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作者:岁月的帆 ■素材:树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其实说起九三年那会儿的事,我到现在心里头还是一阵发堵。那天傍晚,我拿着那张高考成绩单,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站了整整一个钟头。
分数线刚出来,我就知道完了。
差了15分,就这么点分,愣是把我大半年的寒窗苦读给毁了个干净。那会儿天上飘着毛毛雨,跟我的心情一样,湿漉漉的难受。
"树明,考得咋样啊?"
听到这声儿,我浑身一激灵,抬头一看,是隔壁李婶。她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喇叭,要是让她知道我落榜了,不出仨小时,整个东村都得传遍。
"还行。"我硬挤出笑,把成绩单往裤兜里一塞,转身就想走。
"哎哟,我听说今年分数线......"
我没等她说完,撒腿就跑。一路上,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跟那毛毛雨混在一块儿,也分不清是雨是泪了。
你说这事儿搁谁身上不难受?我爸指望我考上大学光宗耀祖,我妈更是成天念叨着要给我寄最好的大米,煲最好的汤。就连我那不爱说话的爷爷,都偷偷攒了一个布包的钱,说是要给我买新书包。
可这会儿,我却连村口小卖部那个"母夜叉"都不如。
说起这个"母夜叉",那可真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她叫秋芬,比我大两岁,当年上学的时候就跟个母老虎似的,没少欺负我。记得有一回,就因为我不小心把墨水洒她课本上,她追着我打了整整三条村街。
后来她高考也没考好,直接回村开了个小卖部。这两年,倒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每回我路过她店门口,她准能挑衅地冲我喊一嗓子:"哎呦,咱们的高材生来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次落榜后第一个遇上的,偏偏就是她。
那天晚上我从村口往回走,路过她的小卖部,就听见她喊:"杨树明!站住!"
我假装没听见,她倒好,直接从柜台后头窜了出来,一把拽住我胳膊:"考得咋样啊?"
听她这语气,八成是已经知道了。我心一横,甩开她的手就要走。
"哎呦,这就要走啊?"她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怎么,现在连跟我说话都嫌掉价了?"
我一肚子委屈和火气,转身就冲她吼:"秋芬,你少在这儿......"
话没说完,就看见她手里举着一张纸,我眯眼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是我那张成绩单,准是刚才掉出来的。
"咋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母夜叉'也没那么让你瞧不起了?"她晃着成绩单,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光。
就在这时,她突然凑近我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这句话,直接把我的魂儿给勾走了。
她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是:"要不要来我店里帮忙?工钱好商量。"
我愣在那儿,脑子里嗡嗡的。这"母夜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嫌丢人?"她冷笑一声,"那你现在这样就不丢人?成天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
我一时语塞。说实在的,这半个月我确实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村里人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神,比刀子还扎心。
"你...你凭啥看不起人?"我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秋芬突然不说话了,转身走进店里,从柜台底下摸出个破旧的本子。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本子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1991级高考成绩"。
"瞧瞧,"她翻开本子,"415分,比你还差20分呢。那会儿我爸差点没打死我,说我是他杨家的耻辱。"
我愣住了。印象里的秋芬一直是个母夜叉,凶巴巴的,谁能想到她也有这样的时候?
"后来呢,"她往门口的小板凳上一坐,眼神有点飘忽,"我就去县城打工,洗碗、端盘子、扫地,啥活儿都干。攒了一年多的钱,才回来开了这个小店。"
夜色渐深,店里的灯光昏黄,照在她脸上,突然让我发现她其实长得还挺...不对不对,我赶紧甩甩脑袋。
"你知道为啥村里人叫我'母夜叉'吗?"她突然问。
我摇摇头。这外号都传了好几年了,倒真没人说过是咋来的。
"去年,有个混子想赖账,被我用扫帚打出去了。"她笑了笑,"后来又来了几个小混混想找茬,让我一个板凳全撂倒了。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在我店里耍横了。"
我咽了咽口水。这女人真够猛的。
"说起来,"她斜眼看我,"你小时候可没少被我欺负。记得不?就因为你把墨水洒我课本上那次......"
"得,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打断她,"你叫我来就为说这个?"
"不是,"她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是想告诉你,人这辈子啊,不能光想着一条路走到黑。我当年要是非得钻牛角尖,现在说不定早嫁人生娃去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
"你要是来帮忙,工钱一个月一百二。"她说完,转身就要进店,"考虑考虑吧,明天给我答复。"
"等等!"我突然叫住她,"你为啥要帮我?"
她背对着我站了会儿,突然说了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你还记得初中那年,运动会上的事不?"
我脑子嗡的一声。那件事我早就忘了,现在被她这么一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吵闹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一群人朝这边走来,领头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手里还拎着酒瓶。
秋芬的脸色突然变了。
那伙人晃晃悠悠地走近了,领头的膀大腰圆的家伙我认识,是隔壁西村的刘二狗。这人就是个地痞,平时横行霸道的很,欺负过不少人。
"哟,这不是咱们村的'母夜叉'吗?"刘二狗摇晃着酒瓶子,醉醺醺地说。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秋芬却站得笔直。她撩了下额前的碎发,冷冷地说:"刘二狗,你又喝多了?"
"嘿,我说秋芬啊,"刘二狗往前凑了两步,"你这店开得不错啊,今儿个哥几个来找你结个账。"
"结账?"秋芬冷笑一声,"上回你赖的那二百多块钱还没还呢,这回又想耍什么花样?"
二百多?我心里一惊,这可不是小数目。那会儿县城干一个月也就挣这么多。
"哎呦,秋芬妹子,"刘二狗往门框上一靠,"我这不是手头紧嘛。这样,今儿个咱商量个事,你把以前的账一笔勾销,以后你这店,就归我罩着了。"
"滚!"秋芬声音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刘二狗的脸色瞬间变了,把酒瓶往地上一摔:"给你脸你不要脸是吧?"
我看情况不对,正想着要不要溜,就见秋芬突然转身进了店里。刘二狗他们还以为她怕了,几个人哄笑起来。
可谁知道,秋芬拎着个扫帚就冲了出来。
"打架?老娘奉陪!"她二话不说,扫帚就朝刘二狗脑袋上招呼。
这一下可不得了,刘二狗身后那几个小混混也冲了上来。秋芬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一个人,眼看就要吃亏。
我站在一旁,心里直打鼓。要帮吧,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不帮吧,看着秋芬挨打...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初中那年运动会。那天我摔倒了,是秋芬不顾别人笑话,背着我去医务室。虽说回来后她威胁我,要是敢说出去就打断我腿...
"砰!"一声巨响把我拉回现实。秋芬被推到了墙上,脸都白了。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抄起门口的板凳就冲了上去:"住手!"
那一晚上发生的事,现在想起来还跟做梦似的。我和秋芬背靠背,跟刘二狗他们干了一架。说来也怪,我这个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的人,竟然一点都不怵。
等村里人听到动静赶来的时候,刘二狗他们早就跑了。我和秋芬都挂了彩,她嘴角破了,我眼圈青了。
"你小子,"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没想到还挺有种。"
我嘿嘿一笑:"谁让你是我老板呢。"
她愣了一下:"这么说,你是答应来店里帮忙了?"
"那必须的,"我揉着发青的眼圈,"不过工钱得加。"
"你......"她刚要发火,突然看见我眼圈的伤,语气软了下来,"行吧,一个月一百五,这总成了吧?"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刚才打架的时候,我发现秋芬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山间的野花...
等等!我这都在想些什么?她可是"母夜叉"啊!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秋芬说:"明天早上六点,准时来店里!"
"这么早?"
"不愿意就算......"
"愿意愿意!"我赶紧答应。
看着她转身走进店里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个外号跟她一点都不配。她倔强,但不是母夜叉那种凶狠,而是...
就在这时,她突然回头:"对了,那天运动会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
我赶紧摆手:"知道知道,打断我的腿是吧?"
她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这一笑不要紧,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完了完了,我该不会是...
这一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净是秋芬那个笑容,还有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野花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可是那个从小欺负我的"母夜叉"啊!我得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我就起来了。娘见我这么早起床,还以为我魔怔了。
"树明啊,你这是要去哪?"
"我...我找到活干了,去秋芬店里帮忙。"
"啥?就那个'母夜...'"娘及时刹住车,"那姑娘的店?"
我点点头,赶紧往外跑。身后传来娘的喊声:"你可长点心,那姑娘...那姑娘可不好惹!"
来到店里,秋芬已经在收拾货架了。她今天换了身淡蓝色的裙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要不是我知道她会功夫,真看不出这是个能打的主。
"发什么呆?"她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把这箱方便面搬进来。"
干活的时候,我偷偷观察她。认真干活的秋芬,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她细心得很,连摆放罐头的角度都要求一模一样。处理完一个老大爷买错钱的问题,还送了人家两个鸡蛋。
这真是那个"母夜叉"?
"喂,"她忽然转过头,"你眼圈的伤还疼不?"
我一愣:"不...不疼。"
"得亏你昨晚帮我,"她低着头整理货架,"要不然我一个人真搞不定那帮人。"
这话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刚要说话,就听她补了一句:"不过你那架势,跟耍猴似的,一点章法都没有。"
得,这才是秋芬的风格。
到了晚上打烊的时候,秋芬从柜台底下摸出两瓶汽水:"坐会儿?"
我接过汽水,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夏夜的风吹过来,带着稻田里的清香。
"其实吧,"她喝了口汽水,"我开这店还真得谢谢你。"
"谢我?"
"记得不?就是那年运动会,你摔倒那次。"
我心说是不是记性不好,明明是她背我去医务室,咋还成我帮她了?
"那会儿我正琢磨高考的事儿,觉得自己啥也不行,"她望着远处的田野,"后来背你去医务室,路上你一个劲儿说'谢谢姐姐',可把我烦死了。"
我脸一红,这事儿我都忘了。
"但是啊,"她继续说,"那天回家我就想通了。我要是真的那么不行,你这小豆芽菜能这么信任我吗?"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去县城打工?"
"算是吧,"她笑了笑,"反正就是忽然觉得,人活着不能光认一条道走到黑。"
我愣住了。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诶,"她突然转过头,"你说刘二狗他们会不会再来?"
"怕啥,"我拍拍胸脯,"有我在......"
话没说完,就看见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怎么?这是要当我的保镖啊?"
月光下,她的笑容特别好看。我感觉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这时,一阵夜风吹来,她下意识往我这边靠了靠...
"咳咳!"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我俩赶紧分开,转头一看,是我爹!他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树明,跟我回家!"
跟着爹回家的路上,一路上都是沉默。我知道爹这是真生气了,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这会儿看见自己儿子,一个落榜生,跟村里有名的"母夜叉"搞在一起...
"啪!"刚进家门,一个耳光就甩了过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考不上大学很光荣?"爹的声音都在抖,"现在还要去祸害人家姑娘?"
"爹!我没有!"我赶紧解释,"我就是去帮忙干活......"
"干活?"他冷笑一声,"你当爹是瞎子?刚才那是干活的样子吗?"
娘在一旁急得直搓手:"老杨,你先别生气,听树明解释......"
"解释啥?"爹一拍桌子,"我告诉你,明天就别去了!再让我看见你跟那个'母夜叉'在一起......"
"她不是母夜叉!"我突然吼了出来。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爹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说实话,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我头一回顶撞爹。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雷声。
"要下雨了,"娘赶紧转移话题,"我去收衣服。"
我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秋芬的店门还没关呢!
"我...我出去一下!"不等爹反应,我就冲了出去。
才跑到半路,雨点子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没一会儿就把我浇成了落汤鸡。可我顾不上这些,得赶紧去帮秋芬收摊。
到了店门口,就看见秋芬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店门前摆着的货架上全是零食,要是淋湿了可就麻烦了。
"你怎么来了?"她看见我,愣了一下。
我二话不说,帮她往店里搬东西。这么大的雨,我俩忙活了能有半个钟头,总算把东西都收进去了。
"砰!"关上店门的瞬间,外头的雨更大了。雨点子打在铁皮棚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秋芬递给我条毛巾,"你先擦擦。"
我接过毛巾,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野花香。抬头一看,秋芬正低着头整理被雨淋湿的货物,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莫名让人心疼。
"刚才...你爹找你啥事?"她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没啥,就是...就是..."
"是不是因为我?"她抬起头,眼神有点复杂。
我不知道该说啥,就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毛巾。
"其实吧,"她轻声说,"我知道村里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年纪不小了还没嫁人,整天在店里跟人吵架,谁家男人愿意要这样的......"
"你胡说!"我脱口而出,"你明明...你明明......"
话到嘴边,我却说不下去了。明明什么?明明很好?明明很特别?这些话怎么就这么难开口呢?
就在这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秋芬!开门!"
我和秋芬对视一眼——是刘二狗!
"砰砰砰!"刘二狗在外头使劲砸门,"秋芬!给脸不要脸是吧?"
我下意识就要往门口冲,被秋芬一把拽住:"你干啥?"
"我...我去教训他!"
秋芬白了我一眼:"你傻啊?这么大的雨,他们在外头淋着,咱们在屋里待着,他们能耗多久?"
这话让我愣住了。还别说,秋芬这招挺高啊。
外头的刘二狗骂骂咧咧了一阵,见没人理他,声音渐渐小了。但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咣当"一声。
"不好!"秋芬脸色一变,"他们在砸后门!"
这帮孙子,来真的啊!我一下子火了,抄起扫帚就要往后门冲。这回秋芬没拦我,反而从柜台底下摸出个木棍。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刘二狗!你又来祸害良家妇女?"
这声音...是我爹!
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见爹带着村里的几个叔伯,举着锄头木棍围了上去。虽说刘二狗他们人多,但看见这阵势也怂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秋芬!开门!"这回是我爹在喊。
开了门,爹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看见我和秋芬完好无损,明显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叔,"秋芬突然开口,"树明他是来帮我收摊的,这事跟他没关系。"
爹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我,欲言又止。最后,他叹了口气:"树明,跟我回家。"
这一夜,村里头闹腾得厉害。刘二狗的事儿传开了,可不知咋的,到了第二天,故事就变了味儿。
"听说了没?昨晚杨树明跟秋芬在店里......"
"可不是嘛,大半夜的,关着门......"
我走在村里,到处都能听见这种议论。气得我直想跟人干架,可每次想发火,就想起秋芬说的那句"你傻啊",又忍住了。
倒是秋芬,好像啥事没发生似的,该干嘛干嘛。不过我发现,来店里的人少了,有些大婶买东西都绕着走。
这天下午,我妈来店里了。
"秋芬啊,"我妈支支吾吾地说,"你看,这事闹得...要不,你让树明别来了?"
"婶儿,您放心,"秋芬擦着柜台,头都没抬,"我会开工资的。"
"不是钱的事,"我妈急了,"你也知道,树明他...他还小,这要是耽误了......"
"耽误啥啊?"秋芬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光,"耽误他考大学?还是耽误他找对象?"
我妈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
"婶儿,"秋芬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您放心,我不会耽误他的。"
说完,她转身进了库房。我跟在后头,刚想说话,就看见她蹲在角落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我赶紧跑出去,就见一群人围在店门口。为首的是个穿着笔挺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个红本本。
"这是城管,"有人小声说,"好像是来查营业执照的......"
城管来得突然,但来得不突然。
这话听着怪,可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了。突然是因为谁也没想到县里的城管会跑到咱们这么个小村子来查执照;不突然是因为这事儿透着一股子蹊跷劲儿。
刘二狗站在人群后头,那张猪肝色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孙子,肯定是他搞的鬼!
"营业执照呢?"城管手里的红本本一晃,口气不善。
秋芬从库房出来,眼睛还是红的,但腰杆挺得笔直:"我这是个小店,一直没去办......"
"没办执照就开店?"城管冷笑一声,"那就别开了!来,把东西都收了!"
我一下子急了:"凭啥啊?村里这么多小店,哪个有执照?你怎么不去查他们?"
"小伙子,"城管瞪了我一眼,"你这是要妨碍公务?"
秋芬拽住我的胳膊,冲我轻轻摇头。她转向城管:"行,我关门,给我点时间收拾东西。"
这话一出,刘二狗那帮人明显愣了。他们大概以为秋芬会跟往常一样硬刚到底,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认怂了。
人群渐渐散了,店里就剩下我和秋芬。她默默地收拾货架上的东西,看得我心里直难受。
"要不...咱们去县里说理去?这也太不讲理了......"
"没用的,"她头也不抬,"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啥意思?"
她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笑了:"你还记得我说过,人不能死磕一条路走到黑吗?"
我点点头。
"其实我早就在琢磨着要走了,"她继续收拾东西,"这村子太小了,我待够了。"
"那...那你要去哪?"我声音有点发抖。
"深圳。"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我表姐在那边开了个小超市,一直让我过去帮忙。"
我愣在那儿,不知道该说啥。深圳啊,那可是在南边,得坐好几天火车才能到。这一走,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见着......
"还傻站着干啥?"她拍拍我的肩,"帮我收拾东西。对了,这个月的工钱......"
"不要了!"我一把推开她要给钱的手,"你留着路上用吧。"
收拾了一整天,天黑的时候才弄完。秋芬看着空荡荡的店面,眼圈又红了。
"走吧,"她轻声说,"送我去车站。"
路上,我想说点啥,可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来。倒是秋芬一直在说,说她以后要开个大超市,说要把店面装修得漂漂亮亮的,说要请很多员工......
"等等!"我突然站住,"你等我!"
"啥?"
"等我!"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深圳,我也去!"
"你疯了?"她使劲甩开我,"你还年轻,还有大把机会......"
"我就要跟你去!"我倔劲儿上来了。
"那你爹娘怎么办?"
"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要去哪儿?"
我俩转身一看,是我爹!他站在路灯下,脸色阴沉得吓人。
天要亮了。
爹站在那儿,看着我和秋芬。夜色里,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我鼓起勇气:"爹,我......"
"闭嘴!"他打断我,"你个不孝子,你娘还在家里哭呢!"
我低下头,不敢说话。却听见秋芬开口了:"叔,树明他......"
"秋芬,"爹突然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姑娘。这些年,你一个人在村里,受了不少委屈吧?"
这话把我和秋芬都说愣了。
"你放心走吧,"爹继续说,"至于这个不争气的,我会好好管教。"
秋芬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叔......"
"去吧,"爹摆摆手,"再不走就赶不上火车了。"
秋芬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我想追上去,却被爹一把拽住。
"你敢追试试!"
我眼睁睁看着秋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那一刻,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我以为爹会劈头盖脸骂我一顿。可他就默默地走着,一句话也不说。
到家门口,他突然开口:"你真想去深圳?"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为了秋芬?"
我又点点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去吧。"
"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他严肃地看着我,"得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都行!"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去了就得好好干,学点本事。要么考学,要么学门手艺,总之不能像现在这样混日子。"
我使劲点头:"一定!"
"还有,"他掏出个布包,递给我,"这是爷爷给你准备的上学钱,你先拿着。"
我一下子红了眼眶。这布包我见过,爷爷整天揣在怀里,说是要给我买新书包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了去深圳的火车。临走前,娘哭得稀里哗啦的,非要给我塞两个煮鸡蛋。爹倒是一句话没说,就是眼圈有点红。
火车上,我掏出秋芬留在店里的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个地址:"深圳市罗湖区××路××号......"
就这样,我踏上了去深圳的路。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秋芬的影子。她走的时候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到深圳的第一年,我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就去夜校补习。那会儿可苦了,干活累得跟狗似的,晚上还得熬夜学习。
每个月我都会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之余,也会打听秋芬的消息。可爹娘的回信里从来没提过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年后,我参加了成人高考,居然考上了。在学校里,我像着了魔似的学习,连老师都说我拼命。
又过了两年,我终于拿到了大专文凭,还在一家外企找到了工作。
我时常想,如果秋芬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刮目相看?
就在我以为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一个意外的电话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喂?树明啊,是我,你爹。"
听筒里传来爹有些发抖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三年了,爹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都是写信的。这突然一个电话,准没好事。
"出啥事了?"
"你...你赶紧回来一趟吧,你爷爷他......"
我攥紧了电话,爷爷前段时间就住院了,这是......
"医生说可能就这两天了,他想见你。"
放下电话,我二话不说就请了假。收拾东西的时候,那个旧布包掉了出来。三年了,我一直带着它,就像带着一份念想。
火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五味杂陈。三年前我是怎么来深圳的?满怀憧憬,还带着点傻乎乎的勇气。这一转眼,人也变了,心也变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推开家门,就看见爷爷躺在堂屋的床上,脸色蜡黄。娘在一旁抹眼泪,爹坐在床边,神情憔悴。
"爷爷......"我喊了一声。
老人家睁开眼,看见是我,勉强笑了笑:"回来啦?"
我眼眶一热,赶紧蹲到床边:"您老歇着,别说话。"
"有个事......"爷爷喘着气,"得告诉你......"
"啥事您说。"
"秋芬那姑娘......"
我心里一震,三年了,家里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她......她回来了......"
"啥?"我一下子站起来,"她人呢?"
"在医院......"爷爷说着,眼睛突然湿润了,"前两天,是她给我换的药......"
我懵了。秋芬回来了?而且还在照顾爷爷?这些日子,我找她找得都快疯了,可她就在家乡?
"去吧,"爷爷拍拍我的手,"那姑娘,受了不少苦......"
我看看爷爷,又看看爹娘。爹点点头:"去吧,医院就老刘家小丫头值班,你去找她。"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爷爷在后头喊:"记得...记得把她带回来......"
深夜的医院静悄悄的。护士台就一个小姑娘打瞌睡,我问她见没见过一个叫秋芬的。
"秋芬姐啊,"小姑娘精神了,"她晚上经常来照顾老人,可今天......"
我没等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跑。我知道她会在哪儿。
月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她以前开店的地方。三年了,那房子还空着,门口的台阶都长了青苔。
"秋芬......"我轻声喊她。
她转过身来,月光照在她脸上。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爷爷说的"受了不少苦"是啥意思。她消瘦了,眼角也有了皱纹,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倔强。
"你......"她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朝她走去,心跳得厉害。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
那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爷爷走了。
在他最后的时刻,他拉着我和秋芬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们俩。那目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里头有遗憾,有期待,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傻小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这回可别再放手了......"
爷爷走得很安详,脸上带着笑。送他最后一程那天,全村的人都来了。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是秋芬一直在照顾爷爷。她把在深圳挣的钱都用来给爷爷买药,晚上值班的时候,还给爷爷讲我在深圳的故事。
"你咋知道我在深圳的事?"我问她。
她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爹,每个月都把你的信给我看。"
我愣住了。爹啊爹,你这老狐狸,亏我还以为你一直反对呢。
"那你咋不去找我?"
"找你干啥?"她抬起头,倔强地看着我,"让你看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原来,她去深圳后,表姐那个超市没开成。她流落到工厂,干过装配线,扫过厕所,擦过盘子。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又让人骗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回来。
"其实吧,"她眼圈红红的,"我就是不甘心。三年前从这儿灰溜溜地走,还以为能混出个样儿来,结果......"
"可我觉得你现在挺好。"我打断她。
"你少来!"她白了我一眼,那劲儿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真的,"我认真地说,"比起那个整天跟人吵架的'母夜叉',我更喜欢现在这个会照顾人的秋芬。"
她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你小子,嘴巴倒是变甜了。"
后来的事儿,就像顺水推舟似的。我在县里找了工作,秋芬重新开了店,这回是开在了县城。有意思的是,她这店开在当年那个刘二狗开的店对面。你猜咋的?那孙子现在看见秋芬,躲都来不及。
婚礼那天,我爹喝多了,抱着我哭。他说其实三年前,是他偷偷把秋芬的地址告诉我的。他就知道,我这个犟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你小子也太慢了,"他醉醺醺地说,"我这当爹的,容易吗?"
倒是秋芬,大喜的日子还是那副倔样:"要不是看你这三年还算争气,我才不会嫁给你这个书呆子!"
我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爷爷说的那句"别再放手了"是啥意思。
人这一辈子啊,要学会放手,也要学会紧紧攥住。有些事错过了,可能这辈子都遇不到第二回。就像我和秋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
现在,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俩就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还是爱叨叨,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对,可我知道,她心里头早就没了当年那股子倔劲儿。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当年我高考没落榜,要是她的店没被查封,要是我们都顺顺利利的,现在会是啥样?
但转念一想,这人生啊,有时候歪打正着反倒成了最好的结果。
就像秋芬常说的:"人不能死磕一条路走到黑。"
这话,现在成了我们家的传家宝。
来源:岁月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