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文化原创榜·新媒体|不求他人理解,只求自己“爽到”

360影视 2025-01-21 05:00 3

摘要:与此同时,不同的平台也呈现出高度功能化、区隔化的趋势。一个平台上的头部博主,在另一个平台上可能闻所未闻:抖音上反复有人在评论区询问“还有人没在×××那里买过东西吗”,在小红书上则变成了“到底是谁在他们那里买?”Justpod发布的《2024中文播客新观察》报告

小宇宙是中文互联网内第一个播客泛用型客户端。(资料图)

回望2024年的新媒体热点,比起举出一个代表性的事件,更引人注目的是所有热点背后的推手:汹涌、激昂的情绪。

情绪之下,许多现象看似荒谬又十分合理:主播塌房、粉丝互撕,中小学生沉迷抽卡直播,青年人去直播间寻找安慰,中老年人沉迷微短剧。

几年前,当我们谈论起互联网的信息茧房时,仍带着怀疑的态度以及打破的希望。如今,很多人已经懒得探讨如何打破信息茧房,转而主动寻找“互联网嘴替”。

与此同时,不同的平台也呈现出高度功能化、区隔化的趋势。一个平台上的头部博主,在另一个平台上可能闻所未闻:抖音上反复有人在评论区询问“还有人没在×××那里买过东西吗”,在小红书上则变成了“到底是谁在他们那里买?”Justpod发布的《2024中文播客新观察》报告指出,播客听众最常使用的三大平台为B站、小红书、公众号,20.4%的听众使用抖音,仅0.4%的听众使用快手。

2024年,播客成为新媒体内容传播中越来越不可忽视的力量。由益普索、喜马拉雅和播客机构日谈公园共同发布的《2024播客行业报告》显示,中文播客的听众数已超过2.2亿,其中76.2%的受访用户在一天中会收听半小时以上,时长相当于刷60条短视频。根据上述《2024中文播客新观察》,作为专门的播客平台,小宇宙App的听众比例从2022年的74.6%上升至2024年的87.1%,成为听众使用率最高的音频平台。

微短剧的热度在2024年依旧不减,越来越多的网友一边自嘲“我是土狗”,一边沉迷追剧。这样的自我嘲弄,似乎意味着放弃追求某种大众品位,也放弃与不理解的人沟通的努力。我们可能已经进入这样的新媒体时代——不求他人理解,只求自己“爽到”。

2024年,“脑腐化”(brain rot)获选成为牛津词典的年度词汇。它指“一个人精神或认知水平的恶化,尤其是过度消费网络低质量或者碎片化内容而导致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正在成为日常”。

在碎片化的信息中,如何获取精品的内容;在一个“他者的消失”的时代,如何打破同理心之墙;在汹涌的情绪中,又如何保有清明的理智——这些都成为我们身处这个新媒体时代,需要面临的命题。

网红主播进入存量市场

2024年堪称主播“塌房”之年,不同量级的主播都在不同程度上有着“塌房”。

曾引发全网关注的董宇辉“小作文”风波,在2024年以董宇辉离开东方甄选画上了句号。他的口碑也发生微妙的变化:部分网友开始质疑他的“知识分子”人设和带有说教意味的直播风格。

不同平台的主播竞相争夺用户的情感和金钱,甚至不乏“火药味”。2024年9月,快手头部主播辛巴用雷同的路数先后叫板抖音头部主播“疯狂小杨哥”和“广东夫妇”涉嫌虚假宣传,辛巴本人在带货某奶粉时也被质疑涉嫌夸大宣传。以农村生活为视频题材的“东北雨姐”则被打假博主质疑其所售卖的红薯粉里的红薯含量不合格,后被央视新闻点名,目前其账号显示已被禁言。

粉丝的情感被高度调用,阵营彼此对立的粉丝不仅用金钱支持各自主播,而且制作或者转发一些视频,举报竞争对手。头部主播相继“塌房”的背后,是短视频增长日趋缓慢的现实。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展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短视频发展研究报告(2024)》显示,五年来,短视频用户增速持续放缓;2024年上半年,用户规模首次出现回落。截至2024年6月,我国短视频用户数为10.50亿,较2023年12月减少300万,用户使用率也从96.40%的峰值回落至95.50%。

“整个流量生态其实已经是一个存量市场了。”B站知识区百万粉丝博主蒋松筠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董晨宇认为,主播广泛“塌房”背后的原因在于,网红的社会经济影响力与他们自身的职业化程度之间存在差异。许多主播的经营仍停留在传统的“师徒制、准行会制”模式,而非现代企业的运营模式,因此在采购、风控等带货环节显得薄弱,而他们的社会和经济影响力又过高。“直播行业已经开始进行从前现代管理到现代化管理的转变了,‘塌房’其实也是良币驱逐劣币过程中的一个必经环节。”董晨宇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走红网络的开封“王婆”赵梅正在直播。(视觉中国 图)

在存量市场时期,观众耐心有限,流量稍纵即逝,在曾经强调“素人也可以成名”的新媒体中,草根创作者愈发难以留住“泼天的流量”。曾因一首《诺言》在一周内获得近千万粉丝的郭有才,以及靠相亲说媒出名的河南“开封王婆”,如今最新几条视频的点赞都没过十万。曾经红极一时的于文亮、秀才,则早已在舆论场中销声匿迹。

“进入存量市场,意味着平台之间的竞争将从用户数量扩张转向用户时长争夺和内容质量提升。对于创作者来说,在内容创作上需要更加差异化和深度,在商业模式上需要探索健康可持续的流量变现模式。”中国社会科学院新媒体研究中心副主任黄楚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蒋松筠观察到,许多内容创作者2024年都在精简团队,同时提升视频质量,“视频的内容更深、制作更精良,因为是存量市场了,所以要提高进入这个市场的门槛”。

除了市场增长日趋停滞,不确定性也在每个账号的头顶徘徊。平台算法的逻辑难以被知晓,账号被封禁还是解封、推流还是限流、是否“擦边”,平台通常不会做出解释。

2024年11月20日,农夫山泉创始人钟睒睒喊话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你是一个有足够量掌控舆论的平台企业,因为这样的背景,所以请你承担企业文明的规则”,呼吁“算法应该明白无误地公布于众”。二十多天后,退役体操运动员吴柳芳跳“擦边”舞蹈,引发争议后被抖音平台强制清粉,引发了大量争议。

作为B站up主,蒋松筠观察到,平台对一位博主是否采取禁言会基于对社会情绪的揣度,“如果它预判你的内容将会引发很大的争议,或者是违背用户主流情绪的,那它可能会采取行动。”

董晨宇认为,算法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黑”,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一个“半透明箱”。董晨宇对南方周末记者说,“算法公开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问题还是公开透明后的良性治理方案。”

一边“搞抽象”,一边找“嘴替”

“抽象”被小红书选为2024年的年度词汇,而正如它的原意所指,抽象极难被给出一个具体的定义,所有有违常识逻辑的举止都可以被称为“抽象行为”。

“这是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状态”,蒋松筠将其理解为一种新周期下的叙事,“年轻人没有找到新的可以为之挥洒精力和发泄激情的通道”。“搞抽象”是对现实的戏谑调侃,当面对现实的压力,连前几年兴盛的玄学也不管用的时候,“抽象”行为接踵而至。

例如“青海摇秋招”,组织者、“青海摇”创始人张诗尧通过类似秋招的形式选拔一百位网友进行社会摇表演。结果参加“秋招”的多数学生都是本科及以上的学历,边摇边喊“学历不要卡太死”。

与“青海摇秋招”几乎同时登上热搜的是抖音网红“羊毛月”,在一个视频里用戏谑的态度质疑为什么00后都自称找不到工作,连职场都进不了怎么整顿职场,引起全网的声讨,目前此账号被禁止关注。

轰动一时的“小作文”事件后,董宇辉宣布从东方甄选离职。(视觉中国 图)

抽象行为背后其实蕴藏着极强的情绪诉求。在网络上,人们因某种情感,或者某种情感的空缺而聚集在一起。处在其中心的主播,不仅是一位意见领袖,更像是一位情感领袖。

曾因装腔作势被无数网友拿来玩梗的大冰,2024年在他的直播间凭借草根的“江湖义气”重获网友认可。在一次直播里,他对遇到困境的青年建议道,“我找个兄弟请你吃碗烩面,之后你就去出海当海员”。这段直播被做成切片,在各大视频平台传播。大冰的评论区成了一个网络告解室,每条视频底下,都会有网友向他倾诉,比如“大冰哥,36岁经历人生低谷,扛不下去了”“大冰老师,我现在在遭遇校园霸凌,已经走投无路了”。

和大冰几乎同时走红的则是李诞的直播间。他从公共领域的发言转入私人领域的情感化的表达,在直播间里,李诞通常姿势慵懒地坐着或者躺着,懵懵地读着网友来信——通常是一些都市男女的奇情故事,然后给出脱口秀般的吐槽,顺便带带货。

在短视频中高频露面的小米CEO雷军,则以其亲民幽默的形象获得许多网友的喜爱。在许多卫生巾品牌因为长度虚标、设计不合理而遭到网友广泛质疑后,网友纷纷在他的评论区督促小米快点生产卫生巾。

这些中年男性因其过往的成功和阅历成为网友们的“知心大哥哥”“互联网嘴替”,耐人寻味的是,在一边竭力反感“爹味说教”的同时,网民又渴望得到掌握话语权之人的认可与关怀。

蒋松筠感受到这样一组矛盾:许多网友一边需要很快得到观点,视频在3秒之内不出现观点可能就会刷走,另一边又对自己不喜欢的观点的接受程度越来越低。寻找“互联网嘴替”成为一种热潮,可能促使创作者只敢说自己的受众愿意听的话,而不愿意提供新的信息或者新的角度。

“之前报纸上有时评人或者作家专栏,读者想看到别人怎么想。现在竞争者太多了,媒介生态变成了博主需要从自己粉丝身上捞钱。那如果从纯利益的角度,为什么要触犯自己的粉丝呢?”蒋松筠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公众情绪的引导已成为媒介治理的重要命题”

在短视频中,情绪被制造、被赞美,也被放大。

拥有千万级粉丝的“潘宏爱玩狗”主要发布如何规训恶犬的视频。潘宏的行为在虐狗与训狗之间游走,被笼统地称为“抽象训狗”。在多数的视频里,他声音沙哑、情绪激昂、动作暴烈——网友甚至发明了一套术语,吃“火龙果”并非喂水果,而是指狗被打到满嘴是血,吃“蓝莓”则是指先将狗勒晕后再用心肺复苏救回来,此时狗的舌头会因缺氧而变蓝。靠这样的内容,潘宏曾一个月内在抖音涨粉420万。

“个体无所指向的生命活力和生命激情,很快就能形成一个仇恨共同体。”蒋松筠说,他去年曾发布一条探讨性别议题近一小时的视频,完播率不高但遭到了洪水般的恶意,“弹幕绝大多数都集中在前三分钟,两万多条私信恶评里几乎没有正儿八经探讨内容的,95%的都是刷梗。”

将情绪宣泄得淋漓尽致的,则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微短剧。中国网络视听协会发布的《中国微短剧行业发展白皮书(2024)》显示,截至2024年6月,我国微短剧用户规模已达5.76亿人,占整体网民的52.4%,超过网络外卖、网络文学和网约车用户数量。据媒体统计,截至11月底,2024年仅横店影视城的微短剧剧组接待量就已超过900个。

剧组正在拍摄一部微短剧。(视觉中国 图)

“社会媒体和短视频等传播媒介扮演了‘放大器’的角色,不仅是信息传播的工具,也是情绪调动和传递的载体。”黄楚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公众情绪的引导已成为媒介治理的重要命题。”

在微短剧中,生活中偶发的矛盾被戏剧化,并冠上道德的批判。现实中很少会有短剧里这么戏剧的情况,但以后一旦出现类似议题的社会事件,短剧所带来的泛情绪化、道德化的批评,可能会立刻被唤醒。

在董晨宇看来,平台的内容生产像是社会情绪的调色盘,“社会情绪像一个个微小的休眠火山:快速聚集、快速结束、快速迎来下一场。烈度、强度和速度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在网络空间,目前的趋势是“情绪比算法重要得多得多。”董晨宇总结,当下新媒体中有几种议题最能激起观众的情绪:安全、公平、尊严、性别、民族等。观点的站队、情感的抱团或许自古有之,但是随着当代社会媒介生态的变化,公众情绪的波动变得格外强烈。“浸泡在这样的情绪当中,阈值被不断提高,我们不断希望更强烈的情感刺激,这可能会让事实的阐释和交流变得愈发困难。”他说,“仅靠情绪难以推动社会进步”。

南方周末记者 陈荃新

责编 李慕琰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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