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跟男友说好只恋爱不结婚,他却联合我爸,拿着我的孕检单昭告天下,我怀了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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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男友说好只恋爱不结婚,他却联合我爸,拿着我的孕检单昭告天下,我怀了他的孩子。
为什么总要逼我?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人,是会疯的。
1.
医院长廊。
我倚着椅子面无表情,旁边的季祁小心翼翼地侧头打量我。
“矜矜……”
他叫了我一声,嗓音磁性勾人同时又饱含少年的清冽。
我放下手中的孕检单,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而充满掠夺性的眸子。自己当初选择跟他在一起,就是被这抹独特的味道吸引。
他牵起我的手,神色坚定,“别怕,这个孩子我会负责。”
“我没有害怕。”
我淡淡说道,“可,你想怎么负责?”
季祁白净的面中,泛起不可察觉的红。
我打断男人的羞赦,“我不会结婚。”
“我的事,你知道的。”
“我们已经有孩子了,你还是这么坚定吗?”季祁脸上划过一瞬间愕然,原先洋溢着的期待与幸福慢慢暗淡。像只被暴雨捶打的小狗。
可我却半分心疼都给不出,反问他道,“你觉得有孩子就是拴住一个女人的万能锁,是吗?季祁,你是这么想的吗?”
季祁眉头紧皱,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没有。”
我合上眸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说的很清楚了。我不结婚,任何意外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季祁猛地站起来,一向良好的素养化为声嘶力竭,“你真就这么忍心?”
“那你想怎样!”
“辞了工作跟你结婚生孩子吗?”
我愤怒地睁开眼,眼眶发热。
“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我一字一句对着季祁慢慢说道。
这是我们恋爱三年以来第一次争吵。
空旷的长廊存留着隐隐的回声。
季祁仿佛定住,垂头望着我,眸中的光明明灭灭。
“我已经毕业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他的声小的像蚊子。
“苏矜,我真的想跟你好好在一起。”
我将脸埋在阴影里,提包起身,“我需要冷静一下,还有事,先走了。”
手腕被人不轻不重地握住。
我径自挣脱。
“别跟过来。”
说完,我踩着高跟鞋一步一踏,略过季祁。
我跟他都心知肚明。
这场甜蜜梦幻的宴会,终究以我脚下步子的“铛铛”声,做为结束。
季祁是我交往过所有男友中令我最快乐,最喜欢的。
我们从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不被双方朋友看好,到如今身边亲友都劝我,他真的很好,不行就嫁了吧。
前不久,因为他,坚定的不婚信念竟然松动的一分。
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也许他真的治愈了我糟糕的童年,教会了我如何爱人。
可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一下把我从幻想中抽离出来。
当季祁拿着化验单从科室门口出时。
看见他满怀期冀的神色,嘴角有压抑不住的笑。
我知道,我怀孕了。
可是我感受不到一丁点当母亲的快乐,相反的,季祁每向我走近一步,我就觉得自己置身冰窖更深一层。
逃。
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我想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思考。
借着短暂的争吵,我拒绝季祁,一个人回到了家中。
没心思换睡衣,进了屋子便一头歪在沙发上。
2.
初遇季祁时,他为了给妹妹治病,一人打三份工。
收银员,酒保,外卖员,家庭教师,什么都做。
我在酒吧夜场替他解围。
那时我刚分手,傻13前任给我的公司找了点麻烦,忙到焦头烂额时,就爱去喝一杯放松神经。
前前后后几次偶遇,我跟季祁熟悉起来。
当然,多半是他工作之余还要顾及恩情,照顾我们姐几个醉鬼。
耍完赖,我仰上宽大的紫皮沙发。
“小季你明明一干干净净的小伙子,干嘛堕落来这种地方卖酒。”
季祁正在对桌收空酒瓶。
闻言漠然的眸子破天荒闪过一丝人气,是无奈。
“生活所迫。”他回答我说。
“你很缺钱吗?”
“姐姐有钱啊,求我包养你啊。”我迷迷糊糊小声嘟囔,扬头睡了过去。
我确定自己的话,被嘈杂的音乐与尖叫声掩盖过去了,没有落进季祁的耳朵。
因为倘若他听见,他一定愤怒到转头就走,绝不会再好心送我回家……
第二天,我从床上撑坐起来,头痛。
正按着脑袋,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粥碗闯入视线。
顺着向上看去,是一张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轮廓英挺的俊脸。
大早上的,不起邪念是不可能的。
好在及时抑制住了。
我客气地接过吃的。
“谢谢你。”
季祁点点头,没有说话,起身揭开围裙,往门口走去。
“哎!”我叫住他。
他立于玄关处,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苏姐?”
少年清俊挺拔,明明是k大高材生,却整天忙叨叨的奔波做兼职。
这次破天荒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我试探说道,“没记错的话,你专业学的软件设计,对吧?”
“挺巧,之前忘了告诉你,姐公司就是干这个的。”
我冲他笑了笑。
“有一次你把记事本落在吧台,我翻了翻,觉得那上面的创意不错,我正缺一个技术人才,愿不愿意合作?”
“……”
原本抱的心态是,想帮这个落魄青年一把。
结果,这小子意外有两把刷子。
从创意到研发,思路清晰,踏实肯干。
软件成功启动试用那天。
他从学校请假,身穿西装从容不迫的登上演讲台,伴随精致的PPT,侃侃而言。
项目很成功,甚至帮助我们公司度过了前男友设计的麻烦。
我狠狠奖励了季祁一份特大红利。
当晚,我收到他打来的电话。
“收着吧,那些钱是你应得的。”我眉开眼笑。
电脑上,前男友道歉的电子邮件更是令我身心愉悦。
我啪地一下合上电脑。
“哎呀,真不用谢,是你自己有才华,又肯努力。我还觉着是自己走了狗屎运……
不是狗屎,额,太高兴了,别介意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这大约是我第一次听见季祁发自内心的笑。
他声音本就好听,如今打着电话,多少渗透些电音进来,落入我的耳朵,仿佛男女之间勾人却不腻滑的邀请。
心像被小猫爪子挠搓一般。
我淡道,“好好利用这笔钱,可别再耽误学业。你很聪明,会有很好的未来。”
……
季祁妹妹的手术很成功,他邀请我陪他一起看望妹妹。
女孩面色还有些苍白,看见我嘴巴开开合合似想说话。
“……谢谢。”她轻道。
我连连摆手,看了季祁一眼,“谢我干什么,是你有个好哥哥。”
眼看女孩恢复不错,出了病房,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在这一刻完全放松下来。
抬眼对上一丝不苟的季祁,我顿时来了犯贱的兴头,转了转眼珠对他说道,“你们兄妹二人长得可真像啊,都那么好看,不如让姐姐挑一个,收做报酬怎么样?”
最初在酒吧认识季祁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年纪,光奔着他那张脸出言调戏了一回,结果他冷嗖嗖的一周没理人。
这回自然也是奔着看小朋友生闷气去的。
却不想季祁微愣过后,慢道,“我妹妹年纪实在太小了点,苏矜姐勉强拿我对付一下吧,如何?”
混着贱气的笑瞬间僵在脸上。我忽然发现,这人的眼神与平时不太一样。
之后,也不知他主动多些,还是我主动多一点,推推聚聚,我们在一起了。
得知消息后,死党一个电话搂到我家。
“我知道你不是东西,没想到你真下得去手啊。你多大了?那可是男大学生啊……”
宋妍没绷几秒,瞬间破功。两只眼睛暴露出精光,笑容逐渐变态,扬起胳膊朝我后背猛拍了一巴掌。
“还不赶紧教教姐们儿,怎么搞定冰山小帅哥的?”
我无语地白她一眼。
“没法教,天生丽质。”
宋妍回了个更大的白眼,“还天生丽质,不知羞耻啊你。”
我熟练挡下她接踵而来的爪子。
顺手敛起茶几上的小镜子,前后凹了凹造型。
宋妍漏出半颗脑袋,“老实交代,你到底怎么想的?”
望着镜中自己丹红嘴唇,黛黑秀眉,一张脸白皙明亮,我妩媚一笑,“我猜他比较喜欢美艳女人,刚好我就是。”
“两情相悦,在一起就图个快乐呗。”
回忆戛然而止。
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季祁啊,季祁。
该怎么办呢?
3.
在屋子里窝了小半天。
临近傍晚,天色渐黑,外面忽而下起雨来。
我起身走到阳台,关窗时,看见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季祁。
他本就清峻,此时孤零零的立在雨中,没有打伞,身旁只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晕黄的辉。
好似有感应一般。我望见他时,他也齐齐仰头看向我。
视线穿透层层雨滴,蓦然交融在一起。
雨下的更大了,他却巍然不动,就这么盯着我。
相恋这么久,我自然知道季祁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他本身是个极其要强又冷漠的人,可是对上我,每每服软的人都是他。
他不会多说什么,惯喜欢用装可怜来向我求和。
我这人吃软不吃硬,每回也是他稍稍一动,就立马心软跟他和好如初。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也不能。
我有自己的判断和坚持,不会轻易心软。
我将窗子开大了一些。
“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是聪明人,也了解我,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不该来这找我。”
风声隐隐有呼啸之势,不知我的话落进季祁耳中,剩下几分。
季祁的身体有一瞬间绷得笔直,发怔半晌后,抬步,慢慢消失在雨中。
我倚着窗边,视线有些模糊。
季祁,你可真是倒霉,好好一个男人,怎么喜欢上我呢?
我这种人,习惯了把一切都防在壁垒之外。习惯黑夜,连伸手触及光明的勇气有没有。
你不该被拖累。
就当是一场美梦吧。
现在,梦,该醒了。
4.
我以为自己会失眠。
结果早早就来了睡意。
打完哈欠,我不禁摇头笑自己,真是雷打都不能搅乱睡觉啊。
想来也是。
自己早就不是慌乱胆怯的小姑娘了。
如今,我有足够的能力。
依仗的是自己。
工作,房子,金钱,还有热爱的许多事情。
遇到困难,更是有底气去面对、解决。
断不会再有生嚎半夜,哭湿枕头的情况了。
我仍旧信奉自己的人生信条。
男人什么的,有时锦上添花,无时,靠自己努力也能挣得一片幸福美满的生活。
活着,只为努力让自己开心。
只是……
我心怔一下,慢慢扶上小腹。
我对不起它。
我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所以即便有些不舍,也不能把它带到这世上。
没有人比我更知道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母是什么滋味。
我不能让这种惨剧再次发生在自己身边。
今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胎有些不稳,贸然做人流会很伤身体,给我开了些药,说养几天在做决定。
我侧身躺下,蒙上棉被。
过多少时间,都会是一样的选择。
第二天早上,天光透亮,闹钟照常“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我揉揉眼睛,起床洗漱,吃早餐。
整理好衣着,推开房门。
不想一斜眼。
楼道楼梯的拐角处,季祁正倚墙靠在那里。
男人狭长的眼睛微微闭着,比少女还要浓密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嘴巴紧抿,使得本就流畅的下颚线条更加锋利。
他上身白色的衬衫大片贴在胸前,浑身上下还泛着湿气。
显然季祁昨夜并没有回家,一直守在这。
真心喜欢过的男人,为自己做到这步田地,按理说,我本该心疼感动。
可,瞧他这幅样子,那些旖旎的想法通通被扫到了脑后。
转而是一股强烈的火气在心肺里徒然生燃,愈烧愈旺。
“起来!”
我冲地上的男人怒道,“把自己搞成这样子,是想让谁心疼?季祁,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说过了,你让我冷静一下。有问题,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谈,你紧逼着我只会适得其反。”
我顿了顿。
“别再这样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软弱无能的男人。”
说完,我绕过季祁。
“等一等。”
季祁沙哑开口。
“医生说你身体情况不是特别好,还怀着孕……”
他站起来,走到我跟前。
“把高跟鞋换了吧,好不好?”
我回过头,注视着他。
他似乎强打着精神,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靡。
我叹了一口气。
对于季祁,我一直欣赏大过喜欢。
叹服他的智力和才华,更钦佩他父母早亡,一个人兼顾学业的同时,承担着照顾重病妹妹的责任。
他是如此优秀的人。
任谁陪伴其左右都会觉得很幸运。
但站在他的角度讲,我们这段恋情却不尽如人意。
他在我身上的付出,原不值得。
我们确定关系不久,我就告诉他,我不会结婚。
他略微震惊过后,倒也没太大反应。
只说走一步看一步,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磨合,能不能修成正果还未可知。
当时听完他这些话,我还小小佩服了一把。心想年纪不大,倒有自己的主意,说话也滴水不漏。
再往后,季祁渐渐知道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
前因后果对上了,便再也没有主动提过结婚的事。
他只用实际行动,一件一件地做,一点一点地浇灌我荒芜许久的内心。
这三年来,他的付出,比我多得多。
我确实被他改变不少。
可是这世界上无法控制的事太多了。
那些留在最深处的疤痕,一旦留下,也许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消除。
我自认洒脱,却有自己咎其一生都无法放下的执念。
那些执念,像毒液,点点滴滴地渗透进我的生活,化作警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永远要远离潜在的危险。
平时宛若常人,却控制不住地在一些时候执拗得可怕。
我冲季祁淡淡一笑。
“鞋我会换的,谢谢关心。”
季祁似感受到我的疏离,垂下了头。
“那我就先走了。”
“季祁。”
我叫住他,“下周,我约了医生,到底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可以的话,你能来陪我吗?我会告诉你时间和地点。”
闻言,男人背对着我,肩背一颤。
“好。”
5.
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睡觉吃饭,该做的工作也是要做的。
最近公司上下都在忙一个大案子。
前前后后跟对方对接了好几次,他们总算肯赏脸过来参加饭局。
我这头订好饭店,带着三四个主要负责人在包厢等待着。
顾宇姗姗来迟。
男人留着背头,用发胶一丝不苟的固定。裁剪得体的西装,光亮到一尘不染的皮鞋,衬得他整个人越发具有成功人士的稳重。
我起身致意,冲来者点头。
顾宇眼睛里充斥着商人的精光。
“难得苏总亲自上场,我也实在不好推辞。”
我回以礼貌微笑。
“哪里,原来下面的姑娘小伙子们都是新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这不,我替他们来向你赔罪了,还望顾总,大人有大量。”
顾宇挑眉,“说到新人,你那个小男友怎么没跟来?”
我微顿。
我们与顾氏的合作从连线到对接已经有两个月,期间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便是最开始我跟季祁去接待的顾宇。
当时季祁刚刚毕业,正在挑选公司,一时半会儿没拿定主意,他提议先跟着我打理公司。
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想来,我们现在分手,他也不必再待在这。
他是k大高材生,有更好的选择。
回头让他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吧。
“苏总?”
我回过神来。
“提起他,苏小姐怎么走神呢?”顾宇脸上挂着和善微笑,似乎无意的探听,“难不成你们小两口吵架了?”
对于他的问题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道,“顾总说笑了,季祁原本就没打算在我这常干,只是为了积攒经验罢了。
你也知道,刚毕业的年轻人,自然要到大公司闯荡一番。”
顾宇眯了眯眼,“这样说来是我误会二位了。”
酒足饭饱。
因为准备充足,项目商谈的十分顺利,总算把这合同签下了。
正要散场时,顾宇身边的秘书突然提议道,“今天实在开心,好像大家都还未尽兴,不如一路去酒吧消遣消遣。”
我摆手婉拒,说自己要回公司一趟,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去不了了。
可是对方不依不饶。
顾宇更是用不容拒绝的态度对我说道,“实在重要的工作不如我陪苏总过去吧。反正时间还早,处理完再一块乐呵,你说呢?”
他神色一黯,“还是说苏总觉得合同签完,板上钉钉,顾某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怎么会呢?”
我不可置否,只能点头答应。
回公司绕了一圈。
还是跟顾宇去了酒吧。
顾宇将车停好,拔下钥匙扭头冲我。
“苏总怎么一副厌央央的表情,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解下安全带。
“当然没有。顾总不必这么在意我,既然您有雅兴,我们自然要奉陪。”
顾宇笑的大方得体,语气却有些冷,“这倒像我无理取闹,硬拖你来喝酒。”
没等我搭话,他接着说道,“我确实非常欣赏苏小姐,但是眼下那么多人,你大可放心。不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瞧顾总想到哪去了?我因忙于工作心情不太高涨,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回了顾宇一个灿烂的职业微笑。
“顾总是顶天立地的丈夫,我自然不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完,我打开车门,跨步下车,不再回头。
6.
进了酒吧,我跟顾宇找到我们两伙人定的位子,各自坐了下来。
接下来进行的还算顺利。
该厚脸皮就厚脸皮,该笑时就开怀的笑。
总之没有冷场就是了。
直到我抽到大冒险的纸牌上赫然写着亲吻对面一位异性。
抬眼看见神色平常的顾宇。
我不禁蹙眉,放下纸牌,慢道,“今天大家来玩没有错,但到底是工作关系,为了避免尴尬明明把这些挑出去了,什么时候又混进来的。”
“那怎么办呀?”我公司的小刘转转眼珠。
“要不这张不算,苏姐,你来再抽一张。”
我刚要抬手,小刘手里的纸牌就被人夺走了。
顾宇的秘书几瓶酒下肚,显然喝醉了,神色诡秘。
“苏小姐实在不给人面子啊,饭局上滴酒不沾,您说不舒服我们理解,可是酒吧都到了,还是这么端着,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闻言,我冷笑一声。
顾宇赶忙开口制止秘书再说下去。
他道,“苏总抽空过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你这么咄咄逼人是干什么?”
“顾总!”秘书也来劲儿了。
“您哪回生意不是酒水里谈成的?怎么这次就这么委屈自己。
项目上,明明她们才是占利的一方。”
顾宇昂了昂下巴,保持着笑意,却叫人瞧不出喜怒。
“确是我招待不周。”我抬眼,盯上那个秘书。
“之前不知道贵公司谈合作还有这种习俗,是我不懂规矩了,得亏王秘书提醒。”
我眸色越来越冷。
想不到还得走到这一步。
知道今天会有重要饭局,我特意确认了一下孕妇注意事项。知道随不能轻易饮酒。但是仔细查阅后,发现可以少量喝一些红酒或者葡萄酒。
我摸了摸肚子,而后叫来服务生。
“麻烦帮我上一瓶红酒。”
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她顿了顿,“女士,我们这边有许多以红酒为基酒的特调酒水,您可以尝试一下。”
“不用了,我只要红酒。”
服务生面色有些奇怪。
来这地方确实很少有人单要红酒。
她笑道,“是这样的,我们这,专门营售特调鸡尾酒。您要红酒,也不是没有,但都是我们老板私人收藏,价格方面可能……”
“这样最好不过了。”
我冲人一笑,转而看向顾宇。
“既然是好酒,麻烦给我拿上来两瓶吧,另一瓶送给这位先生,价钱好说。”
“今天的确是我身体不太舒服,让顾总受委屈了。这瓶酒是给您赔罪的。当然 ,也许您看不上,不过还请收下,全当我一片心意。”
我加深笑意,紧接着,对上顾宇的眼睛。
“请您相信,我们公司绝对尊敬贵方,非常希望这次合作能够顺顺利利。”
说完,服务生端酒上来了。
我拿出启瓶器,开了其中一瓶。
“不用醒。”
我给了她一个眼色,“麻烦把另一瓶包好就可以了。”
我端起酒杯,“容我自罚三杯。”
我低头打量了眼杯子,还好,不算大。
本以为这场闹剧到此结束。
没想到在我第二次举起酒杯时,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够了!”
7.
季祁冲上来,夺过我的酒杯。他双眼充斥着红热的泪,显然,愤怒冲破了理智。
“苏矜,我知道你心狠,却没想到你能这么狠。对我狠,对自己狠,现在连……”他猛地闭上眼睛,紧紧攥着拳头。
“我以为自己可以用真心一点点捂热你,是我错了。”
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分分侧目过来。
顾宇以及他带的部下通通闭了嘴巴,睁圆了眼睛奔着看好戏。
我环顾四周。
忙搀扶上季祁。
“真巧啊,你也下班来这喝酒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瞧你,都喝醉了,咱们回家吧。”
季祁失神一般怔怔看着我,突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良久,他的眼角划出一滴眼泪。
“对不起各位,今天我失态了。”
季祁趔邂几步,全然一副醉态,摸索牵上我的手。
可眼神搭上顾宇时,分明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敌意,冷冽无比。
他在前面牵引我,我没有挣扎,就这么匆匆离开了酒吧。
待到正街。
季祁的步子不再晃悠,每跨出一步,都稳如泰山。
他走的很慢,我在他肩膀后面跟着。
一瞬间,委屈,无奈,心酸,灼热了我的眼眶。
醉酒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解释他情绪失控的理由。
很庆幸,他愿意配合。
“好了,就到这里吧。”我顿道。
季祁停了下来。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什么?”
季祁转过身,俯视着我。
“你瞒着那些人怀孕的事,他们不知道,你也忘了吗?”
“……”
闻言,我用力将手从季祁掌间抽出,正了正神。
“这个单子对公司很重要。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我的委屈不比你少。”
季祁别开脸,冷声道,“苏小姐工作还真是拼命,怀着孕还要来酒吧喝酒应酬。”
“季祁你什么意思?”
我有些愤怒。
“虽然这个孩子注定不会在我肚子里待太久,但是只要它存在一天,我就会给予它应得的尊重。”
“今天从饭局到酒吧,我一直在推酒,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刻,只要我喝下这几杯,事情就算成了。
红酒度数低,少量的红酒不会对胎儿有太大伤害。这样一来,我跟孩子即没受委屈,也不会让他们找到把柄。”
我抬头,紧紧凝着季祁。
“作为母亲,我做了自己能办到的对它最大的呵护。”
“即便我不打算留下它。”
“可是,你呢?身为父亲的你都做了什么?”
“你不顾后果,贸然冲上来打破我费尽心思维持的局面。然后向我兴师问罪。”
季祁眸色痛苦,不似他过去的任何时刻。
我轻嗤一声。
“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那种东西最没用。索性你最后保持住了理智,我要感谢你”
“你永远是那么冷静。”
我扬眼,“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只是我年纪大些,经历的比你多。以后的你只会做的比我更好。”
“……也许吧。”
季祁轻道,“可是我现在终究做不到。”
远处,灯火阑珊,车水马龙,我眯了眯眼,不再理会。
季祁走到路边替我叫了一辆车。
我坐上去,关上车门,背对他驶离了繁华的街景。
8.
接下来几天,季祁仿佛消失了一般。
而我忙着跟顾宇的项目,没有多余的精力再顾及他。
不知不觉过了一周。
这天,季祁突然出现在我公司门口。
他表现出不管不顾的架势,挺身拦下了我的车辆。
紧急一脚刹车踩下去。
我摔门下车,冲季祁大喊。
“你有毛病吗?!发什么疯啊!”
季祁神色惨淡,对我的谩骂充耳不闻似的。
他淡道,“你说过,会找我好好谈谈。”
我一愣,恍然意识到自己忙昏头,完全忽略了他给我发的那些微信。
“抱歉,最近事情比较多。”
“是跟那个顾宇吗?”
我蹙眉,“你什么意思?我跟他只是合作关系。”
季祁冷笑,“你当他是合作关系,他可未必把你看的那么单纯,我不信你感觉不到。”
“苏矜,顾氏这块肥肉很馋人,是吗?让你全身心投入地奔波。”
看着眼前男人隐隐不善的神色。
我简直不可置信。
这人竟是季祁。
当初他上大二,我刚创建公司没几年。
他偶尔来我公司陪跑,我们一路战战兢兢地跟别人谈合作,其中辛苦他不是没见过。
有拿鼻孔看人,态度傲慢的,有一毛不拔,吝啬寒酸的,也有很多人像顾宇这样暗戳戳打我主意。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要对方不过分,谁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司不是我自己的,有那么多人等着我发工资养活,我脾气不好,却不能连累别人。
令我没想到的是,季祁陪我走过一路艰辛,到头来竟然这么质问我。
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狠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分手吧。”我一字一句道。
“现在,我们正式分手。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矜矜!”
季祁一瞬间慌了神智。
“看来,我来的不是很巧啊。”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缓缓下车,慢悠悠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他笑意绵绵,却叫人觉得凛冽不善。
“苏小姐,你跟你的小男友果然吵架了,打算分手吗?”
“是不是代表,我可以正式追求你了。”
我在心里暗骂了句艹。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季祁,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去找你。”
我背对季祁,跟上了顾宇。
9.
顾氏办公室内。
“我爸对这次合作十分重视。苏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顾宇从对面主位绕过来,向我伸出手。
我握上他的手掌。
“合作愉快。”
“苏小姐,公事谈完了,不知顾某能否冒昧些向您咨询一下私人问题。”
顾宇笑意渐深,轻轻用握手的拇指摩挲起我的手背。
我一阵恶寒,猛地抽出手。
“既然顾总您知道是冒昧,还是不必提了。”
顾宇见我动作,只挑了挑眉。
“我实在好奇。”
“像苏小姐这样有才华又漂亮的女人,怎会跟个毛头小子在一起?”
他上下打量着我。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苏小姐对我如此冷淡?”
我轻笑,“你情我愿罢了。顾总身后有多少女人上赶子找您,何必为难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强迫。”
闻言,顾宇哈哈大笑起来。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室内。
他蓦然收声。
“可是我就喜欢强迫别人。”
!
腰身被人猛地向前一梏。
我挣扎不及,顾宇脑袋已经贴了过来。
“装什么清高?!一个女人走到你这个位置,能有多干净?”
“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断了男人的癫狂。
顾宇不可置信,狠狠抬起手掌想要打回来。
结果在我举起手机的那一刻,他凶狠的动作霎时顿住,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把手机界面冲向着他。
上面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顾宇咬牙,“打给谁的?”
“放心,不是贵公司的人。”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想跟您好好合作呀。”我慢慢说到。
“这个电话打给的我朋友,你说的话都被录下来了,不想它流出,还希望顾总能保持一些绅士风度,不要闹得像今天这样难看。”
“否则,我苏矜混了这么多年,凭着这份录音,绝对有信心让顾总在业界和大众之间出名。”
“你威胁我?!”
“那哪儿敢呢。”
我笑容恶劣,“顾总这么有能耐,若让你身败名裂,你万一报复我怎么办?
况且合同都已经签好了,我必然尽力做好本职工作,争取让咱们两家公司合作共赢。”
顾宇阴狠地对我说道,“你以为签了合同就万事大吉了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我爸,取消跟你们的合作。”
“随意,只要顾总高兴就好。”我淡道。
“贵公司要是觉得不合适,大可取消合作。我们这边从来没有懈怠过,若还是不能打动顾氏,我只能表示遗憾。”
“你们忍气吞声这么久,不就为了这些利益?”
顾宇不死心。
“我不信到手的肉,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让他飞了。”
我笑着摇摇头。
“一个人有一个人做生意的路子,利益至上固然是一种追求,可我还是更想遵从本心。辛苦一点没关系,但是一旦触及底线……”
“我苏矜不愿意的事,谁也强迫不了。”
“呵呵……”
顾宇冷笑,恢复到成熟稳重的姿态。
“苏小姐看着热烈阳光,想不到挖开一看,心肝竟然是黑的。”
我扬了扬脖子,分毫不让。
“顾总不也说,一个女人能走到这个位置,自然要有些非常手段。”
“今天不过小试牛刀。”
我眼神锋利,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顾宇。
“你要是再让我为难,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女人狠起来有多可怕。”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疯。
顾宇舔了舔唇,双手举过头,跨步,后退了一步。
“顾某觉得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扎手的玫瑰,不要也罢。”
10.
出了顾宇办公室。
一查手机,发现微信消息炸了。
点开公司小刘的对话框。
大致浏览了一遍后,我不紧深深蹙起眉头。
我扔下季祁跟顾宇走后。
他竟然把我怀孕的事情告诉了公司众人!
不仅如此。
我又点开死党宋妍的头像,聊天界面是整条整条的未读语音,点开其中一条,播放出宋妍有些焦急的声音。
“小矜,你不是跟季祁分手了吗?为什么你爸在朋友圈宣布说你跟男友打算奉子成婚?”
其他关系近的朋友,也给我发了或多或少的消息。简而言之都在问我,怀孕结婚的事。
显而易见。
季祁如今走投无路,却仍没有放弃我。
他联合我爸,上演了一场逼婚戏码。
我找出我爸的电话号,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对方才接通。
“……喂?”
不是苏河的声音,是季祁。
“怎么是你?”我压制着怒气。
“让苏河接电话。”
季祁那头沉默了一会,说道,“伯父他现在在医院,接不了电话。矜矜,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我冷笑道,“重申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让苏河接电话!”
“伯父生病了。情况不是很乐观。”季祁语气竟有些急促,“我没骗你,真的。”
“所以呢?”
我深吸一口气。
“你们就合伙搞这么一出好戏?季祁,你什么时候成了个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这是伯父的心愿。”季祁顿了顿。
“他一个月前确诊得了胃癌。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更不想你因为他而恐惧婚姻。伯父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你能顺利结婚。”
我被气笑了,“胃癌?”
“是。”
“他得绝症不先跟我说,反而告诉你。
我真好奇你俩为了这一天,是不是早就背地里合计到一块了。”
“矜矜!”
“怎么被我说中了吗?!”
我大叫出声。
“我告诉你季祁,从你试图联合我爸开始,你跟我就算走到头了!我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你不同,现在看来你跟他一样自私。
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话,凭什么替我原谅?”
“苏河他当了一辈子畜生,老了,废了,动不了手了,过来装好人?真踏马恶心。得绝症又怎样?就算他明天死了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指望我能可怜他?当初我被打得就剩一口气,也没见他心软放过我啊!”
“想结婚?行,你们爱找谁找谁结去,反正老子不结!
昭告天下又怎样,我还真就跟你们杠上了…艹的!”
“……”
我冷冷地关闭手机,肩膀开始不住地颤抖。
这是我很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了。
从心理医生那得知是一种应激反应。
经过疏导和治疗,已经很久没有复发。
可是我现在清晰的感觉到,陌生又熟悉的窒息感正近乎疯狂的将我吞噬。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正迅速坠入无尽深渊。
我一个趔邂倒在电梯口。
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我恨不得立刻晕倒。
逃离这一切。
可是,此时此刻,我的意识无比清晰。
我看到了,自己向季祁诉说自己幼时不幸,他将我拢进怀里愤慨地谴责我爸。
我看到我爸从乡下找上门来,季祁冷峻的把我护在身后,他用高大的身躯,震慑住了那个我憎恨的惯用暴力的男人。
我看到自己与季祁同坐电视机前,跟着春晚倒数三二一,他环住我,说他就是我的家人我的依靠。
一幕幕记忆层层叠叠。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深夜。
小小的我缩在被子里剧烈颤抖着。隔壁卧室,源源不断地传来父母争执与摔打的声音。
房门猛地震动。
女人尖叫着摔门逃离去。
男人暴怒,“敢给老子扣绿帽子,跑了就别回来!”
半晌,我屋子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男人慢慢走进来,立在我的床头。
我该叫他父亲。
可是他恶狠狠冲我扬起手的那一刻。
我憎恨他。
超过这世间任何一个人。
惊忧、恐惧、愤怒化作一根根尖锐锋利的长刺,扎进我的四肢、后背、以及胸口。
泪水占满眼眶。
我不住地冷笑起来。
这大概就是命吧。
无论我成长的多么出色。
无论我多么自信。
只要一提起过去,我就会被立刻打回原形,回到那个弱小卑微的女孩。
我侧身蜷缩在地面上。
整个世界模糊又倾斜。
他妈的。
真是糟心。
11.
睁开眼。
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
顾宇从门外走了进来,“呦,总算醒了?”
我掀眼,看了看他。
真难想象,我最最狼狈的时刻竟然被这么一个人渣救了。
“别那么盯着我,我可没趁人之危。”顾宇似乎看透我的眼神,单手插进西装裤兜,一副傲慢的神色,“是你不会挑地方,昏倒在顾氏。说起来你得感谢我没给你扔出去。”
“你该送我去医院。”我的嗓子有些哑。
顾宇似乎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抱歉,我们家人从不去那种事多又麻烦的地方。”
他贱里贱气的说道,“我们一般都把医生请到家里来治病。”
我懒得搭理他,重新蒙上被,闭目养神。
顾宇没意思地离开了。
不大一会儿,一个保姆装扮的妇人悄悄走了进来。
“苏小姐您睡了吗?”她慢声询问道。
“你一天没有进食,喝点汤垫一垫吧。”
没等到我的回复。
她抬步要走。
我婺地睁开眼睛,终于还是支身坐了起来。
“谢谢您,给我吧。”
接过汤碗,我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即便尝不出汤汁的味道,即便几度泛呕,我都没有停下动作。
错的是他们,凭什么我要生病吃不进饭?
我要吃,要多吃,吃最好的。
我不能虚弱太久,得重新攒足力气才行。
通过这通电话,我总算明白了季祁这段时间为什么突然像被夺了舍一样行事诡异。
自然是苏河联系上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我可太了解苏河了。
狗屁的癌症。
倘若真到生命尽头,他可不会这么消停。那假模假样的架势,也就骗骗季祁。
绕这么一大圈,无非是因为这几年我大把大把地赚钱,却把他丢在老家。
我油盐不进,他拿捏不了我,把目标转向跟我亲密的季祁。
他发现了外表冷漠的季祁,实际是个软心肠。
他挑唆季祁,让我俩奉子成婚。
苏河巴不得我赶紧结婚当妈,拔掉身上的刺,好任他拿捏。
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又卑鄙。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我不会结婚。
更不会再让他涉足我的生活。
至于季祁,就当我眼瞎了吧。
他做了背离我的事。
跟他说再见就好了。
他心疼苏河,就把苏河丢给他,让他见识一下引狼入室的后果。
让他知道知道,私自替我原谅苏河,有多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们想用亲友压力逼我。
我偏不接这个烂摊子。
苏河不要脸,就别怪我耍无赖。
我打电话给助力小刘。
我告诉他我打算休假半年,去旅游。
公司做完顾氏这笔大单子后就不接其他项目了,只维持基本运转。如果发生大事,就发邮件给我。
交待完后事,我回到家,从柜子里掏出了几个爱马仕包,联系好买家。
手头顿时变得十分宽裕。
最后一步。
我叫上宋妍,让她陪我一起走进了医院,把孩子打掉了。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抚摸上小腹,这里曾有过一个生命,现在,它消失了。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心疼,无奈,淡淡的悲凉。
我抹了吧眼尾,有滴晶莹落进指尖。
12.
半年后。
海南三亚,碧金海滩。
我带着墨镜,嘴里咬着果汁吸管,懒羊羊地歪在巨大的遮阳伞下。
“喂?小刘啊!我是苏矜。对,这是我的新手机号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再说吧,我没有回去的打算。我瞧过你给我发的公司的盈利报告,你干的很不错呀,很有领导天赋嘛!我相信你,继续加油!”
“你别说,当个甩手掌柜坐收钱钱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你再坚持一下啦,苏姐给你涨工资。”
我笑嘻嘻地闭了电话,抬眼,见宋妍跟周腾正齐身朝我走来。
他俩昨天到的三亚。
两脸幽怨地怪我玩野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回家。
我嘿嘿一笑,一手一个,搂上他们的脖子。
“理解一下喽,当初苏河跟季祁直接让我在社交圈社死。我若继续留在大家视野里,只会被不断鞭尸,倒不如一走了之。”
“你看我现在,多潇洒,多快活。”
宋妍无语地翻了一个标志性白眼,“是啊,你多厉害,干一行,精一行,苏大博主真是太潇洒了。”
我提唇一笑。
没错,本人现在成为了一名分享生活的小V。
也算歪打正着吧。
开始旅游后,我习惯在微博分享一些生活碎片和好看的景色。
不知不觉竟然有许多人关注了我。
我抱着试探的心态录了一些较长的视频,因为我长得不孬,对着镜头说话也不打触,数据意外不错。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事有谱。
过去太忙没时间往这方面想。
如今那么多人喜欢,何不好钻研一番?
我开始认认真真地提前写脚本,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沿途尽量记录出最好的风景分享给大家。
我不喜欢跟风去那些拥堵的网红景点,而是自己探索富有意韵,能令人身心得到安宁的地方,也不怕危险,啥地方都乐意深入瞅瞅,江南烟雨小巷桥,高原黄漠驼铃叮当,山水之间日落夕阳……
关注我的人越来越多。
我收到了第一个推广,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有时都能赶上我公司两周的总盈利。
有这种好差事,谁还要回去。
独自美丽不好吗?
周腾一个脑瓜崩儿给我的意识弹了回来。
他坐在我对面,翘着小小的兰花指,“亲爱的,你真该回去了。”
“为什么啊?”我不解道。
宋妍流露出一点点为难的神色。
“是你爸啦,他得知你离开后,不断地给我们几个朋友打电话,我们按你的说的不搭理他,把他吼跑了。”
“他就缠着季祁,非要去你公司看看。开始季祁不同意,拖了四个月后,季祁实在拗不过,妥协了。之后……”
“之后苏河就每天堵在公司,抓人打听我的下落?”
宋妍跟周腾看了看我,对视一眼,低下了头。
我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他的风格。
只是,他没想到,我换了手机号。
公司人除了小刘没人能联系得到我。
想到小刘,我有些感动。
苏河的厉害我可太了解了。
连季祁都拗不过他,小刘竟然愣是坚持住了。
方才我给他打电话,他只字未提苏河堵门的事。
我慢慢仰起头。
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看见许多或震撼或温馨的景色与人事。
我的心静渐渐发生了些变化。
恍然间,我想明白了。
我越想远离那些缠绕我的阴影,他们就越要贴上来。
也许直面,回击,将过去腌臜的腐肉暴露于阳光之下,才是疗愈自己最好的方法。
之前我一心逃离苏河的魔爪,拼命学习,拼命工作,想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结果他时不时就要蹦出来扰乱我的生活。
我早该醒悟过来。
指望他放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
今时不同往日。
是时候换我好好整治苏河了。
这一次,恐怕他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懦弱者。
“订机票,明早,我就回去。”我慢声说道。
13.
下午两点二十,飞机准时抵达A市。
我把行李往家一丢,直奔公司。
正直午休结束,公司门口来往人很多。
苏河正想强行闯进去,被保安架着两条胳膊扔了回来。
我冷笑一声走上前,“你还真是有毅力。”
苏河猛地回头。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恶毒划过。
“你个不孝女,总算肯出来见我了?”
他白了一眼身侧几个高壮的保安,道,“你快告诉他们,我是不是你老子?”
说着,他朝地上啐了一口。
“敢拦我,等我闺女收拾你们吧,我让她把你们都辞了。”
“随地吐痰,罚款二十。”我慢道。
闻言,原本有些紧张的保安,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
我身旁的周腾也捂嘴笑了出来。
“哈?”苏河猝不及防,恼羞地瞪起眼睛。
“苏矜,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在大城市享福,把亲爹扔在乡下受苦,还得我亲自来找你才肯露头。你想要造反吗?”
他义正言辞道,“爸承认爸亏欠你,但这么些年,你吃的饭,穿的衣服,哪一样不是我挣的?你不能这么无情!”
我慢慢暗下眸子。
一直以来我都很不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人和人的良知为什么相差这么多?
有的人只做了一点亏心事,就会担心,愧疚。
而有些人,即便丧尽天良,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比如苏河。
他认为喂我一口饭,不让我死了,就是个负责的父亲。
至于那些对我拳交相加的夜晚,他从不觉得愧疚。
小时候我无力反抗,等到我大一些再提起,他就会摆出一副因为他媳妇跟别人跑了,他也受了重伤的模样。
我被他恶心了二十几年,一直以来,都在试图逃开他的阴影,却时不时被其折磨。
血缘决定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分割。
苏河深谙此道,以此为刃,不断拉扯着我再次堕入深渊。
前几年的我,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恶心,疯狂的想摆脱他。
但是今天,此时此刻,我不那么想了。
为什么我要躲着他呢?
我早就不是过去任他宰割的小姑娘。
苏河对我做的一切,我能统统奉还回去。
所以为什么要逃?
我甚至可以更凶狠的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该害怕的人,是他才对。
我定定看着苏河。
他的肩背不再像记忆中那样笔直,隐隐有些佝偻。
令人憎恶的面庞上多了许多皱纹。
原来,我们的位置,在不经意间早已转换,只是我没意识到罢了。
心中有股火焰徒然生燃,那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我舔了舔嘴唇,笑了出来,“是我不好。你说的对,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爸,我不该怪你?”
“你生我出来,把我养大,我就得好好报答你。”
闻言,苏河愣了一瞬,哈哈笑了出来。
“你个死丫头,总算良心发现了啊!我打你是我不对,但你也你别太怨爸,你妈跟人跑了,我心里不舒服。爸爸也不容易。”
我不顾身边好友与保安们的奇异眼神,和颜悦色的回应苏河。
“爸,我答应接你过来,你以后别在公司闹了行不?”
苏河脸上划过一丝得意。
“现在知道怕了?你早好好孝敬我,我怎么会打扰你工作。”
他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我说道,“小矜啊,你能认识到爸爸的辛苦,我很欣慰。
那你看你跟小季的婚事也别让爸爸操心了。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对爸爸很好,也很喜欢你。你听话,女人啊,就该结婚在家带孩子。你虽然挣很多钱,但是……”
“爸。”
我歪头叫住了他。
“一件一件来,我先给你准备住处怎么样?”
“不用。”苏河摆摆手。
“小季早就给我买了一套房,你给我钱就行。”
我眯了眯眼,“那怎么行?我现在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到底是外人。我会给你买更好的房子让你搬进去。”
苏河本来想继续说话,最后被我眼神逼退了。
他打量我一眼,“我去取行李总可以吧?小季给我买了很多贵重的礼物,我想取过来。”
“行啊,我们去取。”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14.
“哎呀那可是古董,小心点。”
苏河站在楼梯间,叉腰指挥着搬家公司的员工。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突然,手机响了。
“喂?”
“矜矜,是我。”
“噢,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已经尽力阻拦苏河,没想到他们还是把你找回来了。”
我冷哼一声,打量起四周还没被搬走的各式各样的奢侈品。
“别告诉我你所说的阻拦,就是满足他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
我压下声音,“枉我觉得你是聪明人,你现在自己干公司,有钱了,就这么败霍?季祁,半年时间还没让你认清吗?苏河就是个无赖吸血鬼。”
“矜矜,我知道你的不容易,我跟你道歉。可他是你父亲……”
“行了。”
我不耐烦的把手机拿离耳边。
“我会把苏河接走,还你清净,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说完,我挂掉电话,起身走到门口。
苏河站在下层台阶,夸张地比划着。
我的身后,两名搬家人员正抬着高大的衣柜一点点挪动过来。
盯着那个庞大的衣柜,我的脑海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之后,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自然地跟他们攀谈,在他们即将踏下楼梯时,我脚下突然一滑。
离我最近的员工下意识来扶我。
我暗暗勾唇,借着倒下身体划出的弧度,一脚踹上衣柜。
随着轰轰巨响,衣柜滚下楼梯。
苏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重物压住了大腿。
两名员工霎时吓呆,急忙奔下楼梯去抬衣柜。
我从地上支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跟上了他们。
“爸,你没事吧!”我扑到衣柜上,压得他又是一阵哀嚎。
“你个婊子要压死老子啊?快快快!赶紧它它挪开啊!”
苏河疼的神志不清,骂完我把矛头指向那两个搬家人员,“你们……我要投诉你们!啊啊啊啊啊啊!快搬走啊,快!我的腿……”
我暗地又压了一下衣柜,疼的苏河大叫,说不出话来。
楼下的人员听见动静纷纷涌了上来。
他门合力抬起衣柜。
苏河的一只腿已然血肉模糊。
真好,是可以截肢的程度。
搬家员工们急的满头大汗,一直在说对不起。
“没关系,你们别着急。”
我说道,“发生这样的意外,谁都没想到。怨我刚才脚滑了,这位先生是为了扶我才导致衣柜下滑。你们放心,我不会投诉,也不会向你们索赔。”
“我打120过来接老人。至于楼下那些东西,麻烦你们再帮我搬上去吧,它们本来就不是我的。”
救护车效率很高。
我跟苏河很快抵达医院。
抢救很成功。
比这更成功的是,苏河截肢了。
他哀嚎了一晚上,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我慢慢走到他床前,小声对他说,不是意外,衣柜是我故意推下去的。
他不可置信,挥起手掌甩了我一耳光。
我侧倒在地。
“这是最后一次。”我道。
“什么最后一次?老子打你打的还少吗?我告诉你,小贱人,你别太嚣张。等我好了……”
苏河凶狠的气焰越来越弱。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危机。
慌张地低头看向我。
我擦掉嘴角的血迹,定定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的腿只是开始,你不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么,那我就用你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你,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真心悔过的。”
我从地上爬起来。
“我会为你买一座房子,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然后喂你吃馊饭,半夜把你从被窝揪起来,骑在你身上打耳光,踢你的肚子,把你的手臂打骨折,让你尝尝冬天穿破衣裳被冻晕是什么滋味……
还有很多很多,那些事情你酒醒之后抛到脑后不记得了,但是我会帮你统统回忆起来。”
“从此以后,我将走出童年的阴影。
而你,永远别想逃开我。”
苏河满身满眼充斥着恐惧,“哇”地一下大叫出声。
我逼近他,细细欣赏着他因我而变得狰狞的面庞。
“只是轻飘飘说几句,你就吓成这样,以后真过上那种日子可怎么办呀?”
苏河攥上我的胳膊。
“小矜,是爸爸错了,爸爸以前不该那么对你,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是我爸,我哪有资格原谅你呀?”我冲他裂唇。
“你不是一直缠着我,想过来住吗?愿望马上要成真了,你该高兴。”
苏河拖着一条腿缓缓后退。
“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吧。”
我无声微笑,目光飘向很远很远。
“我妈走那天晚上,我也求你放过我,后来被你一脚踢开了。”
我缓缓低头,跟他平视,“我的人性与善念,是你亲手磨灭的啊,爸爸。”
……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是老天从不曾告诉世人,谁来审判,谁来奖惩,何时兑现?
电视剧爱演大团圆结局,坏人被原谅,大家和睦相处。
可是那虚假的世界太过轻浮傲慢。
恨一旦生成,怎能轻易放下?
我在一次次逼迫中明白过来,有些恶人不是用来原谅的。
唯有将罪孽还给他,才能获得他发自真心的悔过。
老天放任不管,那我就亲自动手。
在他连连哀叫的声音中。
我,也将迎来解脱。
【番外】
五十八岁生日宴,我从新疆连夜飞回A市,包下了全市最大的酒店,邀请了很多人。
有公司里陪我一路打拼的战友。
有商场上一直以来明争暗斗的几位老总。
有一直支持我我发布旅行视频的粉丝。
还有我最要好的朋们。
我们唱生日歌,许愿望,切蛋糕,明明各个头发渐白,却依旧鲜活。
他们有的领了小孙子,在角落教他认人,小朋友暖暖糯糯地叫爷爷,那老头得意地瞟向我。
我无奈回他个白眼。
说不眼馋是假的,可是我自己选的路,就不会后悔。
是的,我活到五十八岁,依旧没有结婚,至今无儿无女。
随着时间流逝,耳边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少,我也越来越执拗,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结婚对象,真真坚持到现在。
目送身边人一个个组合家庭,我有时也会好奇,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可那太遥远了,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家对我来说就变成了一个符号,甚至没有一顿火锅来的温馨。
那一点点原始的渴望,根本不足以使我抛弃所拥有的一切。
亲人有亲人的好,自由有自由的妙。
很庆幸,我年轻时足够努力。
现在生活有保姆,看病有医保。孑然一身,也算舒坦。
苏河落进我手里十年,我发泄了心中所有的怨恨。
他死了之后,我再看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淡离起来,我慢慢觉得自己从经历者,变成了一个看客。
遥望我这一辈子,哭过笑过、疯过闹过,实在没什么太大遗憾了。
我依旧努力生活着,为自己制造快乐,游山玩水,吃遍美食。
什么?
你问我腻不腻呀?
哈哈。
世界这么大,人生挺短暂的。
我想,没等我觉得无聊,我就在某一天,死在了去往下一站的路上。
这样的生活,是我能还给自己最理想的结局。
我们围绕着硕大的圆桌,一齐举起酒杯,在觥筹交错中,欢声笑语。
“祝,苏矜,五十八岁生日快乐!”
——完——
来源:竹子爱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