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铁路冻土研究领军人张鲁新:一辈子,只为一条路

360影视 2025-01-14 17:11 2

摘要:为攻克这个难题,张鲁新坚持研究冻土数十年,从青丝到华发,几乎踏遍了青藏高原的每一寸土壤。他所在的108人的研究团队,最后只剩他一人还在坚持。

“世界屋脊第一长隧”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专家组组长

有人曾说:“有昆仑山脉在,铁路就永远到不了拉萨。”

由于青藏铁路大部分线路处于“生命禁区”和多年冻土区,几乎所有国外专家都认为,在这里修铁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多年冻土、高寒缺氧、生态脆弱”,是青藏铁路面临的三大世界性工程难题。其中尤以冻土难题为最。

为攻克这个难题,张鲁新坚持研究冻土数十年,从青丝到华发,几乎踏遍了青藏高原的每一寸土壤。他所在的108人的研究团队,最后只剩他一人还在坚持。

在青藏铁路沿线的无人区,他经历过被野兽包围的困境;在-30℃的寒夜,他连续站立8小时坚持冻土锚杆拉拔试验。他只有一个念头,每一个数据必须准确无误。

他坚信,冻土难题一定能攻克,铁路一定能进入拉萨。

30多年后,青藏铁路终于正式通车。这是人类铁路建设史上前所未有的伟大创举,是全球基建领域的一大奇迹。

青藏铁路多年冻土研究领军人、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专家咨询组组长、全国唯一全程参与青藏铁路研究修建的冻土科学家、“火车头奖章”“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张鲁新,这个名字值得所有人记住。

中房报记者 许倩 樊永锋 北京报道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为雪域高原送来安康。”这便是青藏铁路,全长1956公里,被称为穿越世界屋脊的“天路”。

2006年,青藏铁路全线通车,西藏不通铁路的历史从此改变。这是一件让祖国各民族人民欢欣鼓舞,让世界叹为观止的壮举。

但谁又能想到,这条在冰封高原上建起的铁路,花费了我国几代人几十年的时间。尤其是冻土科学家们,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在这个被称作“生命禁区”的地方,为解决冻土难题贡献着青春热血。

张鲁新是其中的一员。上世纪70年代,铁道部科学研究院西北研究所(现中铁西北科学研究院)曾有108人参与青藏高原冻土研究,到最后仅剩他一人还在坚持。

他凭着“我一生就做一件事,就是解决高原冻土问题”的信念,在寂寞中研究、在痛苦中坚守,数次差点步入“鬼门关”,但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他坚信,青藏铁路一定能修到拉萨。他的研究成果对青藏铁路的走向,起到了重大关键性作用。

2000年,青藏铁路即将开始建设之前,张鲁新等人在风火山试验路基介绍试验情况。

从青春年华到古稀之年,他将毕生精力都献给了那片土地、那条路。“我这一生当中,只干了这一件事情,这是唯一的一件大事,也是最难的一件事。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和它关联的。”他说。

这次采访之前,张鲁新刚从西藏出差归来。虽然青藏铁路建成已有多年,但是对青藏高原冻土工程的监测和维护工作依然在进行中,他一直在思考青藏铁路运转中还有什么问题,如何将工作做得更细一些。

“因为环境在不断变化,冻土也在变化,人的认知是没有止境的。”他说。这是他身为科学家的责任,也是他毕生的坚持和追求。

他与青藏铁路的故事,还在继续。

奔赴青藏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张鲁新说,这是我们那个时代,中国青年的第一选择。

1970年,23岁的张鲁新从唐山铁道学院(现西南交通大学)毕业,所学的是铁道工程地质专业。张鲁新回忆道,选择这个专业,主要是受当时一部话剧作品《年青的一代》的影响,讲述的是几名青年地质工作者,最终一起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的故事。

1975年4月,张鲁新等在西藏安多两道河挖试坑。

张鲁新毕业后,主动要求到最远的地方去。他被分配到大兴安岭齐齐哈尔铁路局加格达奇分局的一个线路队。这是最边远的地方,最基层的单位,是一个绝对的寒区。他在这里工作了两三年,深刻体会到了在寒冷地区道路工程建设的特殊性,坚定了他成为冻土地质学家的愿望。

“过去在大学教科书上,提到寒区道路工程建设的相关内容,大概只有两页纸,我们国家在这方面是个空白。为学习到更多相关知识,有时候会看莫斯科大学一些俄文的原版资料,因为我们那时候是学俄语的。”他说。

1973年12月,毛泽东主席在中南海会见尼泊尔国王比兰德拉时表示:“青藏铁路要修,要修到拉萨去,要修到中尼边境去。”全国迅速行动起来。

“我一听说要修青藏铁路,马上就报名了。我这个专业,挑战性最强的,自然是到青藏高原去。”回忆起这些,张鲁新依然心潮澎湃。

1974年10月,张鲁新主动报名勘测青藏铁路格拉段,加入位于兰州的铁道部科学研究院西北研究所,担任青藏铁路多年冻土分布与特征研究课题组组长。

中铁西北科学研究院风火山冻土观测站,1960年建成。

“从那儿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冻土领域,一直到现在。”他说。

在青藏高原海拔4750米的地方,铁道部建立了冻土科研基地―――风火山冻土定位观测站。正是这个观测站的常年坚守,40余年来为青藏铁路建设积累了数以百万计的宝贵数据。而张鲁新的青春年华就有16个年头在风火山和唐古拉山度过。

所谓冻土,是指零摄氏度以下,并含有冰的各种岩石和土壤,可分为短时冻土、季节冻土以及多年冻土。青藏高原多年冻土区平均气温为-2℃至6.9℃,线路通过多年冻土地段约550公里,活动层寒季冻住后硬似石头,暖季融化后软如稀泥。若修建铁路,表层冻土融化后路基不均匀沉降,铁轨呈波浪状,严重威胁行车安全。因此多年冻土是青藏铁路建设面临的三大世界性难题之一。

1975年东线考察冻胀丘(最上为张鲁新)。

张鲁新要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要抵抗住气候变化对冻土层的影响,尽量让表层冻土融化的深度,保持在一个不变范围或者能接受的范围内;同时,尽量让下面的深层多年冻土不要发生变化。”

要解决问题,首先要获得完整的冻土勘测数据。以10年、20年为衡量周期,时间越长,数据越可靠。为此,张鲁新曾往返走过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的500多公里冻土地带,哪里有块大石头,他都知道。

每天早上七八点钟,一人两个馒头,一壶水,到晚上五六点钟回来,每天跑二三十公里,这就是一整天的科考勘测工作。日子苦吗?张鲁新并不觉得。

但危险是真实存在的。1976年8月的一天,他带领2名队员再次到青藏高原腹地无人区考察,手上的地图标错了一个地方,本来应该中午到达目的地,结果他们在高原上走了30多公里,直到下午两三点钟,越走越不对劲,他们不得不返程。这个时候,暴风雪突如其来,3人彻底迷失了方向。

黑暗中,张鲁新和队友手牵手,一面摸索着前进,一面大声呼喊求救。可没过多久,高原上稀薄的空气,让本已体力透支的他们,再也喊不出、走不动,只能蜷缩在一块大石头下。

半夜1点多,黑暗中出现了火把,有人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但张鲁新3人已虚弱得应不了声。同伴中有人抽烟,剩下3根火柴,张鲁新将烟盒撕成3条。第一条纸片很快燃成灰烬;第二条纸片,又熄灭了,还是没被发现。只剩下第三根火柴了。张鲁新对同伴说:“再看不着咱们,就算了。只能坚持到天亮,死了就死了,没死就活了。”当火苗蹿上第三条纸片,终于引起了搜寻同事的注意。他们得救了。

生命的危急时刻,张鲁新最为挂念的,是冻土资料的保护;他们把身上雨衣脱下来,把图纸包裹住。

“当时就想着不能毫无意义地死掉。其实这时候,离我们驻地,只有两三公里了。”谈起这些令人揪心的往事,他脸上带着微笑,语气轻缓,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他的乐观与坚持,在他一生中都起着决定性作用。

再回青藏

如果说残酷的环境,可以靠坚定的意志战胜,那么,无尽无望的等待,则如同身处孤岛,令人不免心生绝望。

1984年,青藏铁路一期工程西宁至格尔木段,建成并运营。但是,限于当时国家的经济实力和高原、冻土等筑路技术难题尚未解决,格尔木至拉萨段被迫停建。还能不能复工?什么时候复工?没人知道。

中铁西北科学研究院风火山实验路基工程,1976年建成。

研究室的许多专家陆续离开,甚至有人建议撤了观测站。张鲁新等人,苦苦坚持了下来,并四处呼吁保住风火山观测站。“火种”不灭,青藏线就有机会延伸。在漫长的等待中,在冻土阵地上,原来108人的研究团队,最后几乎是张鲁新一人孤军作战。

“很多人劝我不要再坚持了,就连单位领导都说,凭你的才华,转到哪儿都能做得非常好。我说,中国最终会修青藏铁路,我从20多岁就坚信这一点。我们国家不能整个西边没有铁路。”

残酷的现实是,项目没了,课题没了,经费也没了。

“那个时候为了支撑一些研究工作,我还搞了很多副业,比如修理电冰箱、修建冷库。到了1988年,实在是没有一点课题经费了,而且依然看不到青藏铁路会再修建的可能性。”他说,这可能是他内心唯一彷徨的一次,人总不能一直没什么可干的事情。

这个时候,山东济南修建国际机场,因为机场跑道软土地基问题克服不了,有关部门想到了张鲁新,让他出昆仑而下山东,任济南国际机场工程指挥部专家组组长。

2005年,张鲁新在山东大学作学术报告。

张鲁新来到了山东。他主持了济南机场真空预压法加固机场跑道软土地基的试验工程,为山东省重点工程解决了重大技术问题。山东方面动员张鲁新留在济南,解决其全家户口,分了房子,安排了工作,并解决了孩子上学问题。

但这一年,他人虽在济南,梦里魂牵梦萦的依然是青藏高原。

完成任务后,有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一部风光纪录片《西藏的诱惑》,当唐古拉雪山、沱沱河的涓涓细流又一次进入他的视野之中,他再也抑制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继而泣不成声。十几年青春、智慧和心血,都献给的那一片广袤山川,在呼唤着他的归来。

“想想也挺佩服自己的,当时的山东济南和甘肃兰州,不在一个等级。到济南后,单位给我分了三室一厅的大房子,那个年代大家都是没有住房的。后来,我把这些都抛弃了,又回到兰州,回到没地方住、到处打游击的日子。”张鲁新说,但是他不后悔。

“那时候,我才40岁左右,远没有到贪图安逸的时候。都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我五十也不知天命,还跑到青藏高原做最后的‘挣扎’。”他笑着说。

回到青藏高原后,此时风火山观测站的情况比之前还要困难,但张鲁新势要攻克高原冻土难题的决心,更坚定了,“一定要把青藏铁路修到拉萨去,实现几代冻土科学工作者的理想。”

破解高原冻土奥秘

“往往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可能希望就在眼前。”张鲁新说。

1994年,中央第三次西藏工作会议之后,青藏铁路的建设再次被提上议事日程。

2000年下半年,铁道部、国家计委关于青藏铁路“上马”的会议频繁召开。张鲁新作为一直坚持到最后研究青藏铁路冻土问题的专家,先后3次参加了青藏铁路立项论证会。

2001年6月29日,青藏铁路格拉段正式开工。这一刻,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代冻土科学工作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此时的张鲁新,已经54岁了。他被聘为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专家咨询组组长,负责重大技术问题的技术咨询和决策。

2006年青藏铁路即将通车之际的冻土科学家张鲁新教授。

“这个时候,我转变了角色,我是那个又有兵又有马,又有权又有钱的甲方专业组组长,负责领导整个实验端的科学研究工作,一边做实验,一边出成果,拿着成果来指导下一步的设计。”谈及此,张鲁新的脸上仍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2001年11月,青藏铁路“上马”后不久,一家媒体报道了《科学家遇到卡脖子难题,青藏铁路急寻“解冻良方”》的消息,引起中央高度关注。时值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动工前夕,其顾虑和担忧非同寻常。

由于冻土问题无法解决,我国早在1958年9月动工修建青藏铁路,但施工两年后的1961年,工程全部停工;1974年工程第二次“上马”,但1984年再次停工。

但这一次,张鲁新立下“军令状”,他坚定地说:“冻土难题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是可以解决的。”

其理论根据是建立在中国几代冻土专家大量科学研究基础上的。尽管有些还停留在试验阶段,需要在实践中深入探索,但他认为,作为一名科研人员,应该是勇闯禁区的先锋,这也是历史赋予他的庄严使命。

2002年冬天,张鲁新负责冻土区路基变形检测及其数据分析工作,这是青藏铁路建设急需解决的一个技术课题。2003年1月7日,为弄清试验段路基出现变形问题原因,张鲁新和设计院技术人员不顾零下30度严寒和缺氧困难,走向工地。在那次工作中,他们准确掌握了路基变形和裂缝发生情况,圆满完成了工作任务。

2003年,张鲁新和总指挥部工程技术人员多次深入调查路基变形问题;他和他的助手、学生,对观测的数万个数据多次反复计算、分析。为保证科学严谨,他结合自己30多年对冻土问题研究认识,写出了“冻土区路基变形检测和裂缝调查数据分析”等8篇关于路基变形问题的技术咨询报告,向有关部门提供技术依据,为设计变更和设计补强打下了技术基础。

通过大量试验研究和理论分析,针对不同冻土条件,他创新性地提出了一整套多年冻土工程措施。

2004年9月,第六届国际多年冻土工程会议在兰州召开,会后,世界各国的冻土科学家对青藏铁路冻土地带的施工进行全面考评。专家一致认为,青藏铁路建设解决冻土工程问题取得了惊人进展,采取的主要工程措施可靠,能够保证路桥隧涵安全稳定,在多年冻土工程领域走在世界前列。

在这方面,张鲁新的贡献可谓功勋至伟。

2006年,青藏铁路正式通车,时速高达120公里。现在通车已近20年,一直保持稳定运行。

“所谓正常运行,就是按照设计速度能够平稳运行,按照我们正常的维护,能够让它保持稳定运行。这就是青藏铁路的伟大之处,它在全世界是最领先的,从任何一个指标来衡量都是最好的。”张鲁新骄傲地说。

做中国的“保尔”

在科学艰难的攀登中,张鲁新从来都是一个勇敢者。他的坚强意志,深受一部文学作品的影响。

9岁时,他熟读了前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成名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故事主人公保尔・柯察金,令他深深佩服。这部作品一直陪伴张鲁新走到今天,并成为他在科学道路上前行的精神动力之源。

他时常拿保尔的话激励自己:“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庸庸碌碌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的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从我懂事起,这句话就是我的座右铭。”他说。

2002年5月,张鲁新在海拔4700米的沱沱河工地,为中铁一局举办冻土工程技术培训讲课。

张鲁新深受影响的,还有毛泽东主席在《论持久战》中的一句话: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这句话的意思是,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的,但黑暗过去就是黎明。越觉得坚持不住的时候,越接近胜利。如果不坚持,就是半途而废;坚持下去,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说。这两句话,对他的一生,影响重大。

正是有了保尔精神的支撑,他要求到最远的地方去,到青藏高原去,把风雪千里铁路线作为建功立业的战场。正是坚信“再坚持一下”,他能够在青藏铁路停工之后,依然坚定留下研究高原冻土,最终等到了重新动工的那一天。

几十年漫漫求索中,张鲁新积累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如果没有他的坚持,青藏铁路的建成,起码要走很多弯路。

对于张鲁新而言,青藏铁路的开通,既是结束,也是开始。探路任务结束,护航工作任重道远。

已经78岁的张鲁新,每天依然过得很忙碌。“永远要对新生事物表示好奇和追求对新生事物的了解,要每天学习,与时俱进,按照生命倒计时来算。”

他说,人生的长度是没法决定的,无论活100岁还是70岁,在人类历史长河中都是很小一段,但是我们可以决定人生的宽度和厚度。在每一阶段做尽可能多的事情,让人生更宽一点,更厚一点,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都不应该虚度。

如今,从事冻土领域技术咨询工作的同时,张鲁新还在多个高等院校承担研究生教学工作,他希望通过亲力亲为,给年轻人一种传承、一种鼓励,给社会增加一些前进的动力。

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精神象征。青藏铁路科研工作者和建设者们在世界屋脊上,筑就了中华民族伟大精神的新高度,挑战极限、勇创一流的青藏铁路精神,将永远光耀神州大地。

对 话

张鲁新:不虚度每一天

2016年4月,玉树高速公路病害调查。

中国房地产报:上世纪70年代,铁道部科学研究院西北研究所从事青藏铁路冻土研究的有108人,到最后只剩您一个人还在坚持,是什么支撑您坚持到最后?

张鲁新:首先是国家需要。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几乎90%以上的大学毕业生和知识分子,都是这样想的:人生的第一需要就是祖国的需要,国家的需要就是你的需要。我始终坚信,中国最终一定会修青藏铁路。

我还有一个想法,当你不能改变外界的时候,你要服从这个客观情况。你不能决定做什么工作,但是你已经做了这个工作,就要热爱这个工作,并且坚持做下去,不要半途而废。

中国房地产报:在那种艰苦的环境之下,您有没有动摇的时候?

张鲁新:没有动摇过。我学的专业是地质类专业,从事这个工作本身就很不容易,一旦选择了,就要坚持下去。当初我没有想到,会有现在的名望和成就,当时仅仅是说我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能有一定的成功。

中国房地产报:是不是跟您的性格有关?

张鲁新:我的性格,一是开朗,二是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不是说我没有私心,我是觉得个人的得和失不是计较来的,该你得到的,不计较也能得到;得不到的,计较也没有用,所以我一向不计较,因此心情一直都特别舒畅。

我这一生中,从来不会为了某一件事情,而整天陷入自我烦恼中。有那个时间,不如多学点东西,多看点东西,多做点事情。认准一个方向,觉得是对的事情就去做,不计较后果会怎么样。

中国房地产报:回忆起在青藏高原的往事来,会有觉得难过的时候吗?

张鲁新:有的时候,比如回想起青藏铁路开工的时候,眼泪会止不住流下来,坚持下来太不容易了,很多人没有像我这样坚持到最后。

有人问我,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会不会选择这条路?我说,人生没有如果。这种假设,第一不存在,第二回答没有意义。人生基本上都是现场直播,不可能重来一次。

我不能要求别人都像我这样,但是人类社会的传承,必须有人坚持。如果我也没有坚持到最后,不能说青藏铁路修不成,但是很多事情会走一些弯路。我经历的多,积累的经验更多一些,判断正误的能力更强一些。

2004年青藏铁路建设期间格尔木办公室。

中国房地产报:最孤独、最艰难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张鲁新:一次是上世纪70年代,我们只剩下一两个项目还在坚持,当时觉得特别难。

还有一次是1996年,我带着几个学生和助手上高原工作。有一天,我突然感觉,高原上特别静,公路上来往的车辆极少。我们爬到草地上,我说我估计整个高原上现在就咱们五六个人在做这个工作。这时候感觉大自然太伟大,人类太渺小了,有一种内心很空的感觉。

如果青藏铁路不修的话,我们做的这一切基本上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人知道你在做这些。但是没有如果,最后青藏铁路还是修了,这个时候我们当初所有的坚持就变得非常有意义。正是有了青藏铁路这样一个平台,让我展示了自己,成就了自己,获得了很多经验和知识。

中国房地产报:青藏铁路竣工通车的那个时刻,您内心的最大感受是什么?

张鲁新:最大的感受就是,我毕生努力的目标基本实现了。第二个感受就是,觉得很多工作做的还不够细,还不够十全十美,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解决。个别地方还需要进行一些补强措施,以保证下一步通车的安全运行。

当时,中央四台向全世界直播的时候,记者问我在想什么,我回答,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当时有人说,大家都在庆盛典,你怎么这样说?我说,科学家不能光在这儿敲锣打鼓,得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我们要意识到,任何工作都不是十全十美的。

中国房地产报:什么时候开始做补强措施的?

张鲁新:第二年,2007年,马上进行补强的设计和措施。比如,我主持做了一个对冻土工程的长期监测系统,它会提供一些数据,说明运行的正不正常。还有个别地方,当初认识不够深入,工程措施不够强,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对的。

现在,我的学生的学生,也在做这个工作。他们一直在跟我讲,最近青藏铁路运行情况怎么样,有的时候传给我一些现场直播的视频,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他们都会想到先问问我。

2002年,张鲁新教授(左)冒着风雪在昆仑山工地检查工作。

中国房地产报:这几年,您都在忙些什么,思考些什么?

张鲁新:一是针对我国的冻土工程,作一些技术咨询工作;二是思考青藏铁路运转中还有什么问题。因为环境在不断变化,冻土也在变化,我们对冻土的认识,也在更深更进一步的认识过程中。这个过程中,检视自己曾经做过的地方有哪些不足,将工作做的更细一些。因为人的认识是没有止境的。

在生活上,没有太多的要求,能正常生存就够了。按照生命倒计时来算,抓紧时间做好已经在做的每一件事情,不虚度每一天,争取人生不留遗憾就行了。

中国房地产报:您会对身边的人有这样的要求吗?

张鲁新:我不能要求别人都像我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努力让自己这样活,但是我不会苛求别人也像我一样的活着。

中国房地产报:但身边的人会受您的影响,潜移默化的影响。

张鲁新:会有一些压力,跟我在一块儿干事的人,有些压力很大,所以他们也得坚持,大家都不容易。但是,每个人必须有一个目标。人生每一个阶段都应该制定一个小的目标,有了这个目标,才有前进的动力。

中国房地产报:您现在还经常去外地出差吗?

张鲁新:今年最忙了,我查了查航班,今年我出去了18次。11月份,我还跑到西藏去。我这个人自理能力特别强,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学生想陪我去,我说我还没老到这个地步,不用陪。人活着得需要有点精神气,这个精神不是虚无缥缈的。

有一次,我跟我的学生去开会,我的学生也六十了,老专家下楼大家都要扶着他,我说怎么没人扶我呢?他们说,你跑的比我们还快。

让自己的心态年轻一点,永远要对新生事物表示好奇和追求对新生事物的了解,这样让你能够更年轻一些。

中国房地产报:从2016年全国两会到“十四五”规划,工匠精神被屡次提及,您对国家屡次提及的工匠精神如何看,为什么我们现在要坚守这种精神?

张鲁新:我作为一个科学家,不能完全算是工匠,我只不过给工匠提供了一个思路。比如说青藏铁路算是一个作品,去完成这个作品的那些人叫工匠,我只不过给他们完成这个作品提供了一个思路。经过实践证明,我的思路是正确的,但一个好的思路还得由真正的工匠来实现,就是我们的设计人员,施工人员,他们才是真正的工匠。

我个人理解,所谓工匠精神,就是科学性、严谨性、坚持。做一件工作,不坚持的话,做不成工匠。

我在很多高校作过讲座,年轻人们都说很佩服我,也很感动,但是做不到。社会虽然在进步,很多事情不能重复,但是精神本身是靠重复来传承的。大家都不想当那个重复的人,这个精神怎么传承下去?传承的过程,需要通过你的深入理解和实践,再提高一步,这个社会才能传承。

就像鲁迅所说,总是有一部分人在前行。我相信,最终年轻人也会投身到变革的现实世界中去,不会总是在那儿躺平。

所谓躺平、摸鱼,其实是年轻人对现实和自己所作的一种嘲讽,并不是他们赞成这种作法。这个社会还是会进步的。我现在发挥的作用就是,让大家知道,我这一生都在追求一个目标,我一直到现在还在努力,我没给社会造成负担,我还得给社会增加一些前进的动力。

中国房地产报:您认为您们身上的历史的责任与使命是什么?

张鲁新:努力做好传承,把我所理解的我这个行业的一些实践、理论和一些能力,传给更年轻的人。所以我特别喜欢和学生们在一起,就是希望通过我的亲力亲为,给他们一种传承、一种鼓励,让他们在这个纷杂的社会中,不要迷失自己人生的方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规划好人生的每一步,把人生过得更丰富多彩。让我们每一个人,都为中国,做一份自己应该做的努力

来源:做人别那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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