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备考的某一天,楼上的装修声让我静不下心

360影视 2025-01-04 08:30 4

摘要:在家备考事业编的某一天,楼上的装修声让我静不下心来学习,楼下的大妈一句方言,把我拉回了在韩国上学的日子。

因为所有的这些,闪着光的一切,都只能成为回忆

在家备考事业编的某一天,楼上的装修声让我静不下心来学习,楼下的大妈一句方言,把我拉回了在韩国上学的日子。

高中毕业后,我在韩国的大学做留学生。学校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漫步在校园里总是能见到一闪而过的野生浣熊,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可以看见透明的蓝天白云,我在那里度过了许多许多个夜晚。

我来韩国上学,学的却是英语文学专业,全系没有几个中国人。

初去韩国的那个夏天可谓是一波三折,下了飞机我站在ATM机前手忙脚乱,取不出钱去坐学校大巴我急的满头是汗。耳边是后面排队一行人的窃窃私语,突然的几句中国话让我震惊,现实和性格驱使我立马转头询问能不能向他们借些钱,几句搭讪聊天问下来发现他们也是留学生,不顺利的是他们委婉的拒绝了我的求助,正当我既尴尬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旁边一个穿着跆拳道服的男孩子用蹩脚的中文问我需要多少,我脱口而出说了十万块。因为大巴要五万一张票,然而我还需要坐出租去学校。接着他和旁边的朋友交流,我听不懂,因为他们韩语交流的内容已经超出我在国内学习语言的水平,但我很喜欢他说话的语调,懒懒散散的,带着无所谓的笑意。

我盯着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这样很像骗子,拖着行李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他说:“给你五万可以吗。”

我很快反应过来并接受了,提出用微信转给他,他舒展眉头笑起来,摆了摆手说算了。转身就离开了。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拿着钱着急忙慌地就跑了。

2

那天以后,我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我住在离学校步行十几分钟的地方,上坡区里别墅林立,下坡区挤满了老旧的低层小楼,密密麻麻,毫无整齐可言。一室一厅的出租房只有二十平米,一个月房租三千人民币。

我家附近有24小时营业的CU,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通宵营业的便利店,在我心中,它就代表韩国,永远明亮,永远都在那里。

我喜欢晚上洗过澡,披着半干的头发去便利店买三明治和酸奶,既是晚饭又是宵夜,这样会比在餐厅节约很多钱。我一个人站在街边的路灯下,带着耳机听歌,那时候我并不了解exo ,也不了解女团,就算在韩国也只听林俊杰。

英俊的男孩子们在我眼前走过,还有穿着超短裙的女孩子们,他们看起来总是很开心,对我而言,他们就是另外一个韩国。

很近,又很远,很耀眼,又很无情。

九月的一天,我在图书馆写作业忘记了时间,去便利店的时候已经剩下最后一个三明治。我走到路灯下,看到一辆银白色的跑车,在月光下发出非常美丽的光芒。

穿着黑色套头卫衣的男孩子坐在我平常的座位上,旁边趴了只百无聊赖的大花猫。

他在和猫咪说话,依旧是听不懂的韩语,我盯着他和那只猫咪,发现是在机场借我钱的人。我低头走到他旁边,和他隔着一只猫坐下来,我撕开三明治的塑料包装,想了想,鼓起勇气递一块给他。并用蹩脚的韩语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他一愣,从我手里拎起三明治,两眼弯弯的笑,并没有过多提及那天的事,而是指着身边的花猫:“谢谢,我可以给他一点吗?

我点点头,他掰下一小块三明治,放在流浪猫的嘴边,它站起身体,犹豫地咬了一口。

他舒展眉头笑起来,手臂随意的搭在椅背上,吃掉了剩下的大半块三明治。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我闻到了植物的味道,充满生机,大概是才下过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跑车的低吼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几辆招摇的豪车顺着下坡路飙下去,然后又轰轰的倒退,停在了我们面前。

窗户摇下来,带着黑色耳钉的男生问:“白成宇,你在这里干吗?”

他没说话,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花猫的头,然后对我笑了笑,走回那辆银色的法拉利旁,车门缓缓向上打开,他弯腰坐进去。

一队跑车扬长而去,他在最前面,山下的世界一片繁华。

那天以后,我每天晚上去长椅旁,偶尔能见到那只流浪的花猫。夜里十一点,男孩子们勾肩搭背的从便利店路过,年轻的情侣站在公交车站边说悄悄话,能听见细虫的鸣叫声。

这是我最喜欢韩国的一点,这里的晚上很长很长。

他再一次出现得大摇大摆。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夜里异常清晰,我才远远的听见,车身已经冲到我面前停下。

他从副驾驶座拎下一大口袋的猫粮,走到我面前。他的个子很高,挡住了大半的光。

我想和他打招呼,又怕他根本不记得我,只好木讷的半张着嘴巴。好在身边的猫咪跳出来,撒娇的叫了一声,然后纵身一跃,窜进他拎着的口袋里,冲着猫罐头一顿乱抓。

我和他被逗得一同笑出声,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低下头,他扬了扬手,大咧咧在我旁边坐下,装出很失望的样子:“오늘 샌드위치 있어?배 고프지 !” (今天有三明治吗,要饿死了)

我脸绯红的对他说:“죄송합니다 (对不起)。”发音很不好,我知道。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换上普通话:“嘿。”

我松了一口气,指着还在抓着罐头的流浪猫:“它叫什么名字?”

他打开罐头,放在椅子上,在我旁边坐下来,摇头说:“我不是它的主人,我不能给它取名字。”

我想了想,说:“说不定它偷偷在心底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很久以后它会想起你,啊,那个给我买过猫罐头的人。”

他转过头来看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下了整座城市的光。

他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说:“那就叫它三明治好了。”

他对我伸出手:“我叫白成宇。”

“康宁。”我说。

“是健康的康吗?康这个姓我也是第一次见。”

“嗯,我从中国过来,我的家乡在北方的县城。”我说。

低下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鞋子,非常干净的白色板鞋,像是刚刚从货架上拿下来,昂贵的奢侈品,我偷偷把自己脚往回缩,藏入黑暗里。

后来的很多年里,每一次认识别的男孩子,我总是习惯性低头去看他的鞋,黑色的、蓝色的、棕色的,篮球鞋、休闲鞋、皮鞋……却再也没有见过那样干净的白色。

我们都在红尘中苦苦奔波,除了白成宇,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云间怎么会惹上尘埃?

又一次遇见白成宇是在学校里。

在室内健身房的门口,他头发半干,软绵绵的塌着,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我低下头听歌,和他撞了个满怀,抬起头看见是他,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才知道原来我们是校友。

“嗨。”他叫我。

我和他面对面站在国际处的天台上,抬头就是天空,身边是空空荡荡的风,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哭。

“你在听什么歌?”他问我。

我不敢说话,摘了耳机递给他,他在我面前弯下腰,他太高了,我满脸通红,踮着脚尖,好不容易将耳机塞入他的耳朵。

林俊杰的唱:“海豚从眼前飞跃,我看见了最阳光的笑脸。”

“哈,”他弯起眼睛笑,白色的体恤摆被风吹起来,他说,“小孩。”

我和他并肩走出学校,幸好夜晚没有什么人,我好害怕会遇到他的朋友。

怕他向他们介绍我,怕他不向他们介绍我。

我和他一起拿着猫罐头找三明治,在路边发现一颗刚刚落下的果子,“是银杏”,他对我说。

那天猫咪没有出来,但是我很开心,觉得离他很近。

我们坐在路灯的长椅下,一人一只耳机听歌,看了一会儿月亮,谁也没有说话。

分开的时候,他笑着对我说“明天见”。

3.

我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白成宇。

有一次在学校的棒球场碰到他,下午三四点,阳光很好,我坐在看台上发呆,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过头,看到穿着黑色T恤的白成宇,风将他的头发吹起。

他旁边站了五六个男生女生,男孩子们高大英俊,女生穿着训练服,露出又长又直的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好奇的打量我。

我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身跑了很远。

似乎有听到他的朋友们问那是谁,幸好没有能听到他的回答。

有些时候,我希望我和白成宇的交集只有那一处,便利店外的长椅和路灯,时间停在那里就好了。

让我忘记生活本身,忘记他的豪车、他的别墅、他的身份证、他的英俊和年轻气盛。

他生于斯,长于斯,他说着流利的韩语,吃泡菜和韩餐长大,他所有的朋友都在这里。

对我来说,这是一座必须说再见的城市。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只是一名留学生,我的登陆证只有四年的有效期,无论我考试成绩再好,我也拿不到一张这里的居留卡,我所拥有的时间,每一天都是倒数计时。

晚上的时候,白成宇在长椅边找到我。

“小孩,白天的时候我看到你了,”他俯下身,挡住路灯的光,“跑什么跑。”

我不好意思的笑:“上课要迟到了。”

“哈,”白成宇在我身边坐下,“周末有空吗?”

“嗯?”

“去釜山看海,他们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周末的时候你一般做什么?”

“写作业,看书,”我说,“我很无聊的,我连济州岛都没有去过。”

“你没有去过济州岛?”他睁大眼睛看我,“你没开玩笑吧?

“光州?庆州?江原道?”

我一个一个摇头。

“你来韩国多久了?”

我撒了个谎:“第二年了。”

白成宇站起身,冲我眨眨眼睛,“走,我带你去釜山。”

“现在?”

一个小时以后,我站在釜山海边的一家旧书店里。顺着窄窄的楼梯上二楼,阁楼里堆满了书,白成宇站在一本老相册前翻了很久。

离开的时候,我买了一本韩语小说一本托业辅导书,竖立的韩语排版,价格不算便宜,但是我很想要买点什么,当作纪念或者其他。

我给他讲小时候看小说的事,同学拼五块钱一本,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我最喜欢《摘星》,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江湖恩怨哪有儿女情长来得浪漫。

“我的梦想是开一家书店,乱七八糟放很多书,任君自选,不用和我说话。”

“你好像很不喜欢和人说话。”他将手背在脑后,逆着人群走。

我点点头:“来到这里,我想下辈子做一株植物,安安静静的,吸收很多很多的阳光和雨露,然后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一点。”

红灯亮,我和他一起停下来,站在午夜的韩国街头,他对我说:“你已经很好了。”

第二天韩国下了一场暴雨。

天气预报说有台风来袭,学校停课一天,韩国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只有我一个人惴惴不安。

我在路灯下等白成宇:“我找不到三明治了。”

他挥挥手,让我跟在他的身后。我们在7-11买了一只手电筒,沿着下山的路一直走。夜晚变得很安静,我们压低了声音呼唤三明治,怕惊醒了别人。

“小孩,你会离开韩国吗?”他忽然问我。

我装作没有听见:“嗯?”

他耸耸肩:“毕业以后我想去美国,学金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的脸隐藏在黑暗里,幸好这样,他才不用看到我难堪的表情。

我问他:“你学金融吗?”

他点点头。

大雨过后的灌木丛,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他忽然停下脚步,朝下坡路边的一个观景台走去,“你没有看后山的夜景吧?可以俯瞰整个首尔。”

我摇摇头。

白成宇回过头看我,他笑起来,说:“那你不用去看了,这里比较美。”

我的手放上他的手心,那是我第一次碰触到他,他的掌心微热,轻而易举的将我拉了上去。

白成宇,你一定看过无数壮阔的风景吧?而我啊,我所见过的所有美丽,都不如在你身边,那些细碎的、平凡的夜晚来得动人。

让人想要铭记一生的,不是脚下的万家灯火,而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一阵风吹过,我们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蹲下身,它一头栽入我的怀中。

我的房东禁止养宠物,白成宇的家里人对猫毛过敏,我抱着三明治发愁,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台风,我担心三明治多过于自己。

白成宇拿出手机打电话,跟那边的人说:“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没过多久,一辆越野车大剌剌从山下冲上来,停在我们面前。一个穿白色牛仔短裤的女孩从车上跳下来,她的皮肤晒成迷人的小麦色,她皱着眉头说:“白成宇,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白成宇的眼睛亮起来,他说:“,给你讲过多少次,慢一点开车。”

那个叫宋明朗的女孩子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接过我怀中的三明治。

我记得那个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风,站在天台的顶端,可以看见整个首尔。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三明治。

4.

台风过境的时候,三明治在宋明朗家的窗户跌下去,前脚被摔成了骨折。宋明朗连夜带它去看医生,做完检查以后,才发现它的眼睛似乎受过伤,有一只看不见光。

宋明朗想要收养它。

我内疚得要命,我竟然从来没有发现三明治眼睛受伤的事,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为什么会流浪,说不定是被之前的主人抛弃,又或者它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白成宇安慰我说:“你想见它的时候,我带你去明朗家就是了,你不要难过。”

其实这样比较好,我在心底对自己说,我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而它总有一天是要老去的。

有人替我照顾它,给它一个家,让它在看不见的地方也能安然入睡,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但是我再也没有去看过三明治,没有说再见,它在我记忆里就不会老去。

没有了三明治,我原以为我和白成宇失去了相见的理由,可是在第二天,我顶着半干的头发气喘吁吁的跑到便利店门口时,看到穿着黑色卫衣的男孩扬了扬手上的袋子,挑起眉头对我笑:“下次再迟到的话,可就没你的份了。”

我们坐在一起,他教我打保龄,最丑的姿势,可以全垒打。

韩国的冬天来得很晚,但是气势汹汹。

衣服和毛巾总也晾不干,我和室友想要买一架烘干机,在超市看过价格以后又放弃。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膝盖受不了,在夜里疼得厉害。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搬凳子在窗边数星星,数着数着才意识到,等冬天结束的时候,我就该离开了。

回到我的故乡,那里什么都好,只是没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白成宇m带我去吃龙虾,两千块钱一盘,我却连怎么吃都不会,尴尬的低下头,手上的钳子一用力,肉被夹得粉碎。

白成宇摇头:“女孩子只用负责吃就好啦。”

他帮我把虾肉一只一只剥好,就着温热的烧酒,从嗓子一路呛到鼻子。

吃完了龙虾,我开始肚子痛,额头上冒冷汗,一步路都走不了。站起身的时候,回过头看,凳子上红了一点。

白成宇脱下外套,蹲下身把它系在我的腰间,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我的头,说:“小孩。”

我才知道,海鲜性寒,生理期是不能吃的。

白成宇去便利店给我买止痛药,他皱着眉头认真的读上面的注意事项。我浑身冰凉,吃过药以后有一点困,白成宇小声开口对我说:“你跟我回家吧。”

那是我唯一一次去到白成宇家。矗立在上坡区的别墅,车库里摆不下的百万豪车就随便扔在路边,管家和保安彻夜不眠,毕恭毕敬的站在道路两旁叫他少爷。

我是个蹩脚的灰姑娘,低着头不敢说话。

白成宇的父母不在家,他让我睡他的房间,他想得这样周全。自从来了韩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间,他的一间卧室能抵过三个我租的屋子,他在床头点上一支香薰蜡烛,拍了拍我的头,说:“晚安。”

我关上灯,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生怕弄脏了他的床。

他和我仅仅一墙之隔,我伸出手,在黑暗中触摸到那道墙,很厚很厚,地上的暖气也不能让它温热起来。

我一夜未眠,枕头太软,蜡烛的味道太好闻,衣架上甚至还挂着他的外套,我怎么可能入睡,我明明已经身在梦中。

我侧过头,看着海上的日出一点一点升起来。我偷偷起身,洗了白成宇的外套,翻到背面的时候,看到上面的商标,我盯着那串英文看了很久,苦笑出来。

白成宇将早饭端到我的房间门口,看到我已经收拾整齐,愣了一下:“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我笑了笑,把衣服递给他。他也露出一个苦笑:“你不必自己洗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

那天以后,我们一起约饭,白成宇总带我去吃一些暖和的食物。

我们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吃拉面,一个人一方小隔间,凌晨三点,客人很少,能听见店员用水洗盘子的声音,我会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

韩国真奇怪,我一边在深夜喝着海鲜粥一边想,遍地都是有钱人,开着跑车吃路边摊。

遇见白成宇以前,我和韩国互不相干,它走它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 是白成宇n让我一点一点爱上他。爱它的冷漠,爱它的璀璨,爱它的倔强,爱它夜夜美丽的首尔塔,对着大海发出一声叹息。

5.

冬天很快就结束了。

我和白成宇难得在白天撞见,他从市区给我买来牛奶布丁,我穿着拖鞋跑下楼找他,他冲我招招手:“你来。”

我跟着他绕过邻居家晾在外面的衣架,拐了一个弯,他停下来。

我站在一个窄窄的下坡路的尽头,小道蜿蜒着去往天光很远的地方。两旁是不高的三层楼房,已经上了年代,墙壁斑驳。

可就在一堵墙的顶上,有一大簇我从未见过的花,鲜艳而热烈的开放。

我扬起头问: “这是什么?”

“三角梅。”他说。

“真美啊,”我呆呆的望着墙顶的三角梅,灿烂的颜色,在阳光下放肆的张扬着,那是我不曾拥有的青春,“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美丽的花。”

于是我给白成宇说起我的家乡:“在很北的地方,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冬天,暖气会供应到四月份。十月以后就不敢出门了,外面大雪纷飞,看久了让人寂寥。天黑得早,五点过就放学,店铺也打烊得走,晚上八点过走在街上空空荡荡的。女孩子们也不爱打扮,城市很小,连咖啡厅都没有几家,我们那里总是吃面食,年糕是来了韩国才第一次见。”

“真是截然不同的地方啊。”

“是啊,”我揉了揉鼻子说,“好在很安静,像是可以一个人住一辈子。”

“那就这么决定了。”他忽然说。

“什么?”

“冬天的时候,去你的故乡看雪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被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差瑞士和芬兰很远,你住不习惯,也吃不习惯。”

他没说话,笑吟吟的看着我,我和他四目相对。

沉默片刻以后,我终于笑起来:“那就一言为定了。我带你去滑雪,还可以在结冰的湖面上放烟花,又冷又明亮。”

再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期末考试,我和白成宇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一直到最后一门课结束,我回到卧室里,室友问我,要不要帮忙收拾行李?

我指着自己窄得转不开身的房间,“没什么东西。”

床头放了两本书,还有一张林俊杰的CD,是白成宇送的。

我给他发短信:“我想吃炸酱面。”

白成宇开车载我去吃面,我们一人拿一张菜单,用铅笔在上面勾画,面的种类、粗细、软硬、配菜和汤底,都要自己来选。

等面的时候,我对白成宇说:“今天我请客。”

他无所谓的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学会唱《不如不见》。”

白成宇百无聊赖的转着铅笔,“这首歌其实还有国语版本,叫《好久不见》。”

我想了想:“我觉得还是《不如不见》比较好。”

“为什么?”

“歌里不是唱了吗,因为无论如何都回不到相爱的时光了,经年不见的岁月,让彼此早已改变。”

沈乐之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说不定有天你会懂。”

面条端上来,我吃得很慢,把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

那天有很好的月亮,他笑着对我挥挥手:“明天见。”

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我想要把一切都告诉他,想为了我那颗卑微的心向他道歉, 向他鞠躬,告诉他对不起,我撒了谎,告诉他,我要离开了,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问他,白成宇,你会不会想念我。

我微微张嘴:“我……”

对面跑车的车灯亮起,闪闪发光的明黄色,车门打开,白成宇侧过头:“嗯?什么?”

我摇摇头,微笑着向他说“明天见”。

他换了一辆又一辆的车,对他而言像是玩具一样的东西,我可能一辈子都够不到。

我又怎能妄想,得以在他的生命中驻步。

6.

要告别一座城市其实很简单,交通这样便利,有直达机场的大巴,五十四块钱的车票,没有比一碗车仔面贵上多少。把电话卡和八达通都注销掉,会退还你当初的押金。

我只有一个30寸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我一年来的衣服、电脑、日用品,便利店的发票。然后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隧道,偶尔能从窗外看见大海,偶尔是连绵的山,汽车一路向前,街头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我离开的那天,香港落下一场大雨,夏天结束了。

九月开学,我升入大学四年级,我迅速的跌入毕业这个巨大的漩涡,在港岛的日日夜夜,像是一个久远的梦。

我参加考研,没日没夜的复习,只想考入广东。

周围的朋友都劝我在本地找份清闲的工作,“反正历史学来也没用。”

我觉得她们不会明白,当你见过更广阔的世界的时候,你就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将就。

考研成绩出来的那天,我爸爸在办公桌前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抢救说是脑溢血,好在还算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大概需要在病床上躺很长一段时间。

我和我妈两个人绝望地坐在床边,医院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大门和走廊永远吵吵闹闹,人流如织,但是你走进病房,又会觉得它静得荒芜。

我查到自己的笔试成绩,全专业第一。我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心底沉甸甸的,没有丝毫的欢喜,音量里一首一首的放着林俊杰。我想和谁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说韩国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说超市的水果又贵又小,说我们去济州的岛上晒太阳吧,说考试结束以后一起去看海吧。

可是没有人。

那时候我已经换回了内地的手机号,和白成宇彻底失去联系。其实要找一个人很简单,我翻墙去他的推特上看他的更新,不太多,最近的一张是学校下着雨的露天游泳馆。

我趴在桌子上,在深夜哭得不能自已。

白成宇,白成宇,白成宇。

我放弃了复试,决定留在本地,去大学做图书管理员。工作内容轻松,每天按时上下班,有足够的精力去照顾父亲。上班的时候还可以读书,福利待遇也好,亲戚都说,说不定研究生毕业都撞不到这样的活。

我应该感到庆幸,不是吗?

很偶尔我会偷偷上一次推特,去看一看白成宇,他果然如当初所说,去了美国读研究生,学金融,还在合照里看到了那个叫宋明朗的女孩,然后他的更新越来越少,终于没有。

但是我知道,他的人生会一直精彩。

后来有一个夏天,林俊杰来邻近的省会城市开演唱会,办公室的同事抢到两张票,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了,”我笑着拒绝,“我很少听他的歌。”

那天是父亲复诊的日子,晚上的时候,我在医院门口吃宵夜,打开朋友圈,被林俊杰的演唱会刷了满屏。我认真的在每条状态下点赞,但是没有打开任何一张图片或者视频。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离开韩国的那一天。

从我的学校坐大巴去首尔机场,在路途结束的时候,会经过一座跨海大桥。我一直记得它的样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眼泪,又像是他的笑容。

我梦到了我的男孩,梦到许多个深夜,他带我去吃地道的烤肉,加冷面。喝黑咖,配刚出炉的甜品,还有放了黄油的菠萝包,一口咬下去,脆皮掉了一地。

他在梦里对我伸出手,说:“既然来了韩国,就别走啦。”

万幸的是父亲恢复得很好,两年以后已经能靠着轮椅行路,他变得很轻很轻,母亲退了休,两个人每天坐在窗边看书,聊天,真羡慕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有天父亲把我叫到身边,听说最近沿海很多公司来这里招人,你去吧。

我趴在他的膝盖旁,他说,人生是你自己的,继续看你这样蹉跎生命,我会愧疚至死。

我的家乡在偏远的北方,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小学、初中、高中,所有人都以为,连我自己都曾经以为,我会在这里度过我的一生。

朋友说,“脑子被门夹了?青岛房价多少钱一平你知道吗?”

那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五点不到,夜幕已经落下。我说:“你知道吗?在炎热的季节,有一种叫三角梅的花,那是我见过最美的花。”

来年四月,三角梅开的时节,我收到一家公司的消息,在青岛口岸,出境就是韩国。

面试的时候,对方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认真的回答,存很多的钱,开一家24小时不打烊的便利店。

“女孩子不应该都想开书店吗?”

“我以前也想要开一家书店。”

“为什么改变了心意?”

我笑着回答,“因为便利店比较赚钱。”

我莫名其妙被录用,去到青岛,常常夜里十点过才下班,随便在便利店买点关东煮,一个人的生活,不好也不坏。

以前在韩国的室友给我发消息,让我去韩国找她玩,我迟迟没有回复。

有次和同事逛街,经过Jo Malone,几个女孩子在试香水,我不知所措的停下来。

好几年前,我在白成宇的房间,他为我点的那一只香薰蜡烛的味道,原来它叫英国梨和小苍兰。

我终于找到它,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每个周末,我都会去海边走啊走,不停走,远远的望着韩国,看到它一直在那里,就很开心,但是我知道,再靠近一点的话,就会变成不开心。

曾有过白成宇的韩国,没有了白成宇的韩国。

7.

三角梅开的时候,韩国上映了一部电影。导演是个新人,据说家里背景了得,所有的大牌明星都自发给他做宣传,很多人愤愤不平,说你们这些天之骄子。

电影叫《永无岛》。讲一个女孩跟着父母从大陆偷渡去韩国,在那里认识了离家出走的小少爷,他教她学韩语,骑摩托载她在中环飞驰,后来女孩一家回到内地,十六年后再回韩国,只找到小少爷曾经为她留下的一把钥匙。

电影里,女主角说:“下辈子我想做一株植物,安安静静的,吸收很多很多的阳光和雨露,然后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一点。”

男主角说:“你已经很好了。”

我在满座的电影院里,泪如雨下。

我想起我二十岁的夏天,一个看起来永远不会结束的季节,我和他并肩走在韩国的午夜里,我同他讲起我小时候的回忆,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啊,那个和我一起看过月亮的男孩子。

他回答说,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懂。

我记得那时候白成宇偶尔会抽烟,我不喜欢别人抽烟,但是很喜欢看他抽烟。我喜欢他身上一切的味道。

“真好闻。”我说。

“这是薄荷味的烟,”他笑着说,“你要不要试试看?”

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烟,凑到我的眼前,若隐若现的光亮中,我看见了他的眼睛。

他凝视着我。

我吸了一口,果然满肺的薄荷味,我弯下腰大声咳嗽,满脸通红,被呛得流下眼泪。

他哈哈大笑起来,揉了揉我的长发。

往后分开的许多年里,很想很想他的时候,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时候,我都会抽一支烟,在缭绕的烟雾里,才能再一次回到那个夏天,再一次看到我的少年。

他站在那片若无若无的烟雾里,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说,小孩。

白成宇,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想要做一个小孩。小孩多好,很容易快乐,很容易相信,也很容易忘记一个人。

小孩才说永远。

8.

我辞掉了工作,剪掉长了发,回到故乡,用攒下来的钱开了一家便利店,叫“三明治”,24小时营业。

到了四月,北方的暖气还没来得及关,有天夜里,我一个人在便利店里清点货物,有一只流浪的猫咪,站在门口,看着我手中的三明治,一声一声的嘤叫。

电脑里林俊杰唱,“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从前。”

我怔怔的看着那只猫咪,泪如雨下。

许多年前,我去到韩国的第一天,室友问我,你啊,一个学英语的,来韩国干什么呢?

我认真的回答,“因为所有的这些,闪着光的一切,都只能成为回忆。”

那一年我20岁,脸上有青春痘,脸上有点婴儿肥,偶尔会跑步,但是吃得也多,所以总是瘦不下来。

韩国明明很小,但是对我来说却很大,我不敢独自去市中心,那里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形色匆忙,女孩子们手上拎着我分不清品牌、永远也买不起的包包。

那里有看得见大海的港口,山路曲折,跑车的发动机惊扰了夜的宁静,从我住的房间走下去,会路过一面开着三角梅的围墙,还有24小时不打烊的便利店。

那里的夏天很长,像是永远不会结束。

我曾经在那里,遇见过白成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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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青草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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