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成色极好的帝王绿翡翠镯子,据说是她当年的陪嫁。
我婆婆花了二十万,给我买了个假手镯。
这件事,是在我公公的七十大寿宴上,被当众戳穿的。
那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亲戚朋友。
婆婆张岚女士,穿着一身定制旗袍,满面红光地穿梭在宾客间。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成色极好的帝王绿翡翠镯子,据说是她当年的陪嫁。
而我的手腕上,戴着她半个月前送我的“玻璃种”翡翠。
“晚晚,来,跟王阿姨打个招呼。”
婆婆亲热地挽住我,把我推到一位看起来珠光宝气的女士面前。
“这是我儿媳妇,林晚。”
王阿姨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随即就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哎哟,岚姐,你给儿媳妇的这个镯子,可真漂亮。”
婆婆的下巴微微抬起,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
“那是,我们家晚晚皮肤白,就得配这种通透的料子。”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将那只镯子展示给众人看。
“我特意托人从云南带回来的,玻璃种,花了二十万呢。”
二十万。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在人群里激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羡慕的,嫉妒的,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只镯子戴在我手上,有多么的硌人。
半个月前,婆婆把它交给我的时候,我老公周铭也在场。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婆婆突然袭击,提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上了门。
“晚晚,妈看你平时也不爱戴首饰,太素净了。”
“这个给你,妈的一片心意。”
盒子打开,绿莹莹的光芒瞬间充满了我的视线。
镯子很美,通透得几乎没有一丝杂质,水头极好。
美得……有些不真实。
我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虽然我没继承家业,但从小耳濡目染,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镯子,太“完美”了。
“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下意识地推辞。
周铭在一旁推我,“妈给你的,你就收下,看妈多疼你。”
婆婆不由分说,拉过我的手,亲自给我戴上。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二十万,妈还出得起。”
她轻飘飘地说出那个数字,眼睛却瞟向我老公周铭。
我瞬间就明白了。
这镯子不是给我买的,是给我老公看的。
我和周铭结婚三年,婆婆一直对我颇有微词。
嫌我家境普通,配不上她“人中龙凤”的儿子。
嫌我工作忙,不够贤惠顾家。
更重要的是,我们结婚时,我爸妈只陪嫁了一辆车,而不是她期望中的一套房。
所以,这二十万的镯子,更像是一种示威。
看,你娘家给不了你的,我这个婆婆能给。
我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但面上还得笑着感谢:“谢谢妈。”
现在,我戴着这只“苍蝇”,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着所有人的检阅。
“岚姐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出手还这么大方。”
“可不是嘛,这镯子,比我去年在拍卖会上看的还好。”
恭维声不绝于耳,婆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张阿姨,能让我看看这只镯子吗?”
说话的是我公公的学生,许嘉言,一位小有名气的玉石鉴定师。
今天他也被邀请来了。
婆婆显然是认识他的,立刻热情地招呼:“是嘉言啊,快来快来,帮阿姨的儿媳妇掌掌眼。”
她这是想让专家来给她的“二十万”盖个章。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却被婆婆死死按住。
许嘉言走了过来,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
他并没有直接上手,只是俯下身,仔细地端详着。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他的评价。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三秒……
许嘉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婆婆,又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了一个礼貌而古怪的微笑。
他推了推眼镜,惊呼一声:
“哎呀,这玻璃种真亮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外行人可能听不出什么。
但在场的,有不少都是懂点行的。
“玻璃种”是顶级翡翠的代名词。
但从一个专业鉴定师嘴里用这种夸张的语气说出来,尤其配上“真亮啊”这三个字,味道就全变了。
就像你指着一碗精心烹制的佛跳墙,大喊一声:“这粉丝汤真香啊!”
那不是夸奖,是赤裸裸的嘲讽。
婆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嘉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嘉言仿佛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质问,依旧保持着微笑。
“张阿姨,我的意思是,这镯子……质地非常纯粹,几乎没有任何天然翡翠的纹理和棉絮,光泽度也极高,跟高级玻璃工艺品一样,非常……亮眼。”
他把“玻璃工艺品”几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这下,再迟钝的人也听明白了。
这镯子,是假的。
不是天然翡翠,是玻璃。
嗡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天哪,二十万买了个玻璃?”
“我就说看着太完美了,原来是假的。”
“这是被人骗了,还是……故意送个假的给儿媳妇啊?”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瞬间烧了起来,烫得吓人。
我下意识地看向婆婆。
她的脸色,已经从红转青,又从青转白。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引以为傲的“二十万”,她用来彰显身份和地位的工具,此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我,就是这个笑话的女主角。
我老公周铭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
“许哥,你是不是看错了?我妈不可能买到假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既是维护母亲,也是在维护整个周家的脸面。
许嘉言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却坚定。
“周铭,我只是就事论事。这只镯子,从专业的角度看,确实是高仿的料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玻璃。”
“市场价,大概……几百块吧。”
几百块。
对比之前的二十万,显得那么讽刺。
婆婆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我公公脸色铁青地走过来,扶住了她。
“好了,一个镯子而已,有什么好吵的。”
“嘉言,谢谢你,我们知道了。”
他这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可覆水难收。
所有人都看见了周家的窘迫,看见了我这个儿媳妇的难堪。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洗手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也浇不灭心里的火。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腕上的那抹绿色,刺眼得像个烙印。
我用力地想把它褪下来,可当时戴上时刚刚好,现在情绪激动,手腕微微发胀,怎么也褪不下来。
它就像一个耻辱的标记,牢牢地箍住了我。
那场寿宴,最终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婆婆一言不发,只是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
周铭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到家,婆婆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突然,她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瞪着我。
“林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镯子是假的?”
我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您在说什么?”
“你别装了!”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你家里就是做珠宝的,你会看不出来真假?”
“你故意戴着它去寿宴,故意让许嘉言看,你就是想让我当众出丑!”
荒谬,太荒谬了。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我气得浑身发抖:“妈,是您非要我戴的!是您非要炫耀的!”
“您买到假货,丢了脸,现在反过来怪我?”
“我买到假货?”婆婆冷笑一声,“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会被人骗?”
“我看就是你,跟你那个妈一样,见不得我们周家好!”
“够了!”
周铭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晚晚!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她就是个扫把星!”婆婆开始口不择言。
我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我不想吵了。
我只想知道真相。
“周铭,”我平静地看着我丈夫,“我想知道,这镯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铭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为难。
“晚晚,妈……妈可能就是被人骗了,她也是好意。”
“好意?”我笑了,“花二十万,买个几百块的玻璃给我,是好意?”
“还是说,她根本就没花二十万,只是想用一个假货,来堵住我的嘴,顺便彰显一下她做婆婆的慷慨?”
我的话,像一把刀,戳破了最后的伪装。
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周铭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第二天,我回了娘家。
我把手镯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爸。
我爸在珠宝行业摸爬滚打几十年,只看了一眼我发过去的照片,就断言是假货。
“B货加镀膜,典型的旅游景点货色。”
“晚晚,你想怎么做?”我爸问我。
我沉默了很久。
离婚的念头,不是没有过。
但我和周铭,毕竟有三年的感情。
除了他那个奇葩的妈,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爸,我想把事情查清楚。”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受了这个委屈。
我给许嘉言打了个电话,向他道歉,也向他请教。
许嘉言在电话那头很客气:“林小姐,你不用道歉,我只是说了实话。”
“其实那天,我看你婆婆那么高调,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种成色的玻璃种,二十万根本拿不下来,后面至少得再加个零。”
我把婆婆的指责也告诉了他。
许嘉言沉吟片刻,说:“你婆婆,是不是最近迷上了什么直播购物?”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突然想起,最近婆婆确实总抱着手机看直播,神神秘秘的。
有一次我还看到她在跟一个叫“玉石皇后”的主播互动,刷了不少礼物。
我立刻上网搜索这个“玉石皇后”。
很快,我就找到了她的直播间。
直播间里,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主播,正在声嘶力竭地推销着手里的翡翠。
“家人们,今天给你们放个大漏!”
“专柜价五十万的玻璃种手镯,今天在皇后直播间,不要五十万,不要三十万,只要十九万九千八!”
“最后三只,先到先得!”
背景里的托儿疯狂地刷着“已下单”,“皇后威武”。
我点开了她的商品链接,其中一只手镯的样式,和我手腕上的这只,一模一样。
我截图,发给了我爸。
我爸很快回复:“典型的杀猪盘,专门骗你们婆婆这种,有点闲钱又爱面子的老年人。”
真相,似乎已经浮出水面。
婆婆不是故意用假货羞辱我。
她是真的花了二十万,买了个假货。
她也是个受害者。
可是,她为什么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被骗的事实。
她精明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被一个网络主播骗了二十万。
这比丢脸更让她难以忍受。
所以,她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发泄口。
而我,这个她一直看不上的儿媳妇,就是最好的人选。
我拿着手机,回到了周家。
周铭正坐在客厅,一脸憔悴。
“晚晚,你回来了。”
“妈呢?”我问。
“在房间里,一天没吃饭了。”
我走到婆婆的房门口,敲了敲门。
“妈,是我,林晚。”
里面没有声音。
我直接推门进去。
婆婆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我把手机递到她面前,点开了那个直播回放。
“玉石皇后”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婆婆的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妈,您被骗了。”我平静地说。
“这不是您的错,现在这种骗局很多。”
“我们报警吧。”
婆婆看着屏幕,嘴唇翕动,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不是愤怒的,不是委屈的,而是……崩溃的。
“我的钱……我攒了一辈子的钱……”
她哭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我所有的怨气,突然都烟消云散了。
我看着她,这个一直强势、刻薄、爱面子的女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
周铭走进来,从身后抱住了她。
“妈,没事,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事就好。”
“我们报警,一定能把钱追回来。”
那天,我们陪着婆婆去了派出所。
警察说,这是典型的电信诈骗,追回的希望很渺茫。
从派出所出来,婆婆一句话也没说。
回到家,她把我拉到一边,往我手里塞了一张卡。
“晚晚,这里面有二十万,是妈给你的。”
“之前……是妈不对。”
这是她第一次,向我低头。
我把卡推了回去。
“妈,您的钱也是辛苦攒下的,您自己留着吧。”
“那只手镯,虽然是假的,但也是您的一片心意,我会好好收着。”
我晃了晃手腕上那个依旧取不下来的玻璃镯子,笑了笑。
婆婆看着我,眼圈又红了。
那之后,婆婆像是变了个人。
不再热衷于攀比,不再对我挑三拣四。
她开始学着关心我,会问我工作累不累,会给我炖汤喝。
我和周铭商量,凑了二十万,以警察追回诈骗款的名义,把钱还给了她。
她拿着钱,哭了很久。
那只假手镯,我后来找了专业师傅,总算取了下来。
我没有扔掉,而是把它和我的首饰放在了一起。
它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们。
提醒我们,那些虚浮的、用金钱堆砌的面子,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而一家人之间,抛开偏见,坦诚相待,远比任何昂贵的珠宝都更加珍贵。
手镯是假的。
但它换来的教训和理解,却是真的。
来源:于窗前安静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