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年第一天,上午九点多,一大队人马呼啦啦进入颐年养老院五楼大厅,瞬间把父亲团团围住。他们像一堵墙、一扇屏风,让父亲坐在里面,好不威风,使他成为颐年被最多人探望的老人家。
新年第一天,上午九点多,一大队人马呼啦啦进入颐年养老院五楼大厅,瞬间把父亲团团围住。他们像一堵墙、一扇屏风,让父亲坐在里面,好不威风,使他成为颐年被最多人探望的老人家。
唯一可惜的是,父亲已经老得不会像以前那么吹牛了,不然,这是多么好的吹牛资本啊。
这是辉哥、宝来、宝才、宝童从长春赶来,看望他们的大舅、大爷了。
父亲是家中第一个男丁。他们这一辈十一个孩子。我们这一辈,三十八个孩子。加上配偶和我们的子女,三代超过一百人。其中一部分人是在独生子女政策出台后出生的,乡下多生就是罚款,也不涉及丢工作,所以几乎每家都生了两三个孩子。
我们这一辈留在乡村的,只有三个人。二叔的两个儿子种田,其中二儿子宝国有一年和堂弟宝辉来看过父亲。老叔的大女儿在乡下开诊所,父母亲戚还能借上力。
其余人分布在北京、上海、深圳、宁波、成都、赣州、沈阳、鞍山、长春、松原、白城。
父亲认不出他们。他们就一一自报家门。
辉哥是我三姑家的大儿子,其实不是真的哥,他比我小十七天。他称我妍姐,我叫他辉哥。
辉哥是民间少有的奇人。自学成才,看啥都不用第二眼,一眼就会。九十年代,在长春大商场里做过裁缝,衣服做得极别致。商场不景气了,就开出租车。出租车太多了,就去做高收入的电焊工。听二人转,一遍就会唱。二胡、吉他,拿过来就能弹。
据说辉哥还身藏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技艺,有待被发掘。
宝来是我四叔的独生子,现在大名已经不叫宝来了。家谱到了宝字辈就开始被破坏。比如我们家我哥、我和无牙,名字就都用单字,表示反传统。据说宝字下一辈是立字,我们这一支就更没人叫了。只有我爷爷的弟弟那边坚持按家谱取名。
宝来聪明,大学学建筑,事业有成,人又仗义,虽然不是长孙,但家族大事小情都由他张罗。宝来的女儿也出息,刚刚考上了人民大学,是家族骄傲。
宝才是我老叔的小儿子,长得特别周正,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实际上人家娃都十岁了。他从乡下考取吉铁院,现在工作也很不赖。
宝才稳重敦厚,善解人意,特别能照顾到人的情绪。听说以前过年时,爷爷会把家谱挂出来,让孙子孙女们跪拜。我叮嘱宝才,回去把家谱找到,续写下去。他马上郑重地答应了。
宝童是我五叔的老儿子,这一辈排行倒数第二,见谁都得哥哥姐姐地叫。父亲家大长腿基因被他完美继承,他走在前面时,我发现他两条腿几乎长过我个子。心里不免嘀咕:真没想到,还带这么玩的。
宝童右边眼睑和脸颊有一道暗红色胎记。他自己说本来不太大,然而从小父母带着到处求医,抹药、手术,各种治疗,结果反而给弄大了。他长相也极为帅气,我以为这胎记恰到好处地让他的帅气落了地。有人说胎记是上帝给予的格外关照,作个记号。那么他可能还是个幸运儿。
大厅里,人们正扭秧歌欢度元旦,我提议回房间唠嗑。众人于是众星捧月,把父亲捧回了房间。
一回到房间,面对面坐着,听到熟悉的弟弟妹妹们的名字,再看着一张张因为血缘而相似的脸,父亲忽然老泪纵横,血浓于水的亲情,终于唤醒了他。
父亲哽咽着表示,太高兴了,万分感谢孩子们远道赶来。又想起从前的村干部刘会德,问他还在不在。
六十多年前的事,晚辈们如何能知道?我们其实被隔绝在往事的烟尘之外,但父亲能向里张往,多么使人高兴。
辉哥、宝来、宝才、宝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见到亲人格外亲的眼神和笑容。那种眼神和笑容此前从我未如此大规模地看见。
加上我、巫森、无牙、抱抱,一屋子人把房间挤得满满登登。相见欢,是名副其实的节日。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餐时间,众人说得去大厅了。只见父亲腾地从床边站起来,我们都吓了一跳。因为脑梗加感冒,父亲步履维艰多时,现在亲情给了他力量,比啥药都好使。
家族大院群里,开启了实时播报模式,天南海北的亲人们纷纷浮出水面,亲切招呼。上海的表哥还发来了二姑夫的照片——说起来,上一辈人都七八十岁了。
我们家族人丁兴旺。巫森代我回老家祭祖时,告诉我说,我们家祖坟场地特别大,一看就是旺族,使人震撼。
又提起带他去坟地的堂叔景喜,宝童说他已经不在了。
景喜叔一辈子没结婚。算命先生说,我们家族里,每一辈都会有一个光棍儿。不过现在年轻人不婚的多起来,光棍不光棍的就说不好了。
无牙和抱抱在一品唐厨摆酒设宴。席间,颐年主任打来电话,说亲戚们离开时给父亲留下了红包,让我们替父亲收好。
我知道,他们留下的不只是红包,他们还把新的动力源留下了。你看吧,父亲这几天准保像老舅来过后那样,精精神神,明明白白,跟打了鸡血似的。
一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颐年附近的便民市场上,大柿子、冻秋梨、饺子、豆包都冻得当当的,卖货的都穿两层棉裤,穿厚厚的大头鞋。但父亲在颐年如坐春风,更被如棉亲情加持,肯定不冷了。
来源:木兰有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