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许多年后,每当我想起与悍匪白宝山最后的对视,想起他临刑前说的那番话,我依然会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那种寒意,远比西伯利亚的寒流更加冰冷,因为它直接钻进人的心里。
“李老师,您真的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去。”
“可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啊!”
“我想亲眼看着这个‘魔鬼’,从我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许多年后,每当我想起与悍匪白宝山最后的对视,想起他临刑前说的那番话,我依然会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那种寒意,远比西伯利亚的寒流更加冰冷,因为它直接钻进人的心里。
01
一九九七年的秋天,乌鲁木齐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洗旧了的脏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叫李正阳,是市高级人民法院的一名刑事法官。
那天下午,我刚审完一个案情复杂的经济纠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我习惯性地捏着眉心,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书记员王凯抱着一摞厚得像城墙砖的卷宗,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年轻的脸上,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紧张,嘴唇都有些发白。
“李老师,院里刚开了紧急会议,那个案子……分到咱们庭了。”
他的声音发颤,把那摞卷宗“咚”地一声放在我的办公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
我抬起头,目光落在卷宗最上方那张白色的封皮上。
三个用黑色记号笔写下的加粗大字,像三道狰狞的伤疤,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白宝山。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沉了下去。
这个名字,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像一片浓重的乌云,盘踞在从北京到新疆的广袤天空上。
报纸、广播,街头巷尾的议论,都充斥着这个名字。
持枪袭警,抢劫军火,血洗闹市,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
媒体称他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头号悍匪”,这个称谓背后,是十几条无辜逝去的生命和一个个破碎的家庭。
我伸手拿起卷宗,入手的感觉冰凉刺骨,仿佛握住的不是纸,而是一块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寒铁。
我知道,这不再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
这是对整个社会秩序的公然挑衅,也是对我二十年审判生涯里,最严峻、最沉重的一次考验。
院领导亲自找我谈话,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
“正阳同志,这个案子全国瞩目,世界关注,性质极其恶劣。”
领导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审理过程,务必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程序合法,要办成经得起任何历史检验的铁案。”
那个晚上,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里。
妻子把晚饭热了两次,我都没有走出房门。
昏黄的台灯下,我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卷宗。
每一个打印的宋体字背后,仿佛都渗透着斑斑血迹。
每一张现场勘查的照片,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和暴力。
受害者里,有正在执勤的民警,有无辜的路人,有商店的店主,甚至还有他昔日的同伙。
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试图从这些冰冷的文字和图片中,拼凑出白宝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卷宗里的描述让我心惊。
他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相反,他心思缜密,计划周详,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还懂一些法律,总能找到一些空子来为自己开脱。
我掐灭了第三根烟,心里升起一个清晰的念头。
我要面对的,不是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
而是一个拥有野兽内心的“聪明人”。
02
第一次开庭的日子,定在一个阴天。
法院大楼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肃杀。
旁听席上座无虚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告席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上。
当沉重的脚镣声由远及近,当白宝山被两名高大的法警押解着走上被告席时,整个法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我坐在审判长的位置上,身穿庄严的法袍,目光像鹰隼一样,牢牢地锁定了这个世纪悍匪。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丝毫的慌乱或者凶相毕露。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身形挺拔,面容平静得近乎漠然。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像两潭幽深不见底的寒水。
既不躲闪,也不挑衅。
他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高高在上的审判席。
庭审过程漫长而压抑。
公诉人慷慨激昂,用详实的证据,一项项地宣读着他血淋淋的罪行。
白宝山异常配合。
他对所有的犯罪事实,都供认不讳。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他逻辑清晰地描述自己如何踩点,如何准备武器,如何在作案后冷静地逃离现场。
当公诉人问到他杀害无辜群众的细节时,他用的词是“解决掉”、“清除障碍”。
那感觉,就像一个工厂里的老练工人,在谈论如何清除流水线上的一个次品,不带任何人类应有的情感。
整个法庭,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恐惧,正在空气中蔓延。
我决定亲自审问他,试图从心理层面击溃他那坚固的防线。
我敲响法槌,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
“被告人白宝山!”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连续杀害了十几条无辜的生命,难道你的内心,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和忏悔吗?”
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我的眼睛。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李法官。”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法律讲的是证据,不是讲良心。”
“我做了,我承认。”
“至于愧疚,那是什么东西?能让我活下去吗?”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我从监狱里出来,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我想好好活着,但没人给我机会。”
“他们挡了我的路,我只能把他们搬开。”
这番冷酷至极的言论,像一颗炸弹,在法庭里轰然炸响。
书记员王凯在旁边记录的手都停住了,他张着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我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但我必须保持作为法官的专业和克制。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翻腾。
我明白了,用道德和人性去劝诫白宝山,是徒劳的。
这个人的内心,已经构建起了一套完全自洽的、反社会的世界观。
在他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他就是唯一的法则。
在后续的几次审理中,我和白宝山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较量。
我用严谨的法律程序和一条条铁一般的证据链条,将他的罪行牢牢钉死在案卷上。
他则用他那套冰冷的生存哲学,不断地冲击着我和所有在场人员的认知底线。
有一次休庭,他被法警押着从我身边走过。
他忽然侧过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李法官,你儿子,上小学了吧?”
我的脚步瞬间僵住,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大脑。
来源:球场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