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阴谋论人士,更可怕的也许是国家掌握了这种技术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9-21 10:26 1

摘要:新锐科技史学者、第一届亚洲图书奖与第十七届文津图书奖得主。毕业于北京大学,后赴德国柏林自由大学攻读博士。独立学者,关注政治哲学、政治史、技术与社会关系等主题。著有《技术与文明》《商贸与文明》《产业与文明》《世界之中》等。

作者|张笑宇

新锐科技史学者、第一届亚洲图书奖与第十七届文津图书奖得主。毕业于北京大学,后赴德国柏林自由大学攻读博士。独立学者,关注政治哲学、政治史、技术与社会关系等主题。著有《技术与文明》《商贸与文明》《产业与文明》《世界之中》等。

果我们用 AI量产关于某种信息的视频,并反复播放,观看者很有可能就会把它当作真相。而一旦第一批当真的用户去传播这类信息,比如在辟谣视频下反复评论转发,后面几批用户也会受他们的影响。这就是互联网时代各种阴谋论的来源。有个经典例子是,在新冠疫情期间,一名接种了疫苗的护士蒂凡尼·多弗在接受采访时晕倒,随后就有传言说,她因为打疫苗死了。尽管后来她发布了视频澄清,但还是有很多人逐帧分析,说新视频是假的,本人其实已经不在人世。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有心人利用AI工具做这些事情,他们可以制造更多奇奇怪怪的阴谋论,而阴谋论之所以强大,就在于它正是一种“主体间现实”。

张笑宇 著

中信出版集团

2025年7月

比起阴谋论人士,更可怕的也许是国家掌握了这种技术,然后反复制造某些“神话”,给它的国民洗脑,动用国家机器让民众接受某种故事。1936年,多米尼加总统特鲁希略为自己建立起个人崇拜制度,该国首都圣多明各更名为“特鲁希略城”,最高峰杜阿尔特峰更名为“特鲁希略峰”,车牌上印有“特鲁希略万岁”,连教堂也被要求贴出“上帝在天上,特鲁希略在地上” 的标语。如果特鲁希略拥有人工智能,那他大概根本不必多花时间造这些车牌和标语,而是大批量生产YouTube视频,这就够了。

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一旦掌握人工智能技术就完全有可能凭自己的喜好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梗、神话和故事,汇集数亿资金或成千上万的关注者。在宏大和厚重方面,这些故事当然没有办法跟过去的宗教相比。但100多年前,尼采已透过查拉图斯特拉之口说过,老圣哲生活在森林里,还未听说上帝已经死了。教育制度试图把人类历史上那些最强大的梗一代一代传递下去,但这些梗中的大部分已被科学时代的技术进步和价值中立解构了。然而,这不代表人不需要梗或故事。正像马克斯·韦伯所说的那样:

我们这个时代,因为它所独有的理性化和理智化,最主要的是因为“世界已经被祛魅”,它的命运便是,那些最高贵的终极价值观已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或者遁入神秘生活的超验领域,或者进入了个人之间直接的私人交往的友爱之中。我们最伟大的艺术,卿卿我我之气有余,巍峨壮美之风不足,这绝非偶然;同样并非偶然的是,今天,唯有在最小的圈子里,才有着一些同先知的圣灵相通的东西在极微弱地搏动,而在过去,这样的东西曾像燎原烈火一般,燃遍巨大的共同体,将人们凝聚在一起。如果我们试图强行“发明”一种巍峨壮美的艺术感,那么,我们只会产生一些不堪入目的怪物,就像过去 20年间造出的许多宏大建筑一样。如果有人希望宣扬没有新的真正先知的宗教,同样的精神怪物就会出现,其后果会更糟糕。最后,学术界的先知所能创造的,只会是狂热的宗派,而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共同体。

“精神怪物”这个词在今天的世界或许听来太过刺耳,让我们换个词—精神大厦,或者万神殿。今日的万神殿不再是由信徒创造的,而是由文化消费主义在技术的帮助下创造的。2007年日本推出的虚拟偶像“初音未来”,如今在全球已经有一亿“粉丝”,其低于道教信徒的数量,但高于锡克教和犹太教的。若按信徒的数量来说,初音未来也配在万神殿中享有一席了。这在元宇宙时代或许算得上奇迹,但在 AI 时代算什么呢? AI 量产这类 3D 模型、虚拟数字人和音乐的成本是何等之低,效率是何等之高,谁说未来哪家 AI 公司不会量产10 000个这样的虚拟偶像?按照同样的道理,谁说未来哪家 AI 公司不能量产10 000个虚拟网红,10 000 个意见领袖,10 000种阴谋论,10 000套信息茧房?

在即将到来的 AI 时代,我们不仅会看到人为自己造的神,还会看到 AI为人造的神—算法通过大数据分析人的偏好、兴趣、习惯和品位,用推荐算法向人推送机器为人造的神。我们都将生活在被量产的亿万间神祠中,膜拜着我们茧房内的某个神。幸运一点儿,我们会被各自隔绝在这些茧房里,动弹不得;不幸一点儿,我们会被无数神明挑唆得彼此搏杀,血流成河。

然而,传统的思想家对此无能为力。我们已经看到,他们对现实发生的一切所进行的反思,一旦落实为行动,其实就只有一个方案:加强监管,无穷无尽的监管。但是,传统国家机器怎么可能真正监管数字世界呢?二者完全处于不同的时间尺度之中啊!

刘慈欣先生有部小说叫作《中国2185》,讲的是意识上传到数字世界之后的故事。小说里有封数字人写给现实人的信:最高执政官,在你读这封信时,我们的国家已经被你们毁灭了。也许你觉得这很可笑,我们这个国家从宣布成立到消失,只不过两个小时而已。但是,我们生存在高速的集成电路之中,我们的躯体和意识是由每秒振动几亿次的电脉冲组成的,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思维,都是按这个速度进行的。所以在我们的世界中,时间要用比你们小8个数量级的单位来计算。对我们来说,这个世界中的一秒,同你们世界中的700多个小时一样长!在你们那紧张的两个小时中,我们已度过了600多年的漫长岁月,建立了一个完整的文明。你现在拿着的这封信,是一个有近一亿人口、历史比美国还长的国家写给你的,这个国家的公民的年龄都是 853岁。

这虽然是科幻小说,却道出了这样一个道理:生活在不同世界、采取不同思维方式的人的时间观念是全然不同的。在美国接受古典人文教育,最后从政或进入法律共同体的精英们,仍在用古希腊文背诵《荷马史诗》,阅读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经典著作。然而,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者却要每6个月就更新一次自己的知识体系。这两种大脑碰撞在一起时,就会产生明确的错位。想想看美国参众两院在听证会上质询脸书创始人扎克伯格的那些问题吧。

参议员 A:你们脸书到底存储了多少类别的数据?

扎克伯格:参议员,你能明确数据类别是什么意思吗?

……

参议员 B:一个人能否打电话给你,说让他看一下约翰·肯尼迪的文件?(提问者是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参议员。)

扎克伯格:绝对不行。

……

参议员 C:即便脸书不以出售数据的方式盈利,那么脸书会以基于数据的广告盈利吗?

扎克伯格:是的,参议员,这是数据广告的基本商业模式。

美国毫无疑问是一个运作了200多年的成熟民主共和国,然而,看看这些问题,这些参议员几乎是在问扎克伯格怎么使用脸书。出现这种现象毫不奇怪,因为人类的技术进步已经到了高度专业化的时代,一个领域的绝大多数专家放到另一个领域也像小学生一样无知。但这也恰恰证明了,依赖今天的公权力管理数字世界,几乎是无效的。

当监管者对其监管的世界一无所知时,监管注定是无效的。

如今的各式监管,除了证明传统知识精英的认知如此匮乏,完全无力应对数字世界带来的挑战之外,根本证明不了别的内容。如果我们想防止产生一个数字极权、隐私被滥用、算法把人变成奴隶的社会,我们当然需要公权力设置法律框架,但我们更需要一个内生解决方案,而不是外生的。所谓内生解决方案,就是它天然是数字的,天然是程序员和其他网络用户亲近的,天然可以写在代码里被执行,天然能够改变算法治理并且持续运作,而不是靠每页几十个比特的法条去监管每天产生上万太字节数据的世界。

来源:近现代史论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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