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怀里抱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红色锦缎盒子,献宝似的举到我面前。我正在厨房里择菜,闻声回头,手上还沾着芹菜叶的碎末。
引子
儿子乐乐像只小炮弹一样冲进门,小脸蛋红扑扑的,兴奋地喊着:“妈妈,妈妈,看!”
他怀里抱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红色锦缎盒子,献宝似的举到我面前。我正在厨房里择菜,闻声回头,手上还沾着芹菜叶的碎末。
“哟,这是什么呀?”我笑着擦了擦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盒子。
今天是对门邻居王哥家嫁女儿的大喜日子,乐乐被新娘子瞧着可爱,临时请去当了小花童。我本想着就是凑个热闹,小孩子家能得个几十块钱的红包,讨个喜气也就罢了。
可这盒子,也太贵重了些。
“新娘姐姐给的,好大一个红包!”乐乐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说不清的预感涌了上来。当着孩子的面,我没多问,只是夸他:“我们家乐乐真棒。”
丈夫张建华还没下班,婆婆在卧室午睡。我把乐乐安顿在客厅看动画片,自己拿着那个盒子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锦缎的盒盖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摸上去滑溜溜的,透着一股子华贵。我的心跳得有些快,像是揣了只兔子。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玩具或者糖果,而是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用红纸带扎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盒子里。
我愣住了,手指有些发颤地捏起一沓。一,二,三……一共是二十沓。
两万块。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那声音一下一下,都敲在我的心尖上。给一个四岁孩子当花童的红包,两万块?这哪是红包,这分明是一块滚烫的山芋,烫得我手都拿不稳。
我叫林岚,在一所普通中学当语文老师,教了快十五年书。丈夫张建华在一家销售公司做部门经理,我们俩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靠着勤勤恳恳的工作,勉强维持着一个还算体面的家。
两万块,是我将近四个月的工资,是建华拼死拼活两个月的业绩提成。这笔钱对我们这个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可我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沉甸甸的不安。
我跟对门的王哥一家,算不上多熟。他们是两年前搬来的,只知道男主人叫王建国,自己开了家公司,生意做得不小,平时都叫他王总。他爱人是全职太太,女儿在国外读书,这次是特地回来办的婚礼。
我们两家的交情,仅限于在楼道里遇见了,笑着点点头,说一句“吃了么”、“上班去啊”的程度。逢年过节,连门都没串过。
这么淡的交情,他凭什么给这么大的一个红包?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我把钱重新放回盒子,盖上盖子,可那股不安却怎么也盖不住。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来车去,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件事。
无功不受禄,老话总是有道理的。这钱,绝对不能收。
正想着,门响了,是建华回来了。
“老婆,我回来了。今天累死我了。”他一边换鞋一边嚷嚷,“乐乐呢?”
“客厅看电视呢。”我应了一声,从房间里走出去。
建华看见我手里的盒子,眼睛一亮:“哟,这是什么好东西?”
“乐乐当花童,对门给的红包。”我把盒子递给他,语气有些沉。
建华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他乐呵呵地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眼睛瞬间瞪圆了,倒吸一口凉气:“我……我的天!这……这是多少?”
“两万。”我平静地说出这个数字。
“两万!”建华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一把抓起几沓钱,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喜的神情,“发财了,老婆,发财了!这王总也太大方了吧!”
他抬头看着我,兴奋地搓着手:“这下好了,下个月你妈住院的钱,还有乐乐的早教班,都有着落了!”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我抿了抿嘴,一字一句地说:“建华,这钱,我们不能要。”
建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像是没听清我的话,愣愣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这钱得还回去。”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
客厅里动画片的喧闹声还在继续,可我们之间的空气,却瞬间冷了下来。建华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把钱“啪”的一声摔回盒子里,盯着我,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林岚,你是不是教书教傻了?”
第一章 暗流涌动的红包
张建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得我心里一抽。
“人家好心好意给的红包,图个喜气,你还回去,算怎么回事?打人家的脸吗?”他压低了声音,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我攥紧了围裙的一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建华,你动脑子想想。我们跟王总家什么交情?点头之交而已。一个花童红包,给两百是人情,给两千是客气,给两万,那叫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建华冷笑一声,他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扯了扯领带,“人家家大业大,能求我们什么?求你给辅导作业,还是求我帮他卖东西?林岚,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复杂。”
我跟着走过去,把那个锦缎盒子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
“就是因为想不通能求我们什么,我才觉得害怕。”我说,“平白无故的好处,拿了心里不踏实。这钱放在家里,就像放了颗定时炸弹。”
建我心里清楚,建华最近为了一个项目焦头烂额,常常半夜还在阳台上抽烟打电话。家里的开销,我妈的病,孩子的教育,像一座座山压在他身上。这两万块对他来说,不只是一笔钱,更像是久旱的甘霖。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没底。
内心独白之一:这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慌。建华只看到了眼前的解脱,却没看到这背后可能藏着的深渊。我们是普通人家,过日子靠的是一步一个脚印,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怕这个馅饼有毒,吃了会要了我们这个家的命。我不能让他被一时的困难蒙蔽了双眼。
“踏实?什么叫踏实?”建华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每天在外面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这就踏实了?你妈下个月手术费还差一万多,我们找谁借钱去?这就踏实了?林岚,你清高,你了不起,可日子不是靠清高就能过的!”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得我心里生疼。我知道他压力大,可这不是我们不明不白收下这笔钱的理由。
“钱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但这个钱,来路不明,我们不能要。”我坚持道。
“什么来路不明?这是喜钱!”建华一拍桌子,声音大了起来,惊得客厅里看电视的乐乐都回过了头。
我赶紧朝乐乐摆摆手,示意他继续看。然后转身对建华说:“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
婆婆被我们的争吵声惊醒了,她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茶几上的红盒子和我们俩剑拔弩张的样子,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吵什么呢?”
建华像是找到了救兵,立刻把盒子推到婆婆面前:“妈,您给评评理。对门王总嫁女儿,请乐乐当花童,给了这么个大红包。林岚非说不能要,要还回去。您说有这个道理吗?”
婆婆打开盒子一看,也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就乐开了花:“哎哟我的天,这么多钱!这王总可真是个大善人啊!”
她把钱拿出来,像抚摸宝贝一样,一张张地点着,嘴里不停地念叨:“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建华啊,你媳妇就是书读多了,死脑筋。人家给的,咱就收着,这是咱们乐乐的福气。”
“妈,这不是福气,是麻烦。”我急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婆婆把钱放回盒子,瞪了我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太多。哎呀,多大点事儿。人家有钱,不在乎这点。咱们收了,正好解了燃眉之急,两全其美嘛。”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如出一辙的表情,心里一阵无力。他们觉得这是天降横财,是理所当然。可我总觉得,这背后藏着一个我们看不见的钩子,就等着我们咬上去。
内心独白之二:在他们眼里,我成了那个不识好歹、假清高的书呆子。可他们不懂,我守着的不是什么清高,是一个普通人活在世上的底线和安宁。我害怕这笔钱会像一滴墨,滴进我们家这碗清水里,从此再也清白不了。这种恐惧,他们无法理解,我感觉自己像个孤军奋战的士兵。
晚饭的气氛很沉闷。婆婆一个劲儿地给乐乐夹菜,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我大孙子就是有福气。”
建华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我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吃完饭,婆婆抱着乐乐去看电视了。建华收拾完碗筷,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建华,”我轻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没回头,只是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缭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声闷气地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就是觉得……累。”
我的心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累。”我从后面轻轻抱住他的腰,“可正因为我们过得不容易,才更要走得正,走得稳,不是吗?”
他掐灭了烟,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林岚,你知道王总的女儿叫什么吗?”他忽然问。
我摇了摇头。
“叫王舒婷。”他说,“那他儿子呢?你猜叫什么?”
我心里猛地一沉,一个不好的预感浮了上来。
“他儿子叫王舒浩。”建华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你班上那个,最让你头疼的王舒浩。”
第二章 饭桌上的风波
王舒浩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那把叫“不安”的锁。
他是我的学生,高一三班的。成绩中下游,性格叛逆,是班里最让我头疼的几个孩子之一。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作业十次有八次不交,还经常跟同学起冲突。
我找他谈过好几次话,也请过家长,可每次来的都是他妈妈。他妈妈是个温温柔柔的女人,每次都是不停地道歉,说孩子爸忙,管不了孩子,她也说不动他。
我一直以为他家就是普通的生意人家庭,没想到,他父亲就是对门的王总。
这下,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那两万块钱的红包,根本不是什么“喜钱”,而是一块精心包装过的敲门砖。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你怎么不早说?”我质问建天华。
“我怎么知道?”建华一脸无辜,“我也是今天下午听公司一个同事说的,说他跟王总是生意上的朋友,今天也去参加婚礼了。他还说,王总这个项目给谁做,就一句话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岚,我的那个项目,要是能拿下,提成至少有十万。我们……”
“所以,你是想让我为他儿子开后门,然后你好拿下他的项目?”我打断他,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什么叫开后门?说得那么难听!”建华的脸色也变了,“我就是想让你平时多关照一下他儿子。孩子学习不好,你当老师的多费点心,不是应该的吗?”
“我对他已经够费心了!”我几乎是喊了出来,“我找他谈话的次数比班里前十名加起来都多!可他听吗?他父亲一年到头不管他,现在想用两万块钱,就让我把他变成好学生?这是在收买我,你懂不懂!”
我们的争吵再次惊动了婆婆。她抱着乐乐走过来,不满地看着我:“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建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婆婆一说,婆婆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哎呀,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不正好吗?”她一拍大腿,“岚啊,这就是个顺水人情的事。你平时多提点一下那孩子,让他成绩好一点。建华呢,把项目拿下来,咱们家日子不就好过了?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嘛!”
“妈!这不是顺水人情,这是违背原则!”我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原则不原则的,原则能当饭吃吗?”婆婆的口头禅又冒了出来,“哎呀,多大点事儿。你当老师的,不就是教书育人吗?对谁家的孩子,不都一样教?稍微用点心,又不费你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最亲的人,他们一个是我同床共枕的丈夫,一个是我尊敬的长辈,可此刻,我却觉得他们那么陌生。在他们眼里,原则、底线,在利益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内心独白之一:我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从里到外都凉透了。我以为我和建华只是在钱的问题上有分歧,现在才明白,我们之间的裂痕,远比我想象的要深。那是价值观的根本不同。他觉得为了生活可以妥协,可以变通,而我却觉得,有些东西,一旦妥协了,人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那晚,我和建华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第一次。
我躺在乐乐的小床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乱成一团麻。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地上,清冷清冷的。我想起我刚当老师的时候,我的导师对我说:“林老师,记住,教书育人,‘育人’两个字,比‘教书’更重。你要对得起讲台上那三尺白粉笔,更要对得起孩子们那一声‘老师’。”
这些年,我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我可能不是最优秀的老师,但我敢说,我对待每一个学生,都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可现在,我自己的丈夫,却要我为了钱,去打破我坚守了这么多年的原则。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建华已经走了,早饭都没吃。婆婆在厨房里忙活,看见我,也没给我好脸色。
饭桌上,她一边给乐乐喂鸡蛋羹,一边意有所指地说:“人啊,不能太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我默默地喝着粥,一句话也不想说。
到了学校,我心里还是装着事,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课间操的时候,我特意在队伍里找到了王舒浩。他懒洋洋地站在队尾,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我,立刻换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干嘛啊,林老师?”
“手拿出来,好好做操。”我平静地说。
他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胡乱地比划了两下。
看着他那副样子,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只知道用钱来弥补对他的亏欠,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需要什么。
内心独白之二:我看着王舒浩那张故作坚强的脸,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他用叛逆来武装自己,或许只是因为内心太渴望被关注。他父亲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可他不知道,孩子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钱。我如果收了那笔钱,就等于默认了他父亲那种错误的教育方式,那我这个老师,当得还有什么意义?
下午第一节是我的课。我刚走进教室,就看见王舒浩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我走到他跟前,用书本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站起来,到后面去听课。”我说。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王舒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觉得下了面子,梗着脖子说:“我凭什么?”
“凭你上课睡觉,影响课堂纪律。”我看着他,不容置疑地说。
他跟我对视了几秒钟,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教室后面。
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会彻底得罪王总。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今天因为那两万块钱就对他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明天,后天,就再也抬不起头来面对这满教室的学生了。
那两万块钱,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上。我必须尽快把它还回去,否则,我连觉都睡不安稳。
放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拿着那个锦缎盒子,走到了对门王总家的门口。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我知道,这一步踏出去,我和建华的关系,可能会降到冰点。
可我别无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王总,他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第三章 办公室的闲谈
王总看到我站在他家门口,手里还捧着那个扎眼的锦缎盒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哎呀,是林老师啊!您这是……”他快步走过来,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王总,您好。”我有些局促,把盒子往前递了递,“这个……这个红包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我是特地来还给您的。”
他没有接,而是笑着摆了摆手:“林老师,你这是干什么?一点小意思,给孩子买点零食,图个喜气。你还回来,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他的话术,竟然和建华、和婆婆一模一样。
“不,王总,这不是小意思。”我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家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实在受不起这么大的礼。请您务必收回去。”
王总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慢悠悠地说:“林岚老师,我听说,你在学校,对我家舒浩,一直很‘关照’啊。”
他特意加重了“关照”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我心里一紧,知道他指的是下午我让王舒浩罚站的事。看来,他儿子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总,我对班里每一个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王舒浩是我学生,我关心他是应该的,但这跟红包是两码事。”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卑不亢。
“是吗?”王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掏出钥匙打开门,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老师,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屋喝杯茶吧。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他的家装修得富丽堂皇,巨大的水晶吊灯,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看得我眼花缭乱。这和我家那个小小的、温馨的,甚至有些杂乱的窝,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太太给我们泡了茶,然后就知趣地进了房间。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和王总两个人。
他坐在真皮沙发上,姿态很放松,不像是在跟我这个老师谈话,倒像是在跟一个下属训话。
“林老师,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呷了一口茶,“舒浩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不爱学习。我也知道,他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我呢,平时生意忙,确实没时间管他。他妈妈又是个心软的,管不住他。所以,就想拜托林老师,您在学校多费心,多盯着他点。这孩子不笨,就是心思没在学习上。只要您肯拉他一把,我相信他成绩肯定能上去。”
他说得恳切,但我听得明白,他所谓的“费心”,绝对不是简单的多提问、多谈话。
“王总,教育孩子,是学校和家庭共同的责任。您作为父亲……”
“我知道,我知道。”他摆手打断我,“我这不是忙嘛。林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这钱,你先收下。就当是我给孩子存的‘进步奖学金’。以后他每进步一名,我再另外感谢您。至于你爱人张经理的那个项目,只要你这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站了起来。
“对不起,王总。”我把盒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鞠了一躬,“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真的不能收。王舒浩是我的学生,我职责之内的事情,一定会尽力。职责之外的,我做不到。告辞了。”
说完,我没等他反应,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他家大门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但我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搬开了一块压了很久的巨石。
回到家,建华还没回来。婆婆看见我两手空空,立刻就明白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进了房间,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我一个人,默默地做好了饭,又默默地吃完。
晚上十点,建华才拖着一身酒气回来。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我放在玄关柜上的那个锦缎盒子。他的脸,瞬间就黑了。
“你还是还回去了?”他质问道,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嗯。”我点了点头。
“林岚!”他猛地把手里的公文包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项目,我求了多少人,喝了多少酒?就差最后一步了,你给我捅这么大个娄子!”
“建华,这不是娄子。这是我们的底线。”
“底线?底线能换钱吗?能给你妈交医药费吗?”他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吼道,“我告诉你,王总下午就给我打电话了,他说我们家家教好,他很‘欣赏’!项目的事,没戏了!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内心独白:他不懂,他永远不懂。他觉得我毁了他的前途,我却觉得我保住了我们这个家的灵魂。如果为了钱,就要弯腰,就要低头,就要做违心的事,那我们和那些我们曾经看不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我以为我们是风雨同舟的伴侣,却原来,我们想去的地方,根本不一样。
那晚,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他骂我死板,骂我清高,骂我不知人间疾苦。
我没有还口,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骂累了,我才轻声说:“建华,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我走进了乐乐的房间,把门反锁了。
我靠在门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下来。
门外,是丈夫的怒吼和失望。门内,是儿子的安睡和我的迷茫。我们这个家,因为这两万块钱,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我不知道,这道裂缝,还能不能愈合。
这一夜,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去学校,我的精神状态很差。办公室的同事李姐看我脸色不好,关心地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没睡好。
上午,校长突然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校长一开口,就提到了王舒浩。
“林老师啊,”校长的表情很严肃,“今天一早,我接到了市教育局的电话。有家长实名举报你,说你……说你对学生搞区别对待,对某些学生存在言语暴力和冷暴力行为。”
我整个人都懵了。
“举报我的人,是王舒浩的家长?”我颤声问道。
校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林老师,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但是现在,事情有点麻烦。教育局那边很重视,要求我们立刻调查处理。你……暂时先停课吧,配合学校的调查。”
“停课?”这两个字像晴天霹雳,炸得我头晕目眩。
我当了十五年老师,兢兢业业,第一次,被人举报,还被停了课。
我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王总的报复,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他不仅断了建华的财路,还要砸了我的饭碗。
第四章 深夜的争吵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长办公室,又是怎么回到我的办公桌前的。
同事们投来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我浑身难受。我低着头,假装在收拾东西,可手却抖得连一支笔都拿不稳。
停课。
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盘旋,像两只恼人的苍蝇,怎么也赶不走。我教了十五年书,把学校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暂时离开我的讲台。
“林老师,你没事吧?”邻座的年轻老师小王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我的天,塌了一半。
内心独白之一: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坚守着我的原则,拒绝了那两万块钱的“好意”,结果呢?换来的是一纸停课通知和一盆泼到我身上的脏水。而那个用金钱开道的人,却可以安然无恙地动用他的关系,给我致命一击。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吗?我开始怀疑,我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浑浑噩噩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学校。
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风萧瑟,吹得路边的梧桐叶哗哗作响。我感觉自己就像那飘零的落叶,无依无靠,不知道会被吹向何方。
回到家,婆婆和乐乐都不在,应该是去楼下小花园玩了。
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建华昨晚的怒吼还在耳边回响:“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现在,我该怎么跟他交代?告诉他,我因为得罪了王总,被学校停课了?他会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不敢想。
我拿出手机,想给建华打个电话,可号码拨到一半,又挂断了。
我能说什么呢?抱怨?委屈?还是承认我错了?
不,我没错。
我错的,可能只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高估了讲道理的作用。
晚上,建华回来了。
他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看到我待在家里,有些意外:“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我被停课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建华愣在玄关,半天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来,声音沙哑地问:“因为……王总的事?”
“嗯。”我点了点头,“他去教育局举报我,说我对王舒浩冷暴力。”
建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我们之间脆弱的平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林岚,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去硬碰硬。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硬碰硬?”我抬起头,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建华,是他欺人太甚!是他想用钱来收买我,是他想用关系来打压我!我只是没有向他低头而已,这难道也错了吗?”
“没错!你没错!”他突然抬起头,冲我吼道,“你清高,你了不起!可结果呢?我的项目黄了,你的工作停了!我们这个家,被你所谓的‘原则’,搅得天翻地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我也激动起来,“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地做人,清清白白地教书!我有什么错?”
“你最大的错,就是太天真!”建华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你以为这个社会是学校的课堂,凡事都讲对错?我告诉你,不是!这个社会讲的是人情,是利益,是关系!你得罪了王总,他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好过!”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内心独白之二:他说我天真,或许我真的很天真。我以为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任何流言蜚语。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原来,正直和善良,在权力和金钱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我的信念,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那我们就该向他低头吗?”我反问他,“为了你的项目,为了我的工作,我就应该昧着良心,收下那笔钱,给他儿子开后门?那样的我,你还会尊重吗?我们这个家,就算有了钱,还能心安理得吗?”
“心安?”建华冷笑一声,他停下脚步,指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岚,我告诉你什么叫心安!下个月你妈的手术费有着落了,我才心安!乐乐能上最好的早教班,我才心安!我不用再为了一个单子,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喝酒,我才心安!”
“而你,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把这一切都毁了!”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将我最后一点希望和力气都敲得粉碎。
我们之间的争吵,惊动了刚带乐乐回家的婆婆。
她一听我被停课了,立刻就炸了。
“我就说吧!我就说让你把钱收下,你不听!现在好了吧?工作都丢了!你这个家,迟早要被你这个死脑筋给败光!”婆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乐乐被这阵仗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冲过去抱住乐乐,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孩子的哭声,婆婆的骂声,丈夫的指责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要把我吞噬。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够了!”建华突然大吼一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对婆婆说:“妈,你带乐乐回房间。”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决绝。
“林岚,”他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王总家,登门道歉。”
第五章 艰难的决定
“道歉?”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建华,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道什么歉?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是我错了,行了吧?”建华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疲惫,他颓然地坐回沙发,双手搓着脸,“林岚,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们别再斗了,我们斗不过他的。我的项目,你的工作,妈的医药费,我们这个家,现在都悬在半空中。去服个软,说几句好话,把事情解决了,好不好?”
我看着他近乎哀求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曾经在我面前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却被现实压弯了腰。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觉得我错了,他只是怕了,他只是想用最快、最简单的方式,来平息这场风波。
可我做不到。
“建华,这不是服软,这是屈服。”我摇着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们一旦登门道歉,就等于承认了我们错了,承认了他用钱、用权来欺负我们是对的。以后,我们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抬头?抬头能当饭吃吗?”婆婆在房间门口探出头来,尖声说道,“脸面才值几个钱?现在是工作都要没了,你还在这里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建华,别跟她废话,明天就拉她去!她要是不去,就别认我这个妈!”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建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抱着还在抽泣的乐乐,感觉整个世界都与我为敌。
内心独白之一:他们都逼我低头。丈夫为了生计,婆婆为了安稳。在他们看来,我的坚持是一种可笑的、不合时宜的固执。我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我最亲的人在推我。我该怎么办?是跳下去粉身碎骨,守住我的尊严,还是退回来,苟且偷生?
那一夜,我和建华再次分房。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停课的通知,建华的哀求,婆婆的咒骂,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真的错了吗?
为了一个所谓的“原则”,把整个家拖进泥潭,值得吗?
我开始动摇了。
也许,建华说得对,我太天真了。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有时候,低头并不是懦弱,而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我想到了我妈。她还在老家等钱做手术。如果因为我的固执,耽误了她的病,我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又想到了乐乐。他才四岁,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他的未来。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房间,看到建华正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杯冷掉的牛奶。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
看到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我跟你去。”我平静地说。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变成了复杂和愧疚。
“但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为我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够圆滑而道歉,不为我拒绝收钱这件事道歉。这是我的底线。”
建华沉默了很久,最终,他点了点头:“好。”
我们约了王总晚上见面。
白天的时间,变得异常漫长。我待在家里,坐立不安。婆婆看我终于“想通了”,态度也缓和下来,一个劲儿地劝我,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家和万事兴”。
我听着,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
这个“和”,是用我的妥协和委屈换来的。
下午,我鬼使神差地回了一趟学校。我没有进办公楼,只是在校园里默默地走着。
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学生,听着教学楼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我的心被揪得紧紧的。这里,是我奋斗了十五年的地方,是我倾注了所有心血和热爱的地方。我真的,要因为这件事,永远地离开它吗?
我在高一三班的教室外站了很久。
透过窗户,我看到王舒浩正坐在他的座位上。他没有睡觉,也没有玩手机,而是在……画画。
他画得很专注,连我站在窗外都没有发现。他画的是一幅漫画,画上是一个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一座金碧辉煌、却空无一人的城堡里。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叛逆、顽劣的孩子,内心深处,是那么的孤独。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引起他那个忙碌的父亲的注意罢了。
而他的父亲,却以为用钱就可以填补一切。
我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今晚去道歉,去屈服,那么,我不仅是对不起我自己,更是对不起王舒浩这个孩子。我会让他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真的都可以用钱和权来解决。那他,就真的没救了。
我不能这么做。
我是一个老师。就算我被停了课,就算我以后再也站不上讲台,我也不能违背我作为一名教师的初心。
内心独白之二:看着王舒浩孤独的背影,我忽然找到了我的答案。我不能去道歉。这不是为了我个人的尊严,而是为了我作为老师的职责。我要用我的行动告诉这个孩子,世界上,还有比金钱和权力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是非、对错,和做人的骨气。哪怕这代价,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转身,离开了学校。
回家的路上,我的脚步异常坚定。
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晚上七点,建华换好了衣服,催促我出门。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说:“建华,对不起。我……不能去。”
建华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林岚,你耍我?”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没有耍你。”我摇着头,眼泪涌了出来,“建华,你听我说。我今天去学校了,我看到王舒浩了。他……”
我把下午看到的那一幕,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了他。
“……我不能去。如果我去了,我就等于亲手毁掉了一个孩子心里最后一点对错的观念。我不能这么做。我是个老师。”
建华静静地听着,他脸上的愤怒,慢慢地,一点点地,变成了震惊,变成了迷茫,最后,变成了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就在我以为他又要爆发的时候,他却突然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对我说了三个字。
“等着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难道,他要一个人去道歉?还是……去找王总算账?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六章 真相与选择
张建华冲出门后,我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不安之中。
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发微信,他也不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我坐立不安,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他会不会去找王总打架?他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婆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从房间里出来问我:“建华呢?这么晚了,跑哪儿去了?”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内心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忽然意识到,尽管我们因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但在我心里,他是我的丈夫,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无法想象,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和乐乐该怎么办。
内心独白之一:在那一刻,所有的争吵、分歧、委屈,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我甚至想,如果他能平安回来,就算让我去给王总道歉,我也愿意。人的底线和原则,在对亲人的担忧面前,原来是如此的脆弱。
就在我快要崩溃,准备报警的时候,门开了。
建华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平静,没有我想象中的狼狈和愤怒。他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释然。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你……你没事吧?你去找王总了?”
他点了点头。
“你……你跟他打架了?”我紧张地问。
他摇了摇头,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录音笔。
我愣住了。
“建华,你这是……”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录音笔里,先是传来一阵嘈杂的开门声,然后,是建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王总,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谈我爱人林岚的事。”
接着,是王总那带着一丝傲慢的声音:“哦?张经理啊,稀客。怎么,你爱人想通了,准备来道歉了?”
“她不会来道歉。”建华的声音很冷静,“因为她没有错。王总,我知道,你让我爱人停课,断了我的项目,就是因为我们没收你那两万块钱,没答应给你儿子开后门。”
“张经理,话可不能乱说。你爱人被停课,是因为有家长举报她。你的项目,是你们公司的方案不行。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王总的声音听起来滴水不漏。
“没关系?”建华冷笑了一声,“王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来求你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录音里,建华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
“我爱人林岚,她是个老师。她教书,也教做人。她今天跟我说,她不能去道歉,因为她不能毁了一个孩子心里的是非观。我以前觉得她傻,觉得她不知变通。但今天,我明白了。”
“她守着的,不是她一个人的饭碗,是‘老师’这两个字的分量。她守着的,也不是她自己的清高,是一个普通人活着的骨气。”
“王总,你的钱,你的关系,可以让我们家一时陷入困境。但是,你打不垮我们。因为我们知道,什么东西,比钱更重要。”
“这段录音,我已经存了档。我不会拿它去威胁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的。你儿子需要的,不是一个走后门的分数,而是一个能陪他画画的父亲。”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
我怔怔地看着建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丈夫,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市侩、有些急功近利的男人,他的心里,竟然藏着这样的正直和风骨。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被生活的压力,暂时蒙蔽了心。
“建华……”我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擦掉眼泪,他的手心很温暖。
“傻瓜,哭什么。”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愧疚,也有温柔,“对不起,岚。前几天,是我混蛋。我只想着怎么赚钱,怎么解决眼前的困难,却忘了,我们这个家,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是我忘了,我当初娶你,就是因为你身上的这股劲儿。干净,正直,像一棵小白杨。”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恐惧、孤独,都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宣泄了出来。
内心独白之二:我抱着他,感觉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我们之间那道因为金钱而产生的裂痕,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刻的理解和信任,悄悄地填平了。我明白了,夫妻之间,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价值观的背离。而我们,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最终还是找回了彼此,站到了一起。
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她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圈也红了。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背,叹了口气:“哎,妈老了,糊涂了。你们……你们做得对。”
那一夜,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婆婆,第一次,真正地,心贴着心。
第二天,建华去公司,主动辞了职。他说,他不想再在那个需要靠拉关系、走后门才能生存的环境里待下去了。
而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学校最终的调查结果是要开除我,我也认了。
我用半天的时间,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里,我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指责王总,我只是把我对王舒浩这个孩子的观察,和作为一个老师,对家庭教育的一些思考,原原本本地写了下来。
我把这封信,交给了校长。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反而平静了。
我们失去了很多,建华的工作,我的前途,还有一大笔唾手可得的钱。
但我们守住了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一个家的安宁,和做人的尊严。
第七章 雨后的屋檐
日子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
建华辞职后,家里的收入来源断了大半。我虽然还领着停课期间的基本工资,但那点钱,在日常开销和我妈的医药费面前,只是杯水车薪。
我们开始节衣缩食。婆婆拿出了她存了多年的养老钱,补贴家用。建华每天早出晚归,到处投简历,找新的工作。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追求所谓的“高薪”和“职位”,而是更看重一家公司的文化和价值观。
家里的气氛虽然有些沉重,但我们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
晚上,等乐乐睡着后,我和建华会坐在阳台上,聊聊天。我们聊起刚结婚时的窘迫,聊起乐乐出生时的喜悦,聊起我们对未来的规划。我们不再争吵,更多的是相互的鼓励和支持。
“岚,等我找到工作,稳定下来,我们就把妈接过来,好好给她治病。”
“嗯。建华,你别太着急,工作慢慢找,总有合适的。”
“我知道。以前总觉得,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钱。现在才明白,一家人平平安安,心里踏实,比什么都重要。”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患难见真情。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校长的电话,让我回学校一趟。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做好了接受任何处理结果的准备。走进校长办公室时,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告别词。
没想到,校长却递给我一杯热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林老师,坐。”
他把我的那封信,推到我面前。
“你这封信,我看了,很受触动。后来,我又找了班里其他同学和几位任课老师了解情况。大家都反映,你是一位非常负责任的好老师。”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校长笑了笑,继续说:“你走后,王总来过学校一趟。”
我心里一惊。
“他来干什么?”
“他来……是来撤销举报,并且向学校道歉的。”校长说,“他说,他看了你写给他的信的复印件(我给他的),他反思了很久。他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他的失职,给学校和你个人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深感歉意。”
我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校长,这……”
“林老师,你的坚持,不仅守住了你自己的原则,也唤醒了一个父亲的责任感。”校长感慨地说,“王舒浩同学,前天主动找我谈话,申请换到了普通座位,还说以后会努力学习,不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至于你的工作,”校长顿了顿,笑着说,“学校经过研究决定,恢复你的所有课程。并且,因为你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的高尚师德,学校决定,推举你为本年度的‘市级优秀教师’候选人。”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我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看着明媚的阳光,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我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反转。
我坚持的,我守护的,最终,都以一种更温暖的方式,回到了我的身边。
那天晚上,我们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建华也带来一个好消息,他被一家理念相合的创业公司录用了,虽然职位和薪水都比不上从前,但他干劲十足,眼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饭桌上,婆婆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嘴里念叨着:“还是我们家岚有骨气,有本事。”
乐乐坐在我身边,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是好老师!”
我看着他们,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内心独表白: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云层洒了进来,照亮了屋檐下我们一家人的笑脸。这两万块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几乎要掀翻我们这艘小船。但风雨过后,我们不仅没有沉没,反而更加坚定了航行的方向。我们失去了金钱,却赢回了家庭的凝聚力,赢回了做人的尊严,也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孩子的改变和一个家庭的醒悟。这或许,就是生活给予我们这些平凡人,最珍贵的礼物。
吃完饭,建华在阳台上浇花。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谢谢你,建华。”我轻声说。
他转过身,握住我的手,笑着说:“应该我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一个男人真正的成功,不是赚多少钱,而是能守住一个家,守住一颗不变的初心。”
我们相视而笑。
楼下,邻居家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温暖而宁静。
我知道,我们未来的路,依然会有很多挑战和困难。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心在一起,守着那份平凡中的尊严和温暖,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打倒。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