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滚弄小镇八十年代的华文学堂——追忆我童年的求学生活

360影视 2024-12-27 12:40 3

摘要:八十年代初期,缅甸政府禁止开办中文学校的政令在掸邦北部逐渐有所放松。之前,滚弄镇的果光学校在1976年缅甸排华而被迫停办,有一半以上的校舍和土地,被当局强捐给了缅甸公立缅文学校。原先在果光学校任教的广东籍人士张老师夫妇,以汉文补习班的形式招收少量学生,借果光残

八十年代初期,缅甸政府禁止开办中文学校的政令在掸邦北部逐渐有所放松。之前,滚弄镇的果光学校在1976年缅甸排华而被迫停办,有一半以上的校舍和土地,被当局强捐给了缅甸公立缅文学校。原先在果光学校任教的广东籍人士张老师夫妇,以汉文补习班的形式招收少量学生,借果光残存的几间校舍继续传播中华文化。

坚持了大约三年,张老师一家因生计问题关闭了自办的学堂。当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学三年级学生,更不知“中华文化”为何物。辍学并没有让我为自己失去学习华文的机会而感到哀愁,反而为自己不必再每天穿梭于缅、华两校与家之间来回六趟而高兴。当时缅甸国立缅文学校的上学时间是从上午9时到下午3时,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因此我们这些读华文的汉族孩子,就得在早上6点之前起床去读中文,8点回家匆匆吃好早饭又得跑去缅校读缅文。下午从缅文学校放学归来吃过晚饭后,又得跑到中文学校读中文。

幸好当时缅、中两所学校相距不远。我童年的求学生涯就是这样在两所校园之间来回奔走,忙得不亦乐乎,从不觉得这是一种艰难的求学环境,也从不曾察觉这有什么不正常,身边的同龄人都是这么过,对这样的生活,父母师长们也都习以为常。但是,我们这些汉族孩子,偶尔还是会羡慕那些不用读中文的缅族和傣族孩子。

当年果光学校的停办,急坏了滚弄镇上所有华裔孩子的父母,而我们这些汉族小孩却暗自高兴,没有了中文学校就可以拥有更多玩耍嬉戏的时间。上山打鸟、下水抓鱼、打玻璃珠、弹橡皮筋、跳长绳、丢铜板、扔石子……这些就是我们当时娱乐活动的主要内容。

2008年拍摄的果光学校校门(欧肇斌摄)

滚弄镇的果光学校停办半年后,镇上段先生等一些有识之士借宗教名义在当地观音寺院内办起了一所华文小学,取名为“果城学校”,对外宣称“观音佛经学校”。刚开始的半年里,我们所学的科目里确实也有一门“佛经课”,但后来便因其他功课繁忙,时间不够用而取消了。除了开篇一句“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其它那些背诵过却不知其意义的经文,没过多久就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倒是对学校的校歌至今还存有一些记忆。校歌开头几句是:“果城巍峨,怒江回环,我们的歌声是多么嘹亮……”,许多年以后我才发现那首校歌的旋律其实是直接取自中国的名曲“歌唱祖国”。

在观音寺学校读书那段时间里,记忆最深的便是开学时所有的同学必须自备课桌椅。由于当时兴办学校的只是少数几位对保存中华文化怀有使命感的普通人,办学经费不足,根据当地人民的经济条件和消费水平,学校制定的收费标准也比较低,因此,学校除了提供教室和黑板之外,一切上学所需的用具都得由学生自备。

客观上滚弄是个缅北边陲的穷困小镇,座落在萨尔温江畔,属多民族聚居区。其中以傣族和汉族居多,而“滚弄”这个地名,就是音译自傣语,意为“大岛”。当时定居在滚弄的大多数汉族人家生活都比较贫苦,家长们为孩子提供的课桌大多是些废旧的木箱和自制的简陋桌椅。每当开学季,学生们就会抬着形状各异、长短不一的自制“课桌”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这个有趣的画面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位于萨尔温江畔的滚弄镇一角(2008年华龙摄)

果城学校非常重视学生的书写能力,尤其重视书法的培养,但由于师资能力所限,老师并没有为学生作书法书写示范或讲解,因此,每天上交一篇毛笔字便算是我们的“书法课”了,而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

果城学校的教学楼位于观音殿一侧,据说是由果敢杨氏土司出资兴建的。每年举办一次的观音会是滚弄最为热闹的盛大民间活动之一,它的隆重性仅次于春节,比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等汉族传统节日都要隆重许多。庙会期间,许多附近村寨的善男信女不论有多忙,都会抽空赶来,到观音殿内求支签、上柱香,祈求合家清吉平安。

每年观音会期间学校都会放假,会期一般为三天,而学校则需要放假五天。相传滚弄的观音寺的菩萨非常灵验,在当地人心目中占有非常崇高的地位,所以,观音殿是我们小学生的禁地,我记得自己在观音寺读了两年书,好像只进过两次大雄宝殿。

观音寺学校开办了五年之后,便因办学经费困难而停办了。所幸当年同时期还办有一所由滚弄果敢籍基督徒张先生创办的华文学校,让我们这些华裔儿童得以在果城学校停办后继续接受华文教育。这所学校名为“神光学校”名义上是教会学校,实质上也是一所以传授圣经为主的华文学校,圣经为必修课、是主科。其他科目的教材均为新加坡编印的南洋版。对于我们这些刚从观音寺学校出来的学生,不免多多少少对基督教有些排斥心理,加之自幼生长在供奉“天地”,信仰儒释道混合的多神教传统汉族家庭,不免对基督教存有些偏见。而且,基督徒当时在滚弄属于少数族群。但我们对学校免费发放的关于基督教义的教科书却很喜欢,因为其纸质和印刷排版都比其他科目的书籍精美,这些精美的印刷让我们无形中对基督教产生了更多的兴趣和好感。

当时,神光学校后面有一大块长满杂草树木的荒地,校方有意将它开辟成一个广场,于是,四年级以上的学生每周两节的体育课便被老师安排到那里做劳动。从此,神光学校便出现了这样一个感人的画面:“一群没穿制服的小学生自带锄头、铲子,汗流浃背地拉着自制的木板推土机,热火朝天地开辟一个新广场。”记得那块场地花了将近一个学期的时间才推成。

广场推出来后,同学们都为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到骄傲,可惜这个完全用青少年劳动力推出来的体育场“建成”后,我的小学生涯也告结束,而我的华文求学生涯也差点儿就此终结。因为当时滚弄地区还没有开办华文中学,在那段期间我虽然有继续读缅文,但是一年后,1988年8月8日全国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全国的学校都被迫停办,我的缅文求学生涯也就是在那一天彻底终结了的。直到1989年6月,父母亲才把我送到腊戌果文学校读初中。

横跨萨尔温江的滚弄大桥,是滚弄的地标性建筑,抗战时期由中国援建(华龙摄)

1990年果光学校复办,很多在神光读书的学生转到了果光学校就读,当前滚弄神光学校依然存在,过去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办过初中。果光学校经过几任校董四处募集资金,扩建了几间新的教室,并逐步从小学办到初中。学生数量从七十多人增加到七八百人。直到今天,那里的孩子依然过着“每天换两个书包,每天六趟穿梭往返于缅文和中文两个学校之间”,所不同的是,在这些孩子当中我看到了一些操着流利汉语的傣族和缅族孩子的身影。

虽然世事多变,但有些事有些人就像童年的记忆,永远都会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每年回到滚弄发现萨尔温江的江水一年比一年浑浊,但我那些留在萨尔江畔的童年记忆,却像是刚拍出来的照片,清晰、明亮且栩栩如生。

2013年3月,滚弄果光学校重建教学大楼,并开办高中,由于教室不够,初中部的教室被暂时移往观音寺上课。观音寺再次为滚弄汉族同胞传承中华文化起到了“救苦救难”的作用。只是习惯了清修的观音老母,看到自己庙里忽然又来了那么多调皮的孩子,不知是否感到高兴?

作者:王子瑜(写于2013年)

来源:缅北科普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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