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4年的春天,我二十一岁,刚刚过了生日。那年,北方的冬天还赖在枝头不肯走,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手伸出来一会儿就冻得发紫。可尽管冷,天总还是会亮的,日子也得照常过。
“妈,你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1974年的春天,我二十一岁,刚刚过了生日。那年,北方的冬天还赖在枝头不肯走,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手伸出来一会儿就冻得发紫。可尽管冷,天总还是会亮的,日子也得照常过。
我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1970年,我刚满十七岁,听着广播里一遍遍喊着“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心里血气上涌,想着一腔热血能干点大事。父母拗不过我,只能点头同意。可是这一走,我才知道,青山村这个地方,和我想象中的“革命热土”完全不一样。
山虽然是青的,可地冻得硬,庄稼也种得难。大雪一场接一场,天寒地冻,脚踩在地上嘎吱响,干起活来手上磨得全是血泡。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怨话,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大家都知道,路是自己选的,再苦也得挺着。
知青点里一共七个人,四个男的,三个女的。我们挤在一间低矮的小屋里,屋顶上糊着几层塑料布挡风,灶台上烧的都是玉米秆子。晚上睡觉,冷得脚都伸不直。屋子小,感情却深,大家像一家人似的,分一口热饭都分得特别开心。最照顾我的,是小芬,比我大两岁,性子直爽,干活也利索。她总说:“咱们这些城里娃,早晚是要走的。可有机会走,你就得抓住,别拖泥带水。”那时候,我对她这话不以为然,只觉得自己是来干革命的,哪能总想着走?
可有些话,后来想想,是真的。
我和李长水的事,就是那个冬天开始的。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发烧到四十度,浑身没劲,连炕都爬不起来。知青点里条件不好,连个退烧药都没有,大家急得团团转。李长水是村里的小伙子,听说了我的事,连夜冒着风雪跑了十几里路,从镇上的供销社买回了药,又煮了一碗姜汤给我喝。我那时候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他用大手扶着我,说:“你得好好活着,别吓唬我们大家。”
就这样,我的病慢慢好了。
后来,他对我越来越照顾。干活的时候,总是抢着帮我扛重活;冷的时候,总是把他穿的破棉袄盖在我身上。村里人都说:“长水对你是真心的。”小芬也打趣我:“你俩这事,八成能成。”我听了脸红,不说话,但心里却有了点说不出的暖意。
1975年的秋天,我们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几张桌子拼起来,放了点花生和瓜子,乡亲们送了些自己家里的鸡蛋和白糖。长水拉着我的手,许诺说:“以后不管多苦,我都会对你好。”看着他憨厚的笑脸,我心里发誓,这辈子就跟定他了。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虽然苦,可我觉得有盼头。第二年,我们的女儿出生了,小小的一团,哭声却特别响。我给她取名叫李小梅,梅花的梅。长水说:“这名字好,梅花不怕冷,就像你娘一样。”我听了心里甜得不得了。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我就开始听到越来越多的消息。有人从县里招工回了城,有人托了关系被调回去。每当听到这些,我心里就像被猫抓一样难受。我一边劝自己别想太多,一边又忍不住盼着会不会有一天,轮到我也能回去。
1977年的冬天,机会真的来了。知青办的人突然找到了我,说是我的父母托了关系,我可以回城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手里的活都掉在了地上。小芬听了,比我还高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赶紧回去吧,这穷地方,有机会谁还留得住?”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回城?那长水呢?小梅呢?我怎么舍得丢下他们?
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长水看出了我的心思,问我是不是知青办的事。我点了点头,他沉默了半晌,说:“你要真想回去,我不拦你。”
他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泼下来,我一下子坐起来,哭着说:“我不想回去,我舍不得你们!”
可他说:“你是城里人,早晚是要回去的。你留下来,心里能踏实吗?”
那天晚上,我哭得撕心裂肺,可心里却动摇了。我开始想着,或许回城真的是对大家都最好的选择。长水是个实在人,孩子跟着他,日子不会差。可我呢?我的父母年纪大了,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守在青山村吧?
最终,我还是咬咬牙签了离婚协议。那天,小梅哭着喊:“妈妈不要走!妈妈!”我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回了城之后,我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分了工作,可父母身体不好,我一个人撑起整个家,日子紧巴巴的。后来,我再婚了,有了新的孩子,可心里总有一块空着。每次梦到小梅喊“妈妈”,我都会从梦里哭醒。
1995年的夏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回了一趟青山村。长水还是老样子,只是头发白了许多。他看到我,笑着说:“回来了?”可小梅却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喊了一声:“阿姨。”那一声“阿姨”,比什么都让我心寒。
我试着靠近她,可她却躲得远远的。我想给她解释,可她只丢下一句:“你不是我妈,我妈早死了。”我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带着愧疚回了杭州,心里一直想着怎么弥补,可却始终找不到机会。直到去年,我突然接到了小梅的电话。她说:“我当妈了,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我听了,愣了很久,才哽咽着说:“你能理解妈妈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传来一声轻轻的“嗯”。那一声“嗯”,像阳光一样,照亮了我这些年的灰暗。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一天喊我一声“妈”,可我知道,至少她心里的那堵墙,开始松动了。我想,只要她愿意,我会用余生去弥补。
窗外,阳光正好。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