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酒店地毯软得发虚,我蹲在打开的行李箱前,指尖被红绸缎勒得发疼。明天要穿的婚纱盒子里,压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是陈树初中时硬塞给我的。他当时说:“你总穿带补丁的校服,我妈新做的衬衫,你替我穿着,我穿你那件破的,老师看不出。”
酒店地毯软得发虚,我蹲在打开的行李箱前,指尖被红绸缎勒得发疼。明天要穿的婚纱盒子里,压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是陈树初中时硬塞给我的。他当时说:“你总穿带补丁的校服,我妈新做的衬衫,你替我穿着,我穿你那件破的,老师看不出。”
手机在床头震得嗡嗡响,屏幕亮得刺眼。备注“陈树”的对话框弹出一条语音,我盯着那个小喇叭看了三秒,鬼使神差按下播放键。
“小满。”他的声音还是带着点哑,像高中晚自习后我们躲在操场分吃烤红薯时那样,“我在你酒店楼下,带着你初中落在我家的铁皮青蛙。你要是现在下来,我保证——”语音突然断掉,最后半句被电流声吞得只剩模糊的“新娘只会是你”。
我手一抖,手机砸在婚纱上。蓝布衫从箱缝里滑出来,袖口还留着他用圆珠笔写的“陈”字——当时我嫌丑偷偷用肥皂搓,结果染成淡蓝色,再也洗不掉了。
窗外飘起细雪,像那年冬天。我妈在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我蹲在楼梯间哭到窒息时,陈树找到我,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个烤得焦黑的红薯:“我妈说,吃了甜的就不苦了。”他把红薯塞进我手里,自己啃着冷硬的馒头,说他爸工地结了钱,能凑五千块给我妈买药。
后来我才知道,那五千块是他连续三个月,每天送完外卖又去夜市摆地摊赚的。而那时我刚和周远确定关系——他是银行信贷主管,第一次见面就说“你妈治病的钱,我来想办法”。
“叮——”手机又震了。陈树发来一张照片:路灯下的雪地,他举着铁皮青蛙,红玻璃珠眼睛和我小学弄丢的那只分毫不差。风掀起他的围巾,露出半张脸——还是记忆里的轮廓,只是下巴多了道疤,该是送外卖时摔的。
我摸出包里的婚戒,周远上周在餐厅单膝跪地时,钻戒在水晶灯下闪得我眼花。他说“我养你”“以后不用再为钱低头”,可此刻盯着手机里的雪,我突然想起陈树去年生日——他朋友圈晒了张医院缴费单,备注“给奶奶买药”,配文“今天也攒够了五块钱”,我点过赞的。
“小满?”敲门声响起,是周远。他提着保温桶进来:“熬了你最爱喝的莲藕汤。”我手忙脚乱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他没察觉,蹲下来整理箱子:“明天别穿那件旧衣服,婚纱配什么都好看。”
我看着他发顶新冒的白发,突然想起上个月——他总说加班,可那天我去银行找他,前台说“周主管早走了”。他说陪客户,可我路过商场时,撞见他和穿红大衣的女人站在珠宝柜台前,那女人脖子上的项链,和我婚戒是同款。
“小满?”周远碰了碰我手背,“发什么呆呢?”我喉咙发紧,把蓝布衫塞回箱底。汤的热气模糊了镜中脸,我突然想起陈树初中说的话:“等我有钱了,给你买全世界最漂亮的裙子,比你妈做的花布裙还漂亮。”后来我们都没再提,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埋进了岁月里。
后半夜我裹着被子坐在飘窗上,怎么都睡不着。雪越下越大,楼下路灯下有个影子来回走动,手里举着什么,像在等人。我摸出手机,陈树的对话框停在三天前——他问“明天几点开始”,我回“上午十点”。现在他又发了条消息:“青蛙还能跳,和你小学时一样。”
我盯着消息看了很久,突然想起小学六年级——我蹲在操场哭,因为铁皮青蛙被男生抢走了。陈树追着那男生跑了半圈操场,抢回青蛙时额头全是汗:“我给你修,保证能跳。”后来青蛙真的能跳了,他蹲在我家楼下举着喊:“看,能跳三步!”
第二天早上,周远在浴室吹头发,我站在镜前戴头纱。镜中我化着精致的妆,可眼睛蒙着层雾。手机在包里震动,是陈树的消息:“我在酒店后门,带着青蛙。”
门被推开,周远穿着西装,举着手捧花:“该出发了。”我接过花,指尖碰到他无名指的戒指,突然想起昨晚——他手机亮了一瞬,屏保是那个穿红大衣女人的照片。
酒店后门的雪还没扫,陈树靠在墙上,手里举着铁皮青蛙。他看见我,先是一怔,然后笑了:“你来了。”
我盯着他手里的青蛙,它真的在跳,三步,和小学时一样。周远在前面喊我,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陈树从兜里摸出一串星星纸,和我初中折的一模一样——那时我总说“折够一千颗愿望就能实现”,他偷偷替我折了八百颗:“剩下的你折,我们一起等。”
“小满。”他声音哑得厉害,“我知道你选周远是因为你妈治病需要钱,可我去年就攒够了二十万,本来想等你妈病好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远跑过来,脸色发白:“小满,那个女人是客户,我就是……”
我看看陈树手里的星星纸,又看看周远发红的眼眶。雪落进领口,凉得我打了个寒颤。陈树把青蛙塞进我手里:“你拿着。”转身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幕里。
周远抓住我的手:“我们结婚吧,我保证以后……”我低头看青蛙,红玻璃珠眼睛在雪地里发亮。突然想起陈树初中说的另一句话:“其实我早想告诉你,那天你蹲在楼梯间哭,我不是来送红薯的,我是想告诉你,我攒的钱够给你妈买药了。”
教堂钟声在远处响起,我摸出婚戒放在周远手心。他愣住时,我已转身往酒店后门走,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有个模糊的身影在等,手里举着能跳三步的铁皮青蛙。
后来我常想,如果那天没点开陈树的语音,如果周远没和那女人纠缠,如果我没接过那枚婚戒——可生活哪有那么多如果?现在我在陈树的早餐店帮忙,他每天凌晨四点起来揉面:“以后我们的孩子,要吃最香的包子。”
有时候他会翻出铁皮青蛙放在桌上,它跳三步,和小学时一样。我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他擦着桌子笑:“因为你从来不是会把话说死的人。”
你说,如果当初没选周远,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更像那只铁皮青蛙——虽然跳得慢,但每一步都踏在实地上?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