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赵将军已经克死了三任妻子,你姐姐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你自小在乡野长大,命硬...”母亲说着,声音渐低,似乎自己也觉得这话说不下去。
替嫁之后
花轿临门的前一夜,沈家上下灯火通明,唯独我的小院一片死寂。
“阿凝,你就替你姐姐嫁了吧。”
母亲握着我的手,泪眼婆娑。父亲站在她身后,面色凝重地点头。
“那赵将军已经克死了三任妻子,你姐姐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你自小在乡野长大,命硬...”母亲说着,声音渐低,似乎自己也觉得这话说不下去。
我静静看着他们,十六年来,他们把我扔在乡下老家不闻不问,如今姐姐的婚事定了,才想起接我回京。原来不是良心发现,是要我替姐姐送死。
“赵将军权势滔天,咱们沈家得罪不起。若是悔婚,怕是...”父亲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我垂下眼睛,想起三日前初见顾长安的模样。那日在后花园,他误把我认作姐姐,赠我一支玉簪,说倾慕已久。后来知道我是沈家二小姐,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只急切地问我姐姐为何突然要嫁给赵将军。
“若赵将军真如传言所说,那阿柔岂不是...”他眼中全是担忧,丝毫没注意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顾长安,新科状元,姐姐的倾慕者之一,也是我短短几日就暗许芳心的人。
“阿凝,算爹娘求你了。”母亲跪了下来,我惊得连忙去扶。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好,我嫁。”
两个字,断送了自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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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吹打打声中,我披着大红嫁衣上了花轿。没有新郎迎亲,没有热闹仪式,一顶花轿匆匆抬着我进了将军府。
街上百姓的议论声隐约传来:
“又一个送死的...”
“真是可惜了,不知能活几日...”
“听说这是沈家二小姐,原本定的是大小姐...”
“怕是舍不得嫡女送死呗...”
我攥紧了手中的苹果,指甲掐进果肉里。
花轿落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来。我犹豫一瞬,将手放了上去,立刻被牢牢握住。
那只手粗糙有力,虎口处有厚茧,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他牵着我走过流程,拜天地,入洞房,每一步都走得稳当,仿佛真是场再寻常不过的婚礼。
喜房里,红盖头被挑开,我终于看见了我的夫君——赵峥。
他比想象中英俊得多,眉如刀裁,目若寒星,一道疤痕从额角划至下颌,却不显狰狞,反添几分硬朗。他也正打量我,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脸上。
“你就是沈凝?”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我点头,不敢多言。传闻他暴戾无常,前三任妻子都是不堪折磨自尽而亡。
他忽然伸手过来,我本能地闭眼躲闪,却只听他轻笑一声,从我发间取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上的花瓣。
“怕我?”他问,手指转动那枚花瓣。
我老实点头,“听说将军...克妻。”
他冷笑一声,“若我想害人,不必娶回家再杀。”
这话让我打了个寒颤。
那晚,他睡在榻上,我缩在床边,和衣而卧。黑暗中,我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渐渐放松下来,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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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回门,赵峥竟亲自陪我回府。
马车里,他闭目养神,我偷偷看他。这三天,他并未为难我,每晚我们同房不同床,相安无事。白日里他总不在府上,我也乐得清闲,在偌大将军府里转转悠悠。
“再看要收费了。”他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
我慌忙移开视线,脸上发烫。
到了沈府,父母早已候在门口,见赵峥亲自陪同,脸上掩不住惊讶。
宴席上,父母对赵峥极尽奉承,对我却冷淡得很。姐姐称病未出,倒是省了尴尬。
饭后,母亲拉我到后院,“将军待你如何?”
“尚可。”我简短回答。
母亲松口气,又道:“既然如此,能不能求将军为你姐夫在军中谋个职位?你姐夫科举屡试不第,总不能让你姐姐一直跟着受苦...”
我心中发冷,原来关心是假,有所求是真。
“我人微言轻,怕是说不上话。”
我还想反驳,忽然瞥见不远处赵峥的身影。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母亲也看见了,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将军怎么来了?我正在和阿凝话家常呢。”
赵峥走过来,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腰,“时辰不早,该回了。”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一层衣料烙在我腰间。我浑身僵硬,任由他带着我告辞离去。
马车上,我垂头等着他质问,他却一言不发。
直到下车时,他才突然开口:“你和你母亲不像。”
我愣住,不知如何接话。
“眉眼有几分相似,但你看人时不躲闪。”他淡淡道,转身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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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流水般过,转眼我在将军府住了一月有余。赵峥依旧早出晚归,但总会回来用晚饭。我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从最初的客套问候,到偶尔会讨论朝中时事。
我发现他并非传言中那般可怕,反而见识广博,谈吐有理。只是他左脸上那道疤实在显眼,初看骇人,看久了竟也觉得与他十分相配。
那日我在后院打理一小片菜地——这是我在乡下学来的习惯,赵峥破天荒早早回府,站在廊下看我。
“将军今日怎么这么早?”我起身,拍拍手上的土。
他走过来,递给我一方手帕,“擦擦汗。”
我接过,闻到帕子上有淡淡檀香,与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三日后宫中设宴,你陪我同去。”他说完,又补充道,“穿正式些。”
我点头,心里有些雀跃。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要带我出现在公众场合。
然而这份雀跃在宫宴那日被打得粉碎。
我在宴会上看见了顾长安。他见到我时眼睛一亮,径直走来。
“阿凝,”他唤得亲昵,“我听说你代替阿柔嫁过去了,你...可还好?”
我客气地点头,“劳顾大人挂心,一切安好。”
他却似不信,压低声音:“若有什么难处,定要告诉我。我虽人微言轻,但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我还想说什么,却见赵峥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正与旁人交谈,目光却冷冷扫过这边。
我匆忙与顾长安告别,走向赵峥。他什么都没问,但整个晚上都没再笑过。
回程马车里,他终于开口:“旧相识?”
我知他看见了,老实交代:“顾大人与家姐是好友,曾有过数面之缘。”
他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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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半月,京中流行起马球赛。赵峥被同僚邀去,带我同行。
我坐在帐中观看,见他策马奔驰,挥杆进球,动作潇洒利落,与平日判若两人。不少女眷都偷偷看他,窃窃私语。
“赵将军真是英武,可惜克妻…”
“听说现在的夫人是替嫁的,不知能撑多久...”
我垂眸假装没听见。
一场赛毕,赵峥朝我走来,汗湿的额发贴在脸上,竟有几分少年气。他接过我递去的汗巾擦脸,在我身旁坐下。
“没想到将军马球打得这样好。”我真心夸赞。
他挑眉,“没想到夫人还会夸人。”
我哑然,原来在他心里我这般吝啬称赞。
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来了。顾长安骑着马来到帐前,下马行礼。
“将军,夫人。”他看向我,“阿凝,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感觉到赵周身气压骤降。
“顾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我道。
顾长安犹豫一下,竟真开口:“阿柔病了,她想见你一面。自从你出嫁后,她一直郁郁寡欢...”
我愣住了。姐姐病了?为何家中无人告知?
我还未回答,赵峥突然起身,“内子不便单独见外男,顾大人有事可到府上递帖拜访。”说罢拉着我就走。
他力道很大,我几乎小跑才能跟上。直到无人处,他才放开我,面色阴沉。
“旧情难忘?”他冷声问。
我揉着发红的手腕,“将军误会了,我与顾大人并无私情。”
“那他为何一次次纠缠?你又为何一听沈柔有事就失魂落魄?”他逼近一步,“还是说,你后悔了?后悔替你姐姐嫁给我这个克妻的煞星?”
我从未见他如此愤怒,那道疤都因怒气显得狰狞起来。但我却不怕了,直视他的眼睛:
“将军若真信那些流言,为何要一次次娶妻?若不信,又为何用‘克妻’二字伤人亦自伤?”
他怔住,似没想到我会反驳。
我继续道:“是,我是替嫁,并非自愿。但既然嫁了,便没想过回头。将军若不信,大可一纸休书休了我,不必出口伤人!”
说罢我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没想过回头?”他盯着我的眼睛,“哪怕你那心上人再来寻你?”
“顾长安不是我心上人!”我脱口而出。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他仍然握着我的手腕,但力道松了许多。
“那谁才是?”他声音低了下来。
我心口一跳,别开脸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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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赵峥待我有了微妙变化。他会在饭后多留一会儿,与我闲聊;会带我出门骑马,教我射箭;会在市集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买回来送我。
我开始期待每晚与他共处的时光,甚至在他晚归时坐立不安。
我知道这很危险。赵峥这样的人,不会真心喜欢一个替嫁而来的女子。或许他只是寂寞,或许...他在试探我。
那日我收到家书,说姐姐病重,想见我一面。我心中疑虑,姐姐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突然病重?
犹豫再三,我还是告知赵峥,要回府一趟。
他正在看书,头也不抬:“需要备什么礼,自己去库房取。”
我有些失望,本以为他会提出同去。
回到沈家,我才知受骗。姐姐好端端的,病的是顾长安——他相思成疾,瘦得脱了形。
姐姐拉着我的手哭诉:“阿凝,长安是因为你才病的!他以为你在将军府受苦,日夜不安...”
我甩开她的手,“所以你们骗我回来?”
“阿凝,就当姐姐求你了,”她泪如雨下,“长安说他不在乎你已嫁人,只要你愿意跟他走,他安排一切...”
我震惊地看着她,“你们让我逃婚?这可是死罪!”
“赵将军不在乎你,很快你就会像前几个一样莫名其妙死掉!”姐姐激动道,“跟长安走,至少能活命!”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姐姐当初不愿嫁,不只是因为克妻的谣言,对不对?你与顾长安...”
姐姐默认了。
原来如此。我心凉了半截,自己竟是被至亲设计与爱人一同推向火坑。
“我不会走的。”我坚定道,“我是赵峥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生死,都是赵家的人。”
说完我转身要走,却在门口撞见顾长安。他瘦了许多,眼下乌青,抓住我的手臂:
“阿凝,别逞强了!赵峥不是良人,他前几任妻子死得不明不白...跟我走,我能保护你!”
我正要挣脱,忽听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
“顾大人要带本将军的妻子去哪?”
赵峥站在院门口,不知听了多久。他身着朝服,似是刚从宫中出来。
顾长安下意识放开我,脸色发白。
赵峥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将我揽到身后,目光如刀看向顾长安:“顾大人是对本将军的家事有何指教?”
顾长安鼓起勇气:“将军既不爱重阿凝,何必困她在身边?您前三任妻子都不得好死,难道阿凝也要...”
“放肆!”赵峥声音不大,威压却让顾长安噤声。
他继续道:“我与夫人之事,不劳外人操心。至于前尘旧事...”他冷笑一声,“顾大人莫非以为,朝廷三品大员的家事,是你可置喙的?”
顾长安冷汗涔涔,再不敢言。
赵峥不再看他,转向我:“回家?”
我点头,将手放入他掌心。他紧紧握住,牵着我走出沈府。
马车上,我忐忑不安。他却一言不发,只望着窗外。
良久,我才开口:“将军怎么来了?”
“下朝顺路。”他淡淡答。
我知道他在说谎。从皇宫到将军府,根本不经过沈家。他是特意来的。
“我与他并无私情。”我低声道。
“我知道。”他依然看着窗外。
“姐姐与他...似乎早有情愫。”
“猜到了。”
我不知再说什么好。一路沉默到家。
下车时,他忽然转身扶我,声音很低:“那日你问,谁才是你心上人...可有答案了?”
我怔在原地,脸蓦地红了。
他低头看我,眼中有什么情绪在翻涌。最后却只是叹口气,“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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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层窗户纸终究没有捅破。但赵峥待我越发好了,好到我几乎忘了这是一场替嫁。
直到边关突发战事,赵峥被紧急召入宫中。回来时,他面色凝重。
“我要出征了。”他说。
我心一沉。虽知他是武将,征战沙场是常事,但仍忍不住担心。
“何时归来?”我问。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他看着我,“府中一切交给你了。”
我点头,强忍不安。
临行前夜,他迟迟不睡,在灯下擦拭佩剑。我坐在一旁为他缝补衣裳。
“阿凝,”他突然唤我,“若我回不来...”
“不要胡说!”我急急打断,“你一定会平安归来。”
他笑了笑,那道疤也跟着柔和起来,“好,不说这个。”
静默片刻,他又道:“我书案左下抽屉里,有封书信。若我真回不来,你拿着它,可保你全身而退。”
我针扎到手,血珠冒出来,“我不要什么书信,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他放下剑,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低头吸去血珠。那瞬间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阿凝,”他声音低沉,“当初为何同意替嫁?”
我垂眸,“为全家族性命。”
“仅此而已?”
我沉默片刻,轻声道:“也因那日在后花园,顾长安赠簪时,我偷看到你在远处练剑。”
他怔住,“你见过我?”
“见过。”我老实承认,“那时不知是你,后来花轿中听见你的声音,才想起那日舞剑的身影。”
他久久不语,忽然大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如此开怀的笑声。
“原来如此。”他止住笑,目光灼灼看我,“那若我告诉你,我早知是替嫁,你待如何?”
这次轮到我愣住,“你知道?”
“沈家大小姐体弱多病,不可能徒手翻墙摘风筝。”他挑眉,“那日在后花园摘风筝的,是你不是她。”
我震惊不已。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那你为何...”
“为何还要娶?”他接过话,手指轻抚我脸颊,“因为那日摘风筝的姑娘,眼睛亮得惊人。”
他低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阿凝,我从不信克妻之说。前三任妻子,都是各方派来的细作,我不得不除。”
我倒抽一口凉气。原来真相如此!
“那为何让我活着?”我颤声问。
“因为你不是细作,”他轻笑,“你只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小可怜。”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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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出征后,我整日提心吊胆。边关时有战报传来,胜负各半。
我按他交代的,从书桌抽屉里找到那封信。打开一看,竟是他的遗书和放妻书。上面写明若他战死,我可携此书离去,所有嫁妆及丰厚馈赠皆归我所有。
信的末尾,有一行小字:「初见即是余生,愿卿安康长乐。」
我捧着信泣不成声。
三个月后,大军凯旋。赵峥负了伤,但不致命。
他回来的那晚,紧紧抱着我不肯放手。黑暗中,他在我耳边低语:
“阿凝,我从前不信命,但现在信了。老天让我等到你,是不是说明我罪孽已赎?”
我捂住他的嘴,“将军从无罪孽。”
他笑了笑,第一次温柔地吻了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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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春,我诞下一对双胞胎。赵峥欢喜得像个孩子,整天围着我们转。
洗三礼那日,沈家人都来了。父母态度恭敬,姐姐已经嫁人,夫君是赵峥麾下一名将领,对她很好。顾长安也来了,见到我时神色复杂,最终只是礼貌祝贺。
席间,我抱着孩子回房喂奶,赵峥跟了进来。
他从身后环住我和孩子,“今日辛苦了。”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怀中婴孩,只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
“阿凝,”他忽然道,“谢谢你当初选择相信我。”
我转头看他,“也谢谢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他轻笑,吻了吻我的发顶,“我赵峥此生最幸运之事,就是那日在后花园,看见一个翻墙摘风筝的姑娘。”
“而那姑娘最幸运之事,”我接话,“是愿意替嫁,最终嫁得真心人。”
窗外春光正好,一如我们的未来,漫长而明亮。
【完结】
来源:越275636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