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月二十五是末端阳,安英和中文专程来秀峰桥给岳父八十三岁生日送菜做饭,吃过蛋糕坐在一起闲聊,安英大姐的孙子一岁多在深圳整夜哭闹不能安睡,大姐儿子王林波被折腾得快要崩溃了,无奈之下打电话寻求老家在杜家村的父母帮忙寻找一个中医试一试。安英当即回复她大姐:“竹园荒的
五月二十五是末端阳,安英和中文专程来秀峰桥给岳父八十三岁生日送菜做饭,吃过蛋糕坐在一起闲聊,安英大姐的孙子一岁多在深圳整夜哭闹不能安睡,大姐儿子王林波被折腾得快要崩溃了,无奈之下打电话寻求老家在杜家村的父母帮忙寻找一个中医试一试。安英当即回复她大姐:“竹园荒的学槐三伯伯给我们跟前的小儿整好过,晚上回去哒听消息。”
“哈哈!这怎么可能治得好?”我毫不掩饰地直接说出了我的疑惑,岳母接过话茬:“你三叔确实有很气,家琼小来你三叔救过她的命......”
此话无意中让我将信将疑忧心忡忡,第二天终于忍不住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没人接听也许正忙,待到晚上终于等到安英电话回复说:“三叔通过视频与大人小孩一起聊天,阿啊!咿咿呀呀对话中,小孩看见三叔面相后逐渐镇静不吵不闹了,当天晚上就安安静静地睡下了”。这怎么可能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疑问一直在心里悬挂了好长时间,总想有机会回娘家找学槐三叔当面探讨一下究竟。
八月十九号这天中午,同住一条街的覃发师邀我到杜家村参观珙桐展览馆和合作医疗纪念馆,他的同学李茂清是两馆馆长,他为两馆的建立呕心沥血,早就想去看一看。那里是岳父岳母的居住地之一,离学槐三叔家也很近,正好可以去看看学槐三叔。
八月二十号起了个早床,一路颠簸赶到康家湾参观珙桐展览馆。
参观完珙桐展览馆,送岳父回家午睡的时间我匆忙去学槐三叔家看望他手术后的健康状况,三叔的精神状态很好,眼不花,耳不聋,还很健谈。我说明来意,想了解过去大办“土药房”和他在“大队卫生室”工作经历时,一下打开了他陈年旧事的记忆,但不知为什么欲言又止,我们避开他人,挪到旁边的烤火屋坐下,好一会儿他才吞吞吐吐才从在三峡报社儿子家里治病的话题说起。我便问起“赤脚医生证”找到没有,每年有没有补贴的事。三叔好像有些不情愿地说:“几十年哒!我没把他当回事啊!搬家的时候当垃圾丢哒!后来他们找过也没找到,那也不做指望哒!儿女们为我治病花了几十万,他们也不在乎这个东西。有些话我们是一家人可以说,外来的几波领导来找我就不能说,因为有些东西是“封建迷信”,给安英大姐孙儿视频聊天的事不要到处说,因为我要挽“祖师诀”请教师傅才行,我的几门绝艺传给后人了再也没什么遗憾哒,老哒这个年纪还能给跟前块头帮哈忙那就算积德哒呢!老话就说得好啊!医无十年大运,鬼无四十年神通 。”
三叔说,三大队四小队“竹园荒”的“土药房”是大吉岭公社书记肖锡政,公社卫生所长覃万义和大队书记覃祥臣安排的第一个“试点”,我当时是生产队会计,你岳母是保管员,李顺菊是卫生员,刘维能的队长。最好笑的是你妈回家把背篓倒背回家,怕别人说她把猪粮食背回去了,哈哈!从早我跟过会眼科和儿科的肖光照老先生和覃吉树姐夫陈为朝老先生学过艺,认得几本药书,懂一些旁门左道救过不少人,会烧“灯火”拔“气罐子”,也认识不少草药,还会一点跌打损伤简单救治。随即让二姑娘找来几本发黑且乱糟糟的药书。
我管“土药房”的时候,家家户户采药献药,生产队安排劳力砍杉毛在松林子搭棚种植茯苓,改梯田种植黄连、党参还有板蓝根。我们四队还在土地岭种了几十亩黄连,那是生产队一笔不小的收入,天天有人组织来参观热闹得很,我当解说员,常说:自采,自种,自治,自用;土方,土法,土药;医和药好比秤和砣。不懂的我就专门去公社“五七医科大学”找艾寿坤医生和彭慧锦医生求教,在他们的指导下我们生产队还建起了产床。
当时的口号是“小病不出队”,预防药大家分开采分开挖一起煮一起喝,张家挖管仲,李家采二花,黄家采紫苏,钟家采薄荷,刘家挖丝毛根,覃家挖牛蒡根,那个场面叫人感动。
下乡知识青年胡滨随我们采药在“耳响崖”差点出“大拐”,天黑在崖下找不到回来的路,胡滨近视眼行走不方便,每个人身上背着几十斤草药,钻林穿荆棘爬悬崖,还好他随身带了一盒火柴,一根火柴走个三五步,最后生产队几十人半夜才把我们找回去。回想那个时候干劲十足有用不完的劲,哈哈!下派的医专医生也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
三叔接着说,各家各户采药献药先要在生产队开会简单培训,哪些能采哪些不能采,不同季节采不同的草和根。你莫看呢!土药房一天天忙得很,冲洗,切片,晾晒,炒和煎治。还要招呼参观的和看病的。春夏采的药多一些,比如沟边的酸梗子要挖最老的,有个三五斤就足够,可以管一年。鱼腥草挖一半留一半,夏枯草过时就找不到了,金银花采摘费事些,花还没有打开时就要摘回来晒干。芝麻花装瓶埋土里第二年才能挖出来,构树果要滤籽出来,艾蒿要阴干,野韭菜果,柿子叶,鬼针草,牛筋草,老黄瓜,马齿苋,狗尾巴草,辣蓼草,车前草,蒲公英,紫苏,薄荷,这些都可以用新鲜的也可以晒干备用。这些都要立秋前采摘回来。
大黄兜子,茄子根,锥人的杠拌草,瓜蒌,苦瓜,丝瓜,牡丹兜子,白芨,蛇蜕,马蜂窝,大蒜,可以秋天采回来。
地牯牛,土鳖子,地龙,等随时可以去地里和苕窖里找得到。一些简单的用法以后有时间你来慢慢讲给你听。
原来我有个木缸专门养鳝鱼泥鳅,需要做药可以随时拿来用。毛蜡烛要拿回来治一半留一半,生和熟的用法不一样。还有水竹筒烧烤接竹沥水后,把竹子烧成炭擂成粉子保管好急用,那个时候难得搞点芝麻油,我们就攒点桐油和菜油备用。
我烧灯火的一点好东西谋了好多人家,花天大价钱才弄上手,最开始还是师傅给我的一点引子。血结找喜欢赶山的人才弄得到,过去水田多蚂蟥也多,蚂蟥放瓦片上烤枯也是好药。
我一辈子嚼不少的草药,你看我到现在牙齿和眼睛都没得毛病,治不同的病和伤嚼不一样的草,不管酸甜苦辣我都和着口水吞了一些下肚,对我身体还是多少有些好处。哎呀!现在家家户户使用农药,好多田边地角的草药难得采到了。
莫看普通的根根草草,防病治病可起大作用,你看牛啊羊啊鸡啊狗都得病少,他们无非就是吃的草多。
接下来的交谈是在松树包参观完合作医疗展览馆后继续的。
学槐三叔讲他治病救人的故事一个接一个。农村常见刀伤,扭伤,摔伤,烫伤,虫咬,家蜂野蜂蛰,狗咬,便结,气胀,抽筋,打摆子等等,他都能一一对付。
祥林的小姑娘病危,卫生院的李道行医生帮忙背回竹园荒。本队的人都过来帮忙准备后事,各家带小菜来,劈柴,挑水,找木板钉匣子准备收敛。姑娘母亲悲痛欲绝舍不得姑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央求学槐三叔救一命, 三叔说可以试试,但活过来有可能成为聋哑,你们不怪我。姑娘父母应承下来,三叔才麻利地打开随身携带的麻布包,准备捻子和药灯窝,三灯火烧过,掐人中,双手掐虎口丫,好像有了一点丝微的动静,所有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和姑娘围得水泄不通,送水的人都挤不进去,突然大家散开举起双手欢呼:活啦!活哒!从此三叔救人命的消息被人们传作神话。
四队里少阶在屋里弄猪蹄子吃把指头剁掉哒,还是我连接后嚼草药敷好的,不沾水三四天就掉壳哒!“天青地白”是味主药,如果说是有石头的地方跌打的伤就要加一味“岩石花”才不疼。灯吉摔伤哒还蛮严重也是我嚼草药弄好的嘛。
三叔喝一口茶接着说,你岳父家一家三代人我都治过,你老岳母一个老气嗝的病是我诊断根的嘛,你岳母被狗子咬哒我在水缸底下抠点东西敷上去三天就好哒,你舅舅扭伤哒我拔气筒子,弄点线麻兜子一敷就没事,钉子扎进肉里也用线麻。你屋里(爱人)家琼小时候腊月三十晚上我还在给她弄药,李永海医生来帮忙打针的嘛,说起李医生那是个不错的人,他很谦虚,还找我学“牛鬼蛇神”给老人看病如何看起病的日期……家琼最危险的那一回是曾庆佩医生给了一颗西药才缓过来,所以我不排斥西药,病状看准哒药到病除。
庙垭子的黄治汉发筋风,抽筋高烧,把我接过去给他推拿烧几灯火,搞点子草药一喝就再也没发过,你不相信你可以问他。
还有邓锡昆他们结婚好几年不生娃儿,找我弄达几副药喝了就有娃了,后来还跟我做双布鞋谢成我的嘛!那个时候做一双布鞋要点家底才做得起。
杨好新的爹?是个篾匠吧,记不蛮清楚哒,一个齁病是我用“苏子绛气汤”偷偷去千才岭治好的嘛。那个时候地主子女找我看病要趁黑夜走小路几十里路,人家看个病也不容易。我没收过人家的钱,带几个鸡蛋几片片肉和一把挂面我还是收了的。簝叶冲的黄治明看病也是个很家伙!他自己种了不少药草,荒那边的还有巴东的都有人过来找他看病,天天有人进进出出像过喜事。发志的爷爷覃大吉给人家看跌打损伤也相当出名。大吉岭的钱继文医生也是个很家伙,他跟着我们师傅把眼科和儿科学完底,家里困难我没学完,只给了我一本《幼科铁经》的医书。沙地响潭园覃氏家族相继出过多个名医,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春大医生到现在还红火。常言说得好啊!同行生嫉妒,我就不嫉妒,我敬佩有真本事的人。
合作医疗搞嗒起劲的时候,大队书记覃祥臣和卫生所长覃万义找到我,把我调松树包卫生室搞事,当时卫生室是廖玉阶(江西人)开药铺,覃祥官负责,李兴成,覃大吉医生看病,黄家秀是药剂员,他们给我安排的一肩多职,卫生员,炊事员,通讯员,还要饲养几头鹿,一年下来给我发了两床蚊帐,收入就是跟生产队的同等劳力靠(计)工分,平常吃的菜我们自己种一点,来找我们看病的人偶尔带几个鸡蛋,小块肉,一把挂面还有小菜,我没有带一样东西回过家,都是卫生室大伙儿一起吃了,我早出晚归自己带点充饥的东西,家里天天有四五张嘴等着我要吃,几个娃儿又还小,你想啊!那个时候吃就吃不饱,我天天跑进跑出来回五六里路,一个单位有一个单位的规矩,我不能天天迟到早退,时间久了影响卫生室的工作,再一个别人找我看病也不方便。特别是下雨连阴雨天,屋里到处漏水,你三妈身体又不好,接个漏子的人都没得,我坚持不到两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直接卷铺盖走人了。不过我记得把《赤脚医生证》拿回家哒的哈哈。他勉强的笑声像钢针猛刺了我一下。
天色不早了,我站起来跟三叔告别,心中涌起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痛心、酸楚、欣慰、无奈……一个人就是一部史书,每一页都记录着他自己的足迹,个人,有的成了时代的宠儿,有的成为时代的弃子,更多的人跟时代相切相交,既有时代赐予的幸运,也有被时代刺伤的伤口……
夕阳慢腾腾地落在松树包的凹口,透过松柏树林的散光直射过来有些耀眼,时间盯得太久眼睛睁不开,悠悠的晚风袭来一阵阵凉意。
钟品新的广播高音喇叭准时响起无名的歌声:
公社是颗长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
藤儿越肥瓜越甜
藤儿越壮瓜越大……
来源:印象红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