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上的歌者|写作实验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12 14:59 2

摘要:老刘第一次坐进货车驾驶室,是在2010年的春天。同村的大娃子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刘,跟我跑运输吧,总比只守着那点庄稼地强。”彼时老刘望着自家三亩薄田,玉米秆在风中摇晃,像极了他心里没着没落的焦虑。三个孩子陆续上了学,老大读初中,老二老三念小学,书本费、校服钱、



老刘第一次坐进货车驾驶室,是在2010年的春天。同村的大娃子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刘,跟我跑运输吧,总比只守着那点庄稼地强。”彼时老刘望着自家三亩薄田,玉米秆在风中摇晃,像极了他心里没着没落的焦虑。三个孩子陆续上了学,老大读初中,老二老三念小学,书本费、校服钱、伙食费像细密的雨点,砸在他靠种地勉强撑起的家当上。

地里的收成要看天,一年到头忙忙碌碌,除去成本落不下几个钱。老刘掰着手指头算过:“种一季玉米,刨去种子、化肥、农药,一亩地顶多挣七八百,三个孩子一年的费用不算小数目,更别说想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了。”大娃子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困窘的生活。尽管知道跑货车辛苦,常年在路上漂泊,可想到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他下定了决心。

从跟着大娃子打下手,到自己考下驾照、买了货车,老刘的生活彻底与车轮捆在了一起。他跑的是省内短途,拉过建材、水果、家具,石雕,凌晨三四点出发,深夜十一二点才歇脚是常事。“刚开始跑的时候,累得腰背、胳膊都非常不舒服,方向盘像灌了铅。”老刘说,“最长的一次,开了15个小时,送完水果送木材等,人歇车不歇。”但每次回到家,把一沓沓皱巴巴的钞票递给妻子,看着孩子们围上来问“爸爸今天拉了什么”,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熟悉老刘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和货车司机形象不太相符的爱好——唱歌。“我从小就喜欢哼两句,下地干活时唱,挑水时也唱,村里人都笑我是‘野嗓子’。”咧开嘴笑的老刘,眼角的皱纹堆成一团。年轻时候最喜欢的歌曲是《朋友》,“那时候觉得这首歌特别有力量,朋友嘛,互相帮衬,就像我和大娃子一起跑运输。”

车厢成了他的“专属舞台”。驾驶室里,老旧的收音机吱呀作响。更多时候,老刘会用手机连蓝牙放歌。方向盘是他的“麦克风”,挡风玻璃是他的“听众”,漫长的公路就是他的“舞台”。

拉货途中,遇到空旷的路段,老刘会摇下车窗,任由风声灌进来,然后扯开嗓子唱。唱《朋友》,唱《我的未来不是梦》,也唱一些老掉牙的情歌。“唱歌的时候,就不觉得累了,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有时路过村庄,路边的行人会好奇地望向这辆飘荡着歌声的货车,这时候老刘会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降低音量,不过心里的旋律依然高昂。

唱歌的事,妻子没少念叨:“开车就开车,唱什么歌,分心!”但他总是嘿嘿一笑:“没事,我心里有数,唱歌是给自个儿提神呢。”

孩子们小时候经常听他唱歌,每次回家,小儿子都会缠着他:“爸爸,再唱那首朋友一生一起走嘛!”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仅是个货车司机,更是孩子们心中的“歌手爸爸”。

导航记录里,高频路线固执地连接着家、物流园和孩子们读大学所在的城市,这些坐标构成了他生命的三角形。

2020年,是老刘最艰难的一年,那一年,三个孩子都在上着大学。老刘翻出转账记录,一笔一笔,清清楚楚。他坚持不让孩子打工:“你们只管读书,爸爸还扛得住。”虽然如此,孩子们懂事,寒暑假都会去找兼职做。谈及孩子的专业选择,老刘满脸骄傲:“老大选建筑学,老二学新闻,老三读药学,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专业……只要他们喜欢,我就支持。”

对教育的“孤注一掷”,老刘从不后悔。“我爹是刨土疙瘩的,我是开方向盘的,到了他们这辈儿,脑瓜子得亮堂!”尽管孩子们的专业并非热门,老刘还是眼神笃定,“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喜欢,能走稳当,就成!”

2021年的冬天,像以往的冬天一样寒冷。11月的一场冷空气让气温骤降到零下。那天凌晨五点,老刘像往常一样准备起床开车,刚坐起来,一阵剧痛就从腰部猛地蹿上来,他“哎哟”一声倒回床上,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当时觉得腰就像断了一样,根本动不了。”妻子、孩子都吓坏了,赶紧叫来孩子的叔叔帮忙,把他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检查结果是腰椎间盘突出。医生看着片子,语气严肃:“你这情况还挺严重的,得卧床休息,不能再劳累了。”卧床半个多月,很多送货的工作都只能推掉,家里没了收入。“我躺一天,孩子们的生活费就少一天。”望着天花板,老刘很难过,也很无助。

等到腰疼稍微好转一点,他就急着想要出门送货。虽然医生再三叮嘱他不能再长时间开车,不然病情会加重,老刘还是买了个厚厚的护腰,咬着牙又坐上了驾驶座。

然而,疼痛像个甩不掉的影子,每次开车超过两小时,腰就像被无数根针扎着,酸胀感蔓延到整条腿。他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停下车,扶着腰在路边慢慢踱步,等疼痛缓解一些再继续赶路。驾驶室里,座椅靠垫早已变形凹陷,旁边扔着几个空了的膏药包装盒。装卸重物时,他不得不笨拙地挪动身体,依赖工友搭手,那瞬间的僵硬与不甘,无声胜有声。

如今老刘依然奔波在运输路上,腰突的疼痛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而唱歌,成了他对抗疼痛的“武器”。每当腰疼难忍时,当长路的孤寂几乎吞噬意志时,老刘就会放声歌唱。一首《追梦赤子心》是他的“战歌”,是止痛药,也是燃料。旋律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回荡,驾驶室里,一个绑在出风口的简易手机支架,记录着他无数次的“公路演唱会”。“唱给山听,唱给路听,也唱给自己听!”

除了唱歌“止痛”,老刘也摸索出了一些抵抗疼痛的“经验”:车里常备暖水袋,敷在腰上能舒服些;座椅靠背调得更倾斜,这样能减轻腰部压力;尽量避免搬重物,装卸货时让货主帮忙搭把手。但这些“对策”并不能完全消除疼痛,有时跑长途,夜里住在服务区的车上,翻身都困难,只能睁着眼到天亮。

妻子和孩子们劝他别干了,找个轻松点的活。他总是沉默一会儿,然后说:“再坚持坚持,等孩子们都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了,我就不干了。”他心里清楚,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只要还能动,就不能倒下。

车窗外,风景不断变换,车厢里,歌声时高时低。那歌声里,有对生活的无奈,有对疼痛的抗争,更有对家人的责任和对未来的期盼。凌晨四点半,当城市尚在沉睡,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撕裂寂静,一段高亢的歌声随之响起——老刘发动了他那辆蓝色重型卡车,唱着歌,出发了。

采写手记——

跟拍老刘的第三天,我注意到他腰间层层叠叠的膏药在驾驶座留下的汗渍。对这个跑了十五万公里的男人来说,方向盘,既是谋生工具,又是他的麦克风——当《草原之夜》的旋律压过腰间压迫神经的骨刺疼痛时,我看见了真正的止痛药:三张夹在遮阳板里的学费汇款单。

深夜的服务区,老刘借着车灯给孩子发语音:“脑瓜子得亮堂!”嘶哑的声线混杂着柴油味散进寒风。我用镜头记录下变形的座椅弹簧、厚厚的护腰,捂在腰椎上的暖水袋,和贴在仪表台上那张褪色的全家福。

最震撼的场景来自货物装卸现场——佝偻着的老刘费力地挪动货箱,却在转身发动引擎时爆发出裂帛般的高音。当卡车载着朝阳驶向孩子的未来,嘶吼的歌声碾碎了所有疼痛。

这场景,让我泪流满面。

(本文作者系伊犁师范大学2024级新闻与传播专硕生,指导老师:谢锡文)

来源:热点情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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