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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我对视，沉默良久。

最后是我笑了笑，打破这场僵局，语气里带着解脱的快意：“再见啦，我十年的执念。”

旋即干脆利落地转身，亦如我主动退出他的世界那般潇洒决绝。

1.

商止从小就和我一起长大。

我俩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本以为我们会像小说里那样两情相悦。

结果我们一见面不是掐架就是斗嘴。

这令从小就沉浸在小说中浪美爱情的我对商止大为失望。

商止白我一眼：「这怪我咯？」

我认真的想了想：「嗯，怪你。」

于是我们又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2.

我们住在同一个大院里。

彼此母亲是闺蜜，父亲是商业伙伴。

本来九岁初次见到商止那天。

我还特地穿了白裙子想保持淑女形象。

结果他将最后一个红烧狮子头咽下口中后。

我的伪装尽数破功。

我和他掐架：「你抢我狮子头！」

他不甘示弱：「你妈叫我吃的！」

……

双方家长纷纷跑过来劝架。

最终我被我妈思想教育了一小时。

经过这次见面，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从一开始从他父母口中听到的温婉可人一下子跌到了东非大裂谷下。

而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迅速下跌。

我俩互相看不对眼。

3.

为了报复，每天早晨我都要骑着我的小黄车路过他家，拿着个大喇叭跑到他门口吼。

他推开门，面无表情的将我拎下楼。

我挣扎：「不要仗着我矮就随便拎我！」

商止冷笑：「小矮子。」

我：「我数学能考九十八你能吗？」

商止：「你比我矮。」

我：「我拿奖拿到手软你能吗？」

商止：「你比我矮。」

我：「我能一口吃三个狮子头你能吗？」

商止：「你比我矮。」

我：「……能不能不要提这件事情了？」

商止想了想：「我语文能上九十五。」

我：「……你还是说我矮吧。」

商止：「小矮子。」

于是我们开始掐架。

4.

后来我们升入高中。

虽然感情这方面很不如我意。

但是商止自身条件特别符合救赎文里的痞帅不良少年啊！

长得那叫一个牛逼。

相比之下，我略微小巧精致的五官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唉，可能我就不是言情小说女主的命吧。

于是我彻底放飞了自我，天天逃课约架，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拉商止过来和我一起挨打。

最终就是我和鼻青脸肿的商止齐齐跪在了我家大院子里。

我看着商止发笑：「你脸上可真精彩。」

商止白我一眼：「亓衿巳，拜你所赐 」

于是我们开始掐架。

5.

商止也不是个省心的玩意儿。

天天流连网吧，仗着一副好皮囊，身边美女无数，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

相比之下，这点我就比较好了。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和男生连手都没牵过，商止同学，这点儿你得多学学亓衿巳同学啊。

不过没关系，我俩一起浑。

他要堕落，我就陪他一起。

害，谁让我对他一片浓浓的父爱呢？

正感叹着。

商止一个抱枕扔过来：「真蠢，想着想着还说出来了。」

我不甘示弱，抄起拖鞋扔去。

于是我们开始掐架。

6.

高二开学那天早晨，我骑着我的黄色小单车路过他家。

商止像平常一样，早已穿戴整齐的站在槐树下，出现在我面前。

我惊呼：「竟是如此的人模狗样。」

商止白我一眼：「大院的车走了，搭我一程。」

好时机啊。

「自己看着办，这我可帮不了你啊。」我蹬了蹬自行车，作势便要离开。

商止微微一笑：「阿姨知道你三个月后要和隔壁育德职高的人打架吗？」

我一顿。

可恶，竟然被他拿捏了。

于是我跳下车，开始和他掐架。

7.

最后没掐赢，他拎着书包大咧咧的坐在我自行车后座。

我站在原地和他干瞪眼。

商止笑，挑了挑眉：「还不走？」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的笑意中带着轻佻与戏谑，可偏生他又生着一双深情的桃花眼，看着倒像是在哄生气的人。

黑衣洒脱不羁，肆意妄为。

我走过去，蹬车。

这家伙可真该受点感情的伤。

8.

来到教室，毫无疑问的迟到了。

好在班主任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人，他慈祥的笑了笑，语气温柔：

「滚去走廊站！」

我俩很自觉的站外边。

班主任在里面叽里呱啦唠叨半天，多是些好好学习的话。

我百无聊赖，一侧目，对上了窗户里那道炙热的看向商止的目光。

里边的女孩看到我，有些尴尬。

我意味深长的看向身侧的商止，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哇哦，商止，有女生在看你哎，她是不是喜欢你。」

商止不屑：「废话，喜欢小爷的人都能从我家排到你家去了。」

我家？

那么…我也算吗？

9.

被班主任老葛唤进教室。

这位慈祥的中年人又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

我俩连连点头，对视一眼，开始疯狂拍马屁。

「老师你说得太对了！今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好社会主义接班人！」

「对老师你说得真对，以后我负责监督亓衿巳做好社会主义接班人！」

？黑人疑惑？

我看着他。

他冲我挑眉，痞笑一声。

我想要当场撸袖子揍他，但考虑到班主任在场，还是乖乖的应下了班主任的话。

老葛：「行了，你俩就找个位置坐下去吧。」

扫视教室一眼。

发现刚好有两个空位，一个在垃圾桶旁边，一个在刚刚和我对视的那个女孩旁边。

有脑子的都会选垃圾桶吧？

于是我俩有脑子的对视一眼，齐刷刷的看向那个靠近垃圾桶的位置。

最终，我比他先坐下了0.00001秒。

商止无奈的走向那个女孩旁边。

10.

「新同桌咋样啊？」我拉他到天台上，一边喝AD钙奶一边折纸飞机。

商止抬起眼：「比你强。」

「嘁。」这家伙一贯会贬低我。

我折好纸飞机，捏在手上，正欲往空中扔时，他从我手里夺过去。

「扔飞机的时候要哈口气。」他用那双深情的桃花眼看我，眸中有万千情绪交织，张嘴似乎有长篇大论同我说，但最终归为一句：

「傻狗。」

这我忍不了，这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于是我们开始掐架。

11.

早晨，我一如既往的骑着小黄车路过他家。

撇头看了看，槐树下没有商止的身影。

还没起来，懒狗。

我暗骂一声，身体却诚实的放慢骑车速度。

直到商妈妈出来扔垃圾看见我好心提醒我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我这才连忙蹬着小黄车去学校。

路上想了想，会不会是商止生病了？

但不可能吧？他要是生病他妈咋可能还一脸悠闲的出来扔垃圾？

想着，早已到了教室门口。

我下意识的看向商止的座位，商止正在若无其事的看书。

傻狗！不叫我！

我生气的将书包狠狠搁在桌上，发誓以后都不等商止了。

再等我就是狗！

12.

次日，本人…哦不，本狗骑着小黄车一如既往的‘路过’他家门口。

槐树下空荡荡的。

我一跺脚。

傻狗！懒狗！又不等我！！

13.

后来我发现，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等我手忙脚乱赶到教室后，只有老葛那张比吃了屎还难看的脸色。

我很自觉的往走廊上一站。

老葛在班里叽里呱啦唠叨半天，无外乎是好好学习的话。

我侧目，身旁却空荡荡的。

下课后我拉他到天台。

「傻狗？你怎么回事啊？还想当卷王吗？」我有些生气。

商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低低的笑起来：「有人自不量力还说要救赎我，嘁，我就做做样子给她看看，玩玩嘛。」

我一怔。

他语气虽是和平常一样轻佻戏谑，但眸底似乎多了一抹别样的情绪。

我很肯定，他在看我时，绝对没有那抹情绪。

所以，还真有人要走我一开始的路，要来救赎这个不良少年吗？

心里莫名难过。

我：「明天就是我和隔壁职高约架的日子了，你来帮我吗？」

商止：「你搞不定？我应该不来了吧，她明天说要带我去补习。」

「嘁！没你我照样行！」我努力装作一副不难过的样子。

14.

约架这天，好巧不巧，是我的生日。

原本想带着胜利果实和商止炫耀，结果因为对方人太多了，我打不过，狼狈的逃。

以往，商止都会恰好的‘路过’，我就拉着他一起被挨打。

但是今天。

我抬眼扫着四周。

空空荡荡。

所以，救赎文男主终于要开始营业了吗？

管他呢。

眼下逃命要紧。

后面职高的人实在是玩不起，一群人分开追，拐弯处，一群人堵在前方，回头，又有另外一批人。

穷途末路之际，商止突然从另一条街边跑出来，一把拉起我的手转身就跑。

15.

风好大，夜好浓。

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跑。

那个时候，我们就像一对狼狈的逃命鸳鸯。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傻狗！打不过就算了还跑不过！害老子浪费好好学习的时间来救你！」商止弹我脑袋。

我忽然笑了，低低的笑起来。

商止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商止想了想：「今天圆月…十五中秋节。」

我捧起他的脸想要狠狠一啾：「傻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喜欢你。

「商止！」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抬眼，商止也同时抬头。

然后我就看到了和商止同桌的那个女孩。

商止：「怎么？几个小时不见？急得到处找我？这么担心我啊？」

那个女孩揪了揪他的耳朵：「功课做完了吗？还出来玩。」

我看见商止在笑，同我面前的笑是不一样的，他对着那个女孩笑得时候，眼中亮着光，笑得张扬，带着青春的气息。

毫无疑问，她是这场救赎游戏中的主角。

商止被女孩拉回去。

而我愣在原地。

16.

我在原地吹了一夜的风。

回到家时，很意外的看见槐树下站着人。

我以为是商止，想到昨晚上的事情，心里无端憋着一股气，所以我并没有上前。

筋疲力竭的回到家，迎上母亲担忧与责备的目光。

我想要绕过她。

「亓衿巳，你去哪里了？」母亲拉住我。

我张嘴，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音，最终，我那些想倾诉的话化为了一滴滴滚浪的泪珠。

我红了眼，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以为我是被她吓到了，连忙低声安慰我：「怎么了？怎么哭了？你好好说话，我也不会怪你呀！」

我抱住她，低声呢喃：「我冷…」

眼前似乎有一道黑影晃过，我眼前一黑，之后便没了意识。

17.

次日浑浑噩噩的醒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母亲端来一碗鸡汤：「你昨天发烧了，一下子烧到四十几度。」

我沉吟一会，接了鸡汤。

母亲想了想：「昨天多亏隔壁的齐骋，帮我将你抱去医院。」

「齐骋？」我在记忆里搜寻一番无果后，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也对，从小到大，我也就对商止一个人上心，连隔壁邻居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将鸡汤悉数灌入口中。

母亲见我无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我的书包：「好了就去上学。」

啊这这这！

还以为装伤感能少上课呢。

悲痛欲绝的背上书包骑上小黄车。

18.

大院拐角处，我下意识往商止家前那棵槐树下看。

槐树下站着个蓝衣黑裤的少年。

明明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明明离得那么远。

我却还是能精准的判断出他不是商止。

商止不会穿蓝色的衣服，他只喜欢黑色。

商止不会背着书包，乖乖巧巧的站在槐树下等我——他是必定要踢一踢槐树弄得哗哗作响的。

商止不会剪一头好学生的整齐利落的短发，他要留着狼尾。

商止……

商止。

我想，如果商止看见我此刻魂不守舍的样子，又会挑起他的桃花眼，嗤笑一声：「又被哪个少年郎勾走了魂呀？」

当然是你啦！

怎么会不是你呢？是你，从来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也只有你，只能是你。

19.

「亓衿巳？」一道清润的声音拉出我的思绪。

我抬头一看，是刚才看见的蓝衣黑裤的少年。

少年长得很清秀，甚至比我还要白，他看见我愣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邻居齐骋。」

我管你是谁。

「哦哦。」我煞有介事的蹬车。

齐骋拉住我：「大院里的车走了，请问可以载我一程吗？」

我看着他，又想到商止。

商止要搭车，才不会这样和和气气、礼貌的询问，他会说出我的把柄威胁我，然后坏笑着看我累死累活骑着自行车。

我当即就想反驳：当然不行！后座是留给我家狗坐的！

可看着少年那双带着请求意味的小狗眼。

我拍了拍后座垫：「算你运气好，这本来是给我家狗坐的，但是这狗前几天跟别人跑了，你坐吧！」

齐骋闻言，意外中带着欣喜的坐下：「还以为你不会载我呢，我都做好要迟到的准备了。」

我：「那你还是准备着吧。」

齐骋：「为什么？」

我：「小单车链子掉了。」

我俩对视一眼。

齐骋无语的样子也好像商止。

20.

果不其然，迟到了。

我很自觉的往走廊上站，却看见齐骋抬脚就要往隔壁教室走。

我好心提醒：「我们这儿有个规矩，迟到的药自觉的到走廊上站一节课。」

齐骋颔首：「我知道啊。」

知道你他妈还想进去？

我暗笑一声，也不作提醒了，就等着齐骋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出来和我一起站。

但是等了一节课。

我也没有听到隔壁班班主任传来的怒火。

？黑人疑惑？

我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步子，探头探脑的看向隔壁教室里。

他们的班主任和和气气的在讲课，一派和谐。

再看齐骋，他早已端坐在了座位上。

呜呜，别人家的班主任。

悲痛欲绝的站回原地，抬头，看见老葛‘慈祥’的笑容。

老葛十分和蔼：「给我再站一节课。」

嘤。

21.

下课商止拉着我去天台。

我抱拳：「干嘛？」

商止笑嘻嘻：「你知道……你们女生都喜欢什么吗？」

「我哪里知道？」我撇嘴。

商止故作失望：「也对，狗怎么可能和人的喜好相同呢。」

我瞪他。

商止：「傻狗。」

于是我们开始掐架。

22.

一番嬉闹过后，商止正了正色：「讲真的，前几天不是我一个女朋…女的朋友过生嘛，后来我忘记给她买礼物了，她又小心眼的很，天天给我脸色看。」

我：「道歉就得有诚意，既然如此。」我随口一说：「你就送她星星呗。」

商止郑重的颔首：「我觉得行，每次见她，她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亮。」

狗男女狗男女！秀恩爱死得快！！

我耸肩：「傻狗。」

23.

回到教室，正要睡觉。

商止的同桌——江瓷走上来：「亓衿巳同学，你醒醒，起来交一下作业。」

我没好气的把本子扔给她：「喏喏喏。」

江瓷皱眉，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拿着本子转身就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

头发整整齐齐的扎成高马尾、白蓝相间的校服一尘不染、姣好的面容、优异的成绩，这就是救赎文女主。

但是我。

我看着我穿的非主流衣服和前几年被商止拉着去剪的头发。

害。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24.

但还是好难过，不甘心。

商止最喜欢喝什么吃什么玩什么穿什么她知道吗？她可能一概不知。

可我知道呀。

我知道他喜欢大冬天的和冷饮，要加好多的冰。

我知道他喜欢吃狮子头，我也喜欢吃。

我知道他喜欢打篮球玩游戏，我每次都去给他加油递水。

我知道他喜欢穿耐克的运动鞋，这是我每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我还知道……

我还知道好多关于商止的，有商止对我说的，有我自己看出来的。

大多都是一些坏习惯。

江瓷是好学生，自然不会惯着他，他们要是在一起后，她一定会逼着他改掉的！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

商止，你要疯，我陪你一起疯，你要堕落，我也去深渊陪你，你说你要爬山为别人祈福，我陪你一步一台阶。

你看我多好哇。

我抬眼，看着在对江瓷笑的商止。

他的轮廓，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喜，他的忧，都狠狠烙印在我脑海中，心底间，不可磨灭。

……

怎么回事？不是救赎文吗？怎么变成暗恋文了？？！

我果断擦掉眼泪，潇洒转头。

25.

晚上，商止给我发消息，叫我去天台。

我心想：你俩在一起还要我这个电灯泡干嘛？

但没办法，舔狗终究是舔狗。

我还是苟去了天台。

晚风呼啸，这时抬眼，只伸一伸手，便仿若触上了那暗沉沉的夜空。

但下一刻，手轻轻一晃，现实扑灭了幻想，只剩下我在虚空中胡乱挥着的手。

就像商止对我。

明明触手可及，明明是最亲近的，但只要一伸手，他就仿若遥不可及了。

伤感一姐，在线伤感。

我朝着商止发给我的地址走。

拐角处，赫然看见了商止的身影。

我咧嘴一笑：「傻狗……」

下一秒，却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扑向他，江瓷将商止抵在墙上。

我心一咯噔，捂着嘴往墙另一边靠。

接着我就听见了小说中的台词。

「商止，不要再继续堕落了，你要是抬头，依旧能看见光。」江瓷义正言辞。

「……你戏可真多，救赎文看多了吧？」我听到商止嗤笑一声：「我堕不堕落，干你什么事？」

「是因为亓衿巳吗？是因为亓衿巳在拉着你堕落吗？」

「关她什么事？江瓷，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是我的谁啊？就来管我？」

「我……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再看着你继续堕落了。」

耳畔嗡嗡作响，我感觉这一刻像被禁止了。

回神的下一秒，我抓起手机就跑，动静之大惊动了后面的两人，我似乎听到商止喊了一声：「亓衿巳…」

但是我没有停下来，我拉开天台的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如此的狼狈。

是因为江瓷表白了，我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

而我，害怕听到商止用像在我面前一样却又不一样的声音说：「那试试呗。」

他一贯就是那样的随意。

商止本来就对江瓷有好感，他们要是真的在一起，那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26.

「你满意了？」商止看向亓衿巳离开的方向，移了移步，没有追上去。

「江瓷，你可能成为别人的救赎、希望、寒冬里的暖阳，但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世界的女主。后来者本就不该居上。」

江瓷倏地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商止。

「滚吧。」

商止捧起精心准备的星星灯，没有看江瓷。

江瓷泪眼婆娑的跑下天台。

商止摸着星星灯的开关，抬手，又放下，复又抬手，轻轻一摁，周围便被暖黄色的灯光所包围。

以星星的形状呈现。

灯光柔和商止冷峻的轮廓，他眉间似乎多了一抹久久不易散去的柔意。

须臾，商止轻轻叹气。

让她误会了也好，说不定就会死心了。

商止捧着灯，亦如那夜的亓衿巳，吹了一宿的风。

27.

我平复心情，煞有介事的走出教学楼。

晚风呼啸，仿若锋利的刀刮着我的脸、我的全身，就像江瓷说的那番话一样。

泪珠涟涟，无休止般。

最终，我停下脚步，蹲在地上低声抽噎。

「亓衿巳？」齐骋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不像让他撞见我如此狼狈的样子。

我很快的冲向校门，无视齐骋喊声。

28.

我坐在江边的栅栏上，抽噎了一会儿。

我突然很想喝酒，走到便利店，却发现没带够钱，哭得更厉害了。

便利店老板似乎被吓到了，连忙给我便宜几块，我才拿着一瓶果酒离开。

「我还以为你跑去哪里了，怎么来这里了？还喝得起菠萝啤呢？」齐骋叉着腰，有些无奈的看着我。

我坐在栅栏上，一边喝酒一边不停的晃腿。

齐骋撑在栅栏上：「怎么不哭了？」

……还是被他看见了。

我拿着果酒端详片刻，打了个酒嗝：「哭不出来了。」

齐骋又好笑又好气：「你哭个什么劲儿啊？又不止你一个人伤心，我也伤心啊。」

我反驳：「你伤心什么你伤心？姐受的是情桑！情桑！」我狠狠的指着胸口处。

齐骋白我一眼：「还情伤，先分清平舌翘舌吧你！」

我晃腿：「那你到底伤心什么？」

「我和江瓷是青梅竹马，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今天的表白，我也听到了。」齐骋低头。

「我无情吐槽：「咦，真狗血。」

齐骋：「……你难道就不狗血了吗？？？」

我郑重摇头：「不狗血。」

这下齐骋被气得吐狗血了。

29.

「行了吧你，还哭——唉唉唉，别往我身上擦啊！！」齐骋推了我一把。

我重心不稳，转头就要朝下倒去，齐骋又将将抱住我，才没让我摔倒。

我意识有些朦胧，捧着齐骋的俊脸。

齐骋翻白眼。

我道：「你翻白眼的时候，好像商止啊，你无语的时候也好像啊。真的好像啊……」

齐骋：「都多少年了还玩替身梗？」

我猛地推开他：「替身！他也配？！他个狗，他个傻狗！他也配有替身？！！」

我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当然不能有替身。

傻狗只能是傻狗，商止也只能是商止。

30.

齐骋将我送回家，拐角处，我还是下意识的看向商止家前的那棵槐树。

依旧空空荡荡的。

依旧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我揉了揉头，骂自己：自作多情！！

这么多年了，商止要是真的喜欢我，怎么可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漏不出来呢？

怎么可能有人能把爱意藏好多好多年呢？

更可况是，肆意不羁、洒脱张扬的商止。

既然如此，再多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既然如此，我的几年都打动不了他。

既然如此，就离开他吧。

退出他的世界，成全他和江瓷。

31.

我推开陈旧的大门，灰尘扑扑落下。

「商止？」我试着去开灯。

「不要开灯。」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我的动作。

我踌躇一会儿：「你是……商止？」

没有回答。

可我就是肯定他是商止。

四周静悄悄的，他急促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我轻轻的开口：「我要搬家了。」

我能感受到，他正在看着我。

商止嚣张的口吻一如既往：「滚吧。」

我呼了口气，轻轻的笑起来，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苦涩，反而带着一种解脱的快感。

我说：「再见啦，我十年的执念。」

旋即毅然转身，如同退出他的世界般决绝洒脱。

32.

我搬到了市中心，但并没有转学。

母亲想着学校离家里并不远，也就随了我的意。

商止请了长假，似乎是在躲我，也似乎是因为那夜的尴尬。

而我的后座，也渐渐成了齐骋的专属位置。

齐骋凑近我的耳畔：「商止似乎在躲你呢。」

我：「无所谓啊。」

「真的无所谓吗？」

「真的啊。」

齐骋突然大喊一声：「商止，你怎么在这里？」

我急忙停下自行车，往后看。

擦肩而过的，有无数人故事中的主角，却独独没有我的傻狗。

齐骋狡黠一笑，得逞了一般：「当真不在意吗？」

这下，我无法回答。

我只能沉默的蹬车、停车、上楼梯。

今天我第一次没有迟到。

也是我第一次第一个到教室。

我站在宽阔的教室里。

隐隐感觉…缺了什么。

什么呢？大概是我还没有缓和过来吧。

但是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我在心中祈祷。

今年年底，就忘了商止吧。

33.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也额外寒冷。

连我们这种常年不下雪的小县城，白雪都洋洋洒洒的飘了几天。

我骑着小黄车熟练的拐进以前的大院。

大院是好几十年前修的了，如今早已停止了供暖，房屋也十分老旧，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我看见好些人家拎着行李绕过我。

临近年关，大院里的人家陆陆续续搬出来了。

除了等着我来接的齐骋和休长假的商止。

我哈了口气，拢紧羽绒服，走到齐骋家楼下等他。

齐骋总是赖床。

以至于他老是才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对上了笑眯眯的我。

次数多了，我也懒得上楼找他，直接站在他家楼下，百无聊赖的数着蚂蚁或者扔小石子儿。

我正无聊的扔着石子儿，不远处却晃过一道黑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定睛一看，微微失神，连带着呼吸也戛然停滞了一般。

是商止。

许久不见，他依旧穿着他最爱的黑色衣服，头发似乎很久没剪了，几根冒出来的发丝显得很突兀。

他还穿着我以前送给他的耐克鞋。

他在自家的槐树下徘徊。

我正想离开，却不期撞上了他的双眸。

那双曾经让我痴迷至极的桃花眼似乎氤氲着水雾，少了往日的深情，却多了一抹惆怅。

我们站在风雪中，遥遥相望。

我们似乎心照不宣的张了张嘴，复又抿唇。

彼此却从未踏出向前的一步。

我想，他该是厌恶我的。

恰好齐骋这时拿着面包匆匆下楼，我回头去看他一眼后。

再看向槐树时，那抹身影早已消之淡之。

我们于是开始走路，朝着和商止截然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34.

「亓衿巳，除夕你会回大院里过吗？我带你去放烟花啊。」齐骋收着书本，怕书包负荷过重，又带了一个纸箱。

我帮他拿着纸箱，想了一会儿：「这是我们搬到新家的第一年，母亲会叫来婆婆爷爷一起过，所以我应该不会回大院里过了。」

「啊…」齐骋似乎有些失望：「前几天我还说要买两个五百响的鞭炮玩呢。」

我微微颔首，不作应答。

35.

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在张罗着买年货了，她拎了个篮子，喃喃着：「一副对联…汤圆…年糕——唔！」

年糕，其实我并不爱吃年糕，只是商止爱吃，每年除夕我都拉着他来我家过，桌上是必不可少的烤年糕。

母亲突然捂嘴，反应过来，旋即看着我。

而我坐在沙发上，眸底未起波澜。

母亲有些迟疑：「巳巳，你吃年糕吗？」

我下意识的点头，一番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嗯，要的，要烤——」

我一愣。

「算了，不要了…换换口味，吃饺子好吗？」

母亲应下，然后拎着篮子出门了。

我看着电视，思绪却四处飘扬。

最终，我关了电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从母亲出门坐到了母亲回家。

我无计可施。

我只能用时间来消磨抹一切，或者准确点来说，自欺欺人。

36.

吃了年夜饭，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我寻了个借口出门。

一边下楼，一边给齐骋发消息。

「齐骋，我来找你了，五百响的鞭炮准备好了吗？」

齐骋那边回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包。

37.

轻车熟路的走进旧大院。

路灯里的灯泡也是常年不曾更换，照射下来的光显得暗沉沉的，甚至不如月色深。

去了齐骋家里，并没有看见齐骋。

我给齐骋发消息：「你在哪？」

齐骋很快就给我发了一个位置。

我正要跟着手机走，路灯下多了个影子，我脚步一滞，转头看他。

天边猝不及防的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紧接着便是两朵…三朵…无数朵。

他眉尾，染了烟花的醉意，绯红。

我似乎都忘记了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商止。

最后，是商止打破了这场僵局：「亓衿巳。」

「有什么事吗？」我微微颔首。

「抱歉。」他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并不需要抱歉。」我听到我这样回答。

我接着微微一笑：「希望你和江瓷永远幸福快乐。」旋即逃也似的离开。

38.

齐骋拿着鞭炮在我面前晃：「怎么这么久？」

我：「碰到条狗，看它太可怜了，给它买了根火腿。」

「是宠物狗吗？」

我颔首：「应该是。」

齐骋咧嘴一笑：「真是只傻狗，大过年的不窝在家里吃好的，还跑出来。」

我附和：「对，傻狗！」

齐骋笑容一收，忽然凑近我，目光与我郑重的对视：「是商止吧？」

我一愣。

齐骋哈哈笑起来：「亓衿巳，你还忘不了他。」

我立即反驳：「时间会冲淡一切！」

「那会冲淡那些年的爱与恨吗？」

显然，并不会。

时间会冲淡一切，但冲淡不了一切中的感情。

它们只会在时间的推移下，将思念愈演愈烈。

……

39.

「今年回大院过年吗？」

这是毕业后，齐骋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我其实是很想的。

我想回去看看那条我从小骑到大的小街道。

我想回去看看九岁那年种下的蓝花楹。

我想回去看看那棵参天的槐树，它该有多大了呢？

我还想……

「你还想去看看商止，对吗？」齐骋一语道破，他将吸管插进奶茶里，推给我。

我摇摇头。

齐骋笑笑：「没事啊，想回去看他就回去呗，至少你还能以朋友的名义。」

我抬头看齐骋，齐骋无所谓的耸肩，笑得没心没肺。

我抿了抿嘴：「谢谢…」

40.

我将今年准备回大院过年的决定告诉了父母。

父亲不作应答，吃完晚饭匆匆离席。

我复又看向母亲。

母亲动作一滞，她放下筷子，面色沉重：「是去见那孩子吗？」

我用筷子戳着米饭，沉默着。

算是默认了。

母亲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无法忘记他，既然如此，去找他吧，不管是对是错，也算是给曾经一个结局了。」

我有些意外的抬头。

和母亲愧疚的目光对视。

41.

我连鞋也来不及拖便匆匆往大院的方向跑。

晚风呼啸，我的手指被冻成了红萝卜，牙齿打颤。

但我不在意。

我回想起母亲在饭桌上和我说的话。

「我知道他对你意义非凡，也知道，你高中那段堕落的时期是因为商止。」

「但我想到，以前你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离锦绣前程越来越远。」

「于是高二开学那天，我找商止谈了谈，商止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是听见去了，后来看见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知道他做了，不过，他也没有和江瓷在一起。」

「现在想想，我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偏生那段时间商止的父母离婚了，我想他也是不好受的。所以现在，去找他吧，不管对错与否，也留下遗憾。」

我苦笑一声：「那您看，我有锦绣前途了吗？」

没有。

我只是在高考后进入了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普通公司。

我没有得到他，也没有得到前途。

……

42.

「叩叩——」

我开始急促的敲着商止家的门。

「叩叩——」

良久未有回应。

我喉间哽咽小声地开口：「求求你了，商止，开门吧，开门……」

我要告诉你我这些年对你只增不减的爱。

我要告诉你我总是在新年想起你、吃年糕的时候想起你。

我要告诉你……好多好多我那些数不清道不完思念。

所以麻烦你，开门好不好？

嘎吱——

门终于开了，我欢喜的抬头，待看到面前人的时候，仿若一腔的热情都被冷水浇灭了。

「你是？」里面住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

我艰难的开口：「我找…商止。」

女人皱眉：「商止啊，前几年就搬走了，把房子卖给我了。」

「打扰了…」我匆匆离开。

43.

商止离开了。

我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翻着手机，找到他的号码，摁下去。

不出意外，他的电话关机了。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见到我。

44.

齐骋跑下楼时，我正看着商止家的那棵槐树发呆。

齐骋很快情楚了事情的所有。

他很大方的递给我手机：「用我手机，再打一次吧。」

我抬头看着他，他对我一笑。

这下，倒是不像商止了。

我输入那串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忐忑的摁了通话键。

煎熬的等待。

「您好？」那道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相较于从前，多了几分沧桑的感觉。

我呼吸一滞。

我捂着嘴，害怕哭出声来。

「您好？」他重复了一遍，听见没人回复似乎想要关掉时。

我才连忙开口：「商止……」

「……」

那边没了回答，我只能听见我的哽咽声和那边微弱的电流声。

我重复一遍：「商止…我是亓衿巳。」

「嗯，我知道。」商止回答。

听见回应，我连忙接着说，生怕他挂断：「商止，我知道你没有和江瓷在一起，所以……我们还有可能吗？」

那边静默着，我似乎听见了我的心跳声。

商止笑起来，亦如当年：「傻狗，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呢，还以为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了呢。」

我也笑起来：「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和我说，你知道的，只要你说，我什么都愿意。」

「行吧怪我。」商止有些无奈：「我现在在z城，下一个月就要回来了。」

「我等你回来。」嘴角忍不住上扬。

挂了电话，我这才想起齐骋：「齐骋，你的手机，谢谢你。」

齐骋咧嘴：「那我可算是大功臣哦，你们以后得常请我吃饭。」

我点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45.

这天，我百无聊赖，打开了电视，随手按了一个娱乐节目。

节目上，有只小白狗看到主持人扔了东西，连忙跑出去叼。

这结果因为地面太滑，小白狗四肢变得不协调，很是滑稽的在舞台上转啊转啊。

我刚要换节目，一条新闻插播进来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早六点从z国飞往上城的一家客机不幸坠海…」

有什么……悄然碎裂了。

我脑子充白，似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46.

是夜。

我从一片刺骨的寒风中醒来，低头看见了一块墓碑。

黑白照上是一个很英气的少年，剑眉星目，笑得张扬。

亦如当初。

断断续续的记忆被拼接在一起，我终于想起了所有。

我记起来，早在高考那天，商止在家中自杀了。

起身，平静的和照片上的人对视。

那双眼睛同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良久，我无声的笑了笑：「傻狗。」

傻狗，将我推出了深渊，你却坠入了地狱。

真是一只傻狗。

我坐在墓碑上，抬头看着皎皎的明月。

四周都泛着月光，唯独我的傻狗没有被照到。

来源：孤独的鲸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