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沿着盘山水泥路蜿蜒直上，十分钟后，来到万河山山顶。下面是碧波荡漾、万顷如镜的龙山湖，南龙山、北龙山两峰对峙，龙山湖大坝中间耸立，形成宛如一颗明珠引得二龙争珠的山水胜迹。湖上有三桥横卧，湖中有点点游船，湖边有大片水杉，几百只白鹭在枝头蹁跹、低语、觅食。
我来晚了。
沿着盘山水泥路蜿蜒直上，十分钟后，来到万河山山顶。下面是碧波荡漾、万顷如镜的龙山湖，南龙山、北龙山两峰对峙，龙山湖大坝中间耸立，形成宛如一颗明珠引得二龙争珠的山水胜迹。湖上有三桥横卧，湖中有点点游船，湖边有大片水杉，几百只白鹭在枝头蹁跹、低语、觅食。
这里是大别山北麓的河南省光山县，北临淮河，南依名山，正处于秦岭-淮河南北气候分界线上，青山绿水与人文名胜相互成就，素有“北国江南、江南北国”之美誉。这里也是古树的乐园，共有千年以上一级古树9株，五百年以上二级古树18株，百年以上古树近千株，并由此诞生了诸多民间故事和传说，多有“爱情树”“兄弟树”“贞洁树”等不同称谓加身。这些宝贝深受村民的欢喜，有的身披红带，有的建庙庇护，有的高盘填土。走近古树，顿有慈爱祥和之感。
这里的“五福松”就是连枝共根的“兄弟树”，已有130岁高龄。这里是一片老坟山，五兄弟当年被一同种下，栉风沐雨，守望相助，已成身高10米以上的巨树。在2011年1月中国林业出版社出版的《河南光山古树名木》中，五兄弟百年相依的身影依然健壮，书中记载：“每逢节日或者家有喜、忧事，村民都到该地来烧香、烧纸，祈求五福临门。”如今坟地已成平地，五兄弟中有仅余树根者，有枯枝斜依者，唯奄奄一息者一也。
作为公益诉讼检察人，在开展古树保护专项活动中，我已探望过百株古树，如此惨烈之状尚属首次看见，犹如心在滴血。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云：“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百年不过白驹过隙，人事沧桑姑且不论，江山胜迹形成不仅需天成，更赖人为，屹立山顶的古树群看惯了几代人的生老病死，在众口相传中已成一处胜迹。
今日，我辈第一次登临，江山如画，奔流的河水被大坝聚成如海模样，千顷的荒山被绽放一树白花的油茶树覆盖。这里也被称为“司马光油茶园”，延续着“司马光砸缸”故事发生地的荣光，已成名胜。在无边的绿涛里，五株树的命运是何其渺小，更何况四株死树。
古树不语，却值得被看到。我们走访了属地政府和林业部门，了解到这是松材线虫病造成的，其被称为“松树癌症”，是一种毁灭性的病害。事已至此，硕果仅存的那一株急需抢救！我们光山县检察院向林业部门和属地政府分别发出检察建议，督促开展抢救性保护，杜绝病虫害传播。在两部门的共同努力下，对病死古树集中统一进行粉碎处理，对伐桩采用薄膜覆盖熏药、不锈钢网全覆盖处理，建立隔离点。明确古树管理责任人，开展日常巡查，在古树周围设置木栅栏，减少对古树的干扰。三种不同的营养液给古树用上了，事情在一点点变好，我多次站在树下，分明看到枝叶在萌生。
这样的努力是值得的。
那是一株憋屈无奈的千年银杏树，后建的民居抵近古树，仅余不到半米距离。树干多处有枝干被砍伐的疤痕，如同一个误入他人院落的影子，断手断脚地被一点点赶了出来，身影在萎缩，但也在阳光下生长。树干空洞处填满水泥，树下环境达不到古树树冠垂直投影向外五米范围的空间要求。千年的前辈被宵小一顿乱拳痛击，无知的代价却需要全社会来承担！我们向属地政府发出检察建议，建议对古树生活环境进行治理。在属地政府的努力下，民居拆除了，古树有了伸展腰身的空间。
那是一株时尚潮流的210年枫杨树，挺立在一个网红村的村口，树形高大优美，全身缠满彩灯，树干钉有照明灯和发光广告牌。夜晚来临，树身流光溢彩，与身边的河流相映生辉，不远处古色古香的民宿散发着温馨的光芒。孩子们围绕着古树嬉戏，河边的篝火旁传来欢快的音乐，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但这对一株古树是否合适？在向属地政府发出检察建议后，古树恢复了古朴的模样，在树下围盘填土，设置了保护栅栏，给老人家一个宁静的环境。
那是一株奇形怪状的210年腺柳树，书中记载：“树身卧俯在地，像卧狮，又像带角的驯鹿，树根连着树干卧俯在地上，倒向水塘。”在我看来，更像一位背后中箭的勇士，健壮的双腿化为树根，匍匐前行；干枯的双手倒向水塘，似乎想捧起水来喝；佝偻的身躯努力向上挺直，无奈气力不支，半个身子倾斜着，但还保持着战斗姿态。好一个悲情英雄！在向属地政府发出检察建议后，树干和倒向水塘的侧枝等多处被立起支架，古树身姿挺拔了不少；树根处围盘填土，有了新鲜的营养液，古树终于能喘口气，站直了，继续活下去。
我在一个个寂静的小村落里与一株株古树相逢，三五座、多则十来座房子在山重水复的一处小天地里隐藏着。这里大多数房门紧闭，院落杂草丛生，人影寥寥，多为老人。多亏了组组通的水泥路，让我们能在宛如迷宫的乡村道路里来到古树前，看到一处前面有水塘、后面有小山丘环抱的小村落，就能明显感受到古树气息。这应该是符合农耕社会生活理想场景的：山上有木材和果实，门前有水源，村庄前有几块平地。一切足矣，奈何凋零如此。
那是水塘边一株200年的皂荚树，树冠覆盖面积很大，树下是散落一地的果实。书中记载，该树年产果百斤。树木依然繁茂，树下却没有捡拾果子的人了。皂荚果如手掌长，有三指宽，里面却仅有四五粒如红豆一样小小的果实。我剥开一颗皂荚果，取出两粒果实，光滑、饱满，用力一挤，泌出浓稠的果汁。这是多么神奇的树，皂荚果皮千百年来解决了人们洗衣服和洗头的难题，带着木本清香的气息，无污染无毒害，皂荚子可以入药和食用，这株皂荚树却寂寞无主。
这样的村庄如季节变换一样有着人群潮汐的喧哗与落寞，窄窄的村道上也会有堵车的无奈，闲置一个冬季的农田在春天照样被稻苗覆盖。光山自古就有送灯的独特习俗，这里有“三十的火，十五的灯，正月十五大过年”的说法，在外的游子大年三十可以不回家过年，正月十五必须到老坟山上送灯，昭示着家有后人。正月十五下午，整个家族齐聚老坟，将纸扎的一排排红灯笼插在坟上，点上蜡烛——现在改为电子灯了。夕阳余晖下一片片、一点点橘红的灯光照耀着遍布山林的松树、柏树、枫杨树、麻栎树、黄连木等一众古树，古树满面红光在温暖中、在慈爱中看着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多由古树守护着，背负着使命，告诫世人不忘传承，回看来时路。在高高的山顶有株千年银杏树，刚到半山腰就看到它伟岸的身影，金灿灿的，如巨旗招展指引方向。树下一地金黄的落叶，山下是连绵的茶园，无边的美景亘古不变。在千年古刹静居寺外，共有千年古树四株，一株唐侧柏、两株宋圆柏，更神奇的是一株1300年的银杏树，树干需五人才能环抱，上面寄生一檀树、一柏树，形成“同根三异树”的奇观。在司马光诞生地、光山县衙外也有两株千年宋侧柏，依然矫健苍翠，它不仅目睹过少年才子的身影，也对千年的人事更替淡然一笑，默默无语。
古树并不依赖人类的照料，却给人类提供了果实和氧气。古树是福运绵长的，也是极其脆弱的，一场病虫害、一次洪水、一次大旱、一次人为的破坏就可以结束其生命。此时，需要有人去拉它一把，扶一扶倾斜的身躯，救一救不通的血脉，让它喘口气，再活一千年。
与古树漫长的生命相比较，我从事公益诉讼检察工作的时间微不足道。我只能尽我所能与它们每一个见见面，在生长环境上提供微不足道的帮助。希望这一个小小的愿望可慰藉世道人心。
（作者单位：河南省光山县人民检察院）
（来源：检察日报）
来源：青羊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