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考考场到婚姻围城:母亲的坚韧与释怀之路

360影视 2025-01-21 21:25 2

摘要:她出生在我们老家县城的农村,作为家中长女,下面还有四个弟弟妹妹。母亲从小聪慧,敢于担当,对家人非常爱护,连姑婆家的两个表舅她都视作亲弟同样对待,自然就当仁不让地一肩挑起了大姐、大姨、大姑妈等各式各样的家族老大角色。

但母亲也用这四十载光阴,逐渐与自己达成了和解,知道了世上没有完美的婚姻。况且在父辈心里,结了婚就是一辈子,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轻易离散,毕竟家和万事兴。


母亲是1962年生人,今年已62周岁。

她出生在我们老家县城的农村,作为家中长女,下面还有四个弟弟妹妹。母亲从小聪慧,敢于担当,对家人非常爱护,连姑婆家的两个表舅她都视作亲弟同样对待,自然就当仁不让地一肩挑起了大姐、大姨、大姑妈等各式各样的家族老大角色。

从小到大,最常听到的就是母亲为了谁谁谁的事情奔走相忙,出钱出力,着急上火,仿佛这大半辈子都在为了家人而兜兜转转。她就像许许多多的中国母亲一样,把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了我们这个大家。


1977年10月,正式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全国。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当时母亲正值碧玉年华的高二上学期。

一直在尖子班读书的她因为成绩优异刻苦,经学校多番考量后,推荐了她与另外两个同学,于12月一起试水了这场意义重大的特殊考试。

翻阅了历史资料,原来当年全国有570多万出身不同、年龄悬殊、身份迥异的考生参加了阔别11年的高考,来自各个年龄段的人们为了心中的考学理想重新站在了同个起跑线上,那是寒门贵子诞生最多的时刻,也仿佛是命运的钟摆的一次大重启。但因为考生里知青众多,人才济济,哪怕福建的总体录取率比较高,却也只有不到7%,僧多粥少的情况下,懵懵懂懂的他们最终都没有接到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然最终的考试成绩属于机密并没有向考生公布,但就是在这次历练中,更加坚定了母亲要考学找出路的决心。

母亲因自小身体不好,加之其他兄弟姐妹们读书都不太用功,外公外婆的想法趋于传统封建,一直觉得读书对于女生来说就是“适可而止”,饭都不容易吃饱的年代,如果能早些工作成家来帮扶拉扯弟妹们自然更务实些。

自十二三岁开始,母亲就开始寄宿在县城的学校,离家几十公里。开学时,她通常会背着一些自家种的大米、炸的爆米花、腌好的咸菜、泡好的萝卜干霉豆腐等食物,以及几毛零钱到校,每餐要么在食堂蒸点米饭,要么买个馒头随便对付一餐,实在嘴馋了才会舍得奖励自己一碗两分钱的海带汤。若是偶尔碰上好心的同学会分点猪油酱拌饭,那可是了不得的心仪一餐。

天生体弱,长期营养不良,学习不分昼夜,外加时常一大早用温冷的水洗头(晚自习读书回宿舍太晚),母亲就这样被头疼病缠上了。

用母亲的话来描绘,就是当时的人活得比较“粗糙”,所以母亲一开始没有把这病当回事,但这头疼就逮着机会“疯涨”,发作的频率从一两个月偶尔出现,逐渐变成每周发病一次,而且每次都要一两个小时才能缓解。

终于重视起来的母亲却没有多余的钱去医院看病,一直靠风油精和强大的毅力强忍着,后来得知此事的外公托人带了些中草药,母亲就每天在宿舍门口借了学校的炭火炉熬药喝,也算稍稍有些缓解,但总归没有根治过。


多重原因之下,外公外婆并未让高中毕业(当时高中只读两年)的母亲参与1978年的应届高考,半哄半强迫地让她在隔壁村里当了代课老师。母亲含着泪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最终以退为进养病为由说服自己同意了。

教书育人的几个月里,风平浪静,生活毫无波澜,自然一眼望得到头。心气高的母亲这时头疼有所好转,继续读书的想法始终不甘地在脑中打转,总归觉得就这样淹没在大山里不是她的心之所向。

一分钱难倒世间人。那时母亲的犹豫还多了一个因素--“钱”。除了工作半年攒下的一点点工资,口袋几乎空空的她应该如何再次踏入县中学的课堂呢。那时碰巧母亲最小的弟弟,我的小舅刚出生,农村家里用钱的地方变得更多,时不时捉襟见肘,所以外公外婆只能为母亲提供上学时勉强糊口的一点点生活费。

但幸运的是,母亲遇见了几位非常好的老师,而其中一直鼓励她重返校园的班主任,更是向县里力争了她学费几乎全免的宝贵名额。经过她坚持不懈与外公外婆软磨硬泡,终于让二老松口回到县中学重新“回炉”复读,同时还为她申请了再次以“应届生”身份参加高考的宝贵机会。

复读的半年里,偏头疼席卷重来、如影随形,求学的每一天母亲几乎都是伴着自己熬煮的中药味渡过。倘若头疼的实在难忍她就请假回寝室休息,但碰上精神头足之时她就赶紧读书做题,因为她要和身体里的“恶魔”时间赛跑。

1979年高考如约而至,在命运的岔路口,母亲再次面临抉择。

两个考学路径摆在眼前:中专或大学。

那时的“中专”和现在完全不同,高中毕业的学生参加考取了“大中专”的话,含金量其实完全不亚于跟现在的本科。但大中专和大学只能二者择其一,必须有所取舍。

虽然“大中专”与大学都是通过高考选拔,但考试的侧重点有所不同。

“大中专”只要考数学、语文、政治、物理、化学等五科,总分400分,学费低廉,学制仅两年,毕业后保证有工作分配。而且一旦考上“大中专”,就可以马上将个人户口“农转非”,大大卸去家里不少负担,对农村孩子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母亲曾风轻云淡地告诉我:“因为理科成绩好,所以当时老师们都一直动员我去考大学而非中专,但我来自农村,兄弟姐妹多,其实能读个中专已是很好。毕业了再有个国家分配的稳定工作更是人人羡慕了,我也知足。”

但我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怪母亲的偏头痛,她心里清楚,上岸“大中专”是胜券在握的事情,但如果要搏一搏“大学”的录取机会,以自己上一天课头疼两天的身体,根本没法精力充沛地专心备战考学科目里日常几乎没怎么接触的另一项必考科目--英语(1977-1978年英语不计入高考总分,但1979年英语为必考科目)。除此之外,更深层次原因则是赤裸裸的学费问题。大学四年,学费、生活费等开销,都比“大中专”高出许多,尤其是排名靠前的好大学。

这一次的高考,母亲意料之中地考取了亮眼的好成绩——全县理科第二。

喜报传到村里,大伙敲锣打鼓地到外公外婆家送喜报及大红花,恭喜山沟里飞出了个金凤凰。

就这样,母亲凭着本可以上重点大学的水平考入了省属重点中专,同时更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比她成绩差许多的同学上了心仪的大学。

在那个还没有985、211疯狂内卷学历的年代,现实推着她走到了这个路口,说是命运的安排也不为过。

我曾问过她后悔吗?羡慕吗?母亲总是笑而不答,时至今日,她对这个仿佛最利己但一定最利家的选择从未透露出过多的遗憾和叹息。


带着对未来的重新期许,以及些许彷徨与未知,母亲独上省城。

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的送行,同城之中更无亲戚友人帮她安顿。但那时农村的姑娘一旦离家就意味着就被赋予了单打独斗的能力,充满勇气地只身为自己的未来开疆辟土,哪怕跌跌撞撞。

上世纪80年代,半工半读的情况还很少见。对于的农村多孩家庭来说,要顺利供孩子们完成学业更并非易事。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就是全靠着外公外婆那几亩田地供养吃喝拉撒,慢慢长大。

因而,母亲的行囊中除了像中学时代一样带去不易腐坏的下饭菜外,只有供整个学期使用的50元钱。这些钱在买完车票、交了学费、住宿费、伙食费、购买基本的生活用品等外,所剩无几。为了让孤身求学的母亲在外不那么抠抠搜搜,姑婆(母亲的亲姑姑)义无反顾地默默承担了供养母亲日常生活的责任。

那时姑婆也才三十多岁,她和姑公(姑婆的丈夫)两口子都是县里的小学教师,但两人工资加起来只有不到70元,可想而知的微薄。姑婆有两个儿子,正是大小伙子长身体费钱的时候,但她却在省吃俭用中,每月雷打不动地挤出5元邮寄给母亲作为生活补贴。好在母亲饭量小,还时常因品学兼优获得助学金,异常节俭的她总归可以做到顺利解决了基础的温饱问题。

这时,我才真正明白了这也许就是母亲同姑婆感情几十年如一日的好,对我的两个表舅视作亲弟的重要原因吧。

刚上专一时,母亲的偏头疼其实消停过好一阵。或许是由于新鲜的学习生活环境,热情的老师及同学都让母亲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但好景不长,小半年后,病痛卷土重来。疼得满床打滚,擦去豆大汗珠的同时还要抹去泪水又成了母亲生活学习中的常态。

后来,有好心的长辈给母亲介绍了一种针剂特效药,但是需要在省精神病院内治疗。

母亲每次回忆到这段过往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哪怕这几十年过去了,她却始终记得进了医院的大门后,就会看到草坪上有一群嬉笑打闹或疯疯癫癫精神病人。才十几岁的她实在难掩心中的慌张与害怕,而穿过那条布满绿植才能通往医生办公室的回形长廊仿佛是她此生走的最长的路。

可惜辗转无效,久治未果,历时半年也没有什么好转。濒临绝望的母亲苦笑地回忆道,当时年龄尚小的她甚至还曾寄情于各大宗教神佛,把传说中灵验的寺庙教堂都拜了个遍,为的就是精神上有个慰藉和寄托来抵抗身体的疼痛,渴望冥冥之中有其他力量解脱她于病痛的水火。


一个人在外带着病体求学的日子就这么继续着。

因不堪忍受时不时病痛袭来的反复,母亲甚至给外公写过一封遗书,字字句句是想要放弃人生的念头。

吓得外公赶忙连夜乘着乡亲的拖拉机赶到县城,敲开了姑婆家的门,兄妹俩一起坐着绿皮火车,通宵十几个小时来省城的学校劝慰母亲。风尘仆仆的爱就是为了让母亲无论如何要更坚强一些,毕竟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老实巴交的外公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善言辞是他的本色,虽然农村有些重男轻女,但跟大多数父亲一般,在那一刻,他很希望能让女儿感受到自己深沉的心疼。

而看着没什么胃口吃饭,被折磨的消瘦的侄女,姑婆一边抹泪,一边向旅社借了锅灶,她小心翼翼地从行李袋中拿出家中炸好的面饼,下了一碗面条,上面卧着外婆自家母鸡下的两个土鸡蛋。

煮速食面是姑婆的拿手菜,先揉面,面粉中加入鸡蛋,擀成薄片,切成细丝,放水中煮过,立刻再放入油中炸过晾干,可以储存好长一段时间。

想吃的时候就从铁皮箱里拿一饼出来下锅,放一点酱油、辣子、味精、盐巴调味,撒点葱花鸡蛋青菜,可真真是那个年代的美味佳肴。

其实这个食谱方子也不算姑婆发明的,而是当年母亲和舅舅们在广播里听到外国有一种快熟面,可只听着,却吃不着买不到,于是姑婆就按自己的理解改良制作罢了,没想到还挺成功。

那时候老百姓普遍不富裕,见识到的美食都相当有限,晚辈想吃什么首先是想到如何用最经济实惠的方式自己在家中制作。

这是一道让母亲和表舅们都会欢呼雀跃的美食,尤其是在那个物质普遍匮乏的年代,百吃不腻。

长大后我枕着胳膊听大人们说到类似的过往,内心不禁感叹,有时人感到不幸福真的可能跟欲望相关,要的越多,欲望越膨胀无边,就越难快乐;反之,欲望收缩了,心里感到知足了,便容易常乐。原来“知足常乐、难得糊涂”,都体现了先人们无边的智慧。

母亲就这么吃着几百公里外带来的家乡味道,两辈三人搂在一起泪如雨下。但不知道是不是那碗饱含娘家人百里深情的速食面条,强大有力地牵起了家的链接,让母亲又一次用毅力撑了过去。她一直坚强地告诫自己人生路很长,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放弃,再挨一挨也许就会好起来,哪怕单单为了关爱的家人们。

就这样两年时光匆匆而过,母亲再一次次绝望与希望的往复中不断自我加持打气,挨过了那段头疼欲裂的中专岁月。后来,她以全年级前三的毕业成绩如愿分配回了老家县城的国营单位,并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自给自足的“铁饭碗”和县城户口。


中国人常说“成家立业”。工作稳定了,自然就到了可以考虑成家的年龄,没多久母亲也“被”加入了相亲大军。每当听到老一辈人说起他们的恋爱往事,我发现“相亲”这种方式应该是父辈们大部分年轻人走过的情感之路。

1983年,母亲与父亲经人介绍认识了。

父亲身高180cm,当时却只有120斤,瘦瘦高高,戴着一副眼镜。那个年代流行摇滚乐和disco,他也曾经留过波浪中发和小胡须,但怎么看都是个老实本分的样儿。爷爷奶奶是政府单位的双职工,因此父亲的条件在小县城来说算是不错了。

60后出生的一代尚未开始“计划生育”,一般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孩子,所以父亲作为独生子的确是被宝贝着长大的。母亲出身农村,但心性高,理想的伴侣是希望自由恋爱寻觅到家在县城的男生。虽然是媒人牵线,但后续也都是他们自由交往。相识近一年后,两人订婚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没多久父母居然闹过一次分手。

事情的起因说来简单,母亲当时高烧生病连续四天都需要到县医院打点滴,但工作按部就班,到点就下班的父亲却没有一次主动去看过她。当时母亲虽然心生不悦却没有吱声。

病好后,母亲到父亲的家中做客,注意到了书桌上一盏橘黄色台灯,甚是喜欢,当时还要不断参加各种职业技能培训的母亲希望父亲能把灯暂借给她,没想到父亲想都没想也不由分说直接拒绝了。

作为女朋友,这时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对父亲的“新仇旧怨”全部翻涌起来。用现在的话简单概括就是父亲无法提供行之有效的“情绪价值”。细想起来,这些的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一旦这种“小事”比比皆是地频繁发生在交往过程中,的确也是会让人窝火。

开始以为只是情侣间闹点小脾气,父亲完全没放在心上。但没过几日,母亲居然做了一个惊掉大牙的决定,就是退婚!

这个举动自然在两个家庭里必然掀起了轩然大波。首先订婚在任何年代都不是儿戏,相当一只脚迈入了未来婆家大门;其次,我还有两个亲舅未婚,母亲作为长女所收的聘礼必然是被外公外婆存下为将来儿子们娶妻所用。

“我好说歹说从外公那里要把订婚时你奶奶家出的一块手表、两块袁大头(银元)、还有一辆自行车给要了回来。另外的70元聘礼钱他们死活不给,但我当时就是铁了心要取消婚约,所以最后四处借钱东拼西凑给你奶奶家还回去了。”母亲回忆说。

母亲当时已经工作几年,在县城有一间单位分配的宿舍,已然从经济上摆脱了原生家庭的束缚。外公外婆虽然保守,但对自家女儿的行事风格非常了解,最终没有办法强制改变她的决定。

所以我的父母亲就这么第一次“彻底掰了”。


本来这条感情线断了,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个我了,却没曾想过,在婚姻这件事情上,父亲居然是个“情种”,也许这就是月老缘分的加持。

随着时间一晃过去了大半年,父亲悔不当初,时常在家中长吁短叹,闷闷不乐,当年也没有微信邮件这么方便的通讯工具,怯怯地打了几个电话到单位都联系不到母亲的他,又无法扯下脸皮来当面向母亲祈求原谅。那时候我的爷爷奶奶甚至连同太婆(父亲的外婆)都心疼不已,只好从县城三番两次搭车到农村的外婆家求情,准备曲线救国。说辞统一也足够真诚,说是父亲独生子不够体贴,但一直在改,以前做的不好的地方也请未来亲家多包容,以后一定会好好相处等等。

话说回头,这些在长辈眼里其实都是些不足挂齿的鸡毛蒜皮,况且完全不是原则性问题,自然让娘家的亲戚们都把巨大的压力都堆到了母亲这。说客络绎不绝,母亲坚硬的心也在日子一点一滴的流逝中,逐渐软和了。

可能是农村女孩在县城拼搏实属不易,也可能是经过这些时日后,一直漂泊在外的母亲内心也渴望有个自己的家,这一次俩人慢慢冰释前嫌,最终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再一年后,我就呱呱坠地来到了人世间。

“这就是命吧!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还是要嫁给你爸。”每当提及这段往事,母亲的笑意中充满了对玄学的敬畏。

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父亲也乖乖“听话”了很长一段时间,母亲说一他绝不说二。我们这个小家三口虽然没有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可县城不大,两个家步行其实还不到五分钟,因此一直保持了很好的亲情距离。说来也怪,奶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性格强势的母亲几十年来却从没有因生活琐事与他们红过脸,婆媳二人几十年的相处十分融洽。加之父亲没有姑侄叔嫂妯娌往来,家庭关系总体简单和谐。

母亲没看错的就是父亲的确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婚后在县城安了家,下一辈还有老人帮衬带着实少了许多为生活奔波的苦恼。但她预估错误的就是父亲生来的性格很难改变,要做到持之以恒地主动关心对方的确难上加难。

尤其作为“家中独子”,让父亲完完全全替有四个兄弟姐妹的母亲考虑到体贴入微还是缺少设身处地的角度。

婚前的父亲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加上嘴笨说话直,也难免和母亲仍有些柴米油盐的磕磕碰碰。家务活肯定是不太会干的,最拿手的也只能算是煮个面了。


都说福建有两种泡面的代表品牌,一是厦门泡面(即食伊面),另一种就是宏發。

但作为土生土长的福建人,从孩童时记忆起,我们当地的小卖部货架上基本只摆着宏發泡面这一种。可能是因为当时的物品流通不够充分快捷,也可能是宏發泡面的经典排骨味刚刚好符合我们闽北县城更钟意的口味。鉴于从小钟爱姑婆给炸的面饼,母亲自然也很赶时髦地喜欢上了这种方便面。

金红色的包装几十年如一日,左下角有一只雄赳赳气昂昂拿着火炬的大公鸡。面饼不大,调料里只有简单的一包味粉和油料,价格更是便宜亲民,哪怕是物价飞涨的现在,也只要一块五一包的零售价。

其实我亲见过母亲因为偏头疼病发,在床上哎哟打滚甚至痛哭流泪的模样。当时我年纪小,不知自己能为她做什么,更不懂如何安慰。只能按照母亲的要求,用稚嫩的双手沾着风油精帮她反复搓揉太阳穴。

彼时的母亲必然是寝食难安的,倘若人感觉稍微好一点时,父亲便会手忙脚乱地学着给她煮一袋宏發泡面,外加一个荷包蛋,让母亲勉强吃下几口补充体力。

香喷喷的气味袭来,年幼的我瞪大了双眼,口水都要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这时候母亲看着我这有点好笑的模样,虚弱地示意我再去拿个小碗。

一口面配一口汤下肚,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好吃到惊为天人。待我快速吃完这小半碗,母亲还会温和地问我,还要不要再吃一些。结果不小心被父亲发现就会挨批:“这是给你妈特地煮的,你这孩子吃两口就得了,别把你妈碗里的鸡蛋都给吃没了。”这时,幼稚的我才发现,除了给我面和汤,母亲把沾满汤汁的荷包蛋几乎都给了我。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对方便面爱的种子,连同母亲热气腾腾的爱一起种在了心里。


我读小学那会儿是九十年代,当时还有一款爆火的是小浣熊干脆面,同学之间还会交换各种隐藏卡片。但当时没有什么零花钱,更没有钱频繁购买干脆面,所以我们这些孩子发明了一种新方法,馋了的时候就将家中囤粮用的宏發方便面摇身一变成为了干脆面,做法非常简单,直接把袋中面饼碾成大块,再倒进本应加入汤中的粉包,扎紧口袋均匀地摇一摇,瞬间就化身成了另一番美味。

其实母亲发现家中方便面少了一包的时候,便猜到一定被我这只“小老鼠”偷吃了。每次又都会忍不住批评我两句:“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不听话,长身体要少吃泡面,何况这样干吃是很上火的。如果想吃,我给你煮一碗,快的很,有汤水的怎样也更好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幸运的是,在我出生长大后,母亲偏头疼的频率开始降低,最后居然神奇的不治而愈了。母亲真的最终熬过来了,虽然家人至今都不知道偏头疼的病因何来。

直至今日,她还会打趣着我说:“原来女儿就是我的解药和福星。”每当这时我都会伸舌头地哈哈一笑。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分析的话,也许是因为怀孕哺乳等体内激素水平调整,才让母亲长久以来的这个毛病得到了改善。


2020年中,父母一起到县医院全身体检,本没有什么不太舒服的母亲因为从没有检查过肺部,所以听从医生的建议和父亲一道都做了CT。结果常年抽烟的父亲倒没什么大事,但母亲的肺里却发现了一个结节。本来不到一厘米的大小在临床上是可以继续观察的范围,但又因呈毛玻璃状,加之小时候母亲因条件不好得过肺结核而不自知留下了一些旧疾,总体影像情况不太理想,县医院熟悉的医生便建议她去省城复查。

看病是个折腾的活。好在母亲当时已退休,来省城看了三家医院胸外科主任后,一致意见却是建议母亲手术治疗。听完医生的话后全家人的心都跟着一沉再沉,但生病就医刻不容缓。预约手术是个更加挑战的活,我们多番咨询查阅后才知道倘若正常排队预约大专家号,至少需要三五个月。虽说我和先生在省城工作多年,但医疗方面人脉却少的可怜,打探了一圈相熟好友,都没有能帮得上的能尽快插空手术的胸外科专家。最终,母亲还是靠自己的娘家远亲在一家三甲医院里排上了手术。

父亲还不到六十周岁,尚未退休。作为家中的独子,还必须在老家兼顾有点老年痴呆身边不能离人的奶奶。从检查报告来看,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术前医生一直宽慰我们是个很常规的小手术,于是我们也稍稍放下了心。几番商量过后,最终决定父亲留守老家,我向单位请了三天年假连着周末,同时安排了一位护工照顾母亲,先生则负责安顿孩子和帮忙协助。

离母亲约定手术的日子马上就到了,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独立照顾母亲。母亲虽然身体一向偏孱弱,但性格开阔坚强,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她,有她在,家里就有了主心骨和担当。只不过这一次轮到她的事情需要我们做主,多少有些手心发汗。

还记得那天我早早的到了医院,但同房病友却告诉我母亲已被临时通知提前推去了三楼的手术室。我狂奔到三楼,在大门口与母亲的病床差点撞了个满怀。但这时反倒是她不慌不猛地把带有贵重物品的手包交给了我,让我别怕,而我紧张地半天才憋了一句:“妈,没事的,我就在门口等你出来。”

术前医生一直让作为家属的我们持极度乐观态度,但就在手术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主刀医生的助手突然把我喊进去,说之前定位的肺部病灶已切除,但是从主任多年的经验判断来看,偏恶性情况比较大,但是具体还是要等病理结果才能下定论。现在病人还没有缝合,需要家属马上决定是否要多切一片肺叶。医生的这个问题简直打的我措手不及,一是之前完全没有被告知这个预设判断,二是我当时身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手术提前了,先生还在送孩子上学返程途中)。

最终我把电话打给了远在几百公里外的父亲,作为最亲近也自认为最了解母亲的我俩一致认为因为器官切除的不可再生性,为了病人的身体,不做过度的手术切割治疗,等手术痊愈后,再采用保守的中医康复。

后来先生赶到后,出于对西医过度治疗“一刀切”并不认可且又寄情于博大精深中医更能对症观点的他,对我们的决定表示赞同。那时我揪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大半。不多切肺叶,手术的时间缩短了,创面也自然小很多,事实证明对母亲后续的复原的确有帮助。

第二天主任医生带着助手们来查房,特地转身问了旁边的助理医生:“这个病人就是昨天后来同意放弃多切肺叶的那个大姐吧?”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我,第一反应却是充满了尴尬和羞愧。因为母亲在麻醉褪去清醒后听我说起了这件事,她个人持有不同观点。她说,如果让她自己提前做决定,一定会同意医生多切除那片肺叶,这样手术痊愈的概率会更高。“这就是命吧!也许以后不会复发呢。”母亲一如既往的对我没有任何责怪。

病理结果在15天后出来了,虽然切除的只是看似不大的肺结节,但却被判定为微侵润性肺癌早期。人们常说福祸相依。母亲不经意的检查让这个我国目前头部癌症杀手及时被发现、被介入,为她的生命多争取了很多时间。老天是眷顾我的,让这个全身心爱我的女人能在世间多停留许多年。

但是我和父亲在术中的那个决定是否正确?这一点也许永远没有标准答案。毕竟,我们和母亲站在了不一样的出发点,虽然希望的结果是殊途同归。


几天后,母亲出院,开始了在家的漫漫休养。还记得我和先生大包小包并搀扶着伤口还隐约作痛的她爬楼到六楼的家,母亲全程只有很辛苦的喘气声,却没有多抱怨一句。到家后,母亲因胃口不佳,我赶紧把医院食堂打包的病号排骨汤和白米饭加热下,端去给母亲。可母亲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分一些给我们吃,怕我们饿着。

我赶忙让她安心休息,不要管我们。再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下午2点,我和先生打算随便凑合一顿,于是甚少进厨房的我赶忙在橱柜里大找起来,看看还有什么吃食。

猛然发现角落里还静静地躺着两包宏發方便面,我欣喜了一下,暗自庆幸不用专门再跑下楼买一趟了,于是再各加了一根火腿肠就这样囫囵用水泡了两碗吃起来。

只是这一餐,并没有母亲日常的笑脸陪伴和坐在饭桌另一侧的闲话家常。几分钟冲泡出来的速食面自然也没有什么风味可言,跟平时母亲悉心下厨相比肯定是差了些意思。

这时卧室里还传来母亲虚弱的声音:“少吃点方便面,实在不行,煮一下加点鸡蛋和青菜才有营养。”

但为了让母亲安心,我们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把面条往下咽。

鼻腔很酸,眼泪突如其来地湿润了眼眶。想着尚未痊愈的母亲自己还未吃饱,却牵挂晚辈的五脏庙;但长嘘一声调整好心情后,我转念又感觉到了隐隐的幸福和归家的踏实,因为母亲手术顺利,终于可以告别充满消毒水的医院,我们回到了两个月前正常的生活。而哪怕吃着“泡”面的我,还能听到母亲熟悉的叮嘱。那一刻,我一点都不觉得母亲啰嗦。


当今社会网络通讯都极其发达,五花八门的外卖美食应有尽有。而在小红书和抖音引导下,我也经常给我的孩子尝试过各种网红食品,但是好像没有一个是让她印象特别深刻的,又因为基本都是一时兴起,所以几乎每次吃过就忘。

而母亲却仅用了十分钟的烹煮,加上个打匀的鸡蛋,撒上葱花,有时再放入一根双汇火腿肠和两片青菜打底,便做出了一碗人间顶级美味。这种魔力带着记忆感把同样的口味偏好从我这里直接传承给了她的外孙女。

每次孩子要到外婆家吃饭,一旦今天没了胃口或想不起吃什么,在路途中就会提前指定要吃外婆煮的宏發方便面。

这时母亲一改当年给我提出的“少吃泡面没营养”的要求,每次都笑意盈盈地“好好好”一口答应刚上小学的外孙女。这样双标的溺爱随着闺女对我比了一个胜利的“耶”后不由反驳,随后两人仿佛像开了满汉全席一样欣喜大笑。

我忍不住问过母亲,煮这个泡面到底有什么秘诀,为啥我用同样的步骤和过程,就是差点意思。连她自己也很诧异并未有特别的用料,但讲述的同时眉眼之间又透露出一股小小的自豪感,就像是验证了晚辈的认可与自己的无可代替,哪怕这只不过是煮了一碗普通的方便面。

工作多年后,我游览过许多国家和城市,品尝过米其林星级的中西餐厅,也从不抗拒在路边摊大快朵颐。但只要说起家的味道,我脑海里第一反应永远是母亲煮的方便面。这也许就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对家最深沉的情怀。

小时候我生病了,抑或是生气了,母亲就是用这一碗面哄好了我,伴随我长大。虽然常说泡面没营养,不宜多吃,但是这个举动透露了她对下一代的宠爱和包容。

母亲是个有智慧的人。她知道孩子们不能饿着肚子,这样更解决不了情绪与问题。先吃饱饭,饥饿神经得到满足后,才能更推心置腹地反馈最真实的感受。

家里餐桌上的菜肴增增减减,这道宏發方便面也随着我从幼儿走入中年,立誓减肥后已大大减少了吃方便面的频率,但偶尔夜宵时分还是会忍不住优先它来解馋。

每每吃到宏發方便面,仿佛是对被大雨滂沱打湿全身瑟瑟发抖的人进屋烤火休憩的奖赏与安慰。通常我都是盘腿坐在餐桌前先把面吃个精光,再细细品味汤汁的微辛口感,最终一饮而尽到舍不得剩下,饱腹感袭来的同时还有心安。

我记得后来曾有很长时间,宏發方便面消失在了超市的货架上,偶尔想起这一口也是很难达成。近年来不知道是不是怀旧情愫越发高涨,在不少小卖部和外送平台又重见了它的身影。

而我们家,也像很多当地家庭一样,隔三差五买着来囤。中国人朴素的观念,似乎囤粮才是丰收安心的表现,就像长辈照拂晚辈那样自然传承。


几十年来,夫家、娘家有事大家永远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母亲。爷爷奶奶生前都是母亲当女儿一般悉心照顾,最后的时光都是由父母一起养老送终;年过八旬的外公外婆也都是母亲这个主心骨一力安排地妥妥当当;现在已经退休的她,为了照顾小舅的大女儿能顺利完成大学,就像当年姑婆一样,又开始承担她的生活费。

虽然身为独生女的我没有兄弟姐妹,永远无法真正对母亲的家族角色完全感同身受,悲喜相通。但是在偶尔“埋怨”她牺牲奉献太多之时,成长的阅历也让我潜移默化地懂得她、理解她。

母亲一直倾力于“娘家”,时光荏苒,她和父亲的“小家”也在不知不觉中风雨同舟、甘苦与共地携手了四十年。

少年夫妻老来伴。现在的两人都已对互相的脾气秉性太过了解,生活里的争吵越来越少,宽容自然越来越多。曾经相当无趣木讷、不解风情的父亲从一位只会用开水泡面的年轻丈夫被时光洗礼后摇身变成了能擀面包饺子、包子,甚至独立做出一桌家常菜的老年人。只是天性使然,“情绪价值”这张卷子父亲始终得不到高分。

但母亲也用这四十载光阴,逐渐与自己达成了和解,知道了世上没有完美的婚姻。况且在父辈心里,结了婚就是一辈子,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轻易离散,毕竟家和万事兴。


前些年我在省城置房稳定后,母亲又逐渐开始了老家往返两地居住。

值得欣慰的是,大病一场后的母亲比以往想得开的多,不仅学会了慢慢放手对家族亲人大事小情的各种牵挂,更加开始尝试多为自己的幸福和开心活着。现在的她,开始会买一些从前舍不得的衣物器件,也学会了时不时地与父亲或者同学四处旅行。但唯一没变的是,母亲一颗时时刻刻照顾家人的心。


母亲常说,他们老了,思想也跟不上时代了。孩子们批评挑剔的话她都虚心接受,慢慢改正。在时光的剪影中,我发现母亲变得柔软了,可爱了。

但我从来都不好意思告诉她的是,在我这个做女儿的眼里,她从来都是我的榜样,宽厚坚强,有格局有思想,利落果断又不计较得失。

就是这位从偏僻的大山里走出来,不仅带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赡养了公婆父母,更全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省城替我安家置业出钱出力的女人,除了赠与我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更给了我一往向前的勇气与底气。

我和母亲曾通过脐带相连,后而生养我长大成人,如今的我也开始了抚育下一代。炎黄子孙祖祖辈辈的家人亲情就是通过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交融,才会割舍不断、血脉相连。

直到我成为妈妈很多年后,才在点滴生活里身体力行地感知到自己做的远不如母亲。因为不管母亲曾经在工作生活中遇到了多大的委屈和难题,都从不耽误到点热气腾腾饭菜出现在餐桌上;不管我和母亲再如何生气,哪怕手持道理的她也会对我多包容三分;不管我加班多晚,只要说回家吃饭,母亲都一定要等我一起,而且每次都是同样的一句话结语:“我不饿,等你”。

曾经看过网络上有个视频演绎的是60后、70后、80后以及90后不同年代的父母养育孩子的差别。60、70后的对待下一辈大多是省吃俭用,永远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尤其是做妈妈的60后;而80、90后的我们通常则会把自己排在优先级的最初,考虑自己的感受更多过晚辈。以上虽说是段子,但折射了真实的生活,和时代观念的变迁。

或许忙碌浮躁的都市生活早已带偏了我们的频率与节奏,在导致了社会生存压力骤增的同时,又在网络讯息狂轰滥炸中慢慢丧失了对下一代的关心及耐心。

我们暂且不去评定哪种亲子关系是完全正确的,因为把自己的感受摆在首位是对的,抑或是把所有的爱和顾虑都奉献给最亲的人也没有错,只要甘之如饴平衡好所有的选择就是值得向往的。

可正是因为有父母这辈人的奉献与牵挂,作为儿女的我们才能安心工作,在职场毫无后顾之忧地拼搏厮杀。

作为女儿,我希望母亲在未来的每一天里都能尽力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而活,爱人先爱己,爱几如养花。因为我深深地明白母亲是我最重要的存在和最坚实的港湾,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年末将至,新岁又启。愿我们都能平安幸福地好好走过这一生。

来源:知心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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