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的往事(23)

360影视 2025-01-20 12:20 2

摘要:孟小北一向不惧外人,不怕适应环境,或许也是打小颠沛漂泊的人生路走惯了,哪里都住过,爷们儿到哪不是混日子?他在学校里迅速与班里老师同学都混熟,作为“校草”的亲哥,一迈进校门,楼里楼外皆是全校焦点人物。而他们年级教务组长手里掌握的“光荣榜”黑名单上,又多了一个经常

(作者 香小陌)

孟小北插班进入他家附近的三中念书,从此与孟小京同校。

孟小北一向不惧外人,不怕适应环境,或许也是打小颠沛漂泊的人生路走惯了,哪里都住过,爷们儿到哪不是混日子?他在学校里迅速与班里老师同学都混熟,作为“校草”的亲哥,一迈进校门,楼里楼外皆是全校焦点人物。而他们年级教务组长手里掌握的“光荣榜”黑名单上,又多了一个经常小打小闹忤逆校规打擦边球的难弄的大孩子。西安普通高中条件一般,没有那么丰富的课外兴趣小组活动,孟小北每天下课就是和同学哥们儿一起打篮球,打游戏,去录像厅,打台球,和女生结伴进城逛商场吃吃喝喝……

他与孟小京仍然不常在一起,在家睡一个屋上下铺,出门各走各路,各有各一群狐朋狗友。周末去坊上吃一碗泡馍,有时搭伴去灞河游泳。

有一回,孟小京叫他一道去录像厅看最近新上的港产片。孟小北揶揄道,“嗳嗳嗳,你怎么不找隔壁班王晓圆陪你去啊!”

孟小京说:“上学期就吹了,更新换代了,你别问了。”

孟小北:“老实跟哥哥我交待,你都吹掉几个?”

孟小京说:“都不算,我没有正经交过女朋友。”

孟小北:“别跟我装。”

孟小京掰指头数了数:“小学的算吗?四个吧,你有几个?”

孟小北低头走路:“我从来就只有一个,我就没打算吹。”

孟小北只有讨论这个数目的时候,不和他弟攀比。他男人,一个抵别人四个还有富余,不然拉出来溜溜?

孟小京话里有话的:“你那位,你都不敢跟人家吹吧?”

“什么意思?”孟小北正色道:“真挚的爱情,懂吗?”

孟小北从来没就感情问题向他弟明确坦白,不说,孟小京也不刨根问底,不点破那人名字。或许这就是双胞胎彼此心中有灵,对方爱着的是哪个,自己心头一击即中,能清晰地感觉到。

孟小京不以为然:“两地分居都不在一起,能维持什么真挚爱情?”

孟小北反问:“你那个倒是整天在一个学校里,你维持几天?……孟小京你从小到大你爱过谁?”

孟小京抬头走路,不回应。

孟小京有一回用略带调侃炫耀的口吻跟小北讲述,火车上遇见一女大学生,大二的学生已经二十岁了,从北京回陕西探亲,二人乡里乡亲天南地北聊得火热。临分别时大学生恋恋不舍,特意留下电话号码,让孟小京一定给她打电话联系,下了车人群中眼里含水意犹未尽,一步三回头地挥手。那感觉就好像孟小京但凡开口一句话,那个女大学生就愿意跟他走,被他拐带了都说不定。

孟小北很八卦:“那你后来到底给人家打电话约了没有?”

孟小京面无表情,反问道:“打什么电话?别逗了。当时一下车我就把电话号码撕了扔垃圾桶了,火车上谁认识谁啊?”

孟小北一早就看出来,他弟长得漂亮,性格不温不火,然而心冷,从未真爱过什么人。

私人小录像厅,位于一间家庭旅舍的地下室。黑压压的屋里,烟气缭绕,几排紫红色的破旧沙发躺椅坐着看通宵电影的青年。电影镜头晃动变换,在每人脸上投射出斑斓的光影。故事讲的一个文弱英俊潦倒独身的白衣书生宁采臣,荒山古庙相遇善良多愁女鬼聂小倩,患难情深冲破人鬼殊途,斗败黑山老妖历经千难万险终得善果。

孟小京眼里有别样光彩,时不时兴奋地用手比划:“这个叫做电影蒙太奇,把两个不同时空的镜头剪辑拼接到一起,宁采臣怀抱着骨灰踏在泥泞雨地里下一个镜头紧接就回忆镜湖黄昏渔火船灯小倩白纱缥缈坐在船头,再转回到男主角内心独白,最后引入主题歌……多么感人啊!片子拍得太棒了!”

孟小北说:“书生和女鬼服装造型相当不错,唯独小倩头上那两只大熊猫耳朵差点儿意思!这片子如果我给她设计,我不用双髻,我会用视觉效果飘逸的丝带把王祖贤头发束起,不同场合搭帽子或者头纱,单只的白玉步摇,坐在船头更有意境。”

孟小京说:“聂小倩戴帽子?挡住王祖贤漂亮的额头了,别土。”

孟小北一摸他弟光洁的额头:“小倩,别太挑剔。”

孟小京拿烟头戳他:“滚蛋!”

俩人晚上录像厅出来,沿街一路说笑,孟小北模仿粤语滑腔,投入地唱,“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孟小京那时就对表演产生某种极浓厚的兴趣。孟小京天生一张明星脸,高中时将皮肤晒黑,发育得更有男人气质,五官英俊,又颇有些神似当时电视剧《便衣警察》里风靡一时的男主角胡亚捷。

孟建民时不时在家逗老二,这事当年全怪你爹,我认罪!老子当年是受限于国企工厂计划经济的一套陈滥思维,缺乏战略性长远眼光,决策重大失误!当时就没有想到时代变化这么快,没想到有下海、改制、私营、练摊儿、个体户万元户和电视剧大明星这些事物的存在。我怎么就没看出,我儿子具有文艺天赋、演员的气质?当初倘若帮你争取上那个雪花膏广告,孟小京你今天可能真就是中国的男版秀兰邓波!

然而,现在再往回倒寻十年前错失的遗憾,已经不赶趟了,错过的位置如今早已被更多有才华的年轻人填满。后来《熊猫咪咪》、《霹雳贝贝》等等儿童片一上映,童星竟然也成为一代代为父母者争先恐后趋之若鹜的投机产业。这个国家从不缺富有才华野心的人,各人缺的都是时代和机遇。

孟小北与他弟同居一室没大事,最大一矛盾是每天早上赶着上学抢卫生间。孟小京每天在洗手间里捯饬,那时间够他再钻被窝睡个回笼觉。

孟小京脸贴镜子端详,挑开眼皮和睫毛,喃喃道:“孟小北,你过来,帮我看看,我双眼皮出油啊!”

孟小北取走牙刷,也没漱口,抹上牙膏叼着牙刷囫囵快速刷牙。

孟小北含着泡沫道:“你羊肉大肉吃太多了,以后别吃就不出油。”

孟小京:“真的有油,怎么回事你帮我看看。”

孟小北愤愤道:“老子不知道!我就没长过双眼皮你看不出来吗!”

孟小北从小到大就是一对单眼皮。他噗噗吐掉口水,唇上还挂着泡沫,从他弟身后硬挤过去,马桶前站定,豪放地扒开短裤前裆,嘘嘘嘘。

孟小京嫌恶地皱眉道:“孟小北,你等会儿再进来撒尿行么?我还没有刷牙。”

孟小北说:“你对着洗脸池刷牙,我对着马桶撒尿,我碍你事儿了?等您大明星刷好牙洗完脸,再抹完雪花膏,喷上香水,我都憋裤裆里了!”

孟小京说:“你哗哗哗滋水的声音我听着恶心,我还怎么刷牙呢?!”

隔壁屋他爸他妈爆出嘲笑,说“你们哥俩简直的,够了啊!你爸你妈起床还一直憋着呢,你俩快弄完赶紧的给我上学去”!

回西安后第一次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孟小北和隔壁班他弟弟成绩差不多,班里四十八名学生,他在二十五名开外上下浮动。以这样成绩,在陕西全省预计十余万考生中,他很难考取北京的大学,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考试卷子卷成画纸筒揣进书包,哥俩一路骑车回家。孟小北说,“孟小京你数学物理考得还真不赖,竟然上八十分了,你要是把你数学物理成绩借给我,老子总分立马爬上一个新的台阶!”

孟小京说:“你语文比我强多了,但是你偏科短腿很严重么。”

孟小北单手扶把,一拍大腿,“可惜,咱俩人长得不够像!要真是像人家长得一模一样两个双胞胎,准考证都可以互换,高考的时候,你替我去考数学物理,你的语文,兄弟我帮你全罩!”

孟小京乐着喷他,“孟小北你果然就是瓜脑袋,高考各科全国统一时间考,我考语文的时候你也在考语文,你个瓜怂,你长得再像我,你能分身变成咱俩人啊!”

孟小北仰脖大笑,哈哈哈哈。一对高考难兄难弟歪瓜裂枣互相对视,忽然发觉与对方亲密了许多。

哥俩在屋里写卷子,有时互相抄作业。遇上全不会做的数学题,孟小京一打眼色,“我告诉你,只要是数学题,咱爸肯定都会做,问爸!”

函数,三角,数列,立体几何,解析几何,孟建民果然全部都会做。

孟建民半躺在被窝里,靠着被子垛喘,用铅笔画几何图。一篇数学卷子,孟建民边讲边恨铁不成钢,“简直没救了,你们哥俩,你老子都离开学校快三十年!”

孟小北揉着发帘说:“爸,您抽回去三十岁,替我去考吧!我真没救了,我怎么就没有遗传您那个脑袋呢。”

孟小京嘴甜,由衷说道:“爸,您这才是从八十中考进北大清华的水平,命运对您太不公。”

晚上躺在床上,孟小京对上铺的人说,“咱爸是人强,命不强,这辈子没戏,他满心就指望咱两个将来能出人头地。”

西安的学校与北京几乎同步,央视自从播出《变形金刚》,这部片子以春江流水野火燎原的势头,迅速在校园风行。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一部动画,能在国内达到如此风靡火爆的程度。孟小北画了厚厚的一本钢笔《汽车人与霸天虎人物图谱》,在年级里被疯传。校外商场文具店小卖部,到处贩卖变形金刚玩具,从十几块的地摊廉价货到几百块的昂贵典藏款,年轻人为之疯狂,家长老师头疼万分。以至于他们三中不得不发布新校规,校园内变形金刚禁入,违者停学籍处分。

孟建民在商场柜台看价格,七八十块一个大号汽车人,哥俩还得一人买一个,不能厚此薄彼。孟建民说,“你爹干脆也不给你们买了,你们高考完,出去挣钱自立,爱买什么买什么。”

转年后的这个暑期,祁亮给小北从北京寄来一个邮包,盒子里是一架可以人车变形的大红色擎天柱玩具,比西安商场里卖的更显豪华,说是送孟小北的生日礼物。

孟小北那时不仅有个高干干爹,还有亮亮这么个土豪二代密友。祁亮对孟小北的感情,也是少年时代斩不断的一种情结。

那尺寸相当扎眼的擎天柱机器人,往书桌上一摆,当时就把孟小京“镇住”。孟小京这回没有乱动小北的东西,站在桌前直勾勾盯着那大玩具,足足看了十分钟没变换姿势,眼窝里映出一片大红色,那是眼球烧出来的颜色……

兄弟之间不可能没有隐秘的攀比心理。孟小北发现他弟暑假又开始打工,赚钱攒钱。他们家属院有一个男的搞个体户,在城里租赁半间店面卖书,各种正版盗版的通俗小说、影视画报、港台明星海报、漫画,相当赚钱,也是个万元户。孟小京那时就在书店帮人看摊,卖小说画报,每天按营业额提成。

孟小京坐在书店门口抽烟,眼角静静扫过往来的装束各异的人群。他的心性志向远在练摊卖书之上。

孟小京会甘心十年间失落的机会吗?

书店马路对面,恰好就是西安市话剧团。话剧团大院门口往来进出,都是西安本地的演员,文艺界人士,电视上混得脸熟的人。团里排演话剧,时常见有人从面包车里往下卸舞台服装、布景、摄像器材。

孟小京远远一眼瞄见,指间烟蒂掉落。

他迅速起身,摊子也不管了,横穿大马路飞奔过去,抢在人群中间,“叔叔我来我来”!他帮人卸货,搬进剧场后台,用肩膀扛大卷大卷的很重的帆布,搭舞台布景……

孟小京小伙子长得帅气,嘴甜,愿意对人低头,而且肯吃苦。

孟小京随后就扒开机会的源头,开始在剧场里跑小龙套。西影厂过来拍电影,挑选十七八岁适龄青年做群众背景,孟小京凌晨裹着大衣站在剧团门口,排队,等导演来队伍里扒拉挑人……从没有一句台词一露脸“啊”一声立即挂掉滚出镜头的士兵甲叛徒乙,演到后来每个角色有三两句词,校园青葱学子、喊口号的革命青年、或者饭店戴白帽的小跑堂的。

孟小北有一回不经意地问:“孟小京,你跑一天龙套大概多少钱?”

孟小京坐在床边,对镜子涂下巴上冒的一个痘痘:“……也没多少钱,别问。”

孟小北:“到底多少么?”

孟小京说:“一天五块钱吧,给一顿盒饭。”

孟小北暑期也找到外活儿。他很快面临高三,原本是要专注学习,课余在西安美院上培训班,不接私活儿,然而这次找到他的是他们年级教务组长。

教务组长私下找小北谈话, 十分客套,还非要送他一对铱金笔,说她一个亲戚是咱们西安某出版社负责少儿出版物业务的, 看过你画的东西, 欣赏你才华,想请你画一整套书,出版!

各单位搞活开放后都是为赚钱, 各找发财的路子。

孟小北这一次脑袋学精明了。他在电话里向对方说得清清楚楚,咱们这行都要签合同的吧,你找我签合同,画一本算我多少钱?一手付酬,一手交画。

对方说,“小孟先生您想在哪见面谈?您挑选地方。”

孟小北眼都没眨,“都是本地人,老乡啊,要不然,就老刘家泡馍么!”

几碗泡馍,一桌人围坐,孟小北这回掰馍馍掰得手慢,一丝不苟,恨不得每一小粒馍都掰得均匀,一句一句反复琢磨追问。

出版商说,“我们这套书出版,可是没有从美国公司购买版权的。”

孟小北略茫然,“没版权是怎么个意思?”

出版商解释说,“我们也想买版权,然而上面宣传口现在卡着美国的动漫和大众娱乐文化作品输入中国,审查特别的严。变形金刚这回撞枪口了,被《人民日报》点名批了!审不过就是不给批,所以老子悄悄告诉你,咱们国内其实……根本就没有美国正版过来的这一品牌玩具和图书,都是南方进来的仿货。我们这套书,用美国人的构架创意,新编故事内容,你的手绘,这行大家都是这么做!”

孟小北低头想了很久,“你们认为我画得够地道、够资格出版?”

出版商豪气道,“够地道,全西安城我们用细面筛子筛了一遍,你是画这个画最好的,胜过原版。”

这种漫画有市场啊,面世一定会火!

一部大长篇的《汽车人银河英雄传》,孟小北自己编了三万字脚本,计划画成五期。

一期先出六话,也就是六册薄薄的本子,孟小北画了整整一夏天。他倒也不怕耽误暑期补习班的功课,白天上课,晚上画稿子。他的成绩水平自己最清楚,他的能力就不在应付考试。他再怎么学,也赶不上年级里那几位所向披靡的学霸考霸。他头脑里充斥各种线条、点、面、光线阴影、色块、比例构图,还有卡通造型,他就没有长负责处理抽象逻辑数据的大脑左半球。他觉着自己好像就长的是“半个人”——高考为什么不考素描速写和水彩呢!

签订酬劳时,出版商给他出的买断价,画一本八十,六册书,给你取个整,一共算五百块钱。

孟小北脑子里于无声处爆出一朵灿烂的火花。火花在眼前缓缓绽开,噗的一声,漫天星光璀璨……他一双眼仁都射出兴奋难耐的光芒,五百?!

孟小北先前算计过他的作品的“潜在市场定位”,认真考据过。

他当初是这么算的:他们学校一千两百名学生,如果有十分之一人买他的书,就是一百二十本。家门口远近知道老子孟小北名气的有那么四五所学校,自己作品倘若最终能卖出五六百本,那就是他以前不敢想的成绩。

孟小北这阵子忙得,没工夫给他小爹回电话。

他平时功课书本练习册全部堆在床上,他的书桌变成画台,桌上铺开十几管装有不同笔尖的钢笔,还有墨水和白色修正水,尺规三角板胶带美工刀。桌角和地上是一摞一摞的分镜脚本、草稿纸原画纸上线的图纸……孟小京一进屋还踩一地卫生纸,鞋底也沾了一团纸,因为孟小北那半间屋地上扔的全是沾染黑色钢笔水的卫生纸和旧毛巾!进入工作状态专注而疯狂,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事。

孟小北背身跟他弟说了一句,“我今晚画完第三册,可能要熬夜,你先睡,我留个小灯。”

孟小京换上一条利落时髦的九分裤,新T恤,打开大衣柜门,一声不响地照镜子,贴近了端详自己眉毛眼睛,可能是看双眼皮是不是又在炯炯地冒油。

孟小京说:“哦……我……晚上出去一下,可能晚回来,你画你的。”

孟小京下楼,孟小北举着两根钢笔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迅速大步迈到窗口,伸脖子特别八卦地瞄了一眼。他瞅见一辆黑色轿车从他们大院楼下启动,缓缓开出大门。

他听说孟小京那时就认识了他们电视台某领导的闺女,两人约会呢。那女孩很漂亮,穿紧身连衣裙、高跟鞋,拎个翠绿色手包。

……

晚上CALL机在桌上bi-bi-bi,孟小北手里两只钢笔轮换着用,肘戴套袖,灯下聚精会神,双眼眯细。他食指中指硬茧通红,用卫生纸吸掉笔尖多余的墨水,手掌肚利落地把呼机摁掉了。

眼睛熬红了。

本来俩眼就不大,熬成一双肿眼泡,愈发显眼小了!

每天的电话粥后来变成每周末打一次。

少棠五月份去了趟内蒙,八月又北上沈阳,去沈阳一家汽车制造厂谈订单。八十年代市场经济一股诱人的春风,吹醒的不仅是地方政府和有活跃思想的个体老板,还有部队,各地方的部队都开始自办工厂企业,大到军区,小到他们武警一个总队,到处都在一窝蜂搞活经商创收,弥补费用削减造成的内部损失。少棠他们的后勤部在京也有投资的宾馆、餐饮集团,在建国门盖起办公大楼,坐地收租,还有几处代理轿车吉普车的门市部,谁拉关系谁划拉钱。

少棠出差还惦记给孟小北打电话,告诉孟小北东北的夏天挺凉快,晚上在街边吃饭,喝啤酒,是一种享受,下次带宝贝儿过来喝啤酒。

孟小北说:“干爹你现在像半个商人了!”

少棠说:“人人现在都是商人的心,但未必有做商人的能耐。”

少棠在电话里半开玩笑:“小子你放心,安心地考试,大胆地闯荡,不成还有我在后边儿帮你接着,给你兜底……大学不录取你,我录你!别有压力,明白吗。”

孟小北:“……哦,好吧。”

孟小北只要在电话里,听到他小爹低沉略性感的嗓音,脑内迅速浮出对方一张温存笑脸。

少棠也在奔大房子,不然风里来雨里去为什么而奔波?有些话嘴上不会说,他不想让孟小北下一次回家时,喏大一个城市里,两人找不到一张床能睡在一起。

相隔两地的伴侣就是这样,有时难以琢磨构想发生在对方身上千丝万缕的变化,时间长了,双方好像没什么话可说。以前不在一起时还写信,如今也不写信,拿起电话竟然冷场,听筒里弥漫出令人心口疼痛的想念。

冷场并非不惦念,反而是双方都忙,有时刻意不去想对方。想起来就难免感到寂寞和渴望,于是尽量不想。

少棠这几天呼了好几回,三四条留言向大宝贝儿汇报出差行程,快要离开宾馆,孟小北才约好接少棠的长途。

电话那一头的少棠,听起来有一股子路途风尘中奔走滚打出的沧桑味道,有香烟燎出的人间烟火气息,更有强烈压抑的情绪。少棠声音低沉沙哑:“北北。”

孟小北说:“大宝——宝!”

少棠话音里有火:“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等我电话?”

孟小北皱眉头解释:“这几天确实忙么,赶稿子,周末交画,画完最后一册这个暑期的活儿就完成了!”

少棠:“说好了你放假我过去看你,你再也没跟我提过这茬了吧?”

孟小北:“正要提来着,最近画画儿,等我交稿了你马上过来!”

少棠没道理地喷了一句:“画画儿呢……画画重要还是我重要?!”

孟小北狠命胡噜听筒,想象那是少棠的头,乐道:“少棠——小爹——你永远都最重要,别跟我酸!”

老男人也会撒娇,而且脾气更大,少棠哼了一句:“你在外面野得差不多可以了,你还是我的人么?”

孟小北表情收敛,严肃地说:“是你的人,我这道菜不是给你留十七年了。”

少棠愈发不放心,是因为有一天孟小北终究快要翅膀硬了,脱离他的庇荫,他甚至不希望他的小北长大、离巢。

孟小北自豪地说:“干爹,我现在就是个小个体户,我自己就是老板,我对出版商卖画挣钱。”

少棠拧眉:“你这么急挣钱,你打算干什么、找谁去?”

孟小北说:“我哪也不去,我养你。”

少棠:“……谁养谁?”

孟小北重复三个字:“我养你。”

孟小北想得挺明白,电话里一字一句地讲道理:“我亲爸,只是我半个爸爸,孟建民的另一半——其实是另一多半儿——都是属于孟小京的。我不可能一辈子靠他、花他的钱,我没那么大脸。”

“你呢,少棠,你是我干爸爸,你更不是亲的,养我十年了,我也够赚了。做人不能太贪,掏矿也不能把矿芯儿都挖空,我更不能一辈子就吃你的,花你的钱,让你养我一个废物、小媳妇儿。”

少棠:“……老子也没介意养你这废物、小媳妇。”

孟小北粗声道:“老子介意成吗!谁是废物么!……你比我大,以后你终究会老,我一个男人,我如果不能自立养家什么都不行,将来你退休了,你们密云北戴河疗养院里就又多出一老干部,就是你。我不会让你那样,大宝宝你放心,十八岁以后咱两个就是我挣钱养你、疼你,给你买房子住。”

电话另一头,孟小北的“大宝宝”半晌都没说出话,胸膛喘息声沉缓深重,消化这一席话都消化了很久,毫无心理准备。

交稿结款那天,孟小北左思右想,没告诉父母,也没有打电话叫他学校里几个哥们,独自一人赴约。

他把全部上千张画稿大图整理打包,捆好,提了一只大号红蓝编织袋,就跟赶火车似的。他临走在家门口转了转,不放心,又上了一趟楼,从厨房抽屉里摸出一把菜刀。觉着菜刀太大太显眼了,于是拎了一把西瓜刀,夹在随身手包里。

怕对方再忽悠他不给钱,出门谈生意么,得让自己狠起来。

孟小北走在钟楼附近大街上,戴帽子墨镜,大短裤配趿拉板,指间夹了半截烟。

肩上扛一口编织袋。

腰里别一把西瓜刀。

后来的若干年,孟小北在行内与人见面谈事儿,都是这么一副不修边幅的行头。他也算自成一派。

这是他第一次管人要钱“收账”。

一手付钱,一手提货。

那出版商和部门编辑早先已经阅过分镜头本和底稿,这次仔仔细细清点墨线稿的页数,点头:“好,太棒了!我们马上就排版制作,开印,趁热打铁,争取开学不久就在各个书摊铺开上市!”

“卖得好,咱们继续合作。如果卖得不好,可能就没有第二套书了。”

孟小北收到用牛皮纸捆扎的一包钱,十元一张的票子。

他点钱时紧抿嘴唇,大气镇定,其实手指尖摸到人民币大票,那独特的肌理纹路就开始抖了,没与这么多钱亲密接触过,差点儿把腰包里藏的刀抖掉地上……

一直到走出来,站到阳光下,孟小北茫然地大步徘徊在街上,听见远处钟楼撞响声声轰鸣,落霞与群鸦天边游荡。天际被染成嫣红色,像他出生那一年西沟山梁上的颜色。

孟小北攥着腰间的一包钱,另只手时不时摸到包里的西瓜刀,不停地傻乐!

他突然停步,跑到街边小卖部想打电话,结果呼到少棠的CALL机上没有回应,在公用电话等了十多分钟也没等到。孟小北实在太激动,无法抑制,在小卖部门口像个疯子转来转去,最后买了一根长长的关东糖叼在嘴里,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他挣钱了。

五百块是多么大一笔,他数款都数了十分钟,没见过满把十元一张的大票,就好像小时候跟干爹一起打牌手太壮一下子抓了满把的主,主太多乐晕了都攥不住啊!

他知道他爸这样的陕汽第一批老职工每月工资福利津贴所有的加在一起,是一百四十元左右,军队下属兵工厂重工业工人是当年工资很高的。他妈妈在电话室值班,工资只有他爸一半。相对而言,商业一线职工就低很多,百货商场售货员每月或许能拿到一百,他们区粮食局职工每月才拿八十五。那年代电视明星都挣得不多,报纸上报道过,《红楼梦》几位主演每集片酬才六十元。

五百元画酬,这是孟小北用自己一双手挣到的第一笔“巨款”,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孟小北当晚揣着一摞钱回家,直接爬到上铺,把钱啊刀什么的一股脑塞到他枕头被子垛下面。他在上铺折跟头,拿大顶,结果天花板不够高他小腿直接戳到房顶身子直直地拍下来!他挂到床边再滚回床上,抱住枕头,把枕头当做他小爹的脸,“啵啵啵”狂吻,兴奋和满足感无法名状。

马宝纯在厨房熬中药,满屋弥漫浓苦的药气,絮叨她俩儿子:“没治了你们哥儿俩,都不着家,也都不复习功课,整天不知在忙什么。这眼瞅要高三了,我看连大本都悬,咱们本地大专能录上咱家这哥俩吗?”

孟建民最近卧床休养吃药,也管不起两个蔫儿有主意又有脚有腿的大儿子。马宝纯说:“孟小北就是画画儿,回家来谁都不理一声不吭关起门画……还有孟小京,你真行,跑到咱西安市话剧院跑龙套?你倒是帮你老妈也跑跑龙套啊!我每礼拜值五天班,还照顾你爸忙得四脚朝天,孟小京你要是能在咱家多跑个龙套,端个水熬个中药,你就是咱家最宝贝的儿子!……”

当爹的在床上乐。孟建民喘着粗气开玩笑说:“咱家老二奔着电影明星的路去呢,将来没准儿真能考北影。”

马宝纯大大咧咧道:“就他,呵呵呵,他还能考‘北影’?……你是说咱北城外的西安皮影剧团吗?咱这个也是‘北影’,我看这个‘北影’靠谱。”

马宝纯洗好一只香瓜,在抽屉里翻:“嗳,咱家西瓜刀呢?”

“咱家的刀怎么失踪啦?!”

孟小北在床上听见,打滚乐:“嗳妈,咱家的刀,呵呵……”

孟建民夫妇当年绝想不到,他家老二最后能考取哪里、走上一条什么路,当然他们也没想到孟小北后来能混成什么样。

晚上孟小北将刀悄悄顺回厨房,到父母房里,乖儿子低头抿嘴将钱如数上交:“爸,妈,我在外面挣了几个小钱。”

孟建民马宝纯看着床上摊开的这一纸包的钱,当真完全没有想到,这是你画画挣的?……你画什么画儿能卖到铺开来一床的票子?

孟建民眼睛睁圆了,然后又眯起来,脸侧笑出两片深刻的皱纹,不相信,内心又挺激动:“孟小北,北京天安门城楼上那幅毛主席像,画那一幅画你知道酬劳才多少?……组织上给那位老画家才一百五十元钱!”

孟小北嘴角一弯,笑出几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高昂着头:“时代早就不一样了,您就别提当年那些么。”

马宝纯把老花镜拿出来戴上,反反复复数那一沓钱:“小北,你你你现在就画这个了?钱是挣着了,你挣你妈我半年的工资,可你高三功课都快废了怎么办?”

孟建民摆手让媳妇打住,别说。

孟建民伸手拍拍孟小北肩膀,半晌道:“儿子你挺有本事的,有才。你爸现在也不敢说拖你后腿的话了,我特别怕像当初挡了孟小京的路那样、再耽误了你们哥俩……小北我这样跟你说,你爸能力有限,也帮不了你什么,将来怎么发展,就靠你自己去闯。你要是真有这本事,你就靠画画儿也能养家立业一辈子,真的!你自己把将来的路想好。”

两口子把这钱存了一张存折,开户用孟小北名字。

孟小北客气了一句:“您看病花那么多钱,给您买药吧。”

“别,我不用你的,厂里给我报销。”孟建民笑说:“钱存你名下给你留着,你爹妈绝对不贪污你挣的一分。搁倒你手里,你就全都买烟糟践了!”

孟小北一惊,脚蹭小腿:“啊?……人家哪有么!”

孟建民嘲笑道:“你以为,你爹闻不出你身上时不时一股子烟熏火燎味道?你抽哪个牌子我都闻得出!你在北京抽‘香山’还是‘大前门’?”

孟小北低头伏法,笑得乖顺讨好,赶忙巴结老爸:“呵呵,我一般就抽香山么,省钱。大前门太贵,我干爹他抽大中华,可上档次了!爸爸下回我买一条大中华孝敬您!!”

孟建民顿感欣慰,揉他脑瓢:“行了行了!以后记着买烟孝敬你干爹。”

孟小北这话可没敢应,垂下眼,心想我以后买房孝敬小爹……我想和少棠“成家”。

孟建民还不忘低声嘱咐:“儿子,跟你商量个事。你挣钱这事我们知道就可以,别在孟小京那儿显摆。你也知道你弟这人特别要强,他跑一天龙套三块钱、五块钱,领一个盒饭,你一下子就拿回来五百,我怕他心里不平衡,接受不了,精神压力太大。你不要说,好吧?”

孟小北点头:“我知道么,我不说。”

自从孟小北来西安后不久,他瞒不住话,终于还是将他父亲的病告知少棠。

少棠也对孟家老太太老爷子交待了,孟建民的病情状况。当然,没敢描述得那样邪乎,只说受了工伤肺部有少量积水,现在吃药休养,绝没敢提每年做一回肋膜穿刺这类手术,听了太让人难过。

孟老太太还是牵挂她这苦命多灾的儿子,即便是常年不在身边互为依靠,儿子在心中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位置已经逐渐被大孙子北北所取代……孟奶奶晚上,有时坐在床头,看台湾家长里短的肥皂剧,《一剪梅》、《星星知我心》什么的,看着看着,被电视里情节触动,慢慢就流下眼泪,用袖子猛擦,悲从心中来,“俺的苦命的儿啊……建民啊……”

少棠从北京给孟建民寄过不少补品、营养品,还专门找专家打听哪种药最好、肺积水病人吃什么能减轻症状。少棠往家里寄过进口的深海鱼油螺旋藻蛋白粉,东北大香菇各种山珍,还有营养品口服液。

暑假临近尾声,少棠借出差办事机会,来了一趟西安。

那天一大早,孟小北穿得干净,之前特意去理发店捯饬过发型,把头发吹起来,在车站等他的棠棠。少棠从站台台阶上来,三步并做一步地迈,走出出站口,双方一眼就瞧见对方。

少棠头发是越剃越短,两鬓和脑后削得露出青白色头皮,愈发有那一代军人铁汉的气质。军装外套披在肩上,在火车站人群中大步行走时那气势都令周围人纷纷停步抬头,行注目礼,下意识避让,让出一条道。男人若要有气势,气场,先就需要三十年年龄阅历在身上垫底,年纪轻的男孩出不来那样气场。

孟小北则完全相反,头发越留越长,已经达到校规允许的极限。头发帘遮住半张脸,细长的眼在发帘后隐隐闪动外人看不出的情谊。

俩人遥遥对视,小北挥一挥手,一声不响快步向对方走过去,没有说什么话,就紧紧地抱住了。

两人四条手臂将对方用力箍进怀里,越紧越发能感受到肋膜深处迸发的痛感,和胸腔中勃动的心跳。孟小北用力闻少棠军装领口里的气味,凭气味就辨别的出,他小爹身上仍与分别时一模一样味道,没有变过,没有别人。

俩人在人流密集的火车站大厅里拥抱,周围无数人匆匆走过,也没人发出异议,那就是兄弟或战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拥抱。孟小北已经与少棠个子一般高,拥抱时肩膀位置持平,两个货真价实男人,没有一丝违和感。分开时额头稍稍蹭到,孟小北心猛地抽疼了。他清晰地感觉到少棠胸膛也抖,看见他又长高了少棠眼里有水光。

见面不到一分钟迅速就找回那十年美好光阴,心从来也没分开过。

狼狈地草草地“亲热”一下,少棠恢复往常面孔,一手搂小北,另一手提自己行李,这时才回过头随口招呼几步外的同事,“小张,走,站外有人接。”

孟小北也这才发现同行还有人呢!他顿时不自在了,两手插兜完全不敢沾少棠,埋头走路,年轻男孩害羞心态作祟,低着头用发帘恰到好处遮住大红脸。少棠反而一路昂首挺胸,搂孟小北的那只手晃都不晃,淡定自若,对同事寒暄道,“这是我亲侄子,我们全家的宝贝儿。”

孟小北问:“住我家里么?”

少棠说:“出差办事儿来的,开了介绍信,住宾馆。”

孟小北说:“你住我们家里多好,方便,热闹,我爸也惦记你。”

少棠走在大厅里目视前方:“住家里最不‘方便’。”

孟小北问:“你来办什么事?”

少棠哑声在耳畔说了俩字:“收你。”

整整一年没见,干爹每每一张口,声音低沉温存,句句戳心口。孟小北觉着两条腿都软了,三百六十五天坚强地孤独着硬撑的那一口气,一下子被少棠泄掉了!他想说,棠棠你赶紧把我收了……特别想你。

少棠在西安跑了两天公事,没露面。兵工厂面临改制,与北京的后勤总队合作搞半公半私的汽车制造厂,单位投资设法人代表,兵工厂直接投产,有内部批条和税收优惠。少棠第三天才风尘仆仆赶来孟建民家。以前在西沟没好条件,总去蹭嫂子做的酸汤面臊子面,这回是专门请全家四口上老字号西安饭庄吃了一顿饭。

少棠仔仔细细问了孟建民治病和报销情况,说:“你们厂对老职工待遇相当不错的,总之这件事,你就卯死了是工伤,一定要求厂里全报,千万不能开这个口子说,只管两年三年或者报给你一个数然后其余自理。将来倘若有什么变故,你告诉我,咱们再想办法,药照吃,千万不要抠唆舍不得花钱。”

孟建民笑起来眼角一片沧桑,看着像比少棠大二十岁都不止了。孟建民说,“我就再熬过一年,不耽误俩臭小子高考就成,他两个上大学自立门户,以后怎么样不管了,我以后怎样也不用他们管,我也绝不拖累我儿子。”

少棠想说,确实用钱上不用拖累你儿子,你的事是咱老哥俩之间的事,有话你跟我开口,用钱你找我!不用小辈操心。

然而话未出口他又觉着别扭,他但凡一见到孟建民,下意识就把自己拉到与对方平辈儿当爹的位置,转头再看他的北北,心里顿时就有抵触和不甘……

少棠带来孟建民的大妹妹给开的药。他大妹公婆都是离休老干部,工资待遇很高,看病国家全包,一分钱都不花,而且可以开各种进口药品不设限制,于是用老人名字给孟建民开了一编织袋的药,足够吃一年半载。孟建民现在身体,拿药当饭吃,每天药量快要大过饭量。

孟建民顿时又书生酸腐气上脑,磨不开这副薄面:“这样多不适合,用老干部名额开药,我这是占他们的便宜。”

“老干部都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少棠痛快地发泄道:“倘若是我占便宜,我还觉着心里有愧。建民你这个人,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占这一丁点儿小便宜。你是什么人?你为社会主义贡献三十年蜡烛,快烧干了,如今经济搞活开放了,社会发达了,正是回馈报答你的时候,你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明白吗建民?”

孟建民由衷感叹:“我妹妹们……还是惦记着我。”

少棠攥一攥这人的胳膊肘:“全家都惦记你,希望你宽心养病。老太太尤其唠叨你……当爹妈的疼儿子的心,永远都是最实最真。”

孟建民悄悄说:“你干儿子现在可有出息,往家里挣钱了,我们都替他存着。以后你帮你干儿子规划规划,未来的发展。”

少棠脸膛蓦地涌出自豪神情,喝酒喝得满面红光:“我听说了,臭小子一早就跟我炫过!”

少棠来之前,在电话里,孟小北歪着头特牛掰地说,“少棠,快来我大西安吧,我给你报销差旅费往返火车票。”

少棠说:“不用,老子有的地方可以报销。”

孟小北说:“那我提前给你包个旅馆,把你包了!少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也金屋藏、藏、藏内什么,这句话爷们儿应该怎么说来着……哈哈哈哈……”

少棠在电话笑着骂他,“我去,简直小浪崽子,看我不把你给收罗……”

来源:清淡的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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