之事,心中惋惜,想多了解一二。」
虞清言眼神微黯:「兄长确是暴病身亡。大人请回吧,此地……不祥。」
「何处不祥?」
「此乃家父生前书房。十年前,他亦是在出海归来后,于此屋内……咳血而亡。」虞清言的声音低沉下去,「症状与兄长……一般无二。」
父子同症?他还欲再问,虞清言却已侧身送客。
秘辛
夜色如墨,海涛声仿佛就在枕畔呜咽。沈文远难以入眠,蔺氏的哭嚎、花匠的恐惧、虞清言袖中的图腾,以及父子同症而亡的诡异,在他脑中交织成一片迷雾。
他悄然起身,决定再探那间书房。凭借多年刑案练就的身手,他避开更夫,如猫般潜行至书房外。门扉虚掩,内里竟有微弱烛光摇曳。
沈文远屏息贴近,只见虞清言并未入睡,正就着烛火翻阅书卷。她神情专注而痛苦,指尖微微颤抖。
「三小姐深夜苦读,真是好学不倦。」沈文远推门而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虞清言骇然一惊,猛地合上书卷,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如纸:「大人你……」
「商船失踪,数十条人命。虞大公子死因成谜,其妻指控谋杀。虞家秘而不宣,更有诡异传说与图腾暗藏。」沈文远步步逼近,目光如炬,「三小姐,你若知晓内情,此刻不说,更待何时?真要等虞家再添新魂,或是等朝廷水师围了这蚀骨岛吗?」
虞清言的身体剧烈一晃,烛火随之跳动。她眼中挣扎良久,那强撑的冷静终于碎裂,溢出深深的疲惫与恐惧。
「大人……非是清言不肯说,而是……此事牵扯太深,关乎全族性命。」她声音干涩,示意沈文远关上房门。
她颤抖着翻开那本古籍,指着那蓝色图腾:「此乃『海神印』。岛上自古传说,凡亵渎海神者,身上便会浮现此印,继而全身血液如海水般凝滞泛蓝,咳血窒息而亡,如同……如同被海水溺毙于陆地之上。」
「传说?」沈文远皱眉。
「不止是传说!」虞清言情绪激动起来,「十年前,父亲归航后便浮现此印,旬日身亡。一月前,兄长亦是如此!他们都……他们都曾从一次极其特殊的航程中归来,那航程的目的……是为家族取回『海神赐福』的圣物!」
「什么圣物?」
「我不知道!」虞清言痛苦地抱紧双臂,「那是只有历代族长和继承人才能知晓的秘密。父亲临终前曾欲告知于我,却未能说完。兄长继任后,对此讳莫如深。我只知,那圣物与一种深海罕见的蓝珊瑚有关,兄长临终前咳出的血……就带着那种珊瑚的细微粉末!」
她猛地抓住沈文远的手臂:「大人,这是诅咒!是报复!是因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扰了不该扰的神明!下一个会是谁?是我那年轻的弟弟正轩?还是……还是知道太多秘密的我?」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夜幕,刹那照亮虞清言绝望的脸庞,也照亮了窗外——一个模糊的黑影正无声地贴窗窃听!
验尸
雷声隆隆,暴雨倾盆而下,猛烈敲打着蚀骨岛,仿佛要将这孤岛彻底淹没。书房外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让沈文远和虞清言都惊出一身冷汗。
沈文远猛地拉开门冲出去,廊下空空如也,只有狂风卷着雨滴横扫而过。窃听者已消失在宅院深处,只留下满地的湿脚印。
「他……他们都知道了……」虞清言声音发颤,方才吐露秘密的勇气荡然无存。
「知道更好。」沈文远眼神锐利,「正好让他们明白,朝廷刑官在此,容不得魑魅魍魉横行!三小姐,你方才所言至关重要。要打破诅咒之说,必先查明死因。大公子遗体可曾下葬?」
「尚未……依岛规,需停灵七日,海祭之后方能入土。」
「带我去灵堂。」沈文远语气坚决,「我要开棺验尸。」
虞家灵堂设于宅邸最深处的石室,阴冷潮湿,烛火摇曳,映照着正中那具厚重的柏木棺材。虞老夫人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在一众族人的簇拥下,死死拦住石室入口。
「沈大人!」她厉声道,手中念珠几乎捏碎,「我儿已遭大难,尸骨未寒,你竟要行此亵渎之事!我虞家虽僻居海岛,亦知入土为安之理!你休想!」
「老夫人!」沈文远毫不退让,官威凛然,「虞正隆之死牵扯失踪海案,其妻蔺氏当众喊冤,指控谋杀!本官既受皇命,查勘此事,岂能因鬼神之说而罔顾人命真相?今日此棺,非开不可!阻挠者,以妨碍公务论处!」
气氛剑拔弩张。虞家人目光闪烁,恐惧与敌意交织。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母亲……让大人查吧……」
竟是虞家次子,虞正轩。他年纪最轻,面色苍白,眼神躲闪,似乎既害怕母亲,又对兄长的死充满疑虑。「若兄长真是被害……总要……总要还他一个公道……」
虞老夫人狠狠瞪了幼子一眼,但沈文远的强硬与虞正轩的意外表态让她陷入孤立。她最终冷哼一声,侧身让开,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棺盖被沉重地推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弥漫开来——并非单纯的腐臭,而混合了一种奇特的、咸腥的金属味,如同生锈的铁器被海水长期浸泡。
沈文远屏息上前。虞正隆的尸体面色青紫,五官似因痛苦而扭曲。他解开殓衣,仔细查验。体表并无明显外伤,但就在尸身的胸腹、背部,赫然浮现着大片大片那诡异的淡蓝色网状瘀痕,与蔺氏颈上的如出一辙,只是更深、更密集,仿佛整个躯体被一张蓝色的渔网紧紧勒过,渗入皮肉之下。
他取出随身银针,小心探入死者喉部。片刻后取出,银针并未变黑,排除常见毒物。但他注意到,银针尖端沾染了些许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沙粒状物质。
最骇人的是口腔。沈文远撬开死者下颌,发现其牙床、舌根乃至喉头深处,都附着着一层淡淡的、同样诡异的蓝色粉末。
「咳血窒息……」沈文远想起虞清言的描述。他取白绢少许,仔细刮下那些蓝色粉末包好。这一切,都与他之前某个模糊的猜想隐隐契合。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查验尸体双手时,身旁举灯的虞家家仆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诧异声。沈文远顺其目光看去,只见虞正隆紧握的右拳指缝中,似乎死死攥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掰开那僵硬的手指——掌心之中,竟是一小片被捏得变形的、做工精巧的银白色金属鳞片,似鱼非鱼,在昏暗的烛光下,反射着冰冷诡异的光泽。
而站在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虞老夫人,在看到那鳞片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念珠的手猛地一抖,线断珠落,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如同她骤然碎裂的镇定。
暗流
灵堂内的空气凝固了。滚落的念珠在石地上弹跳,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虞老夫人死死盯着儿子掌中那枚奇异的金属鳞片,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不仅仅是悲痛,更是一种深可见骨的恐惧,甚至是一丝……绝望的认命?
沈文远迅速用绢布将鳞片包起,与之前的蓝色粉末一同贴身收好。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虞老夫人的惊惧,虞清言的疑惑与更深的不安,虞正轩的茫然,管家虞忠下意识低垂的眼帘,以及其他族人躲闪的目光。
「此物,诸位可曾见过?」沈文远举起绢包,沉声问道。
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此物从死者紧握的拳中发现,很可能是他临终前极力抓住的、来自凶手身上的线索!」他加重了语气。
虞老夫人猛地回神,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排斥:「胡说!那是……那是海神娘娘的鳞片!是神罚的印记!我儿冒犯了神明,这是祂留下的证据!你休要再用你那套世俗浊见玷污亡灵!验也验过了,请大人离开灵堂!」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命令家仆盖上棺木,并以强硬的态度将沈文远「请」了出去。这一次,连虞正轩也不敢再出声。
沈文远回到客房,心潮起伏。虞老夫人对鳞片的过度反应,几乎印证了此物非同小可,绝非什么神罚印记那般简单。它必定与虞正隆之死,甚至与虞家最核心的秘密紧密相关。
深夜,暴雨稍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房门被轻轻叩响。来者是虞清言,她裹着斗篷,神色紧张。
「大人,」她压低声音,「那鳞片……我或许知道一点。」
沈文远立刻让她进屋。
「我幼时曾在父亲旧物中见过类似之物,但颜色暗淡。父亲当时极为惊慌,夺走锁起,只喃喃说那是『深渊的代价』……至于那蓝色粉末,」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恐惧,「家族中只有一人擅长摆弄各种奇异矿物与染料,甚至……包括一些鲜为人知的毒物。」
「是谁?」
是我二叔,虞鸿。」虞清言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年轻时曾是家族里最好的航海士和工匠,后来不知何故足不出岛,只沉迷于他的工坊和那些瓶瓶罐罐。他的工坊,就在宅子西北角,离那被钉死的阁楼不远。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般的异响!沈文远猛地吹熄蜡烛,闪到窗边,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敏捷地从院墙根溜走,速度极快,瞬间融入夜色。几乎是同时,隔壁房间传来虞正轩一声短促而惊恐的低呼,随即戛然而止。
沈文远与虞清言对视一眼,心中俱是骇然——窃听者果然一直潜伏在侧!而这一次,目标似乎是虞家最后的男丁,虞正轩!
夜袭
沈文远与虞清言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冲出门,直奔隔壁虞正轩的住处。房门虚掩,沈文远猛地推开,屋内一片狼藉,烛台倾倒,微弱的光线明灭不定。
虞正轩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喉咙,脸色涨得发紫,眼球惊恐地外凸,发出「嗬嗬」的窒息声。他的脖颈上,赫然浮现出那熟悉的、正在逐渐加深的淡蓝色网状瘀痕!
凶手来过了!而且试图用同样的方式置他于死地!
沈文远迅速上前,检查虞正轩的状况。他并非中毒,而是被极大的力量扼颈所致,那蓝色瘀痕似乎是某种特殊手法或工具造成。所幸发现及时,虞正轩尚存一息。
「水……拿水来!」沈文远对虞清言喝道,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房间。
窗户大开,夜风灌入,显然凶手由此逃脱。地面上,除了挣扎的痕迹,还有一点不寻常的东西——一小撮湿漉漉的泥沙,夹杂着几片极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珊瑚碎屑。这绝非宅邸内寻常之物。
虞清言取来清水,喂虞正轩喝下少许。年轻的虞家次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极致恐惧。
「你看……看清是谁了吗?」沈文远沉声问。
虞正轩浑身发抖,艰难地摇头,声音嘶哑破碎:「……从背后……勒我……力气很大……很冷……有、有股……锈和草药的味道……」
锈和药的味道?沈文远立刻想起了虞清言的话——二叔虞鸿的工坊!
此时,闻讯赶来的虞老夫人和管家虞忠带着家仆冲进房间。看到幼子颈上的蓝痕和惨状,虞老夫人发出一声悲鸣,扑了过去,再看向沈文远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排斥,更添了深深的怨毒:「都是你!是你非要查!惊动了神明!招来了灾祸!你要害死我所有儿子吗?!」
沈文远不为所动,冷然道:「老夫人,事实俱在,确有凶手潜伏宅中,模仿所谓『神罚』行凶。若再不彻查,下一个死的,就不知是谁了。」他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虞忠,以及闻讯赶来、站在门口神色各异的其他族人。
他蹲下身,用绢布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湿泥沙和蓝色珊瑚碎屑收集起来。这泥沙的气息,与岛上寻常海滩的沙子不同,更腥,更沉。
突然,他在那泥沙中,发现了一小片非常不起眼的、半融化的蜡渍,蜡渍中似乎还粘着一根极细的、非天然的黑色纤维。
「虞管家,」沈文远站起身,目光如刀般射向虞忠,「府上二爷虞鸿的工坊在何处?立刻带我去!」
虞忠下意识地看向虞老夫人,老夫人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虞正轩,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最终极其轻微地、绝望地点了一下头。
工坊
管家虞忠提着灯笼,引着沈文远和惊魂未定的虞清言,穿过曲折阴湿的回廊,走向宅邸西北角。越靠近那里,空气中那股混杂着铁锈、矿物和奇异草药的味道就越发浓重,与虞正轩所描述的凶手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一扇低矮厚重的铁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
「钥匙。」沈文远命令道。
虞忠犹豫地看向虞清言,虞清言咬牙道:「二叔从不让人进他的工坊,钥匙只有他和父亲、兄长有。兄长去世后,或许……」
沈文远不再多言,仔细查看锁孔,又从发间取下一根特制的细韧铜签,探入锁孔拨弄片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铜锁应声而开。虞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推开铁门,一股更加强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工坊内极其杂乱,四处堆放着各种矿石、坩埚、形状古怪的工具以及半成品的金属构件。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深海生物的诡异图谱和复杂的设计草图。门就那样敞开着,以便散味和观察外面的动静。
沈文远的目光迅速扫过。他在一个工作台上发现了正在研磨的蓝色矿物粉末,其色泽与死者喉中的粉末极为相似。旁边还有一小块未打磨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奇异珊瑚。角落的火炉尚有余温,炉边散落着一些银白色的金属废料。
他拿起一块废料,与虞正隆手中发现的鳞片对比——材质完全相同。
「大人,你看这个。」虞清言在一个堆满卷轴的角落低声呼唤。她展开一张巨大的皮革海图,上面精确标注着蚀骨岛周边海域,尤其是那片致命的锯齿礁群。而在礁群深处的一个隐秘点,被人用染料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旁边标注着几个小字:「神之馈赠,深渊之眼」。
沈文远心中一震,这很可能就是商船失踪的危险区域!
他还发现了一些锻造精巧的金属工具,其造型特异,似乎专门用于在狭小空间作业或撬开某种东西。工具手柄上缠绕着黑色的、某种耐腐蚀的奇异纤维,与他刚才在虞正轩房外发现的纤维一致。
工坊一角,有一个上了锁的铁柜。沈文远如法炮制打开它。里面是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用某种黑色油蜡浸染过的防水衣物和几双底部嵌有金属尖刺的特殊靴子。一件衣物的袖口上,沾着些许未清理干净的泥沙和一点半凝固的蜡渍。
所有线索都在这里交汇了!
突然,虞清言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她从铁柜最底层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并非工具,而是几封泛黄的信件。她迅速浏览,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大人……这……这是……」她声音颤抖,将一封信递给沈文远。
信纸抬头,赫然盖着官督造船司的印鉴!内容是催促收信人尽快提供一种「特殊合金」的配方和样品,以用于加固某批新造舰船的龙骨和水下部件,并承诺重金酬谢。落款日期,正是十年前,虞老爷意外身亡前夕。
就在这时,工坊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虞忠脸色大变,猛地吹熄了手中的灯笼。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黑影猛地堵在了敞开的门口,彻底遮住了廊道里微弱的光线。他浑身湿透,散发着浓烈的海腥、铁锈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来人乱发纠结,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的警惕与疯狂,正死死盯着工坊内不速之客,以及被翻开的铁柜和信件。
正是工坊的主人,虞鸿。他回来了。
对峙
他一眼就看到被打开的铁柜和散落一地的信件,喉咙里立刻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他的声音沙哑破裂,带着极强的攻击性,猛地向前踏进一步,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把用于切割矿石的、寒光闪闪的锐利凿刀。
沈文远迅速将虞清言护在身后,官威凛然,毫不退缩:「虞鸿!本官刑部主事沈文远,正在查办你侄虞正隆被害及商船失踪案!你工坊内的蓝色粉末、奇异珊瑚、官船信件作何解释?你昨夜又在何处?」
「官府?」虞鸿嗤笑一声,笑声癫狂,「官府算什么东西!能抵得过海神之怒吗?能填平那深渊之眼吗?」他挥舞着凿刀,指向那些蓝色粉末,「那是诅咒!是报应!虞家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要世世代代偿还!正隆死了!下一个就是我!或者是你身后那个丫头!谁都跑不了!」
「二叔!」虞清言忍不住颤声开口,「那信……官督造船司的信是怎么回事?父亲的死,和那『特殊合金』有关对不对?」
虞鸿狂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苦与愧疚,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嘶吼出来:「……那合金……能让船更坚固……更快……但需要……需要那深渊蓝珊瑚的核心……才能炼成……大哥他……他为了家族……为了重振家业……是我!是我帮他改进了配方!是我害了他!」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颅。
「所以,十年前,虞老爷并非简单的咳血身亡,而是死于开采那种蓝珊瑚所致?」沈文远紧逼追问,「那虞正隆呢?一月前,他是否重走了那条旧路?那艘失踪的商船,是否也是你们引去的,为了夺取船上的物资或者灭口?」
「没有!我们没有引船!」虞鸿猛地抬头,眼神混乱而恐惧,「是正隆!他疯了!他觉得只要献上更多、更纯粹的蓝珊瑚芯,就能解除家族的诅咒!他私自又去了『深渊之眼』!回来后就……就那样了……那商船……那商船只是误入了那片被诅咒的海域……惊扰了神明……那是神罚!与我虞家无关!」
他的辩驳漏洞百出,情绪极度不稳定。
突然,虞鸿像是想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情,目光猛地盯向沈文远身后窗外某个方向,那是虞老夫人居所的位置。他的恐惧瞬间压过了疯狂,声音骤然压低,变得急促而诡异:「不对……你们不该来这里……快走!趁着还能走!那鳞片……那鳞片不是我的工艺……那是最初的……是『她』的……『她』回来了……『她』一直都没离开!『她』一直都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支小巧而精致的、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悄无声息地从工坊外阴影处疾射而来,精准地没入了虞鸿的后心!
虞鸿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疯狂、恐惧、愧疚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气音,似乎想拼命说出某个名字,最终却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上,手中的凿刀「当啷」一声滚落。
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而那伤口的边缘,竟然也开始浮现出那诡异的、不祥的淡蓝色。
沈文远和虞清言骇然失色,随即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窗外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远处海浪永无止息的咆哮。
凶手一直在暗处监听,并在最关键的时刻,精准地灭了口!
惊弦
那支夺命的弩箭来得太快、太准、太悄无声息!
他蹲下身检视虞鸿的尸体。弩箭小巧精致,箭镞呈三棱状,带有放血槽,工艺绝非民间寻常可见。箭杆尾羽处,沾染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暗红色黏腻物质,散发出极淡的、与工坊内奇异草药味截然不同的馥郁香气。
「是……是『她』……」虞清言瘫软在地,面无血色,重复着虞鸿临死前的呓语,恐惧已极。
虞忠则浑身颤抖,灯笼早已摔灭,他瑟缩在角落,喃喃道:「祸事了……大祸事了……」
沈文远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在脑中铺陈、拼接:
1.蓝色粉末与诅咒:源自「深渊之眼」的蓝珊瑚,虞家父子因开采它而中奇毒身亡(或被利用此毒谋杀)。
2.金属鳞片:虞鸿工坊的产物,与官督造船司的合金秘方有关,虞正隆死前紧握,虞老夫人见之色变。
3.谋杀手法:伪造「海神印」窒息,需极大力量与特殊工具(如缠黑纤维的金属工具)。
4.气味:锈与药味(虞鸿工坊/凶手)、箭尾馥郁香气(新的线索)。
5.动机:为十年前旧案灭口?阻止秘密外泄?家族内部的权力或恐惧?
6.时机:凶手总能抢先一步,精准灭口(虞鸿),并对调查进展了如指掌——必有内应或一直在近距离监视!
虞鸿临死前恐惧指向的方向……虞老夫人居所!那馥郁的香气……
沈文远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直射向管家虞忠:「虞管家,府上老夫人,平日可有用香的习惯?何种香?!」
虞忠被他一喝,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答道:「老、老夫人不用外香……只、只在礼佛时,会燃一种特制的『血竭檀』,据说是用海外珍稀的血竭与沉香混合所制,香气浓烈持久,能宁神辟邪……」
血竭檀!暗红色、黏腻、馥郁香气!与箭尾残留物吻合!
一切瞬间贯通!那根本不是什么「海神诅咒」,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古老传说和奇异毒物进行的连续谋杀!
•真凶熟知虞家秘密与传说。
•能自由出入虞鸿工坊获取蓝珊瑚粉末和工具。
•拥有并擅长使用罕见弩箭。
•能配制独特的「血竭檀」。
•在府中地位崇高,能轻易监视所有人,且行事不会引人怀疑。
符合所有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个看似悲痛欲绝、顽固排外、始终试图用神罚之说掩盖真相的虞老夫人!
她才是所有惨剧的幕后黑手!她杀死了知晓合金秘密的丈夫?杀死了可能重蹈覆辙或欲泄露秘密的长子?甚至可能策划了商船事故?如今更要杀幼子、灭口弟弟虞鸿!
「不好!正轩公子危险!」沈文远厉喝一声,来不及多做解释,猛地冲出工坊,全力向着虞老夫人的居所和虞正轩养伤的房间狂奔而去。虞清言也瞬间明白过来,惊骇欲绝地跟上。
虞老夫人居所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沈文远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室内空无一人,唯有佛龛前,三柱「血竭檀」静静燃烧,吐出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香气。而内室的床榻上,原本该在此养伤的虞正轩,竟不知所踪!唯剩床褥凌乱,枕边,赫然掉落着一枚银白色的、与虞正隆手中一模一样的金属鳞片!
解脱
佛龛前的「血竭檀」仍在燃烧,馥郁的香气几乎凝成实质,甜腻中带着一丝血腥的错觉。空荡荡的床铺,那枚冰冷的金属鳞片,如同死神留下的嘲讽。
沈文远心念电转,她带走虞正轩,定是去了一个与她计划最终章息息相关的地方!那个与所有死亡和秘密起源之地——被木板钉死的阁楼!
「去阁楼!」沈文远低喝一声,与虞清言冲出居所,直奔宅邸最高处。虞忠犹豫片刻,也咬牙跟了上来。
阁楼所在的角落更加阴暗潮湿。那扇被无数木板交叉钉死的门,此刻竟敞开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微弱摇曳的烛光,以及虞老夫人那低沉而癫狂的吟诵声,仿佛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沈文远猛地推开残破的门扉。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阁楼内空间宽敞,却如同一个巨大的祭坛。墙壁上密密麻麻画满了那种诡异的蓝色「海神印」图腾。正中,虞正轩被捆绑在一张旧椅上,嘴巴被堵住,颈项已被套上了一种特制的、内嵌蓝色珊瑚碎片的皮革颈箍,正在无力地挣扎。虞老夫人背对着门口,身着繁复诡异的黑色礼袍,上面绣着银色的扭曲纹路。她手中竟握着那把本应供奉在灵堂的、象征族长权威的黑曜石匕首,正对着一个神龛念念有词。神龛上供奉的,并非什么神像,而是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珊瑚芯,以及一叠——官督造船司的旧契约!
「住手!」沈文远暴喝。
虞老夫人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再无平日的悲恸与顽固,只剩下一种偏执的疯狂,眼神空洞得骇人。
「沈大人,你终究还是来了……打扰了最后的献祭。」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正轩别怕,很快就好……唯有至亲之血,融入这圣珊瑚,才能彻底平息海神的愤怒,终结我虞家的诅咒……这是唯一的解脱……」
「荒谬!」沈文远步步紧逼,厉声拆穿,「根本没有海神诅咒!有的只是你虞家,不,是你娘家『墨冶家』世代追求却最终招致的祸端!」
虞老夫人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这个名字刺中了最深的秘密。
沈文远目光如炬,继续揭露:「墨冶家,曾是官督造船司麾下最富盛名的冶炼世家,尤擅合金秘术,却因一场重大事故而家道中落,被革除名册。你,墨冶家的最后传人,背负着振兴家族、重归庙堂的使命。你委身下嫁虞老爷,看中的正是蚀骨岛周边海域传说中蕴藏的奇异矿产!那能让舰船坚不可摧的合金配方,根本就是你墨冶家未完成的遗志,是你的心血!官督造船司当年寻求的,名义上是虞家,实则是你墨冶家的技艺!」
虞老夫人干涸的嘴唇颤抖着,空洞的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骄傲、痛苦与极端偏执的光芒。
「虞老爷与虞鸿,只是你实现家族野心的工具!他们依你的配方和图纸,前往『深渊之眼』开采那核心的蓝珊瑚芯,却不知其暗藏剧毒,虞老爷因此丧命!你不仅失去了丈夫,更发现家族复兴的梦想竟是如此不祥与致命!你长子虞正隆,一月前定是发现了此中秘密,或是想完成母亲夙愿再次开采,或是想坦白真相赎罪,你为掩盖这源于你墨冶家执念的罪责、维护那虚妄的家族使命,便用同样手段杀了他,伪造神罚!你要抹去的,不仅是虞家的罪,更是你墨冶家失败的、沾满鲜血的宿命!」
虞老夫人脸上的平静彻底碎裂,发出夜枭般凄厉的笑声:「哈哈哈……墨冶家……你竟然知道墨冶家!没错!那是我族数代人之志!本应光耀千古!是虞家男人无能!是这大海恶毒!玷污了我的心血!败尽了我的一切!我必须保住它……必须用血来洗净……重铸我族荣光……」
「那商船呢?」沈文远字字诛心,「是否因接近了你们开采珊瑚的秘密航道,而被你们弄沉灭口?或是你想夺取船资,作为你那疯狂计划的资粮?」
「还有虞鸿!他虽痴迷工坊,却对兄长之死心存愧疚,日渐清醒,即将说出真相,你便用他工坊里特制的弩箭杀他灭口!那箭尾的血竭檀香,就是你露出的最大马脚!」
就在这时,被捆着的虞正轩突然停止了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急切地看向沈文远身后。虞清言猛地惊呼:「大人小心!」
一直跟在后面的管家虞忠,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惶恐怯懦,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竟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悄无声息地刺向沈文远后心!他才是老夫人最忠实的帮凶和执行者!
千钧一发之际,沈文远仿佛背后长眼,侧身闪避,反手擒拿,瞬间卸掉了虞忠的短刀,将其死死按倒在地。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呵……呵呵……」虞老夫人见状,竟发出一串凄凉而绝望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对命运无尽的嘲讽,「完了……墨冶……虞家……都完了……一场空……终究是一场空……」她举起那黑曜石匕首,却不是刺向别人,而是猛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母亲!」
「老夫人!」
虞清言和虞忠同时惊呼。
鲜血涌出,虞老夫人踉跄几步,靠在那布满图腾的墙壁上,目光涣散地望着那蓝色的珊瑚芯,喃喃道:「爹……娘……女儿无能……未能光复门楣……反而……添了更多罪孽……这便……来向列祖列宗……请罪了……」她的身体缓缓滑落,气绝身亡。那炷「血竭檀」也燃到了尽头,最后一丝香气袅袅散去,只剩下一室灰烬与死寂。
真相大白,凶手伏诛(自杀),案件了结。虞清言为弟弟松绑,姐弟二人相拥哭泣,为死去的亲人,也为这两个被沉重使命和野心彻底吞噬的家族。虞忠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沈文远默默收起所有证据:珊瑚芯、契约、弩箭、染血的匕首。他走到窗边,用力掰开那些腐朽的木板。晨光熹微,刺破黑暗,照亮了阁楼内无尽的尘埃,也照亮了远方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依旧咆哮不止的幽暗海域。
罪恶源于两个家族的执念与贪婪,在时代的阴影下扭曲发酵,最终结出毁灭的苦果。没有神罚,只有人祸。这真相,带着海风般的咸腥与苦涩,是一种剥开所有伪装后,赤裸而凄凉的解脱。
刑部主事沈文远关于蚀骨岛虞氏一案结案陈词
呈报:
卑职奉旨查勘商船“永昌号”失踪一案,循线登蚀骨岛勘查。然岛民虞氏一族,闭塞排外,诡谲异常。勘查期间,竟牵出虞家长子虞正隆暴毙疑案,其妻蔺氏当众喊冤。卑职遂并案查之,历经险阻,今真相已白,特此陈情。
一、 案情总览:
本案实为一起跨越十年、由巨大贪念与家族执念滋生,利用罕见毒物与诡异传说精心策划的连环谋杀案,并间接导致“永昌号”商船罹难。真凶乃虞家主母墨冶氏(虞老夫人),帮凶为其心腹管家虞忠。
二、 核心动机:
真凶墨冶氏,乃罪臣之家“墨冶”族最后传人。其族世代精于冶炼,因故被革除官督造船司后,振兴家族、重归庙堂已成其毕生执念。她携家族未竟之合金秘方嫁入虞家,实为借虞家之力,获取蚀骨岛特有之矿产,以完成其家族使命。
三、 罪案详述:
十年旧案(虞老爷之死):墨冶氏提供配方与图纸,其夫虞老爷与弟虞鸿依计前往险地“深渊之眼”,开采一种幽蓝色奇异珊瑚之心,用作合金核心材料。然此珊瑚芯蕴含剧毒,粉末吸入即致人血液凝滞、咳血窒息,体表浮现蓝色网纹(被其伪称为“海神印”)。虞老爷开采过程中毒身亡,墨冶氏为掩盖配方致命缺陷及开采行为,将其死因归于“海神诅咒”。今日惨案(虞正隆之死):长子虞正隆或因重振家业,或因心生悔意欲坦白真相,于一月前私自重访“深渊之眼”,亦沾染毒症。墨冶氏恐其泄密,导致家族罪责及墨冶家不传之秘公之于众,趁其病发虚弱之际,以特制皮革颈箍(内嵌珊瑚碎屑)将其勒毙,伪造其与父同症、遭神罚之假象。灭口之行(虞鸿之死、虞正轩遇袭):弟虞鸿虽参与旧事,然对其兄之死心存愧疚,日久心智渐明,欲向卑职吐露实情。墨冶氏惧其败事,以其工坊内特制弩箭,于暗处将其射杀灭口。 箭尾沾染其特制“血竭檀”香,成为指认其关键物证。幼子虞正轩于灵堂表露配合勘查之意,墨冶氏恐失控,故技重施,欲将其勒毙制造自杀假象,幸被卑职及时阻止。商船“永昌号”失踪之关联:虽无直接证据表明墨冶氏主动袭击商船,然其与虞家为开采蓝珊瑚芯,长期于“深渊之眼”险域活动,或设置导航标志、散播该域藏宝谣言,致使“永昌号”误入该致命航道,最终触礁沉没,或被虞家为保密而驱离以致遇难。 其行为与商船罹难有直接因果关系。四、 证据链:
物证: 从虞鸿工坊搜出之蓝色珊瑚粉末、冶炼废料(与虞正隆手中鳞片同质)、官督造船司旧契约、特制防水衣物(沾有现场泥沙、蜡渍)、弩箭及“血竭檀”残留。人证: 生还者虞正轩、虞清言之证词,帮凶虞忠之口供。勘验: 虞正隆尸身颈痕符合勒毙特征,喉中蓝色粉末与工坊内粉末一致。动机: 墨冶家之背景及其偏执行为,完美解释其所有行动之内在驱动力。五、 结案:
真凶墨冶氏,罪行败露后,已畏罪自戕。帮凶虞忠,束手就擒。
所谓“海神诅咒”、“海神印”,实为蓝珊瑚之剧毒与人为谋杀交织所致。虞家之祸,起于贪念,成于欺诈,终于疯狂。墨冶氏一生为虚妄家族使命所困,犯下累累罪行,实乃可悲可叹,亦罪有应得。
“永昌号”失踪案之线索虽于此中断,然其罹难与虞家之行径脱不开干系。蚀骨岛之秘已破,海图险域已明,日后当可警示往来船只,亦可告慰“永昌号”亡魂。
本案已毕,人犯待押候审,所有证物一并封存。
刑部主事 沈文远 谨呈
来源:巷口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