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色大亮,玉城经历了一夜的动荡与厮杀,终于在巡防营的强力介入下,暂时恢复了表面的秩序。
天色大亮,玉城经历了一夜的动荡与厮杀,终于在巡防营的强力介入下,暂时恢复了表面的秩序。
街道上仍有兵士巡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未散的恐慌,但商铺已陆续开门,百姓们惊魂未定地探出头来,窃窃私语。
萧府内的尸体和俘虏已被清理,伤者得到救治。萧老爷子被秘密转移至一处更为隐蔽的密室,由江沅亲自施针用药,病情总算暂时稳定下来。萧婉如强撑着处理府内事务,对李莲花等人感激涕零。
城主府已被赵海派兵“保护”起来,名义上是保护城主安全,实则是软禁调查。那位城主大人见到赵海和玄铁令,竟吓得面无人色,几乎瘫软在地,未做任何抵抗,显然只是个被推上前台的傀儡。府中一众被“魇尊”渗透的僚属也纷纷落网。
秋家则被彻底控制,主要成员皆被羁押,家产查封。从秋府中搜出了大量与“魇尊”往来密信、未及使用的致幻药物以及数套白衣鬼影的服饰面具,铁证如山。
经初步审讯,秋家觊觎萧家矿脉和城主之位已久,与“魇尊”勾结,由“鬼手先生”利用致幻药物制造“恶鬼索命”的恐慌,一方面铲除异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混乱中寻找他们怀疑被萧家或老城主隐藏的“某件重要东西”(他们似乎并不知道玉玺的具体存在)。回春堂老掌柜是“魇尊”早年安插的钉子,负责提供药物和联络,因察觉危险想抽身而被灭口。
玉城诡案,至此真相大白。
巡防营都统府临时充作了指挥所。赵海雷厉风行,一边稳定城内秩序,一边继续清剿“魇尊”残余势力,忙得脚不沾地。
方多病也跟着忙前忙后,兴奋地体验着“主持大局”的感觉。
而李莲花,却在一切暂告段落后,再也支撑不住。
将最后一道指令交代给赵海后,他回到临时安排的客房,刚掩上门,便猛地喷出一口暗黑色的淤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一直紧随其后的江沅早有预料, instantly上前扶住他,将他小心地安置在床榻上。
他的脸色灰败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浑身冰冷得像一块寒冰。碧茶之毒因连日的劳心劳力、情绪波动以及昨夜的风寒和惊险,终于彻底反噬,来势汹汹,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江沅脸色凝重至极,立刻封锁房间,取出所有银针,运起全身功力,再次为他施针逼毒,渡送内力。
这一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那毒素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他心脉深处,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生机。江沅的内力涌入,如同泥牛入海,收效甚微。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西斜。
方多病处理完事务,兴冲冲地想来汇报,却被老贺拦在门外。
“江姑娘正在为李公子疗伤,不能打扰。”老贺面色沉重地低声道。
方多病透过门缝,看到屋内江沅端坐的背影和床上李莲花毫无生气的模样,顿时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脸上的兴奋褪去,只剩下担忧和焦虑,默默地在门外守候。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屋内才传来江沅极度疲惫的声音:“……可以进来了。”
方多病和老贺立刻推门而入。
只见李莲花依旧昏迷,但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而江沅却几乎虚脱,靠在床柱边,连抬手倒水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纱布。
“江姑娘!”方多病急忙上前,“你没事吧?”
江沅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无碍。他……暂时稳住了。但此次毒发伤及根本,需绝对静养,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后怕和坚决。
老贺默默地去端来热粥和清水。
方多病看着两人,心中五味杂陈。他再迟钝,也看出江沅对李莲花绝非普通的医患之情,那一次次不顾自身的救治,早已超出了常理。而李莲花……
他叹了口气,帮着老贺照顾两人。
深夜,李莲花才从漫长的昏睡中悠悠转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熟睡的方多病,和坐在桌边椅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的江沅。跳跃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掩不住那份深深的疲惫。
他似乎想起了昏迷前的事,目光落在江沅包扎着的手臂上,眼底涌起剧烈的波动,挣扎着想坐起来。
细微的动静惊醒了浅眠的江沅。她立刻睁开眼,起身走到床边,声音依旧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别动。”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微蹙:“内力耗尽,经脉受损,需静养至少半月。”
李莲花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辛苦你了。”
“份内之事。”江沅移开视线,递过一杯温水。
方多病也被吵醒,揉着眼睛惊喜道:“李莲花你醒了!吓死我了!你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李莲花勉强笑了笑,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看向方多病,“外面情况如何?”
方多病立刻叽叽喳喳地将后续处理情况说了一遍,最后道:“赵都统已经基本控制住局面了,就是那个‘魇尊’,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抓到的都是些小鱼小虾,根本问不出核心情报。秋家也完了。玉城总算没事了!”
“没事了?”李莲花轻轻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恐怕……只是开始。‘魇尊’损失如此惨重,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寻找的东西……太过惊人,消息一旦走漏,玉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方多病一愣:“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李莲花和江沅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提及玉玺之事。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总之,是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东西。”李莲花含糊带过,转而道,“方多病,赵都统为人刚正,但缺乏应对江湖诡谲的经验。你还需多协助他,彻底清查秋家余孽和城内潜伏的暗桩,尤其是注意是否有……特殊的药物或符号痕迹。”
“明白!”方多病重重点头。
“老贺。”李莲花又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六指老头。
“公子请吩咐。”
“你手中的东西,关系重大。此地已不宜久留。我会书信一封,你带着它,立刻动身,前往……”李莲花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址和接头方式,“……将东西交给一个名叫‘无了’的和尚。他自有安排。”
老贺神色一凛,郑重应下:“老奴拼死也会送到!”
交代完这些,李莲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闭上眼。
江沅替他掖好被角,轻声道:“一切等你身体好转再说。”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方多病和老贺悄悄退了出去。
烛火摇曳,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李莲花忽然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旁的人听:“这次……又连累你涉险了……我这般模样,实非良……”
“李莲花。”江沅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若再说这些,我便带你回云隐山,锁起来,直到你毒清痊愈为止。”
李莲花闻言,猛地睁开眼,对上她清澈而坚定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纯粹的、执着的守护。
他怔怔地看着她,良久,终是败下阵来,唇角扯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轻轻叹了口气。
“好……不说了。”
他重新闭上眼,这一次,似乎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沉沉睡去。
江沅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许久未曾移动。
窗外,玉城的夜色深沉,暂时的平静下,不知还隐藏着多少未知的暗流。
但至少此刻,他们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在玉城又勉强静养了三四日,待李莲花能勉强下地行走后,他便坚持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赵海虽已控制局面,但“魇尊”主力未损,玉玺虽已转移,难保对方没有其他线索或报复手段。留在玉城,无异于活靶子。且他身体情况特殊,需要绝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调养,玉城显然无法提供。
方多病本想跟着赵海继续“大展拳脚”,但见李莲花虚弱至此,江沅也损耗过度,终究还是不放心,决定一同离开。
老贺已于前一日夜里,带着李莲花的亲笔信和那烫手的山芋,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前往云隐山的送信之路。
临行前,李莲花单独与赵海谈了一次,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只见赵海出来时,神色更加凝重,对李莲花的态度也愈发恭敬,郑重承诺会守住玉城,并留意一切与“魇尊”及南胤相关的动向。
晨曦微露,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了玉城西门。
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李莲花裹着厚厚的披风,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行驶微微晃动,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前两日稍好了一些。江沅坐在他对面,闭目调息,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方多病则在外面赶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尽量让马车行得平稳些。
他们的目的地,是李莲花最终点头同意前往的地方——江沅早年置办下的一处隐秘产业,位于玉城与邻州交界处的云隐山下。那里人烟稀少,环境清幽,适合静养。
路途不远,但李莲花的身体经不起颠簸,行程缓慢。每隔一两个时辰,江沅便会叫停马车,为李莲花诊脉、喂药、输入些许内力稳住情况。方多病则负责生火造饭,打点琐事。
几日相处,方多病也渐渐习惯了这沉默而奇特的同行方式。他虽仍好奇江沅与李莲花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羁绊从何而来,但也看出江沅是真心实意地对李莲花好,便也放下了大部分戒心,只是私下嘀咕这李莲花运气真好,落魄成这样还能遇到这般倾心相待的红颜知己。
李莲花大多时间都在昏睡或闭目养神,偶尔清醒时,会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时他会与方多病说几句话,询问些江湖近况,或指点他几句武功招式。与江沅的交流却很少,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彼此便能心领神会。
这种无需言说的默契,让方多病羡慕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五日后,马车终于驶入云隐山地界。山势起伏,林木葱郁,云雾缭绕,果然是一处避世隐居的所在。
江沅指引着方多病,将马车驶入一条隐蔽的山道,最终在半山腰一处依山傍水的院落前停下。
院落白墙灰瓦,看起来朴素无华,但位置极佳,清净幽雅,周围设有简单的奇门遁甲之术,寻常人难以发现靠近。
“就是这里了。”江沅率先下车,推开院门。
院内收拾得干净整洁,药圃、书房、厢房一应俱全,生活用品也早已备齐,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此长住。
方多病搀扶着李莲花下车,好奇地四处打量:“江姑娘,你这地方可真不错!比李莲花那破楼强多了!”
李莲花无奈地笑了笑,在江沅的示意下,住进了采光最好、最为安静的正房。
自此,三人便在这云隐小筑暂时安顿下来。
日子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
江沅每日为李莲花煎药、施针、调理身体,监督他静养。她的医术确实高超,加之此地环境适宜,李莲花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碧茶之毒也远未清除,但总算不再像之前那般油尽灯枯,面上渐渐有了些微血色。
方多病则负责采买、做饭、打扫庭院,偶尔练练剑,或是缠着李莲花讲些以前的江湖故事。他虽然耐不住寂寞,但见李莲花情况好转,也便安心留下。
李莲花大多时间都在房中静养或看书,有时也会在天气晴好时,由江沅陪着在院中的躺椅上小坐片刻,晒晒太阳,看看山景。
他与江沅的话依旧不多,但那种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他渐渐不再抗拒她的照顾,有时甚至会下意识地依赖她的存在。
江沅的神情也似乎柔和了些许,虽然依旧清冷,但看向李莲花时,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痛惜与执着中,似乎也掺入了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光。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十日后的一個下午,方多病下山采买归来,脸色却有些古怪,怀里还揣着一封皱巴巴的信。
“李莲花,江姑娘,”他挠着头,将信递给李莲花,“山下驿站收到一封给你的信,没有署名,驿丞说是個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的人留下的,指名要交给你。”
李莲花接过信,信封上空空如也。他拆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仿佛仓促写就:
“故人将至,云隐非安,速离。”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李莲花的脸色微微一凝。
方多病紧张地问:“谁写的?说什么了?什么叫故人将至?是敌是友?”
江沅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信纸上,眉头微蹙。
李莲花指尖摩挲着粗糙的信纸,沉吟片刻,缓缓道:“字迹虽潦草,但运笔习惯……像是……一位旧识。”他抬起头,看向院外云雾缭绕的山峦,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只是不知,这位‘故人’,是抱着善意而来,还是……”
他的话未说完,远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蹄声渐近,直奔小院方向而来!
方多病立刻握紧了剑,闪身到门边戒备。江沅也悄无声息地将李莲花护在身后,袖中短刃滑入掌心。
马蹄声在院外戛然而止。
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响起,穿透院门:
“李莲花!李莲花你是不是在里面?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听到这个声音,李莲花猛地一怔,脸上露出极为意外又复杂的神情。
方多病则是一脸惊讶,压低声音道:“这声音……好像是……‘乳燕神针’关河梦关侠医?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关河梦?那位医术高明、性情活泼跳脱、与李相夷也有过数面之缘的年轻神医?
他是信中所指的“故人”?
他是如何找到这隐秘之处的?
他是友?是敌?
院外的敲门声愈发急促。
“李莲花!快开门!我有急事找你!再不开门我闯进去了!”
李莲花与江沅对视一眼。
江沅微微颔首,示意由他决定。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痒意,对方多病道:“开门吧。是故人。”
方多病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打开了院门。
门外,一个身着蓝色劲装、背负药箱、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那里,正是关河梦。
他一见院门打开,立刻挤了进来,目光迅速扫过院中三人,最终定格在脸色苍白、裹着厚披风的李莲花身上。
关河梦脸上闪过震惊、痛心、难以置信种种情绪,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可你怎么……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他快步上前,想为李莲花把脉,却被江沅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
关河梦一愣,这才注意到李莲花身边这位气质清冷、容颜绝世的青衣女子,以及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保护欲。
“这位姑娘是……”
李莲花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关兄,别来无恙。这位是江沅江姑娘,是我的……朋友。江姑娘,这位是关河梦关神医。”
关河梦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江沅,又看向李莲花,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是因为她你才躲到这荒山野岭来的?李莲花啊李莲花,你可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为了找你都快翻天了!尤其是那乔姑娘,她……”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沅,又看向李莲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压低声音道:
“李莲花,你赶紧跟我走!这里不能再待了!有人出高价买你的行踪,各路牛鬼蛇神都在往这边凑!我好不容易才抢先把消息截住赶过来,但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的!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莲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江沅的眸光也骤然变冷。
方多病更是失声惊呼:“什么?!有人要买李莲花的命?!”
刚刚获得的短暂宁静,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和消息,彻底打破。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关河梦的话如同惊雷,炸得小院内一片死寂。
“有人出高价买我的行踪?”李莲花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被悬赏的人不是自己。唯有他微微收紧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千真万确!”关河梦急得额头冒汗,“赏金高得吓人,黑市、镖局、甚至一些江湖门派都暗中动了心思!只说寻找一个身中奇毒、惯用左手、身边可能跟着一个愣头青少爷和一个医术不错的青衣女子的病弱男子!这说的不就是你们吗?!我是前几日在一个极隐秘的地下医市偶然听到的消息,费了好大劲才抢先摸到这边来!”
方多病气得脸都红了:“岂有此理!是谁这么恶毒?!要是让本少爷知道……”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关河梦打断他,看向李莲花,眼神恳切,“李莲花,你信我!赶紧走!最多再有一两日,搜寻的人必到!你这地方虽然隐蔽,但绝非万无一失!”
李莲花沉默着,目光扫过脸色凝重的江沅和焦急的方多病,最后落在关河梦身上:“关兄为何要冒险前来报信?你我又非深交。”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关河梦一愣,随即像是受了莫大侮辱,跳脚道:“李莲花!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是!我关河梦是爱钱,但也取之有道!当年东海之滨,若不是你……若不是李门主一念之仁,我早就喂了鱼了!这份人情我一直记着!我岂是那等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之辈?!”
他提到“李门主”时,语气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李莲花,显然已知晓他的身份,却并未点破。
李莲花眸光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陈年旧事,难为关兄还记得。多谢了。”
关河梦摆摆手:“别说这些了!快收拾东西吧!我知道一处地方,是我师父早年清修的旧居,比这里还要隐秘安全得多,我带你们去!”
一直沉默的江沅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关神医的好意心领了。但李先生如今的身体,经不起长途奔波和未知风险。”她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关河梦,“更何况,我们如何确信,那处旧居此刻绝对安全?”
关河梦被问得一噎,对上江沅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竟有些心虚气短,下意识辩解道:“那地方除了我没人知道!绝对安全!”
“世上没有绝对的安全。”江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更何况,关神医如何能确定,你来此的路上,未曾被人跟踪?”
关河梦脸色一变:“我……我很小心了!绕了好远的路……”
“追踪之术,防不胜防。”江沅打断他,转而看向李莲花,“当务之急,并非仓促转移,而是先确定来袭之敌是谁,实力如何,再做应对。盲目移动,反而更容易暴露。”
李莲花赞许地看了江沅一眼,点了点头:“江姑娘所言极是。”他看向关河梦,“关兄,可知悬赏来自何方?是‘魇尊’余孽,还是……其他势力?”
关河梦皱眉思索:“具体来源很隐秘,但听那中间人的口风,似乎并非中原武林常见的门派,倒像是一些……活跃在边陲异域、行事诡秘的团伙。对了,他们好像对‘南胤’相关的消息特别感兴趣。”
南胤!
李莲花和江沅心中同时一凛!果然还是与此有关!是因为玉城之事走漏了风声?还是对方本就一直在搜寻与李相夷(或许知道他与南胤的某些牵扯)相关的一切?
方多病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南胤北胤的?这又是什么?”
李莲花没有解释,只是对关河梦道:“关兄,多谢你带来这个消息。你的提议我们会考虑,但眼下,或许按兵不动,以逸待劳,才是上策。”
关河梦看看李莲花,又看看一脸坚决护在他身前的江沅,知道自己劝不动了,只得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们已有决断,那我也不强求。不过,若是情况危急,随时可去我方才说的地方避险!这是地图!”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简陋的羊皮纸地图塞给方多病。
他又从药箱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递给江沅:“这些是我秘制的解毒丹、金疮药和固本培元的丹药,或许用得上。李……他的身体……”他看向李莲花,眼神带着医者的担忧,“情况很糟,比我预想的还要糟……江姑娘,你……”
“我自有分寸。”江沅接过丹药,淡淡打断,“不劳关神医挂心。”
关河梦被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他看得出来,这位江姑娘医术绝不在他之下,且对李莲花的情况极为了解。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告辞了。”关河梦抱了抱拳,“你们……千万保重!若有机会……再来为你仔细诊治……”后半句是对李莲花说的,带着真诚的惋惜。
李莲花微微颔首:“关兄也务必小心。”
关河梦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小院再次恢复宁静,但气氛却已截然不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方多病握着那张地图,忧心忡忡:“李莲花,我们现在怎么办?真要在这里等着人来抓吗?”
李莲花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江沅:“江姑娘,依你之见,此处防御如何?”
江沅沉吟道:“小院外围设有简单的迷踪阵法,可阻寻常人。但若来的是精通奇门遁甲或内力高深之辈,恐难以支撑太久。院内……我可再布下几处毒障和机关,但需时间。”
“需要多久?”
“至少一日。”
“好。”李莲花果断道,“那便辛苦江姑娘布置。方多病,你负责协助,并时刻留意山下动静。”
“那你呢?”方多病问。
“我?”李莲花轻轻咳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自然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毕竟,我现在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
方多病:“……”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江沅看了李莲花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便去准备布阵所需之物。
方多病也赶紧跟上去帮忙。
李莲花独自回到房中,在窗边坐下,看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景,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落在了未知的远方。
高价悬赏……边陲异域……南胤……
看来,当年的恩怨,以及他极力想隐藏的秘密,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湮灭,反而以一种更汹涌的方式,再次卷土重来。
这一次,他还能护住身边之人吗?
他轻轻闭上眼睛,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
无论如何,必须一试。
接下来的大半日,小院内气氛紧张而忙碌。
江沅几乎一刻未停,在山院周围仔细布下各种药粉、丝线、铃铛和简易机关,她手法精妙,所用毒物皆非凡品,显然尽得真传。方多病则被她指挥得团团转,搬石头、挖浅坑、布置绊索,累得满头大汗,却也学得津津有味。
李莲花则真的在房中“静养”,但他并未睡着,而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和应对之策。
日落时分,江沅终于布置完毕,脸色略显疲惫地回到房中。
“都安排好了。”她对李莲花道,“除非对方有顶尖的破阵高手或完全不惧剧毒,否则一时半刻攻不进来。”
李莲花点点头:“辛苦了。”
他递过一杯温水,江沅微微一怔,接过喝下。
两人一时无话,空气中却有种并肩作战的默契在流淌。
方多病累瘫在院中的石凳上,嚷嚷着饿死了。
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了云隐山。
山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暗处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
小院内灯火早早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与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更衬得四周寂静得可怕。
李莲花和衣躺在榻上,呼吸平稳,却并未入睡。江沅坐在外间的椅上,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感官提升到极致,留意着周遭的一切细微动静。方多病则抱着剑,靠在门边,强打着精神守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后半夜,月上中天。
突然——
江沅猛地睁开双眼!
几乎与此同时,院外远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夜枭啼叫般的哨响!
来了!
那声夜枭啼叫般的哨响过后,山林重归死寂,仿佛只是错觉。
但院中三人皆知,这不是错觉。
方多病猛地握紧剑柄,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江沅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指尖扣住数枚淬毒的银针。李莲花也缓缓坐起身,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
时间仿佛凝固。
突然——
“啊!”院外东南角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是人体倒地的闷响!紧接着,一阵惊慌的骚动和压低的咒骂声隐约传来。
“踩中毒蒺藜了!”一个粗嘎的声音低吼,“小心脚下!这鬼地方有古怪!”
江沅布下的第一道防线,生效了。
然而,来袭者显然并非庸手。短暂的骚动后,脚步声再次变得谨慎而有序,并且分散开来,从不同方向缓缓逼近小院。他们不再盲目前冲,而是开始试探性地破坏沿途的绊索和铃铛。
“嗖嗖!”几声轻响,几枚飞镖射入院中,钉在地上,镖尾系着的细线瞬间触发了几处机关,毒粉喷溅,却落了空。对方在用投石问路之法。
“啧,有点麻烦。”方多病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江沅神色不变,低声道:“无妨,只是外围。他们破不了核心的迷踪阵和毒障。”
果然,来袭者在小院外围徘徊了片刻,似乎被那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的树木山石困住了,难以找到准确的入口。偶尔有人试图强闯,立刻便被神出鬼没的毒针放倒,或是吸入弥漫的淡淡异香而软倒在地。
一时间,院外竟接连传来三四声闷哼和倒地声。
攻势似乎被暂时遏制了。
方多病稍稍松了口气:“江姑娘,你这阵法真厉害!”
然而,李莲花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不对。”
“什么不对?”方多病问。
“太顺利了。”李莲花目光锐利,“对方既然能精准找到这里,必有擅长追踪或破阵之人。如此轻易被阻在外围,不合常理。除非……”
他话音未落,院外西侧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不同于之前的夜枭啼叫,这声哨响更加急促刺耳!
随着这声哨响,那些原本在外围徘徊试探的脚步声突然齐齐止住!
下一刻,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臭气的烟雾猛地从西侧升起,迅速弥漫开来!那烟雾所过之处,江沅布下的毒粉竟仿佛被克制了一般,纷纷失去效用!迷踪阵的雾气也被驱散了不少!
“是破瘴烟!”江沅脸色微变,“他们竟有这种东西!”
破瘴烟,乃是江湖上极其罕见、专门用以克制各种毒雾迷阵的药物,造价高昂,通常只有一些底蕴深厚的大派或者专门从事阴暗勾当的组织才会配备。
烟雾散开,五六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疾冲而入,瞬间突破了外围防线,直扑小院主体!这些人身形矫健,动作统一,显然训练有素,且对毒药有一定抗性!
“来了!”方多病大喝一声,挥剑迎上最先冲入院中的两人!
江沅手腕一翻,数点寒星激射而出,直取另外几人要害!
那几人显然早有防备,或是挥兵刃格挡,或是身形诡异扭动,竟将大部分银针避开,只有一人腿部中针,踉跄了一下,但仍悍不畏死地扑来!
短兵相接,瞬间爆发!
方多病剑光霍霍,将两名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人武功路数极其刁钻狠辣,配合默契,一时竟难以拿下。
江沅更是被三名黑衣人缠住,这些人的目标明确,分出两人拼命攻击她,另一人则试图绕过她直冲李莲花所在的房间!江沅左臂带伤,又要分心保护李莲花,一时竟有些左支右绌。
“李莲花!躲好!”方多病急得大叫。
李莲花却并未躲在房中。他推开门,站在廊下,冷冷地看着院中的厮杀。夜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和墨发,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但那双眼眸却沉静如古井深潭。
他看着那个试图突破江沅防守的黑衣人,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巽位三步,坎位左移,攻其下盘。”
正与那黑衣人缠斗的江沅闻言,毫不迟疑,身形如风,瞬间依言变招,短刃直扫对方小腿!
那黑衣人正全力前冲,猝不及防,下盘瞬间被破,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被江沅紧跟而上的一针钉死。
压力骤减的江沅立刻回身,配合方多病,很快又解决掉一名敌人。
剩余两名黑衣人见同伴瞬间毙命,又见李莲花如此精准地点破他们的招式漏洞,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寒意,动作微微一滞。
方多病和江沅抓住机会,猛攻数招,又将一人重创。
最后那名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决绝之色,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对准李莲花,就要发射!
“小心!”江沅和方多病同时惊呼,想要回救已是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莲花忽然看着那名黑衣人,用一种极其平淡,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语气说道:“你袖口的内衬,绣着三瓣幽昙。是西域‘寂灭教’的死士标记。你们的主子,‘魇尊’座下的‘梦魇使’,许诺你们的是虚无缥缈的长生梦,还是……你们远在西域家眷的安危?”
那黑衣人的动作猛地僵住!扣向机簧的手指停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李莲花,声音嘶哑:“你……你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是谁?!”
寂灭教!梦魇使!西域家眷!
这些极度隐秘的信息,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
李莲花却不再看他,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继续用那平淡无奇的语调说道:“可惜,你们都被骗了。‘梦魇使’三日前已被‘魇尊’弃子,自身难保。你们留在西域总坛的家眷,此刻恐怕早已沦为新的‘梦魇’试验品了。”
“不……不可能!”黑衣人如遭雷击,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信念瞬间崩塌,“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中自有判断。”李莲花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倦意,“否则,为何这次行动,‘梦魇使’未曾亲自前来?为何联络信号忽然变更?为何给的解毒丹,似乎……效果不如从前?”
他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黑衣人心头。
那黑衣人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握着竹筒的手颤抖得厉害,最终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喃喃自语:“不会的……主人不会……”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江沅的银针已无声无息地没入他的昏穴。
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昏迷。
院中的战斗,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骤然结束。
方多病持剑愣在原地,看看地上昏迷的黑衣人,又看看廊下那个仿佛只是说了几句闲话的病弱男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江沅快步走到李莲花身边,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眼中满是担忧后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她知他智计无双,却不知他竟对这股神秘敌人的底细了解到如此程度!方才那番话,看似简单,实则每一句都直击要害,精准地瓦解了对方的心防!这需要何等可怕的情报能力和对人心的洞察力!
李莲花借着她的搀扶稳住身形,疲惫地闭上眼,轻声道:“……没事了。”
方才那番看似轻松的言语交锋,实则极其耗费心神,几乎抽空了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一点力气。
山风吹过,带来远处似乎还有零星打斗声,但很快也平息下去。看来外围的敌人也已被阵法或关河梦留下的后手解决。
小院再次恢复寂静,只留下满院狼藉和血腥味。
方多病这才回过神来,咋咋呼呼地开始检查尸体,捆绑俘虏。
江沅则小心地将李莲花扶回房中榻上,为他输入内力平复气息。
“你……如何知晓那些……”江沅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李莲花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苍凉:“这些年……总不能……真的只顾着种菜钓鱼……”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即将睡去。
“西域……寂灭教……‘魇尊’……南胤……”他含糊地呓语着几个词,最终归于沉默,似是沉沉睡去。
江沅坐在榻边,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波澜起伏。
他到底还背负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重担?
每一次以为触碰到他的极限,他总能展现出更深的、令人心惊的底蕴。
她轻轻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拂过他冰凉的额角。
无论还有多少风雨,她总会陪着他。
直到最后一刻。
院外,天色渐亮。
天色大亮,小院中的狼藉已被简单清理。尸体拖至远处掩埋,那名被李莲花言语击溃、昏迷过去的黑衣人头领则被结结实实地捆缚在院中石柱上,由方多病严加看管。
李莲花服过药,又经江沅运功调理,脸色稍缓,但眉宇间的疲惫却难以掩饰。他靠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看着方多病笨手笨脚地试图审讯那名俘虏。
那黑衣人头领已然清醒,却双目空洞,面如死灰,无论方多病如何威逼利诱,只是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仿佛灵魂早已随着昨夜被击碎的信念一同消亡。
“嘴硬是吧?”方多病气得挽袖子,“看本少爷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方多病。”李莲花轻声开口,“你去看看院外还有无漏网之鱼,顺便检查一下机关是否需要修复。”
方多病一愣,虽不情愿,但还是应声去了。
院中只剩下李莲花、江沅和那名俘虏。
李莲花的目光落在那黑衣人身上,淡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们的任务,并非杀我,而是生擒,对吗?”
那黑衣人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依旧不语。
“因为‘魇尊’需要从我这里,得到关于‘罗摩鼎’或者……其他南胤遗宝的确切下落。”李莲花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闲聊,“可惜,你们得到的指令是错的,或者说,是不完整的。派你们来的人,或许根本没指望你们能成功,只是想用你们的命,来试探我的深浅,或者……借我的手,除掉你们这些‘梦魇使’的旧部。”
黑衣人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李莲花,眼中布满血丝。
李莲花却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自顾自缓缓说道:“西域寂灭教,以幽昙为记,信奉虚无永生,教徒多为被洗脑或家眷被控的可怜人。‘梦魇使’阿吉列,擅长操纵人心幻术,本是‘魇尊’座下得力干将,可惜功高震主,又知晓太多秘密,如今……已是弃子。他自身尚且难保,许诺给你们的长生和家眷平安,不过是镜花水月。”
“你……你到底是谁?!”黑衣人终于嘶吼出声,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连主人的名讳你都……”
“我是谁并不重要。”李莲花打断他,轻轻咳嗽了几声,“重要的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继续效忠那个早已将你们视为弃子的主人,带着虚无的承诺和注定悲剧的结局死去,你的家眷或许会随之殉葬。二……”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告诉我这次悬赏的具体来源、联络方式,以及你所知的关于‘魇尊’和阿吉列现状的一切。或许……我能给你和你的家眷,指一条渺茫的生路。”
黑衣人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剧烈挣扎,显然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天人交战。李莲花的话,一句句都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和软肋。
良久,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声音嘶哑地开口:“……我说……”
……
半个时辰后,方多病巡视回来,惊讶地发现那黑衣人头领竟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悬赏发布的几个黑市中间人、联络暗号、以及“梦魇使”阿吉列最近确实失去联系、行动指令混乱等异常情况。
虽然核心机密如“魇尊”的真实身份、老巢所在他仍不知晓,但这些信息已极具价值。
“李莲花,你怎么办到的?”方多病目瞪口呆。
李莲花只是疲惫地闭上眼,轻轻摆了摆手。
江沅示意方多病将俘虏带下去严密关押,然后走到李莲花身边,低声问:“你觉得他所言可信?”
“七八分。”李莲花眼也未睁,“绝望之人,抓住一根稻草,总会用力一些。而且……关于阿吉列失势的部分,与我之前的猜测吻合。”
他叹了口气:“看来,‘魇尊’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但也意味着……局面更加复杂难测。”
正说话间,山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山道上,正是去而复返的关河梦!
他比昨夜更加狼狈,衣袍上沾着尘土和些许血迹,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疾奔入院,气喘吁吁地喊道:“不好了!李莲花!你们快……快走!”
“又怎么了?”方多病心里一咯噔。
关河梦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块被斩断的、刻着奇异火焰纹路的黑色木牌,扔在地上:“我下山没多久,就遇到一拨截杀!武功路数狠辣诡异,像是南疆一带的风格!拼死才脱身!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这个!”
他指着那木牌,脸色发白:“这是……‘业火’组织的索命牌!他们也是冲着你来的!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天哪,李莲花,你到底惹了多少麻烦?!”
业火组织!又一个活跃在西南边陲、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集团!
方多病倒吸一口凉气。江沅的眉头也紧紧蹙起。
李莲花看着那块索命牌,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与无奈,轻轻咳了起来:“看来……惦记我的人,还真不少……”
关河梦急得团团转:“现在不只是‘魇尊’和那些寻赏金的了!‘业火’也掺和进来了!这里绝对不能待了!他们的追踪术极为了得!快跟我走吧!”
然而,这一次,李莲花却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江沅,又看了看方多病和焦急的关河梦,缓缓摇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关河梦一愣。
李莲花的目光投向山下,声音飘忽:“‘业火’既已现身,说明我们的行踪已彻底暴露。此时无论去哪,都只会将麻烦引向别处。更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涩然:“……或许很快,还会有‘故人’寻来。”
他话音未落,山道尽头,竟真的再次传来马蹄声!
这一次,马蹄声沉稳而规律,并非一人,似乎是一小队训练有素的人马。
院内众人瞬间紧张起来,纷纷握紧兵刃,如临大敌。
唯有李莲花,听着那马蹄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期待,又似是抗拒,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马蹄声在小院外停下。
一个清朗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男子声音响起,穿透院门:
“四顾门石水,奉佛彼白石先生之命,前来拜访李神医。还请开门一见。”
四顾门!
石水!佛彼白石!
方多病和关河梦顿时愣在当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措。
江沅的目光瞬间投向李莲花,只见他闭上了眼睛,唇角紧抿,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脆弱。
山风拂过,带来院外之人身上淡淡的、如同冰雪初霁般冷冽的气息。
故人,终究还是来了。
来源:故里说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