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第二天,老公的朋友圈多了张照片,里面除了两个孩子,还有他的“知己”。
婆婆瘫痪了十几年,我一个人给她擦屎端尿,揉腿翻身。
直到她走了,我才算得了清闲。
这次国庆假期,老公说要全家去自驾游。
我兴冲冲地忙前忙后。
可行李都装上车了。
却被老公拦在了车门外:
“车里坐不下,你下次再去吧。”
儿子也在一旁帮腔:
“妈你年纪大了,坐久了又要喊腰疼了。”
女儿从我身边经过,默默上了车。
第二天,老公的朋友圈多了张照片,里面除了两个孩子,还有他的“知己”。
原来这些年,我在家里照顾瘫痪的婆婆,老公却带着他的“知己”游遍了锦绣山河。
我站在凉飕飕的楼道里,戴着老花镜,细细端详着那些照片。
照片上的每一个人,我都很熟悉。
他们是我的丈夫张默宇,我的儿女张楚,张淼。
是我在这世上的至亲之人。
照片上,他们笑得可真开心啊。
我突然想起来前两年过年的时候,我想趁着大家都换了新衣服,在沙发上拍张全家福。
当时他们怎么说的来着?
“哎呀,好麻烦呀,下次吧。”
“现在谁还拍那种合家欢的大合照啊?显得傻兮兮的。”
原来他们只是,不想跟我拍照啊。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早就簇拥着另一个女人,拍了这么多“傻兮兮的全家福”。
这女人我认识。
她和张默宇是同一批去我们那下乡的知青,也是张默宇口中的“灵魂伴侣”,郑小芳。
我握着手机的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邻居家的小孩犹豫了一会,轻声开口:
“赵奶奶,电话……可以还给我了吗?”
我点点头,把手机递回小孩手里。
转身回到了只有我一个人的家。
我茫然地在家里走来走去。
这房子明明没什么变化,可我今天突然觉得,看哪里都空荡荡的。
以前,婆婆瘫痪在床,身边离不开人照顾。
张默宇一个大男人,翻身擦洗这些都不是很方便。
我又舍不得儿女受累。
我心里觉得,他们的手应该用来读书写字,做些有意义的事。
而不是和屎尿打交道。
每次他们节假日出去旅游散心,我都主动留在了家里。
一边洗着婆婆弄脏的裤子和床单,一边盼着他们回来,给我讲讲那些我没见过的地方。
可儿子女儿回来之后,还要忙着学习。
好在张默宇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搂着我的肩膀,温声软语地对我说:
“辛苦你了,这个家真的不能没有你。”
“曼姝,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你。”
我在乡下长大,见惯了粗粝的汉子。
被他夸了几句,只觉得心头像浸了蜜,就连骨头都轻飘飘的。
想到这,我回到卧室翻出了那个小箱子。
这个箱子是我的陪嫁,里面装着的就是我这三十几年婚姻里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
一条丝巾、几朵干花、两张明信片,一个缺了角的海螺,还有一对陶瓷小玩偶……
现在看看,这些东西做工粗劣,大概也都是一些街边小摊随手买来敷衍我的。
他就是用这些东西,哄了我三十几年啊。
我突然想起,刚看到的照片上,郑小芳脖子上系着的丝巾,还印着。
儿子给他女朋友也买过一条,要几千块。
那小小的一条,足够买下我整个衣柜里的衣服。
我还记得张默宇送我干花的时候,对我说的是:
“鲜花都是不实际的东西,几天就会腐败,而我送你的干花,就像我们的婚姻一样,常开不败。”
现在想想,可不是嘛。
我们俩的日子,就像干花一样。
看似永不凋零,实际上干巴巴的,落满了灰都没人在意。
如果他真的觉得干花好,那为什么照片上,郑小芳的怀里,抱着满满一大捧玫瑰花?
我越想越气,带着满腔愤恨拨通了张默宇的电话。
他接得很慢,声音也很小:
“有事快说。”
我开门见山:
“你车上坐不下一个我,却坐得下郑小芳,是吗?”
张默宇愣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借口:
“人家会导航,我和儿子住的酒店也是人家帮忙订的,你怎么还跟人家攀比起来了?”
我被气笑了:
“我好歹也有个高中学历,又不是不识字,怎么就不会导航了呢?”
“那么多酒店,除了她别人订不到了吗?”
“怎么,她订的酒店会自动给你脱衣服,床也更软和,是吗?”
电话那边隐隐传来呼唤张默宇的声音,他没跟我继续掰扯,只是敷衍了两句:
“净瞎扯,你可别出去胡言乱语。小芳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们俩清清白白的。不就是这次旅游没带上你吗?下次让你跟着来,行了吧?”
他说完,匆匆忙忙就挂断了电话。
没多大会,儿子给我发来消息:
【妈,郑姨这次在她朋友那帮忙订的酒店,还给了很大折扣呢。你这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吃起老张醋来了呢?】
【对了,我让别人帮我新装了台电脑,大概明天就能送到。妈你记得帮我从驿站取回来。搬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点啊,挺贵的。】
我被气笑了。
出去旅游,他说心疼我腰不好,不能久坐。
让我搬电脑的时候,他倒是忘了我的腰搬不了重物了?
算了,不长心的东西。
和他那个爸爸一模一样。
张默宇不也只是嘴上说说好听的,在外面博一个孝顺的好名声,实际上把婆婆的事全塞给我吗?
婆婆一瘫就是十几年。
张默宇嘴上心疼老娘,时不时跟别人聊起来的时候还要为老娘流几滴猫尿,实际上连他老娘的尿壶都没碰过几次。
我反反复复地看着张默宇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又看了看自己干燥皲裂的双手……
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我?
手机响了几声。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打开一看。
邻居小孩把张默宇的那些朋友圈截图给我发了过来:
“赵奶奶,这都是我从我奶奶微信里截下来的。”
“回头有新消息,我再告诉你。”
真是个热心的孩子,还在截图后面给我分析了时间线。
原来,每隔几个月,他们就要出游一次。
有时是他们两个人,有时候,还会带上我生的儿女。
这些年来,从未间断。
他甚至大大方方地把照片发出来给所有人看,只屏蔽了我一个人。
这些年,我哪有闲心和别人攀谈,做不完的家务,洗不完的床单,早就把我折腾得精疲力尽了。
婆婆被我照顾得连个褥疮都没有,那都是我坚持每天擦洗给她按摩的结果。
要不是这次他一时疏忽,忘了屏蔽我。
我可能还像以前的每一次,守在家里等他回来。
可我就不明白了,他要是这么喜欢郑小芳,为什么没娶了她?
当初,明明是他自己主动追求我,要跟我结婚的。
想当初,我也算是村里一枝花,还是我们村里少有的文化人。
我妈一个寡妇,咬着牙一直供我读完了高中。
要不是突然就有人传出去,说我脾气泼辣,招三惹四,求亲的人本来是不少的。
可我错哪了?
那几个臭流氓,偷偷爬我们家院墙,我打错了?
国家都判他们刑了,那肯定是他们做错事,凭啥说我泼辣?
我本来是不在乎流言的。
但是到了年龄没人提亲,愁坏了我妈。
她本就得了肺痨,这下更严重了。
白天哭,晚上哭,只说怪她还是不够谨慎小心,才会招惹了那些流氓。
那时候大家都保守,男女间多说几句话都会被传绯闻。
我妈每天低垂着头,裹得严严实实,她哪里错了呢?
可流言这个东西,它本就只看强弱,不分对错。
让那些人的嘴消停下去的,是张默宇胆子红着脸,当着全村人的面往我手里塞了封情书。
村里这下没人说我了,人家都说:
“看,还是赵曼姝那丫头眼光好啊,一下就相中这波知青里最有出息的大学生。”
我嫁了人,还是他们高看的人。
他们就连带着,也高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其实是感谢张默宇的。
我妈一辈子过得苦,要不是见我终身有靠,她怕是走都走得不安生。
为了这个,我这半辈子都没对张默宇都没说过半个不字。
他考上大学,我给他做新衣服、补贴生活费。
他工作了,我为他生儿育女,替他尽孝。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也曾经在伟人像前面郑重宣誓,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对婚姻忠诚。
如果他一早就说他喜欢郑小芳,我根本不会嫁给他!
更不可能抓着他不撒手!
他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我气得眼睛发胀,胸口堵得慌。
想给他几巴掌,还想踹他几脚。
可现在人不在我面前,我也只能对着空气发脾气。
沙发上摊着张默宇的西装,这本来是为他参加什么表彰大会准备的。
我抓起那件衣服就扔在地上,使劲在上面踩了几脚。
有点解气。
我开始在家里寻觅下一个拿来撒气的物件。
卧室和书房大都是张默宇的东西。
棉麻料的衣服,千层底的鞋子,他的破笔,破砚台,破字画……
张默宇在外面装着体面文化人。
这里的一件一件,都是需要我去伺候的祖宗。
棉麻爱起褶子,上身前要仔仔细细地熨一遍。
那些笔墨金贵得很,怎么洗,怎么晾,都是有讲究的。
我做这些的时候,张默宇也会夸我,他说:
“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倒是心满意足。
家里有我伺候老小,家外有灵魂伴侣陪他游山玩水。
合着我就是个冤种!
我满肚子的火没处撒,随手抓了个砚台就想往地上砸。
可是手举起来了,怎么也舍不得就这么落下。
我记得他跟我炫耀过,这东西还挺值钱的。
砚台又没欺负我,摔了怪可惜的。
长出一口气之后,我还是把东西放了回去。
心里暗骂自己,真没出息!
不过,摔了砸了是糟践东西,那我是送人不就得了么?
说干就干。
我从衣柜里翻出一个行李箱,把那些笔墨字画用宣纸一包,全塞了进去。
拖着箱子就出了家门。
我有个老同学在市图书馆工作,前几年我们在医院遇见的时候还寒暄过几句。
我拖着箱子直接就找了过去。
听我说清来意后,他目瞪口呆: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全不要了?”
“对,张默宇有更好的了,这批就淘汰了。在家闲着也是浪费,还不如放在这里,算是物尽其用。”
他眼珠子放光地盯着那几幅名家字画,又上手摸了摸那几方砚台,墨锭。
“曼姝姐,这些东西市面上可很难买啊。留在家里也能传家,就这么不要了?”
传家?
我嘴里有些发苦,我哪有家?传谁的家?
“你别墨迹,给个痛快话,你这里要不要?你不要,我就送别人去。”
他连忙点头:
“要啊,怎么不要呢?”
我看着他慌忙护在砚台前面的样子,撇了撇嘴。
“行了,这些都归你处理吧,我走了。”
心里堵的气散了点,我又忙着收拾起了行李。
这次,我不需要等他们带上我。
我自己也能出去旅游。
现在不像以前,网上的信息齐全得很,随便一搜就大把的人教怎么出去玩。
我买了去首都的票,第一次坐上高铁。
原来高铁上的座位这么软啊。
我只坐过绿皮火车。
那时候,还是张默宇在城里工作了,让我过去找他。
我被两个大胖子夹着,悬在中间,屁股只能挨到一点点座椅。
对面的壮汉脱了鞋,浓郁的酸臭味混合着车上乱七八糟的味道熏得我头晕。
即使是这样,我也没舍得花钱去买个卧铺。
现在想想,我省钱给谁呢?
越想越憋气,我找乘务员买了两盒盒饭,一盒好几十,两盒快一百,一口气全吃完了。
凭什么便宜他们?我也要潇洒地花钱!
还没等我去扔饭盒,女儿的信息发过来了:
【妈,你买什么了?怎么花起爸爸的工资卡来了呢?】
【你也太大手大脚了,一花就是几百块,这钱爸都说了要给我装修用的。】
这就是我的好女儿啊。
几百块,都说是大手大脚了?
见我一直输入中,女儿倒是来了脾气:
【不是我不让你花钱,妈你也得体谅体谅我。我没跟家里要房子要车子,就一点装修钱而已,这你也要占用,也太过分了!】
我还没死呢,他们几个人倒是把家里的财产都规划好了?
我就只配在家里洗衣做饭,给他们当老妈子?
花个几百块钱都叫大手大脚?
再说,我自问也从来没亏待过这个女儿!
我深吸几口气,一字一句地回复她:
【我花的钱,是你爸的工资卡,你爸答应你什么,你找他说去。但是这钱有我一半,他就算要给你,也只有一半的话语权。】
【你没跟家里要房子,但你出国留学,三年花了将近一百万,你哥在国内上的大学,一个月生活费也才一千五,他的房子首付六十多万,没你花得多!】
【我现在还就告诉你,我活着,我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烧了撕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发完,我直接退出微信,她回什么我也都懒得看了。
窗外的风景多好看,我才不让她影响我心情。
首都真的很大,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我在那座小城里生活了几十年,以前见过的人最多的地方,还是医院。
我本来还习惯性的想要省钱,打算随便找个小旅馆凑合一宿。
可想起女儿的指责,最后还是选了一家一看就很贵的大酒店。
凭什么他们三口人享受,又是泡温泉又是五星级的,只要求我一个人节俭?
贵有贵的好处啊。
人家的大堂都是带着香味的,天花板上还挂着锃亮的水晶吊灯,大理石地面都能清晰地照出人影。
前台小姑娘温温柔柔地笑着,帮我办了入住手续。
一直到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时,我这才突然意识到,难怪张默宇和郑小芳那么年轻。
原来他们出门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啊。
每天看见的都是笑脸,可不就心情好,看着年轻吗?
我呢?
我每天爬起来就要去菜市场,有时候摊贩缺斤少两,我还要为了三块五块的事跟人家理论好半天。
早知道省下来的钱都被别人花了,我宁可让菜贩子赚了,我买一斤菜给两斤的钱!
那我走哪看的都是别人的笑脸!
不过我也就这么一想。
实际上,一觉睡醒,想到这一宿睡没了四百多块钱,还是让人很心疼。
再想到张默宇以前都这么花钱的,我这心更疼了。
好在前台的小姑娘特别热情,她还很认真的告诉我,该怎么乘车才能去看升旗。
临走时,我问她,像这样的五星级大酒店,是不是在哪都要这个价?
那姑娘看我的眼神,有些错愕。
“阿姨,我们这不是星级酒店,是快捷酒店。五星级酒店比我们贵得多呢。”
她帮我下载了一个,能在上面查到酒店的价格,还能提前预定。
我试着搜索了一下张默宇他们住的酒店。
一间房一晚上,一千八百多。
从酒店走后,去看升旗的一路上,我都还在笑自己。
赵曼姝,你可真是个笑话。
闹了半天,你以为的奢侈享受,连人家的零头都不算。
我站在天安门广场前,花了五块钱请人帮我拍了张照。
一个人的照片,也很圆满。
我端详着照片上的自己,隐约想起上一次拍照,还是和张默宇打结婚证的时候。
那时的我,头发还很茂密,扎着两根粗辫子,说起话来嗓门都比别人亮三分。
再看看现在的我,白发丛生,满脸疲惫。
我好像被这几十年的婚姻生活熬干了水分。
我的惆怅并没有持续多久,张默宇的电话打过来了:
“曼姝,你把我的工资卡弄哪去了?这刷卡怎么还刷到北京去了呢?”
我不知道他的焦急是真是假,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他:
“我刷的,我现在就在北京。”
张默宇愣了一下:
“你乱跑什么?你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再碰上什么意外怎么办?”
“不是都说好了下次就会带上你吗?这一把年纪怎么还闹起脾气来了?”
“再说,就算你出去,你倒是节俭一点啊。这钱也花得太快了,一天过去,花了快一千了!这钱我还打算……”
我打断了他:
“是七百八十六块五。”
张默宇愣住了:
“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
“我昨天,连吃带住加上车票,一共七百八十六块五,连你们几个订的酒店一间房钱零头都不够。”
“这一家人,只有我一个需要节俭吗?就这么差我这仨瓜俩枣的吗?”
我一向不过问钱的事,突然这么一问,张默宇可能也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回了句:
“那能一样吗?你又不赚钱。”
紧接着,他又想往回找补:
“孩子们都工作了,压力大,这才放松一下,你看你,跟孩子们比什么?”
“算了,钱都花了,你也该舒心了吧?现在外面乱的很,赶紧回家吧,这两天你在家也没什么事,记得把我的书从书柜里拿出来晒一晒。”
他还有脸让我晒书?
我看他该晒晒脸!
他不说我也没想到,这一提,我忽然想起来,那些书我也该捐了。回去就这么干!
一想到他回家,看见空荡荡的书房……
我就憋不住的想笑。
“让你的郑小芳给你晒吧,她不是一向爱帮忙吗?”
“赵曼姝,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总跟小芳过不去?我不是都说了,我们就是清清白白的知己……”
我直接挂了电话,不想在这么庄严的地方跟他吵这种脏事。
清清白白的知己?
真是脏了知己这个词。
他知她深浅,她知他长短,除此之外,他俩知个屁!
我在故宫转了一上午,从石板路走出来。
又挤上了地铁。
去南锣鼓巷吃了炸酱面,又去看了鸟巢和水立方,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接下来,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这一路,我看见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出来旅游,他们牵着孩子,领着老人。
我看着那些人幸福的画面,越来越肯定,我的丈夫和儿女抛下我,不是我的错。
既然他们抛弃我,那我也不打算死赖着他们一家人了。
他们是提前两天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还带上了郑小芳。
张楚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妈,家里来客人了,快端水果!”
张淼脱了鞋直奔冰箱,看着空空的冰箱,扭头质问我:
“妈,你怎么没给我准备果汁呢?我回来的路上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吗?”
我冷冷地看着张楚:
“你给自己换个妈,也不急于这几天,过几天,你想招待谁就招待谁。”
接着扭头又对上张淼:
“你花多少钱雇我给你干活?”
张淼懵了:
“什么意思?”
郑小芳笑了笑,鞋都没脱,施施然地直接踩上地板,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默宇说你误会了,让我向你解释解释,这次我出去旅游,也是恰巧遇见他们几个。”
“曼姝姐,我们是老相识了,你也知道我的。要是我和默宇有什么,他当初怎么会追求你呢?”
我一把抽出她身后的抱枕,拍了拍灰。
这可是我亲手绣的,被她弄脏了就可惜了。
“有的人前半生爱吃肉,后半生爱吃屎,口味这东西,谁说得准呢?”
“我哪知道张默宇怎么想的,活着活着就变了样,反正我是觉得,一男一女隔几个月就出去住几天,很难说不是饭菜吃腻了,惦记起屎来了。”
郑小芳笑意僵在脸上:
“你什么意思?空口白牙的,说这些脏人耳朵的话,污人清白?”
“难怪当初你在村子里名声就差,默宇居然还说你老实,他可真是走了眼。”
张淼的视线在我们俩中间转了几个圈,见我一直没理她,一跺脚就回了房间。
张楚这个愣头青倒是急着给他的好三妈出头:
“妈你也太过分了,哪能这么说芳姨呢?她好心过来给你和爸解除误会……”
他的话被我一巴掌打断,张楚捂着肿起来的脸,震惊地看着我:
“妈,你打我!”
我点点头:
“再撒谎,我还打你。”
“你是第一次旅游偶遇她吗?你是次次都偶遇吧!”
我抓起一叠照片,砸在张楚脸上:
“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跟别人母慈子孝,回家里拿亲妈当老妈子使唤。”
“撒起谎来是眼走不眨,现在你再解释解释,这天南海北,她怎么就跟你们几个缘分那么深?月老什么都不干,每天就忙着给你们几个牵线,是吗?”
张楚缩了缩脖子,挤在沙发的角落没吭声。
郑小芳看着那些照片,慢慢冷了脸色:
“这能说明什么呢?几张照片而已,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默宇不跟我结伴旅游,难不成还能带你出去吗?你看得懂丛山意境吗?你见水会吟诗作赋吗?”
“人要有自知之明的。”
“当初你那个烂名声,默宇娶了你,一辈子也没抛弃你,你该满足了。换了你自己,你又能对着自己这张脸产生多么深厚的感情呢?”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轻笑起来:
“我说郑小芳啊,你以为自己有多少文化呢?咱们俩当初是同一批高考,你分比我还低几十呢!”
“我是考上了,没读,你呢?我听说你复读了三年吧?”
郑小芳脸色忽然变了变,有些得意起来。
张默宇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赵曼姝,你现在怎么这么没素质?还学会戳人痛处了?”
“小芳当初考了三次才考上大学,那说明她坚持不懈,你呢?你一次没考上,就泄气了!你自甘堕落,凭什么说别人?”
我转过身,抄起桌子上的盘子劈头盖脸地砸在张默宇脸上。
陶瓷的盘子直接就碎在了他脸上。
瓷片崩了满地,也没扎漏他那张脸皮。
“你还有脸说!”
“当初我学习比你好!你个蠢材都能考上大学,我为什么没考上,你心里没数吗?”
“要不是高考前几天你非要去厨房帮忙,我怎么可能伤了手?”
“你上大学吃的用的花的是谁的钱?你穿的衣服是谁给你做的?你妈听见你还要花钱,当初跑得比兔子都快,她不管你,都是我在管。”
“现在你有脸说我自甘堕落?”
张默宇脑袋上顶着碎渣,也不知是被我打得还是气的,脸都涨红了,跺着脚:
“赵曼姝,你这个泼妇!”
郑小芳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起来,抓着张默宇的手往他身后后躲。
这下张楚也不缩在一边装死了,站起来拦在我面前:
“妈你这就过分了,好好说话不行吗?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我一耳光甩在他另一边脸上:
“那不打他,我打你!你是我生的,我养的,我供你读书,仁义廉耻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了!你帮你亲爹瞒着亲妈,拿亲妈当老妈子,当猴耍,你可真是我的孝顺好儿子啊!”
张楚捂着脸:
“你怎么又打我!张淼也知道,你怎么不打张淼呢?你就是偏心!”
“每次都是,我们一起闯祸,你只打我不打她,她高考没考好,你送她出国留学,我考好了,就只给我那么一点生活费!”
他红着眼睛,句句都是埋怨。
我被气笑了。
“张淼说我偏心,你也说我偏心。你们不愧是龙凤胎,还真是心有灵犀。”
“你们一起闯祸,张淼马上认错,你梗着脖子顶嘴。”
“张淼出国留学之前,我明明也征求过你的意见,你当时不也同意了吗?现在倒是想起来不平衡了?”
“你的生活费,是你爸给你定的,他亲自说的,男孩要穷养。”
我扬了扬下巴,指着郑小芳:
“你那生活费省下来我也没花一分,不都被他们俩拿去游山玩水了吗?”
张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那垂着大眼皮的爸爸,跺了跺脚,没话说了。
他也扭头就回了房间。
这下终于清净了。
我走到张默宇面前,平静地说:
“我要跟你离婚。”
张默宇还没说话,郑小芳倒是先跳出来了:
“不行!”
“你们不能离婚!”
我扬了扬手,她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往张默宇身后藏。
人怂了,那嘴还没消停:
“你俩离婚,我成什么了?那多影响我名声!我可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干!”
张默宇倒是很淡定。
他握着郑小芳的手,顶着满头碎瓷片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你想好了?真的要离?”
“你这个年纪,出去打工都没人要的。离了婚,谁养你?”
我一把挠在他脸上:
“你这脸皮,比鞋底子都厚!你养我?”
“你倒不如算算,这些年,你欠了我多少?”
“外面伺候瘫痪病人的护工一个月起码要八千,我伺候你妈十六年!”
“你上大学穿得人模狗样的,是我一针一线给别人做衣服,赚出来的!”
“你刚工作的时候,工资才八十块钱,我照顾两个孩子,到晚上还点灯熬油的帮别人剪线头,一分一分凑钱贴补家用。”
“现在你混出头了,有脸说你养我?”
张默宇面色涨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我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赶紧签字,跟我去办手续。”
张默宇抓过那几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直接撕了个粉碎。
“分我一半家产?你做梦!我最多给你十万块钱安家费,不要的话,你就净身出户吧。”
我冷眼看着他:
“你可想好了,我现在是好好跟你商量,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你现在答应跟我离婚,还能顺顺当当跟你的知己双宿双飞,不好吗?”
张默宇嗤笑一声:
“跟你这种泼妇讲不清道理。”
我点点头:
“好,那你别后悔。”
我拎着包转身就向外走去。
张默宇在后面喊我:
“赵曼姝,你上哪去?这屋子还没收拾呢。”
收拾屋子?
他自己都快被收拾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在了张默宇单位门口。
身边立了张大泡沫板,上面贴着张默宇和郑小芳的爱情故事。
好多人围着看。
我也不嫌丢人,有人问我,我就绘声绘色地给人家讲。
讲他薄情寡义,讲他半辈子靠吸老婆的血活成个人样,还想让老妻净身出户。
张默宇在外面一向表现得人模狗样的,把勿弃糟糠挂在嘴边。
现在,我就要撕了他这张老脸。
他的老领导倒是向着他,在我身边急得团团转:
“我说弟妹啊,你这是何苦呢?张默宇虽说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也没抓到他俩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对不对?”
“回头我让他跟你道个歉,你说你,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眼看着要享福了,闹着一出,多不好看?”
我睨了他一眼:
“享福?谁享福?洗衣服做饭的福?还是人家游山玩水我在家里擦桌子扫地的福?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他一噎,半晌没说话。
电话铃响了,他满脸尴尬地接起来,瞪圆了眼睛。
放下电话,他急忙忙地招呼我:
“曼姝啊,你可别再闹了,你家老张住院了!”
我白了一眼:
“他住院,关我什么事?找郑小芳去啊。”
他无奈地看着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没多大会,我的手机也响了,是张楚。
他大概是真的急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妈,你把爸的那些字画砚台弄哪去了?”
“那可都是爸的命根子啊,今天早上爸去了趟书房,直接就躺下了。我为了送他去医院,班都没上。”
“妈你跟爸闹脾气,拿东西撒什么气啊?”
都到这份上了,他还觉得我是在闹脾气?
“你爸没告诉你,我要跟他离婚吗?”
“哎呀,你们俩都多大年纪了,还离什么婚?大不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呗。行了妈,我知道那些东西贵重,你舍不得扔。快告诉我,藏哪了?”
他倒是了解我,既然他非要问,那我就只能告诉他了:
“我捐了,告诉你爸去吧,以后他想看,就去图书馆饱饱眼福吧。”
“就是人家让不让他碰,那我可说不准哦。”
这下张楚急了:
“不是,妈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啊,你怎么这样呢?”
我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把他拉黑了。
继续给围观群众们讲白眼狼一家人的故事。
我早知道那些东西对张默宇很重要。
但我没想到,他这么脆弱。
他只是被笔墨书画刺激一下,又被他单位同事调侃几句,刺激那么几下。
就这么中风了。
张淼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像张楚那么上蹿下跳的:
“妈,爸中风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我知道你不想来,我就是象征性的问问你。”
她的情绪似乎很低落,我下意识想关心几句。
但忍住了,没开口。
她二十六了,已经不是那个会扑在我怀里,说最爱妈妈的小孩子了。
最终我也只是回了一句:
“我就不去了。”
这种情况,我提离婚更难了。
那就起诉吧。
打官司要等很长时间。
我一个人找了家滨海城市的老年公寓,还在这里认识了不少老姊妹。
我们在活动室里打牌,一起去海边散步,有时候我还会帮她们改改衣服。
老姊妹的儿女过来看她们,有时候也会顺手给我带些礼物。
看,知恩图报的人也不少。
就像当初给我整理张默宇照片的那个小孩,她也只是爸妈吵架的时候,吃了我几顿饭而已。
但她会为我打抱不平,也没想着替别人瞒我。
可我血肉喂养,精心照料的儿女……
不提也罢。
大概几个月后,我在刷短视频的时候,刷到了张淼的消息。
她那个贼眉鼠眼的男朋友,到底还是出轨了。
张淼直接做了多页,把那男孩的事散播得到处都是。
这招不错,回头我也学学。
只是不知道,这次她怎么不觉得,一男一女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都是小事呢?
的结尾,是一张机票的照片。
她准备出国了。
张楚又给我打来电话,哭唧唧的:
“妈你快回来吧,我又要上班,又要伺候我爸张淼还甩手就要走人我这日子没个过了。”
“这下我知道错了,那个郑小芳她根本就不管我爸!”
我笑了他爸偏瘫,没钱拿这种事谁会插手啊?
“你爸不是手里有钱吗?给他雇个护工不就得了么?”
张楚支支吾吾:
“你们这么多年感情,那不是老伴老伴老了才是伴嘛。”
我明白了,这是打着我回去了就不用花钱的算盘呢。
“别想了,除了办手续我是不会回去的。”
“当初我也是这么伺候你奶奶的我伺候你奶奶的时候,你们在外面不是玩得很开心吗?现在轮到我在外面玩了。你好好体验体验这种感觉吧。”
最终这个离婚我还是没办成。
张楚图便宜,请了个阎王护工,就是那种随便敷衍着伺候伺候,把人伺候走赶紧换下家的。
张默宇在她手里没撑几个月就彻底没了人样。
邻居家的小孩告诉我:
“赵奶奶他被抬出去的时候身上都生蛆了。咦……”
我太熟悉瘫痪病人了想也知道,一直躺在那一动不动,血液不流通是会长褥疮的。
褥疮会溃烂,再加上不干净,可不就要生蛆么。
不过也好省事了。
这下不用分财产了。
我也没给他买墓地和骨灰坛,勤俭节约嘛。
随便找了个垃圾桶把骨灰收了起来一路拎着走。
路上遇到臭水沟撒几块。
碰到荒山,扔几块。
最后几块,被我砸碎顺风扬了。
怎么不算成全了他的山水之情呢?
张楚一直跟在我身后,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咽了回去。
直到我上车前,他才凑上来:
“妈,我知道错了你别……”
我摇摇头:
“我养你没指望你尽孝。我只希望养出两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失败了。那也就算了。”
“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就当不认识吧。”
我累了大半辈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了。
老姊妹给我打来电话:
“曼姝啊,快回来等你打牌呢,极限三缺一!”
我快步走进高铁,向属于自己的余生出发。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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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让我想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