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长江在隆冬里咆哮如怒龙。暗沉冰裂的水浪狠砸青黑的江夏水寨石基，飞溅的腥咸水沫凝结成浑浊的冰碴挂满木桩。凛冽的西伯利亚寒流如同万把细密钢针，在风中密集攒刺！空气湿冷沉重得如同浸透冰水的裹尸布层层缠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咸与刺骨的寒意。江面雾气弥漫，隐现着
第七章 江夏寒刃
长江在隆冬里咆哮如怒龙。暗沉冰裂的水浪狠砸青黑的江夏水寨石基，飞溅的腥咸水沫凝结成浑浊的冰碴挂满木桩。凛冽的西伯利亚寒流如同万把细密钢针，在风中密集攒刺！空气湿冷沉重得如同浸透冰水的裹尸布层层缠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咸与刺骨的寒意。江面雾气弥漫，隐现着艨艟巨舰如山鬼影。
巨大的“破浪”楼船甲板上，一场宴席在风浪中摇荡。几根碗口粗的缆绳吱呀作响绷到极致，船身不断被浪头狠狠拱起，又砸回水面，剧烈摇晃如风暴中挣扎的摇篮。甲板中央支着遮风的厚重油帆布蓬，粗帆布被狂风吹得鼓胀如帆，发出“呼啦啦”骇人的绷裂声！十数盏固定在蓬柱上的风灯疯狂摇曳，昏黄的光晕在浓稠潮湿的雾气中扭曲滚动，将满桌酒肴、人影投在油布上，化为一群狰狞乱舞的皮影。青铜酒樽在颠簸的桌案上叮咚乱撞，温酒倾洒。烹鱼炙肉的浓烈腥膻，混合着酒气、众人身上散发的汗酸、皮革潮霉，还有江风捎来的浓烈死鱼腐臭，搅拌成一锅滚烫污秽的浊气浓汤，呛得人几欲呕吐。更添一层诡异的是船下底舱深处，被狂浪颠簸弄得晕船的水手阵阵压抑嘶哑的呕吐声与哀嚎，透过厚重甲板隐约传来，如同地狱深处的回响。
主座上的黄祖早已喝得面皮酱赤，粗壮的脖子如同酱过的牛肉，鼓起胀红的筋络。一身玄色精铁锻造的护心锁子甲在昏暗灯光下幽冷闪烁，内衬的猩红锦袍领口歪斜敞开，露出一块油腻刺青的胸膛皮肉。他喷着浓重酒气的鼻息，混浊粘稠的视线不时掠过席间。今夜的主宾，就是那个被刘表打发过来、据说文章写得极好的酸腐！一个瘦得风吹就倒，手无缚鸡之力的狂生！
祢衡枯坐着，像一枚被浊浪反复冲击的钉子。荆州的皂色薄袍被飞溅的冰冷浪花与浓重湿气浸透，沉甸甸粘在他嶙峋的脊骨上。船体每一次沉重摇晃，他都不得不微微绷紧身体以抗拒惯性倾倒。浓烈的腌腥鱼汤气味被热浪推送着直钻鼻腔，胃壁阵阵翻绞痉挛，喉头涌上一股又一股难以压抑的腥苦酸水。手指下意识地痉挛，狠狠抠住面前的乌沉木桌案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过度与寒冷而僵硬惨白，指甲缝里嵌着木刺和盐晶，钻心的痛持续传来，却又被彻骨的冰冷渐渐麻痹。他垂着目，视线落在被船舷外飞溅冰冷浪花打湿的船板上，那湿渍在昏浊摇晃的灯下如同不断蠕动、暗浊凝固的血块。脑中嗡鸣着，充斥着无数声音的碎片：城楼上金笼撞啄的“嗒！嗒！嗒！”，脚镣拖曳在流放路上的尖利刮擦…… 他喉头堵得几乎窒息。
“满饮此盅！先生！哈哈哈！为先生妙笔浮一大白！”黄祖突然扬臂，一只盛满浊酒的沉重青铜觥撞过来！酒气熏蒸扑面！
祢衡下意识抬手想挡，手臂却沉得如同灌铅！酒盅歪斜！“哗啦！”小半盅浑黄酒浆泼在了他衣襟下摆！一股冰冷的粘腻迅速洇开，浸透布料紧贴皮肤！冰凉刺骨！浑浊的酒浆溅落在他僵硬冰冷的手背上。一丝裂帛似的冷笑，如同冰下的游蛇，悄然滑过他麻木的唇角。
“将军……”旁边一个身着锦鲤纹样绸袍、面皮精明的客商，堆着油腻的谄笑凑向黄祖，“昨日江面上捞到的那两具浮尸，虽无明证，但依小的看，八成是南边派来的细作探子！将军神威！宵小不敢犯我江夏！”
黄祖捏着金杯的手指骤然一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赤红眼底猛地腾起一股被冒犯的愠怒阴鸷！但随即却被一股更浓烈、更原始的得意所淹没！喉中爆出几声沙哑短促的狂笑，震得喉结下那片油腻刺青都随着笑声而微微抖动！他猛地将杯中残酒灌入咽喉！喉结剧烈滚动！
“呔！”黄祖酒盅重重掼在桌上！“探子？哼哼！剁碎了正好肥我江鱼！”他声如砂石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昨儿个老子亲自操刀！一刀下去！那细作的腔子喷出来的血，烫得老子护腕吱吱冒烟！”
祢衡的身体猛地一僵！抠抓案角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深深陷入木缝！指尖被倒刺划破的细小伤口传来尖锐痛楚，鲜血混着汗水和浑浊的酒液沿着指缝缓缓洇开，滑落，滴在脚下冰冷油腻的甲板上，凝聚成极微小的一点深褐。
他慢慢抬起脸。鬓角散乱的几缕湿发粘在他冰凉苍白的脸颊上。目光如同穿透了浓雾，穿透了摇曳的油布蓬顶，穿透了眼前黄祖那张被酒精染透、喷吐着兽类气息的肿胀面孔……最终沉沉落定在黄祖腰间！
那里挂着一柄鲨鱼皮鞘长刀。刀鞘通体黑沉，只在鞘体正面嵌饰着一块巴掌大小、打磨得异常幽亮光滑的赤铁！铁面并非光平，而是以一种极其繁复、诡谲扭曲的线条浮雕出一张……正在疯狂吞噬一轮烈日的人形鬼面！狰狞！这便是“饕餮吞日”！
火光在赤铁饕餮狰狞暴突的眼珠与张开的獠牙巨口上诡异地流连跃动！那狰狞吞噬的姿态仿佛活了过来！在晃动的光影下，“饕餮”的獠牙边缘似乎闪过幽冷的、舔噬鲜血的寒芒！尤其那颗被咬在巨口之中、只余半个的猩红太阳！在黄祖腰腹每一次因狂笑而震颤时，都随着火光与水雾的扭曲，如同饱饮血肉般！在饕餮口中收缩！膨胀！吞吐！隐隐泛出暗红欲滴的凶芒！
刺骨的冰寒顺着祢衡的脊柱逆冲而上！与胃部翻涌的热浊激烈绞杀！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呕逆感！混合着那日司空府玉觞碎裂的尖啸、脚镣铁链磨骨的寒意、金笼鹦鹉喙下暗红的鲜血……如同决堤的岩浆，凶猛地冲撞着他枯干的喉管！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柔软的皮肉！一股浓重的腥甜铁锈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压抑不住的低吼如同受伤困兽的呜咽在他喉咙深处滚动翻腾！颈侧青筋根根爆突如虬！
“屠……”破碎的音节从他紧咬的齿缝间艰难挤出，带着抑制不住的、如同濒死前的颤抖，“……夫！”
声音微弱得近乎气声，却被一记更加猛烈的浪头狠狠砸在船体的巨响盖过！只有紧挨着他的一名侍女脸色瞬间惨白如同金纸！惊恐地倒退了半步！
祢衡却猛地推开面前食案！杯盘碗盏哗啦倾倒！滚烫油腻的鱼汤泼了半张几面！他浑然不顾！支撑着摇晃的桌角，瘦骨支离的身体在剧烈颠簸的船体上竟踉跄着霍然站起！脚下沾满油腻和酒渍的船板如同涂抹了冰油！他猛地一晃！几乎跌倒！慌忙中一只手死死撑在了席间横置的一张七弦木琴上！冰凉光滑的琴弦瞬间深深割入掌心尚未愈合的旧痕！剧痛混合着黏腻的血浆在指缝间爆开！新鲜的温热粘在冰冷的木纹上！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长久积压的麻木！一股滚烫炽烈的、连他自己都已遗忘的凶悍之气！混合着那刺透骨髓的剧痛与彻骨寒意！猛然炸穿了他每一个冻僵的关节！那撕裂感瞬间贯通四肢百骸！如同枯朽的木乃伊被注入了烧滚的焦油！
他借着按在琴弦上、指腹下鲜血淋漓的手掌为支点！在摇晃欲倾的舱板上强自站稳！猛地挺直了那根永远不肯屈折的枯骨脊梁！另一只手食指戟指！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穿透浓重的腥膻雾气！刺破弥漫的腥臊水汽！狠狠戳向主座上方那张因愕然而微微扭曲的、喷着酒气的赤红脸膛！
指腹与琴弦割裂处涌出的腥红血珠，在狂烈摇曳的烛火与船身翻滚的晕眩光影中，甩出一道刺目妖异的弧线！几滴灼热的血点，如同有生命般，竟飞溅落在了黄祖坐榻侧前方甲板上——恰好映照着一角灯光处！
“黄祖！”
祢衡的厉吼，如同在浓稠黑暗的地穴中撞响的千年铜钟！震得周围摇摆的光影仿佛瞬间凝固！带着被冰封了太久、骤然爆发的沙哑凄厉！穿透狂风的呜咽！穿透江浪的咆哮！穿透满席骤然停歇的呼吸！带着从掌心与指缝间涌出的滚烫血腥气！带着他骨子里熬淬了所有屈辱、黑暗与冰寒才最终凝练出的、至毒至烈至纯粹的一击！他每一个字都如同呕出心头的碎铁：
“尔……”
在黄祖赤红暴怒的眼球正中央，祢衡枯槁如槁木的脸上肌肉剧烈扭曲！嘴唇豁然裂开！一道混合着惨白碎牙与猩红血沫的狂笑喷射出来！他臂指如戟！用尽仅存的气力，发出对眼前这吞日饕餮、对整个浑浊乱世最尖锐、最冰冷、也最无望的一刺：
“……冠冕堂皇！徒披人皮尔！满口仁义！满手秽污！尔纵锦袍加身、高冠笼头……也难掩——”
指端颤抖的血珠在光影跳跃下被无限放大！直指黄祖因暴怒而剧烈起伏的、油汗淋漓的脖颈！
“——那颈中！累累！屠夫之血！！！”
死寂！绝对的死寂！整条“破浪”号仿佛被定死在波涛汹涌的巨口之中！唯有风声啸、浪声吼、船体呻吟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桅杆紧绷的绳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嘎嘎”！似乎随时崩断！方才还喧嚣的宴席瞬间凝固成冰！每一张被酒气熏蒸的面孔都如同被霜打过，扭曲、僵硬、定格在震骇的瞬间！
黄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爆烈到带翻了沉重的整桌酒席！酒器菜肴稀里哗啦倾倒飞溅一片狼藉！那张原本赤红如酱过的猪肝脸瞬间蒙上了一层铁青死灰！酱紫色在铁青中急速淤积！脖颈上粗大的筋络如同被灌入了滚烫熔岩！瞬间根根暴凸扭动！几乎撑裂皮肉！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暴怒与杀意迸裂的咆哮陡然撕裂死寂！如同濒临绝境的凶兽喉咙里挤压出的、能震碎肝胆的最后狂嚎！整个摇晃的甲板都在这声巨吼中震颤！所有人的心魄被这一吼震得瞬间碎裂！
在众人视线扭曲、仿佛被吸入风暴之眼的漩涡刹那！一道匹练般的冷光骤然刺裂了昏暗！撕裂了浊雾！带着撕裂灵魂的尖锐破空厉啸！划出一道致命的青虹！正是黄祖腰间那柄“饕餮吞日”宝刀！长刀出鞘的瞬间！舱板上流荡的灯火如受牵引！骤然扑向那淬厉刀锋！刹那间！那饕餮刀鐔上吞食半颗血阳的狰狞面目被火光照彻！
时间流速仿佛被极致的惊骇和杀意拖缓！在饕餮口中那颗猩红妖阳映衬下！黄祖因暴怒而狰狞扭曲的脸孔边缘！一道如同刚从炼狱火池中淬出、滚烫流动的青芒！挟裹着屠戮万灵的无尽凶煞之气！没有半分停顿！没有半分偏移！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挟带着摧毁一切的暴虐凶威！朝祢衡脖颈侧那疯狂搏动的脉搏之上！劈斩！
刀芒未至！那极致锋锐冰寒的杀气已如万千无形冰锥！瞬间刺穿了祢衡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皮肤！一股血液瞬间冻僵骨髓的死亡预感！如同一双来自幽冥的巨手！扼住了祢衡的咽喉！撕裂了他刚爆发到尾声的灵魂狂啸！
来源：游戏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