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就是一笔钱吗?冠玉,我从来不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跟你在一起的。」
1
「很抱歉先生,您这张彩票不能领奖。」
我站在一旁,看着秦冠玉既尴尬又愤怒的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太爽了。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有一种丈夫死了的扬眉吐气感。
「你耍我?」
他猛地冲到我面前。
我连忙后退几步:「一把年纪,你别这么冒失,小心闪了腰。」
秦冠玉身后的女人轻轻拍了拍他。
「不就是一笔钱吗?冠玉,我从来不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跟你在一起的。」
这女人叫祝纯,也是被世人唾弃的第三者。
但他们两个人向来标榜自己是文学作品中常常歌颂的灵魂伴侣和知心恋人。
知不知心我不知道。
我拿出真正的彩票,换了大额的支票。
我就知道钱。
发现他们的「知己」关系,是一场意外。
那天我陪着小孙女玩过家家。
小孙女却趁我没一下看住跑进了秦冠玉的书房。
「诶,安安,你爷爷的书房你别进去啊。」
秦冠玉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进他的书房,但安安年龄那么小。
她突然跑进去,我想一个当爷爷的总不会跟年幼的孙女计较。
「奶奶!」
小孙女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奶奶你快看,爷爷把照片贴本子上了!」
我有些疑惑地凑过去。
跟秦冠玉相伴数十年,他向来讨厌拍照。
除了我俩的结婚照和儿子的家长会合照我再也没见过他其他的照片。
我看向小孙女指向的那张照片。
秦冠玉侧抱着一个女子笑得灿烂。
两个人都已有了白发,眼尾的纹路也是如刀刻版的纵深。
时间应该不是很远。
我看向照片右侧的标注。
熟悉的字迹苍劲有力。
蕴含的深意却字字诛心。
「2067 年 9 月,梧山公园,与我的灵魂知己祝纯。」
我以为自己老糊涂了,连忙戴上老花镜认认真真地重新阅读每一个字。
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不断重复。
字迹在我眼前变成一片乱麻,眼前也是止不住的眩晕。
直到小孙女摇了摇我的胳膊,我方才回过神。
「奶奶,怎么啦?」
我总不能告诉她,你爷爷在快耳顺的年纪,移情别恋了。
估计比这还早。
「没什么没什么,这个本你爷爷很珍贵的。你千万不能告诉你爷爷你动过它,听到没有?要不他就罚你,以后都不让你吃冰淇淋了。」
小孙女的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如捣蒜一般疯狂点头。
我哄着小孙女自己去玩,然后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这本子的第一页,开始阅读。
半晌,我合上本,把提着的这口气吐出来。
不出我所料,他移情别恋的时候,是很久以前。
换种说法,其实根本就没有过情,又谈何转移。
不过还好,秦冠玉还算比较老实,没有整出个私生子和私生孙子。
很久以前我还纳闷过,秦冠玉在文学界好歹也算个人物,都一把岁数了还总去出差,这难道不属于过分地压榨劳动力吗?
可现在我也有了答案,人家那哪是去出差,明明就是去跟知心爱人畅游山川河海。
他写道:
「人生最大乐事,不过与所爱之人看遍世间美景。如此,不仅写作灵感源源不绝,爱情也愈加同频共振,迸发出伟大的火花。」
看着这些文字我有些止不住地膈应。
2
为了防止他发现东西被动过,我还不得不把秦冠玉的书房打扫整洁。
忙忙碌碌后烦闷的情绪达到了峰值。
我看向窗外。
逐渐下落的太阳,珠落玉盘般悦耳清脆的鸟鸣。
那是自由。
我带着长久的埋怨,恨恨的想着:
为什么秦冠玉可以一边精神出轨一边到处旅游,而我却只能做一个家庭主妇,年轻时照顾儿子,老了又得照顾孙女?
之前这种情绪一出现就会被我掐死,因为秦冠玉无论如何都是和我并肩数十年的丈夫。
可他先背叛,先欺骗,先不真诚。
做晚饭时,我在秦冠玉爱吃的菜里多加了两勺盐,并趁着出门跳广场舞时买了张彩票。
去去晦气。
当天晚上我哼着小曲回家,打开门却正好对上秦冠玉那张冷淡的臭脸。
他仗着自己目前是家里挣钱最多的人,给我和小辈们都立了不少规矩。
比如要求我吃完晚饭才能出门跳广场舞,但是我必须等他回来后才能吃饭,那个时间出门后,撑死只能跳个谢幕。
之前每次受气的时候,我只能体谅秦冠玉比我大了五岁,没准哪一天他就比我先走了,所以我忍了这些奇葩要求。
可他都出轨了,在我眼里跟走了也没什么区别,我又为什么要忍?
我没在意他那副吃了苍蝇的嘴脸,悠闲地坐在沙发上。
为了让自己开心,我今天特意穿上过年时新买的绣着几朵红梅的玫红色毛衣,把鼓鼓囊囊的棉裤换成了轻便的保暖棉裤,头发也被我抹了发油梳得柔顺发亮。
用跟我一起跳舞的老闺蜜的话说,我有一种死了老公的美。
大概是我打扮的过于花枝招展,秦冠玉的心情似乎更不舒畅了。
「第一,你没有等我吃晚饭。」
「第二,安安的玩具你没有收好。」
「第三,今天的菜很咸。」
「第四……你这么大岁数,打扮成这个样子,不会指望哪个老头一见你误终身吧?」
秦冠玉当过一阵大学教授,但没多久就离了职。
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还是更想要专心学术,但我猜应该是没人选他的课。
如果我小时候上课的老师天天说话跟第二个爹一样,我也不愿意上。
我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那又怎么样?」
「秦冠玉,你都快七十了,我也才……五十九,你那些规矩留着下辈子给别人讲吧。我又不是你仆人,你不会是看书看傻了导致四肢退化了吧?」
「你……总是这么粗俗!」
每次说不过我就来这句,似乎把我形容成乡野恶妇就能显示出他的高尚一样。
我翻了个白眼,拿着彩票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没准备拆穿秦冠玉的那点破事,每次吵架他总会自我高潮,站在莫名其妙的道德制高点来指责我。
几十年过去,我早已厌倦了争吵,反正现在我也有退休金,一个人活的也照样潇洒。
3
房间里有专属于我的电视,这房子重新装修时我特意要求我儿子买的。
我没那么高的艺术造诣,做不到天天坐在秦冠玉边上看《薛平贵与王宝钏》和围棋节目。
熟悉的 cctv 图标,熟悉的狗血剧情。
还是这个有意思。
到了广告环节,以前我都会出门给自己拿些吃的,可我现在一想到外面有秦冠玉我就犯恶心。
我把目光转回电视,这比那张脸有意思。
正是暑假之时,各大省份都投放了旅游宣传广告。
我看着只在梦里幻想过的秀丽山水,心头一动。
活了快六十年,我也想出去看看。
可这个想法很快被我打消了。
要想环游世界,我的钱完全不够。
早知道当年多交点养老保险了。
不过还好。
老天爷还是善待我这个比秦冠玉年轻五岁的人的。
这大概就是秦冠玉出轨的报应。
六十岁生日那天,儿子儿媳给我风光大办,但我满脑子都是我的彩票今天晚上要开奖。
吃完饭后小孙女留在了我家住下,她在茶几另一边自己玩着积木,我则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号码宣读。
「16」
开门红。
一个数字,两个数字,三个数字……
要不是我心脏好,我怕是已经晕过去了。
我不可置信地举起彩票,一遍又一遍地对照。
每个数字都对上了。
每一个。
这别说环游中国了,就是去外国都绰绰有余!
但秦冠玉这时突然回了家,我连忙收起来我的彩票,生怕他抢走我的钱。
不过这看上去比昨天顺眼多了。
秦冠玉没注意我的举动,只是看向凉掉的饭菜,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悦。
但我只是对他笑脸相迎。
于是自诩读书人的他啥也没说,默默地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之后,秦冠玉再也没找过我做饭的茬儿。
我也乐得清闲。
只是很多次他都回来的更晚,说自己在外面吃了饭。
我每次收拾餐桌时都在偷偷抱怨,一把年纪了,我给你俩创造机会,你也不知道跟我说个谢谢。
「我吃过了。」
秦冠玉连一个正眼都没给我,便径直走去了书房。
我被气笑了。
从那天以后,每一次都是,从来不会提前跟我说自己在外面吃,只会让我大晚上刷碗。
之前因为他让自己中彩票的那点感激荡然无存。
心理再怎么年轻,岁数在身份证上摆着,身体每况愈下是不争的事实。
我每次弯腰刷碗都得缓好久才能站起来。
按摩着酸痛的腰,我死死地盯着书房紧闭的门。
突然心里有一种使坏的冲动。
桩桩件件,忍了这么多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娘只是老了,可不是怂了。
我叫来小孙女,凑近她耳边。
「你去找你爷爷,就说你刚刚看电视,听电视里蹦出来的数字跟奶奶手里纸的数字一模一样。」
很久之前,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会不喜欢亲近自己的孩子。
连隔代亲也不存在,似乎亲情只是户口本上的纽带。
可从那个本子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他不过是把爱情看的比亲情更重要而已。
儿子和孙女都不亲近他,秦冠玉还以为这是他们尊敬他。
他总标榜自己有多厉害,无论成名前还是成名后,都带着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我是真的很好奇,几十年来秦冠玉总是说自己不喜欢为五斗米折腰。
虽然他年迈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但我还是想知道在好几百万面前,他会怎么做。
4
我费尽千辛万苦制作了一张假彩票。
大家都是老花眼,我相信我这张仿品没有专业仪器是验不出来的。
我将真彩票放到特别安全的地方,然后把假彩票放到了枕头下面。
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秦冠玉还没出名的时候,家里主要开销都扛在我身上。
为了激励自己赚钱,我总是把房本放在枕头下睡觉。
他知道我这个习惯。
可令我吃惊的是,那彩票一直在那里。
难道他除了精神出轨以外,他还真是个拾金不昧的人?
可正当我对他表示尊重的时候。
领奖前一天。
假彩票不翼而飞。
那些尊重先撤回一下。
我假装自己非常崩溃,可秦冠玉直接玩消失,我怎么发疯都找不到人。
手机忙线,单位请假。
想想也是,他应该去了那个叫祝纯的人的家里,秦冠玉知道我肯定找不到他。
可他也不知道我压根就不想找他。
但戏得演下去,我借了别人的手机,给秦冠玉拨过去电话。
这倒是接的够快。
「你把我彩票拿走了?」
我掐了掐自己,声音努力带了哭腔。
「你又不差这些钱,一个家庭主妇,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难道你差钱吗?那是我的彩票!」
秦冠玉自然不会说自己出轨,只是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黑屏的手机。
我曾经无数次的后悔过,自己当年怎么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如果当时的我能强硬一些……
5
我跟秦冠玉,是相亲认识的。
说难听点,就是我爸找了个上门女婿。
秦冠玉他爸年轻时帮了我爸一个巨大的忙,后来秦家破产了,他爸跳楼自杀了。
他妈妈很早就离世了,全家就剩下一个儿子。
我爸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我就被迫跟他结了婚。
我从小是按照商人培养的,可偏偏秦冠玉自诩文人墨客,最看不起的就是我为了赚钱的那副做派。
他说商人地位低,我猜秦冠玉大概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没有商人,他爸怎么给他养这么大。
没有商人,我爸也不会管他。
可是秦冠玉这些心思是我们来大城市后才慢慢展现出来的。
刚结婚时,有我爸盯着他,秦冠玉也不敢露出他的爪牙。
我也被他这副假扮人模人样的嘴脸给骗了。
当时就觉得哥们长得帅,还没公婆。
咬了咬牙,虽然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
这男人条件真不错。
可还没等我还没享几天福。
自从儿子出生以后,秦冠玉就天天嚷嚷着要去什么大城市打拼,说在那里儿子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他也能找到更多成名的机会。
他成不成名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
但小城市的教育确实差了一些。
为了儿子,我咬咬牙也同意了。
结果不仅没了爸妈的撑腰,而且自己的一味让步只是换来了这么多年的受气。
天知道有多少个晚上,我看到秦冠玉睡在我身边,还打着足以震死全世界的呼噜,我都想重重地给他一巴掌。
每次一想到未来还有好几十年我都要面对这张脸,我都恨不得明天就去见孟婆然后痛快地把汤喝了。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亲吻着真正的彩票,似乎已经看到美好生活的到来。
我就是个商人。
我就爱钱,一点也不寒碜。
电视上播着狗血家庭桥段。
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我目前最急切的愿望。
刚入夜不久,儿子儿媳应该还没睡。
我连忙给他们俩打了电话。
还好这俩小辈没被秦冠玉影响,从来不让我糟心。
「喂,妈。」
「儿子啊,我跟你爸要离婚。」
「啊?我跟谁啊……哦哦不是,啥?」
都当爹的人了还能问出跟谁这种话,我真不敢想象我儿媳妇到底看上他哪了。
我翻了个白眼:
「我说,我跟你爸那个糟老头子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婚!」
儿子沉默了一会,儿媳连忙在电话那头说道:
「妈,我支持你!你儿子他肯定也支持!」
嘿,没白把我这儿媳当闺女疼。
儿子也连忙表态:
「支持支持,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等消息就行。」
结婚的时候,我稀里糊涂让别人决定了我的人生。
离婚,我可得自己做好决定,洒脱地面对未来。
6
兑奖现场。
我看向奖金金额,完全被吊成了翘嘴。
虽然我竭力咬住后槽牙,死死地抿唇,但嘴角还是完全压不住。
出于保密性和安全性,兑奖全程都得戴着面具。
其他人纳闷地看着我们俩。
「这难道有两张彩票?」
我听见有人议论。
秦冠玉估计也认出了我,但他没跟我搭话。
哟,他倒是一点也不虚心,又装上深沉了。
多可笑,金钱面前,他根本不顾我们快四十年的情谊。
秦冠玉先一步递上了彩票,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动作。
我注意到在不远处,他那个方向有个女人,戴着口罩。
头发泛着岁月的白,但能看出被养护得很好,浓密蓬松,带着很温柔的光泽。
上半张露出的脸与照片重合。
那双眼睛也同样注视着我。
她就是祝纯。
我冲她点了点头,祝纯微愣,没理我。
啧,跟秦冠玉一样没礼貌。
「抱歉先生,您这张彩票不能兑奖。」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连忙低头,第二次觉得忍笑这么令人痛苦。
第一次是「我是徐俊大」。
当我看到秦冠玉跟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时,内心的爽意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骤然喷发,感觉自己就算有血栓也全都疏通了。
太!爽!了!
「女士,您有彩票原件吗?」
工作人员倒是很有素质,没笑出来,但他也没敢直视秦冠玉。
「有有有。」
我连忙递给他。
工作人员验证了一下彩票信息和兑奖方式,整个流程进行得很快,秦冠玉也被赶到一边旁观。
如果时间可以被留存,我真希望这一天可以在我的梦里循环播放。
人怎么能爽成这样。
7
拿到钱的我,满面春风。
离开现场,儿子儿媳两个人等候多时,我们约好了要去吃一顿大餐。
秦冠玉也在。
他当然会在。
我给了他七十年人生里最大的一次羞辱。
「廖椿杭你耍我?」
祝纯拉着他的袖子。
「你老实点,别闪到腰,一把年纪了没轻没重的。」
儿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儿媳连忙掐了一下他的腰。
「不就是一笔钱吗冠玉,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你的钱,我有你就足够了。」
如果祝纯不是演技好的话,依靠我的直觉,她确实真心喜欢秦冠玉。
可那又如何。
人生也不是琼瑶剧,被不被爱在法律面前都是浮云,没证的那个人才是第三者。
但我不想给祝纯扣个重罪的帽子,这件事,秦冠玉才是最下头的人。
「我哪里骗你了?秦冠玉,你得庆幸我没在卧室里安个监控,要不你现在跟我说话得隔一道铁窗。」
我慢慢靠近他:「我早就知道了,你和她。」
「别让我把你们的事揭发出来,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买点流量发个视频,我可以让你晚节一点也不剩。」
他还没想出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你等着。」
秦冠玉憋了半天就这三个字。
我没理他,上了儿子的车,然后催促他赶紧开车离开。
接下来的人生,跟秦冠玉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我的生命。
8
没过几日,儿子便主动问我需不需要律师。
呃,还挺孝顺。
「不用,这点事你妈轻松搞定。」
好歹夫妻一场,孙女都有了,再闹到要打离婚官司就太离谱了。
应付完儿子,我就戴上了老花镜,在电脑上查着各个旅行社的信息。
有钱真好,每个高端旅游项目的价格对我而言都是浮云。
反正还有那么多时间,我完全可以每个都试试。
但旅游之前我总得搞定秦冠玉,要不然他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我岂不是玩也玩不好。
自从领完彩票后,我便搬到了儿子儿媳家。
时间太紧,我还没来得及找新房子。
但我既然要跟秦冠玉商量这件事,我就得回那里一趟。
我抬起手,踌躇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却是祝纯。
我俩对视,彼此都很尴尬。
好嘛,真是摆明面上了。
但我已经没什么气了,反而露出微笑:「你好,秦冠玉在吗?」
这招叫以退为进。
我准备和平解决,可不能上来剑拔弩张。
祝纯估计没想到我态度这么好,微微一愣,旋即面带笑意:「抱歉,他两个小时前出门了。」
其实我本来的想法是,如果他人不在,我就挖出我埋在花盆里的备用钥匙,直接进去等他。
可是……
我总不能和祝纯共处。
虽然我对秦冠玉一点情意都没有,但我还是很膈应他们两个人。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祝纯开口了。
「他应该快回来了,要不你进来等他吧。」
话都到这份上了,我实在是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主要是我也懒得再跑一趟了。
直到我坐到她对面,心里还有点恍惚,居然有一天我们能在一个屋子里聊天。
「又见面了。」
祝纯打破了沉默。
我:回复一个微笑。
之前一面不过匆匆,这次我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不得不承认,她身上有一种很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没有人会厌恶读书人,真正惹人烦的不过是某些人的傲慢而已。
她也在打量着我。
我知道祝纯是在猜测我来这里的意图,跟她周旋没有意义。
「我是来找他谈离婚的。」
祝纯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对不起。」
她的道歉倒是让我措手不及。
看惯了狗血爱情剧,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人之间会有一场互扯头发的纷争。
「没关系,我对秦冠玉没什么感情。」
9
其实我心里有很多疑问。
为什么一个女性明明已经接受了数十载岁月与知识的洗礼,却仍然在并不年轻的时候选择插手别人的家庭?
为什么她明明有那么多好的选择,却会倾倒于秦冠玉这种人?
我知道现在是我知道答案的最好时机。
可我没问。
不是所有错误都得有个原因。
何况伤疤在我。
我们两个只是默然地坐着,直到秦冠玉打开了门。
他看到我也愣住了,旋即冷漠地开口。
「你来找我做什么?现在不是应该投身于金钱的怀抱里吗?」
尽管隔了这么久,可是当我再一次听到秦冠玉高高在上的话时,我还是克制不住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
我忍下了。
「老秦,我找你有事。」
大概是许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
大概是他有些喜悦于我的先一步态度软化。
我被「特许」进了他的书房。
「我以为你会一直住在咱儿子那,给人添乱。」
和秦冠玉结婚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能有人每一句话都戳人肺管子。
他做到了。
「怎么?你还想一妻一妾?」
「不许你这么说她!」
嚯,你俩还整上真爱了。
「你这个态度如果是之前,我可能还会不满。但现在,我很高兴。」
我拿出包里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转头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掏出一根签字笔,给他贴心地放到手里。
「请。」
秦冠玉突然一阵冷笑。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
「不然呢?」
我摘下老花镜,放到包里。
眼镜有点阻止我的语言输出。
「秦冠玉,咱们这么多年了,你不会真以为我天生喜欢服软吧?」
「你也知道我们这么多年了。那离婚又是为了什么?让儿子儿媳和孙女他们蒙羞吗?」
熟悉的道德绑架。
「现在是 21 世纪了,老人家。」
我用手指指了指桌上的台历。
「没有人规定我们这个年纪不能离婚。」
秦冠玉大概是没词了,他双手握拳,拄在下巴下面,这是他在思考的标准动作。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不喜欢这种凝视。
「你果然骨子里就是个商人 ,为了钱你会不顾一切。」
他像是恍然大悟般,略带嫌弃却又认为自己很大度一般看了看我的口袋。
意味明显。
「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拦不住你。」
姐现在钱在手,根本不在乎他泼的这些脏水。
「我不签。」
秦冠玉似乎想到了什么,带着必胜者的微笑看着我。
「你有条件?」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还能看不出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
「钱分我一半。」
扑哧—
我没克制住,乐了出来。
「不是哥们,你不是最看不起的是这笔钱吗?」
「那又如何,这是婚前共同财产。」
「不给不离?」
「对。」
我盯着秦冠玉,熟悉的愤怒感攥住了我的心脏。
为什么我这一生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秦冠玉,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给你生孩子养孙子,给你做家务,为了你的那些梦想我甚至远离了我的父母。」
我想起为了照顾月子里的儿媳,没来得及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我想起还在上学时的儿子偷偷问我,为什么自己的爸爸感觉并不爱他。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年轻少女时,总是去离家不远的海边,把脚伸到沙子里,感受着自由的气息。
记得有一天搭乘地铁,旁边的两个女孩子议论。
「只要不乱结婚,人生真的不会完蛋。」
那时的我还没中彩票,只是每天奔波于菜市场和家之间的路上。
我听着她们的话,因衰老而凹下去的带着纹路的双眼突然蓄满了眼泪。
或许是那时我就已经打定的离婚的主意。
可那时我没有让我的眼泪流出来。
我回过神,盯着秦冠玉。
这一次眼泪也不会流。
「我不想跟你闹到法庭之上,可这不代表我会听你的所有无理要求。」
我注意到他桌子上的两个合照,他和祝纯的,他和我们的。
随后,我拿起第二张照片,撕得粉碎。
「你真是疯了!」
他看向地上的碎片。
「廖椿杭,我承认,我是没对家庭上过什么心。可你看现在这个大房子,你看年少有为的我们的儿子,哪一个离不开我的成功?」
「是,我是喜欢祝纯,那又怎么样?我们两个没发生任何事情,我们只是知己。」
「我从一开始就不爱你,我甚至恨你的父母,恨你们一家人的高高在上。」
「你们给了我钱又怎么样,我秦冠玉走到今天考的是我的才华,你们那些钱不过是一点点催化剂而已。」
秦冠玉终于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了他对我的所有厌恶。
他哪里讨厌商人。
他只是讨厌那个被施舍的自己而已。
原来真的有人六十多岁还看不透这个世界。
「如果你没有中彩票,或许先提出离婚的人是我。如果没有这笔钱,你哪里会有像今天一样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态度。」
秦冠玉弯腰俯视着我,似乎想把自己那点微弱的身高差优势用到极致。
「你像极了你父亲。」
啪——
我给了他一巴掌。
「你别不识好歹。」
他的眼里似乎要喷出火,可我丝毫不害怕。
大家都一把年纪了,常年不运动锻炼的他能有什么威胁。
「秦冠玉,我改主意了。」
我低头捡起碎片,扔进垃圾桶。
「你走着瞧。」
我推开房门,却差点撞到祝纯。
她一直在门外站着偷听着我们两个的话。
祝纯眼睛没敢直视我,而是转身就走。
我现在懒得管她在干什么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10
我清理了父母墓碑上的灰尘,献上了一束花。
「好像很久没来看你们了。」
那些年少记忆仿佛弹指一挥间。
似乎在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老了。
「爸,妈,我居然也老了。等我死了,你们是不是都已经转世重生了。」
这个年纪已经煽情不起来了,我只能摸着冰冷的石头讲着更冷的笑话。
「我这次一定会赢的,毕竟我除了婚姻都没有输过,对不对?」
我把头贴在他们的照片上,闭上眼睛。
三天后,网络上一篇有关于秦姓知名作家出轨的文章甚嚣尘上。
祝纯以匿名身份接受了采访。
她讲述了她跟秦冠玉的相识过程,她爱上了秦冠玉的文字,他爱上了祝纯对自己的尊敬与心灵共通。
两个人上演着琼瑶式的爱情,却把我淡忘在风里。
祝纯说她对秦冠玉的妻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决定主动站出来向我道歉。
我看着采访中「对不起」三个字,突然想起我离开秦冠玉家里的第二日,祝纯给我打来的电话。
我们约在了咖啡厅见面。
她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表达她的歉意。
丈夫的不忠最终被我一笔带过,没有爱的感情不能成为我的伤疤。
我调查过她,祝纯是那种被保护的很好的大小姐,情爱与崇拜或许就是她世界最向往的另一部分。
我不想苛责她。
我被婚姻困宥着,她被爱情桎梏着。
我们俩处境也差不多。
可她提出要帮我。
「不是说,很多人爱上的男性角色不过是背后女性作家的灵魂吗?」
「可我不是,我只是爱他笔下的角色,我们成不了一路人。」
我想起了她偷听到的我跟秦冠玉的那段对话。
「谢谢。」
我跟祝纯提了告别,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很快扒出了秦冠玉的联系方式,他的手机据说被打爆了。
秦冠玉在文坛名气并不算特别大,按理说互联网没有记忆,这种事很快就会过去,被各种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所掩盖。
可他忘了。
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于是我给舆论又添了一把火。
老年出轨的文坛知名作家。
彩票头奖的结发糟糠之妻。
自我反省的第三者。
没有网友不爱看这种三角剧情。
感谢那些年我看的狗血爱情剧。
舆论发酵的越来越离谱后,儿子曾来找过我。
他没有说出让我不快的话, 只是在我对面坐了很久,最后说了句多注意身体, 便离开了。
他知道我不会心软。
我也知道。
不久之后,秦冠玉终于敲响了门。
这次是他求我。
「我知道, 你可以撤回舆论,我知道。」
分明已然不小的年纪。
却看上去比上次见他更加年迈。
「可我为什么要撤回?」
秦冠玉站着, 我坐在椅子上只能仰视他。
但不是所有仰视都带着尊敬意味。
我看着狼狈的他,心里爽快至极。
「对不起。」
秦冠玉一直信奉男儿膝下有黄金,所以他在我面前扑通跪下的时候, 我大吃一惊。
「我对不起你父亲,没有他的资金援助我走不到这一天。」
「我对不起我的父亲,明明是他把我托付给你们,但我却没有听从他的安排。」
「我……最对不起你。」
他终于抬头看向我, 嘴里虽然是道歉, 但眼里没什么歉意,只有不甘。
「我把你困宥于这一方家庭的小天地, 让你的人生围绕在子孙中, 还要为我做饭……我却, 我却喜欢上了别人。」
他越说越激动, 似乎演技得到了升华。
秦冠玉似乎被自己感动了,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哭的情真意切, 我听的心惊胆战。
「跟我离婚, 房子归你, 彩票钱你一分没有,其余财产我们平分。」
我担心他这么下去会扰乱我的思绪, 只好开口打断他。
秦冠玉愣了一会, 嗓音还带着沙哑。
「阿杭,你一定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吗。」
爹的, 给我气笑了。
「合着你演半天, 又想让我撤舆论,又想让我给你钱。」
「秦冠玉, 你还能活多少年, 你有命挣你有命花吗?」
「我告诉你,咱们就两条路,要不离婚我撤热搜,要么热搜我也不撤你身败名裂。」
「祝纯都不要你了,你拿什么跟我耗。」
我起身, 走向房门。
「你自己看着办。」
我手放在门把上,心里数着倒计时。
「3」
「2」
「1」
「我同意第一个。」
秦冠玉,最没有的就是耐心和胆量。
我立刻换上笑容, 跟他签订离婚合同。
11
又是一年过去。
我站在薰衣草花田里, 围着白色羊毛围巾, 戴着浅色墨镜。
踮脚,张开双臂, 露出微笑。
「阿姨, 看镜头。」
「哇,真漂亮。」
导游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比我儿子还小,但很会提供情绪价值。
他给我看成片。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我的头发上, 还未来得及补色的白色发根闪着金光。
扑面而来的快乐被相机定格,我站在花海里,每一分每一秒的呼吸都是快乐和幸福的香气。
自由多好。
来源:夏初情感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