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花轿摇摇晃晃,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声隔着一层绸布传进来,显得有些沉闷和不真切。
他们都说,我只是个替嫁的庶女,夫君厌弃,婆家轻视,注定在深宅里枯萎。
连新婚夜,他都冷眼警告:“除了正妻的位置,其余我都不能给你。”
我垂眸轻笑。 男人的情爱?
那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是这王府女主人的尊荣,是无人再敢轻贱于我的人生。
01
花轿摇摇晃晃,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声隔着一层绸布传进来,显得有些沉闷和不真切。
我,秦念,秦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正穿着本不属于我的凤冠霞帔,代替我那金尊玉贵的嫡姐,嫁入炎王府。
就在几个时辰前,嫡母张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婆子闯进我居住的偏院,语气是施恩般的刻薄:“念姐儿,你的造化来了。大小姐身子不适,这炎王府的花轿不能空着,夫人恩典,让你替你姐姐出嫁。”
炎王萧玦,曾经的战神,三个月前北境一战惨胜,身负重伤,据说双腿已废,容貌尽毁,性情也变得暴戾乖张。
从前门庭若市的炎王府,如今已是京中贵女们避之不及的火坑。
嫡姐秦雪自然不肯跳这个火坑。于是,我这个生母早逝、在府中如同隐形人般的庶女,就成了最好的替身。
张嬷嬷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轻蔑:“能替大小姐嫁入王府,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虽说炎王如今……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之位,够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了。别摆出那副丧气脸,仔细你的皮!”
我垂着眼睫,掩去眸底所有的情绪,手指微微蜷缩在袖中。福分?这“福分”给她宝贝女儿,她怎么不要?
我知道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嫡母的手段,我从小见到大。
反抗只会让我和身边仅剩的、照顾我多年的哑婆婆下场更惨。
但我也不再是那个只能默默承受一切的怯懦小女孩。
我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一丝受宠若惊,声音细弱却清晰:“母亲厚爱,女儿不敢推辞。只是……女儿这一去,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姨娘生前留下的那点念想,还有哑婆婆年纪大了,女儿怕她无人照看……”
张嬷嬷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提条件,随即嗤笑一声:“呵,倒学会讲价钱了?放心,一个哑婆子,府里还养得起。至于你姨娘那点破东西,没人稀罕。”
“多谢母亲。”我微微福身,不再多言。
条件谈妥,哪怕是最低限度的保障。足够了。
2
梳妆打扮,穿上那身鲜艳夺目的嫁衣。
铜镜里的女子,面庞被厚重的脂粉覆盖,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一潭深水,映不出半点喜气。
秦府没有给我任何像样的嫁妆,只有两个嫡母安排的、明显是眼线的丫鬟跟着花轿。
也好,省得欠下更多所谓“恩情”。
花轿一路行至炎王府。
仪式从简,拜堂时,我身边甚至没有新郎官的身影。
只有一柄冰冷的玉如意被塞进我手中,据说是代王爷行礼。
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和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细针一般扎过来。
“这就是秦家那个替嫁的庶女?”
“啧啧,真是可怜,一过来就要守活寡……”
“听说炎王现在可怕得很,这小姑娘怕是没几天好日子过……”
我充耳不闻,只是稳稳地握着那柄玉如意,完成所有的礼节。
男人的情爱?我从未期待过。
尤其是在秦府看够了嫡母与父亲之间相敬如“冰”,看够了后院女人们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宠爱争得头破血流之后。
夫君的怜爱或许能锦上添花,但绝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尤其是在这深似海的王府之中。
我图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炎王正妃这个身份。
无论萧玦是废是残,只要这个名分在,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就有了挣脱秦家掌控的筹码,有了为自己谋划的起点。
至于以后的路是荆棘密布还是繁花似锦,要靠我自己去走。
3
我被引到了一处颇为宽敞却略显冷清的院落——听雨苑。这就是我今后的住所。
王府的下人们规矩极严,行动间悄无声息,对我这个新王妃态度恭敬却疏离,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王妃娘娘,王爷身子不适,今日不便相见。请您自行歇息。”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语气平板地交代完,便躬身退下。
两个从秦府跟来的丫鬟试图打听王府的情况,却被守在外院的婆子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
我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窗边。
夜色渐浓,王府内寂静无声,比起秦府后宅夜夜不断的丝竹喧嚣,这里更像一座沉寂的堡垒。
未知的危险潜藏在黑暗中。
但我心中却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终于,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牢笼。
终于,我的人生,第一次由我自己做出了选择。
虽然前路迷茫,吉凶未卜。
但我,秦念,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正妻之位是我的起点,但绝不会是我的终点。
我轻轻抚过身上冰凉的嫁衣刺绣,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却冷定无比的弧度。
炎王府这潭水,就让我来搅一搅吧。
翌日清晨,我起身梳洗。
从秦府带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春桃,一个叫秋杏,手脚还算利落,但眼神里的闪烁和彼此间偶尔的眼色交换,让我清楚她们仍是嫡母的耳目。
“王妃,您今日可要去给王爷请安?”春桃一边为我绾发,一边试探地问。
铜镜中映出我平静的脸:“王爷既身子不适,不便打扰。且等等王府的安排吧。”
话音未落,院外便传来了动静。
管家引着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进来。
“王妃娘娘万福,”管家行礼道,“王爷吩咐了,这两个丫鬟夏竹、冬梅,还有张嬷嬷、李嬷嬷,日后就在听雨苑伺候。您从秦家带来的人,王府会另行安排差事。”
我心中微动。萧玦这是直接将我身边的人换掉了?动作倒是快。
春桃和秋杏顿时脸色一白,看向我。
我点点头:“有劳管家。既入王府,自然按王府的规矩办。”
春桃、秋杏不敢多言,只能悻悻退下。
新来的夏竹、冬梅看起来沉稳老实,两位嬷嬷也规矩谨慎。我淡淡扫过她们,是监视还是伺候,日久自见分晓。
用过早膳,我决定在院子里走走,熟悉环境。
听雨苑不算小,陈设简单却透着低调的厚重感,一草一木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太过安静,甚至有些肃杀。
行至院门附近,忽听见外面传来轮椅碾过青石板路的轻微声响,以及几声低沉的禀报。
我心下一凛,是萧玦?
下意识地,我停住脚步,隐在一丛翠竹之后望去。
只见一个男子坐在轮椅上,由一名身着玄衣的侍卫推着,正从不远处的回廊经过。
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形看起来依旧挺拔,却难掩一种经受了重创后的清减。脸上戴着半张银质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部分,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唇色有些浅淡,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即便他坐在轮椅上,那股迫人的气场依旧若有实质地弥漫开来,冰冷、沉寂,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的煞气。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倏地转向我所在的方向。
那目光,即便隔着面具,也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冰锥,冷冽而充满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我心头一跳,立刻垂下眼睫,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并未出声。
他停顿了不过一瞬,便漠然地转回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任由侍卫推着轮椅,缓缓消失在回廊尽头。
我站在原地,手心微微沁出一点汗意。
这个男人,绝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只是一个废人。他的危险程度,恐怕远超我的想象。
回到房中,我屏退下人,独自沉思。
萧玦显然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我看到了他,但他没有任何表示。是默许我暂时留在王府,还是另有打算?
这王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但无论如何,第一步,站稳脚跟,活下去。
在听雨苑住了两日,风平浪静。
萧玦再未出现,也未召见我。管家按时送来份例用度,衣食无缺,却也仅此而已。
夏竹、冬梅伺候得还算尽心,话不多,问什么答什么,不问绝不多嘴。张嬷嬷和李嬷嬷主要负责院子里的杂事,同样沉默寡言。
我乐得清静,每日除了在院中散步,便是看书——听雨苑的小书房里倒是有不少藏书,经史子集、杂谈游记都有。
这日,我正在窗前临帖,李嬷嬷进来禀报:“王妃,侧妃娘娘和两位夫人前来请安。”
侧妃?夫人?
我放下笔。终于来了吗?
“请她们进来吧。”
片刻,环佩叮当,香风袭来。三名女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容貌美艳,衣着华丽,云鬓高耸,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姿态矜傲。她应该就是侧妃苏氏,据说是皇帝当年赐给萧玦的。
身后跟着两个打扮稍逊,但也珠翠满身的年轻女子,一个娇柔,一个妩媚,想必是萧玦的妾室,柳氏和云氏。
“妹妹苏氏,给王妃姐姐请安了。”苏侧妃嘴上说着请安,却只是微微屈了屈膝,目光在我脸上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轻蔑。
另外两人也跟着行礼,态度敷衍。
“各位妹妹不必多礼,请坐。”我神色平静,抬手示意。
落座后,苏侧妃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笑道:“早就听说姐姐要来,本该早日来拜见的,只是王爷近日需人照顾,实在脱不开身,还望姐姐勿怪。”
这话说得,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吻,点明她与萧玦更亲近。
“侧妃妹妹伺候王爷辛苦。”我淡淡应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柳夫人娇声道:“是呢,王爷如今虽……但脾气却比以往更需人耐心体贴,也只有苏姐姐能近身伺候一二了。”
云夫人也附和:“王妃姐姐刚来,怕是还不熟悉王府的规矩和王爷的喜好,若有需要,尽可来问我们苏姐姐。”
三人一唱一和,明着示好,暗里却是在给我下马威,告诉我谁才是王府后院里真正有分量的人,以及我这个新王妃有多么不被王爷待见和需要。
我放下茶盏,声音依旧温和:“诸位妹妹有心了。王爷的身子自是首要,一切以王爷的意愿为准。我初来乍到,许多事确实不明,往后还要慢慢熟悉。”
我不接她们的招,不生气,不反驳,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带过。
苏侧妃见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又说了几句夹枪带棒的话,见我始终反应平淡,自觉无趣,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她们,夏竹轻声问我:“王妃,可要奴婢去打听一下这几位……”
“不必。”我打断她,“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打听来的未必是真,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这些女人是何种心思,我大致有数。目前看来,不过是些后院争风吃醋的寻常手段,暂时还不值得我费心。
真正的暗流,恐怕藏在更深的地方。比如,萧玦的伤,王府这般戒备森严的原因。
我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眼睛。
又过了几日,天气晴好。
我带着夏竹在王府花园里散步,熟悉路径。
王府花园极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布置得颇具匠心,却同样弥漫着一种冷清的氛围。
行至一处水榭附近,恰好遇到苏侧妃和柳、云二位夫人也在赏玩。
见到我,苏侧妃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真是巧了,王妃姐姐也来逛园子?”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我颔首。
柳夫人忽然指着水榭边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道:“苏姐姐您看,这株‘素冠荷鼎’今年开得真好,王爷往日最是喜爱,常在此品茗赏兰呢。”
苏侧妃叹口气:“是啊,可惜王爷如今……甚少来园子了。这花若是无人欣赏,也是寂寞。”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这时,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丫鬟匆匆走过,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还是怎的,脚下一个趔趄,盆里的水猛地泼洒出来,直直朝我这边溅来!
“啊!”小丫鬟吓得惊叫一声。
夏竹反应快,想挡在我身前已来不及。
电光石火间,我脚步下意识地一错一侧身——这是小时候为避让府中横冲直撞的嫡兄家仆,自己摸爬滚打练出来的躲闪功夫,虽不雅观,却实用。
哗啦一声,大半盆水泼在了我刚才站立的地面上,我的裙摆只溅上了几点水渍。
那小丫鬟已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
苏侧妃皱眉呵斥:“毛手毛脚的东西!冲撞了王妃,该当何罪!”
柳夫人用帕子掩着唇,轻声道:“这丫头瞧着面生,怕是新来的吧?也难怪不懂规矩。”
云夫人则看向我:“王妃姐姐受惊了。这若是惊了凤体,可如何是好。”
我理了理微皱的衣袖,看向地上颤抖的小丫鬟。是意外,还是有人指使?想让我当众失态?或是借故惩戒下人立威?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抬起头来。”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抬头,脸色惨白,眼泪汪汪,满是惊恐,不似作伪。
“为何如此匆忙?”我问。
“回、回王妃……奴婢是负责给那边芍药浇水的,管事嬷嬷催得急,奴婢怕误了时辰,所以才……”小丫鬟哽咽道。
我看了看她来的方向,又看了看水榭附近光滑的地面。
“下次当心些。园中路滑,行走勿急,若是摔了碰了,或是冲撞了贵人,都不是小事。”我的语气平淡,没有动怒,却也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威严,“起来吧,回去换身衣裳,剩下的活计稍后再做。”
小丫鬟似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放过,愣了片刻,才连连磕头:“谢王妃恩典!谢王妃恩典!”
我转而看向苏侧妃几人,微微一笑:“妹妹们继续赏玩,我先回去了。”
苏侧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姐姐慢走。”
离开花园,夏竹跟在我身后,低声道:“王妃,那丫头……”
“无妨。”我淡淡道,“或许只是意外。”
但即便是意外,也有人想借题发挥。我若重罚,便是严苛暴戾;我若轻饶,便是软弱可欺。
我选择了第三条路——不予追究,却点明规矩,小施恩惠,同时展露不容轻犯的态度。
这点小风波,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但我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目光,似乎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这王府里的第一回合,无声无息,暂且算是过了。
自那日花园小风波后,王府表面依旧平静,但我能感觉到,投向听雨苑的视线多了几分审慎。
我依旧每日看书、散步,偶尔抚琴——姨娘生前曾偷偷教过我一些,琴技不算精湛,但足以排遣寂寥。
这日午后,我在小书房临摹一幅山水画,窗外微风送来隐约的药味。
王府有药味不稀奇,萧玦重伤未愈,需常年用药。
但这股味道……似乎比平日更浓了些,而且飘来的方向,并非惯常熬药的小厨房那边。
我放下笔,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仔细分辨。
风中夹杂的药味苦涩,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腥气。我自幼嗅觉比常人灵敏些,加之姨娘病重时,我曾日夜侍奉汤药,对药材气味格外熟悉。
这甜腥气……似乎与某味药材有关,那药材若用量稍过,短期看似提振精神,实则于气血亏损者大有妨碍,久服更会掏空根基。
是巧合,还是……
我蹙起眉头。萧玦的伤势用药,必有太医或名医开具方子,王府戒备森严,谁能动手脚?
“夏竹。”我轻声唤道。
“奴婢在。”
“近日王爷那边的药,似乎换方子了?气味与往日有些不同。”我状似无意地问道。
夏竹愣了一下,摇摇头:“回王妃,奴婢不曾留意。王爷的药一向是由王爷身边的玄衣卫亲自看管熬制,从不让外人经手。”
玄衣卫?是那日推轮椅的侍卫那般人物?
“嗯,许是我闻错了。”我不再多问。
心中疑窦却未消。
当晚,我辗转难眠。这件事,于我而言是个两难的抉择。
若不知情,自然相安无事。
如今既有所疑,装作不知,他日若萧玦真因此出事,我作为王妃,未必能独善其身。更何况,我需得在王府立足,萧玦若倒,我这王妃名号便毫无意义。
若去告知……如何告知?以什么身份?一个新婚夜都未见夫君一面、明显被闲置的王妃,贸然去质疑他心腹经手的汤药?证据呢?仅凭我一面之词的嗅觉?只怕不仅得不到信任,反会引来猜忌和杀身之祸。
萧玦那样的人,会轻易相信一个替嫁而来、底细不明的女人吗?
风险太大。
我盯着帐顶模糊的绣纹,心思急转。
不能直接说,但不能不管。
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翌日,我依旧去花园散步,路线却稍稍偏向了昨日闻到异样药味的方向。
那附近有一处小小的竹篱,里面种了些常用的香草药材,如薄荷、紫苏之类,似是府中之人随手栽种,取用方便。
我驻足篱前,看似欣赏那些长势颇好的绿植。
夏竹在一旁道:“这些是陈嬷嬷种的,她偶尔会取来给厨房调味,或是自己泡水喝。”
我点点头,弯腰看似随意地掐了一片薄荷叶在指尖揉搓,嗅着其清凉的气息。
然后,我仿佛不经意地,指向篱笆角落一株不太起眼、叶片略厚、带着小刺的植物,问道:“这株草倒是别致,也是香料吗?”
夏竹凑近看了看,茫然摇头:“这个……奴婢不认识。许是杂草吧?”
我微微蹙眉,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偶尔经过的下人听到:“这似乎是‘蛇涎草’,虽有些微活血之效,但其性燥烈,带有微毒,若误食或用量不当,反会令人焦躁虚乏。尤其是体虚血亏之人,更是沾不得。怎会种在此处?若是误摘了恐生麻烦。”
我说得煞有介事,其实那只是一株普通的、略带刺激性的野草,并非什么“蛇涎草”。但我笃定这府里没几个人真能辨识所有草药。
夏竹闻言脸色微变:“这……奴婢这就找人把它拔了!”
“嗯,”我淡淡道,“仔细些,处理干净。王府用药严谨,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莫要混入的好。”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我知道,这番话,尤其是“体虚血亏之人更是沾不得”这句,很快就会通过某种渠道,传入该听到的人耳中。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用一个虚构的“蛇涎草”典故,点出“药性相冲”和“体虚忌用”的风险。至于萧玦和他身边那些能人能否从中听出弦外之音,联想到他们正在用的药,那就看他们的警觉性和造化了。
这步棋走得险,但至少比直接捅破窗户纸要安全。
回到听雨苑,我心跳才渐渐平复。
当夜,我注意到花园那个方向,似乎有极轻微的人影闪动和挖掘声。
又过了两日,我再次路过那附近时,发现那一片的香草,连同我胡诌的“蛇涎草”,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土地也被翻新过。
同时,我隐约感觉,王府内的气氛似乎更紧绷了些,巡逻的玄衣卫次数仿佛增加了。
而萧玦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我不知道他是否收到了我的警示,又是否采取了行动。
但我选择沉住气,继续等待。
至少,我发出了我的信号。在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又平静地过了几日。
这天下午,管家突然来到听雨苑,神色比往日更恭敬了几分。
“王妃娘娘,王爷请您前往书房一见。”
我心中微动。终于来了吗?
“有劳管家带路。”我放下手中的书卷,整理了一下衣裙,神色平静地跟上。
这是我第一次踏入萧玦的地盘。
书房在外院,陈设冷硬简洁,充斥着墨香和一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冷冽气息,如同他本人。书案后,萧玦依旧坐在轮椅上,银质面具遮住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他手中正拿着一卷书,听到通报,才缓缓抬起眼。
那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我依礼屈膝:“妾身见过王爷。”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他放下书卷,手指在光滑的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入府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谢王爷关心,一切安好。”我垂眸应答。
“王府事务繁杂,以往由苏侧妃协理管家,如今你既已入府,这管家之权,理应交由你执掌。”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心中警铃微作。
交出管家权?在我这个明显不被信任、甚至未曾圆房的王妃刚入府不久的时候?这绝非简单的交权,更像是一个试探,甚至是一个陷阱。
苏侧妃经营多年,岂会甘心放手?府中人事复杂,我毫无根基,骤然接手,必处处掣肘,稍有不慎便会出错。届时,只怕管家权拿不稳,反而会落人口实,甚至惹来更大的麻烦。
他是在试探我的能力,还是我的野心?或者,想借苏侧妃的手来敲打我?
我立刻微微躬身,语气谦逊而坚定:“王爷厚爱,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妾身初来乍到,对王府规矩、人事、往来旧例皆不熟悉,恐难当此重任。苏侧妃妹妹打理王府多年,诸事妥帖,妾身以为,眼下还是由苏妹妹继续掌管更为稳妥。妾身愿从旁学习,待日后熟悉了,再为王爷分忧不迟。”
书房内静了一瞬。
萧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
他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倒谨慎。”他淡淡道,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
“妾身只是为王府安稳着想。”我低眉顺目。
“既如此,”他顿了顿,“便依你所言。苏氏仍暂代管家之职。府中一应事务,你亦可过问学习。”
“是,谢王爷。”我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第一关,算是过了。烫手的山芋,暂时推了出去。
“若无其他事,妾身告退。”
“去吧。”他重新拿起书卷,不再看我。
我退出书房,走出很远,仍能感觉到背后那一道深沉的目光,如影随形。
萧玦,他到底在想什么?这场无声的较量,似乎才刚刚开始。而我,必须更加小心。
自书房回来后,我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萧玦的试探绝非无的放矢,这王府的平静之下,暗涌只会越来越急。
又过了两日,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我本就浅眠,忽听得院外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嗒”,像是小石子落在瓦片上的声音,若有似无。
紧接着,似乎有一道模糊的黑影极快地从窗外掠过。
我的心猛地一提,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坐起身,隐在床帐的阴影里,手悄悄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一支磨尖了的银簪,是我从秦府带出来防身的。
窗外再无动静,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确信不是。听雨苑的位置不算偏僻,巡逻的护卫偶尔会经过,但脚步声规律沉重,绝非刚才那般轻灵诡异。
是谁?冲我来的?还是冲这王府的别的什么?
我凝神听了许久,再无异常,才慢慢放松下来,后背却惊出了一层薄汗。
在这深宅内院,竟也有人能如此来去自如?是江湖人?还是……王府本身的力量?
翌日,我如常起身,神色如常地用早膳,仿佛昨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散步时,我格外留意了听雨苑的围墙和屋顶,果然在一处不易察觉的檐角,发现了一点极新的、与周围陈旧痕迹不同的细微划痕。
有人在监视我。或者说,在观察听雨苑。
是萧玦的人吗?因为上次药草的警示,对我产生了更深的好奇和怀疑?
我按下心惊,告诫自己更要谨言慎行。
下午,我去小书房找一本昨日未看完的游记,却在书架底层发现了一本不属于这里的书。
那是一本颇为古旧的医书,讲的是药材炮制与药性相克之道。它被塞在一堆杂书之间,毫不起眼,但它的出现本身,就极不寻常。
我昨日整理书架时,绝对没有这本书。
是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放给我看的?
我拿起那本医书,指尖拂过粗糙的书页,心中波澜起伏。这像是一个回应,一个试探,或者说……一个考题。
我压下立刻翻阅的冲动,将那本医书混入其他书中,一如平常地拿了那本游记离开。
当夜,我等到夜深人静,才就着微弱烛光,快速翻阅那本医书。书中内容深奥,但在关键处,似乎有人用极细的墨笔做了些不起眼的标记,尤其集中在几味药性猛烈、易于混淆、且若使用不当会造成气血亢奋继而虚耗的药材上。
合上书页,我久久无言。
放书的人,心思缜密至极。他(或她)用这种方式,既回应了我之前的警示,表明他们收到了且可能已着手调查,同时又进一步试探我的底细——我是否能看懂?又会作何反应?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话,在黑暗中进行,彼此试探,步步为营。
我将医书小心藏好,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
萧玦的势力,比我想象的更深。这王府,果然卧虎藏龙。
而我,似乎终于撬动了这坚冰的一角,虽然是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
平静了没几天,苏侧妃又上门了。
这次她带来的不是挑衅,而是一张请帖。
“王妃姐姐,”她笑容比上次真切了几分,却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优越感,“过几日是永嘉郡主的芳辰,在城外的别院设了赏花宴,给王府也递了帖子。往年都是妹妹我代王府去的,如今姐姐来了,自然该由姐姐出席,也好让京中贵眷们都认识认识姐姐。”
她将那张精美的请帖推到我面前。
永嘉郡主?我知道她,是当今圣上比较宠爱的一位堂妹,地位尊贵,性情据说也有些骄纵。她的宴会,无疑是京城顶级贵女圈的社交场。
让我这个“替嫁庶女”去?苏侧妃会有这么好心?
我拿起请帖,指尖感受到纸张细腻的纹理,语气为难:“妹妹知道,我自幼长在深闺,甚少出席这等场合,只怕礼仪不周,反而丢了王府的颜面。还是妹妹代劳更为稳妥。”
苏侧妃立刻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您如今是正儿八经的炎王妃,代表的就是王府的脸面,谁还敢说什么不成?正是因以往不常出门,才更该去见识一番,往后这类应酬少不了呢。”
她顿了顿,又故作亲热地压低声音:“姐姐放心,那日妹妹也同去,定从旁提点姐姐,断不会让姐姐出了差错。”
我看着她殷切的笑容,心下冷笑。她怕是巴不得我出错,好让全京城都知道我这个炎王妃上不得台面,坐实我不受宠、无能的名声。
但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走出王府,接触外界,获取信息的机会。一直困在这四方天地里,我永远只能被动应对。
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沉吟片刻,终于露出些许犹豫又期待的神色:“既然妹妹如此说……那我便试试?只是到时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妹妹及时提醒。”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