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明:学者要深入现实,真正研究中国的社会、历史和文化

360影视 2025-01-29 08:09 2

摘要:上海社联2024年度论文已出炉。观察和研读最新评选出的10篇年度论文,我们对近一年来上海社科学者的研究方向会有一个概括性认知,既有“全球供应链重构、科技创新机制、全媒体时代、无形经济、信息保护、代际共育”等当下时代关心和关注的热点难点问题,也有“历史书写、政党

上海社联2024年度论文已出炉。观察和研读最新评选出的10篇年度论文,我们对近一年来上海社科学者的研究方向会有一个概括性认知,既有“全球供应链重构、科技创新机制、全媒体时代、无形经济、信息保护、代际共育”等当下时代关心和关注的热点难点问题,也有“历史书写、政党与国家、唯物史观、中国美学”等关系中国学术研究的机理问题。

“年度论文”评选活动由上海社联2013年组织发起,至今已连续开展12年。年度论文评选无需作者自行申报,而是依托各学科权威专家、学术期刊主编、资深学术编辑等专业力量,开展多轮遴选评审。

澎湃新闻记者对话上海社联2024年度论文作者,听学者讲述数字时代学术研究的坚守和改变,新文科建设如何创新,以及学者如何研究真问题,回应时代之问。

如何看待当下世界历史性的发展?2025年1月,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吴晓明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指出,如果现在出现了逆全球化的过程,而且是在原先代表着现代文明最初的积极动力的地方发生,并因此有悖全球化扩张的本性,这只能意味着,当这种文明出现反对自身的症状时,它就达到了自身历史性的限度。这种变化实际上也是历史性的。一种年轻的文明往往会进行宏大叙事,到了终末阶段的文明就会陷入各种细枝末节。

在上海社联2024年度论文《论唯物史观在历史科学中的具体化实行》(原载于《社会科学》2024年10期)中,吴晓明提出:“任何一种文化和学术的真正成熟,总是意味着,它要能够在特定的转折点上摆脱学徒状态,并获得‘自我主张’。需要令学来的普遍者,能够根据中国特定的社会条件、历史环境和文化传统来具体化。”

回顾自己的学术研究进路及“路标”时,吴晓明曾表示,当马克思的存在论革命同时成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真正奠基石,马克思主义哲学便史无前例地开辟出一条通达社会现实的道路。近年来,在研究思考中西哲学的根本差别的同时,吴晓明也在力图把握中西社会的根本差别,当下正在撰写有关儒教伦理与中国社会的一部著作。

针对当下的技术浪潮,吴晓明也指出,真正的学术研究是无法由AI取代的。如果说,今天的AI能够帮助人类做很多事情,能够帮助人类解决很多问题,那么,我们就应该更加专注于那些它无法真正取代的——在本质上是不可能取代的东西。

中国学术需要走出“学徒状态”

澎湃新闻:您与俞吾金等老师,三十多年前就提出,马克思创建了唯物史观,并非“辩证唯物主义”。在这篇论文中,仍能看到这一脉络。相比多年前的讨论,当下又有哪些沉淀和发展?

吴晓明: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原先教科书上有这样的区分,一部分是“辩证唯物主义”,一部分是“历史唯物主义”。20世纪80年代开始,学术界就有很多讨论和研究。我认为,“辩证唯物主义” “历史唯物主义”乃至“实践唯物主义”等术语,本身都不错,只是不能局限在先前那样一种理解框架中。好像两部分截然分开:“辩证唯物主义”似乎是非历史的,而“历史唯物主义”似乎是和辩证法无关的。这种理解恐怕有问题。

我认为,马克思的学说,叫“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或“实践唯物主义”,都是可以的,因为它既是历史的,也是辩证的,而且是以实践为基础的,是一个统一的和有机的思想体系。我们讲唯物史观,同时就是讲辩证法。

近代以来,中国的学术进入了长期的“学徒状态”。由于现代性开辟出“世界历史”,现代世界中便形成了这样的权力架构:它使非资本主义的民族从属于资本主义的民族,使农业的文明从属于工业的文明,使东方从属于西方。在这种态势下,中国学术从总体上进入了“学徒状态”,从而开展出大规模的对外学习——这不仅是必然的和必要的,而且是积极的和意义深远的。

但是,任何一种文化和学术的真正成熟,总是意味着:它要能够在特定的转折点上摆脱学徒状态,并获得“自我主张”。我感觉到,现在学术上的思想理论还准备不足,需要使中国的学术、中国的文化获得新的、积极的理论动力。

在“学徒状态”中,我们从外部学到许多普遍的原则或原理。如果把它们先验地强加到各种对象和内容上,就是教条主义。比如,中国革命时期,有过“中心城市武装起义”的口号。这是从马克思、恩格斯的原理来的,也是从苏联的经验来的,但这种对抽象普遍性的外在反思的运用,最后一定会遭到失败。

唯物史观首先表现为一系列的原则或原理。但一部分做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人,不去研究现实的历史,而是对原则和原理张口就来,仅只停留在对抽象普遍性的外在反思上。一位学者曾有比喻:马克思主义的原则或原理,是教人如何打井,但一些马克思主义的学者,从来不去打井,而只是在做打井的PPT。这就是还没有很好地消化黑格尔和马克思的遗产。

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说,哲学上的原则或原理,即使是真的,只要它仅仅是一个原则或原理,它就是假的。恩格斯晚年也说,现在唯物史观有很多朋友,但这些朋友是拿了唯物史观的原则或原理当作不研究历史的借口的。对于这样一些模仿者,马克思早就说过,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在当下转折的过程中,从抽象普遍性的外在反思中解放出来,是特别重要的。要摆脱长期以来的学徒状态并获得自我主张,这就意味着,需要令我们学来的普遍者,能够根据中国特定的社会条件、历史环境和文化传统来具体化。这是我写这篇文章非常重要的原因。

澎湃新闻:您如何评价当下的历史研究?很多叙事是从小人物、女性视角、生态历史等角度切入,似乎“颠覆”了大的历史叙事?

吴晓明:由于长期的学徒状态,我们的学术往往局限于抽象普遍性的外在反思上,原则、原理和方法没有被具体化,而是被先验地强加在各种对象和内容上。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从历史哲学的理论上看,宏大叙事和细节研究,这种区分是相对的。如果没有细节,所谓宏大叙事就会缺乏根基;而如果没有宏大视域的观照,细节就可以走向随便什么地方。如孟子所说,“先立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足以乱也。”

但从表象的特征来讲,年轻的时代总会是宏大叙事,而老年人就会关注细枝末节。正如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中,曾专门讨论过这种表象特征:当现代西方文明处在年轻的开端时,17世纪、18世纪的思想家都是宏大叙事的。但20世纪之后,特别是一战之后,叙事方式就发生了改变。

因此,这种变化实际上也是历史性的。一种年轻的文明往往会进行宏大叙事,到了终末阶段的文明就会陷入各种细枝末节。如果从大和小的方面讲,经济学也有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理论上应该是能够彼此配合的,当它们这样被分割地谈论时,大体意味着正在转向历史发展特定状态的一种终结阶段。斯宾格勒就把文化的早期阶段叫做“大地”,把文明的最终阶段叫做“僵化的世界都市”。尼采也曾说过,生命终结处,必有规则堆积。文明初发时,是朝气蓬勃的;到了终末,细小的规则就会出现并占主导地位。

分清“现实”与“事实”,客观看待“逆全球化”与“民粹主义”

澎湃新闻:在您看来,如果马克思看到当下全球化和逆全球化的力量相互交错,会如何评价这一局面?

吴晓明:马克思的学说是高度历史性的。它不会认为某种状态是永恒的。马克思曾批评经济学家说,经济学家把历史的事物看成抽象普遍的,看成自然规律,实际上只是在祝福现存事物的永垂不朽。

这就意味着,要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去理解和把握事物。马克思说,如果我们要了解,为什么11世纪遵循权威的原则,18世纪遵循平等的原则,那就必须研究11世纪和18世纪的人分别是怎样的,他们分别如何进行生产,并且在生产中结成什么样的社会联系。

总体而言,现代性就其开端的本性而言,是全球化的。以往那种地域性的历史、民族性的历史结束了,整个世界形成普遍联系,各种商品导向全球,构成世界的历史和世界的市场。任何一个民族,如果不想灭亡,就一定要被卷入现代世界的历史进程中。但如果说,现在出现了逆全球化的过程,而且不是在我们理解的比较不发达的地区发生,而是在原先代表着现代文明最初的积极动力的地方发生,那么,这只能意味着,当这种文明出现反对自身的症状时,它就达到了自身历史性的限度。

马克思会说,当这种自相矛盾发展起来时,这种文明便达到了它的终结阶段。这是从哲学上来讲的。我们决不能说,终结阶段会是10年、20年,或是50年,马克思不是算命先生,但他会从历史的本质进程和必然转变来思考这个问题。

澎湃新闻:当下全球层面有种“民粹崛起”的趋势。我们做传播时,也经常需要面对这一类挑战。在您看来,如何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对此进行评价?这类人是否可被视为无产阶级?

吴晓明:这些人不是无产阶级,至少不是现代无产阶级。马克思讲过,罗马就有过流氓无产者,他们只是一种反社会的因素。目前用的术语,叫做“民粹主义”。究竟应当怎样来理解,需要专门的研究。但与此相关的情形,黑格尔和马克思也都洞察到并且讨论过了。

黑格尔在他的《法哲学》中,谈到家庭、市民社会和国家。家庭是伦理实体。它的原则解体之后,才出现以原子式的个人为前提的“市民社会”。但这样一种社会联系,按照黑格尔的看法,实际上是“坏的主观性”——每个人都有其任意性,从而形成“市民社会”,即“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它最终会陷入自行解体。因此,黑格尔要求国家把它的实体性加给市民社会,从而为“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划定界限。

但马克思的观点则不同。马克思说,不是国家能够规定市民社会,相反,是市民社会规定国家。因此,在这样的市民社会基础上的国家,是一个抽象的、虚假的共同体,这最终会使国家陷于崩溃。看来马克思说得对。现在西方的情形正是这样。政客每天向民众不停许诺,能不能做到,不知道。政治国家的实体性被“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所掏空。

马克思的观点是,虽然政治国家不可能把实体性赋予市民社会,但是,当市民社会发展到历史性的限度并开展出新文明的可能性时,就会重新构建起超越“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的社会形态。

这里并不是要用马克思的理论完全解说今天的现象,但从历史出发所做的这类阐明,恐怕应该成为我们今天进行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指南和方法。

澎湃新闻:人们要理解历史,如何识别那些“在其开展过程中表现为必然性”的内容?

吴晓明: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学者,天天讲要联系现实。但“现实”这个术语,和一般所讲的“事实”是非常不同的。按黑格尔的说法,“现实”是本质与实存的统一,是展开过程中的必然性。但我们现在的哲学社会科学,似乎自信满满地立于自认为是最可靠的“事实”——即单纯实存——的基础上,既不要求本质的东西,也不要求必然性。“事实”是通过知觉可以直接给予我们的,但“现实”要求抓住本质的和必然的东西,所以是很高的理论要求。

比如,黑格尔说过,如果只站在“事实”立场上,那么拿破仑的传记似乎应该由他的仆人来写,因为仆人知道的事实最多——拿破仑哪天喝了什么酒,和什么人鬼混,等等。但仆人只知道这些事实,而不知什么是本质的东西。如果我们要看到的不是事实堆积起来的拿破仑,而是现实的拿破仑或拿破仑的现实,那就不能让仆人来写他的传记。讲到这一点时,黑格尔说,我必须引用歌德的话,“仆人眼中无英雄”;不过还要加上一句,“那不是因为英雄不是英雄,而是因为仆人毕竟是仆人。”这就是说,拿破仑的仆人只能看到许多事实,但却看不到本质的东西,看不到展开过程中的必然性。

我们今天要研究中国的历史性实践,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社会,恐怕都是这样。历史理论真正的核心是社会现实,而“现实”既是实存又是本质,既是展开过程又是展开过程中的必然性,这时才真正谈得上所谓现实的历史或历史的现实。

真正的学术研究是无法由AI取代的

澎湃新闻:当下人们都在面对海量信息,更需要一些抽象性的概括。比如用AI去阅读,甚至生成论文。但实际上,这可能会让人离“现实”更远。如何运用技术,才能让人更好地进入一种更为通达事物实体性内容的思考状态,达成更为主动的行动?

吴晓明:AI技术确实对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意义非凡,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我们的生活,以及改变我们对生活世界的理解。但它是有限度的。哲学是批判的,“批判”的意思是澄清前提和划定界限。现在,对AI的许多说法,却是完全非批判的。AI虽然对促进产业的发展、商业的扩展是有重大推动和积极作用的,但如果缺乏前提的澄清和界限的划定,就会变成一种“神话学”,而这种神话学反而在学者当中尤为流行。

AI所解决的并且所能解决的问题,乃是分析理性中的可计算性的部分。比如,对通用人工智能(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AGI)系统的要求包括,能够主动找事情做,还要有特定的价值观。这两条就不是通过可计算性能做到的。人的思维中,只有一部分是分析理性,是可计算性,还有大量的包括热情、激情、想象力、以及审美能力等诸多方面,则不是通过可计算性能够解决的。

至于应该怎样来使用的问题,我想,AI技术有自身发展的逻辑,会产生出自身一系列的后果。我想强调的是,它是有界限的,首先是伦理学上的界限,同时还有它在哲学中被理解和把握到的界限。AI应用可以减轻人的许多劳动,特别是智力劳动,但在本质上,它和人的劳动是有差别的,因为后者是无法完全用可计算性来代替的。

现在AI技术的发展,都集中体现在形式上,而与实体性的内容无关。因为可计算性本身就是纯形式的。在这一发展过程中,它确实给人带来很多方便,但如果人不是主动地去思考,那么思想的本质便无法真正呈现于其中。因此,真正的学术研究是无法由AI取代的。如果说,今天的AI能够帮助人类做很多事情,能够帮助人类解决很多问题,那么,我们就应该更加专注于那些它无法真正取代的——在本质上是不可能取代的东西。

当然,很多历史性的发展,会在事实上导致异化现象,而在异化状态下,人会失去自我,丧失主动性。但这也是必经的阶段。只有当它发展到特定阶段,能够产生出否定自身的那些新的因素时,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才会真正出现。

所以,如果说AI是有界限的话,而我们要在某些方面更多地保持自我,那么我想,当AI的运用令实际工作变得更加轻松,并且导致工作日的缩短和自由时间的增多时,我们倒是可以更多地去搞“琴棋书画”——这当然只是一个比拟的说法,意思是说,可以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留出广大的空间。

澎湃新闻:德国古典哲学、马克思主义经典哲学,或是中国古典诗词,哪个更能令您从中得到精神安慰?

吴晓明:确实,我们的头脑和思想有很多部分。哲学理论是我几十年来的工作。它也很有意思,要求思维的高度紧张,实际上是需要专注的。

马克思曾讲到,并不是说人们从事一种自由的劳动,就会变得疲疲沓沓无所事事。比如,艺术家创作一幅画或一首诗,是要高度专注的。我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工作,也需要高度专注。适度的紧张是非常有益的。我做老师四十多年,走进教室前还是有点小紧张。我问过王德峰老师(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他也一样。如果一个老师百无聊赖、松松垮垮地跑到课堂上去,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诗词文学我历来非常感兴趣。我们哲学学院也有传统,甚至做西方哲学的孙向晨教授、丁耘教授等人,还有专门的读书班,讨论的是《左传》《读杜心解》等。我说,你们很有意思。他们说,这是“人的全面发展”。

在艺术的领域中,特别是审美的、想象力的东西要得到发展和扩张。如果完全局限在某种可计算的领域,人就会变得枯燥乏味,而且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异化了——不是去把握那个东西,而是被它所控制。但这也得在历史发展的某个阶段上才能被积极纠正。当一种新的可能性在历史性的进程中真正出现时,才能完成这一转变,使人能够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以及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

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要能够使普遍者得以具体化

澎湃新闻:2025年,您有哪些阅读和研究计划?

吴晓明:我认为,要理解和把握中西文化、中西文明的根本区别,就必须进入到哲学。所以我花了几年时间,做了中西哲学之根本差别的研究。进而言之,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这样一种哲学上的差别,实际是有它的现实基础的,即中西社会的根本差别。

我接下来要做的研究,就是力图把握中西社会的根本差别。我准备了多年,打算写一部书,叫《儒教伦理与中国社会》。中国的伦理和社会,同西方的伦理、基督教文明,特别是马克斯·韦伯所说的新教伦理,有极大的区别。这一点如果能被很好地把握,那么,建立在不同社会之上的政治的、法的、道德的、意识形态的巨大差别,就可以在其现实的基础上得到更加深入的理解。

我目前形成了两个基本观点。第一是,西方社会,特别是现代西方社会,其前提条件乃是原子式的个人;但中国社会不存在原子式的个人——这是理解中国社会的钥匙。第二是,中国社会正在发生重大的转型,但这种转型的可能性在于中国社会成为“市民社会”的不可能性——这是它的界限,

如果追踪到古希腊,那么家庭原则的解体,在苏格拉底的时代就逐渐开始了。黑格尔说,自从主观性在基督教中开花以来,已经过去了1500年,而所有权的自由对我们来说仿佛还是昨天的事。这意味着,世界历史在其展开过程当中要达到它的自我意识,需要经历很长的时间,这也告诫诸位,稍安勿躁。

在黑格尔(以及马克思)看来,1500年的基督教教化才历史地形成原子式的个人。“市民社会”不仅以原子式的个人为前提,而且要求与政治国家的决定性分离。而这两条在中国的历史发展过程当中,如果仔细观察并加以分析,实际上都不存在。我的研究大体联系着中西社会的历史线索,形成了两个初步的观点。如果进一步研究材料并进一步思考,可能还会有更多想法。

还有一点很重要,是儒教伦理与“社会主义精神”的关联。为什么中国人易于接受马克思主义?有一种研究的说法是,因为德国17世纪和18世纪的哲学家莱布尼茨和沃尔夫特别欣赏中国文化,马克思的学说又衔接着德国古典哲学的脉络,所以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便有某种亲缘关系,中国人就比较容易接受。其实这恐怕完全不对头。

如果说,中国社会没有出现原子式的个人,以及由原子式的个人组成的所谓市民社会,那么,它的“精神”就不是个人主义的,而是社会主义的。当然,这并不是后来马克思和恩格斯讲的科学社会主义,而是比较原初的、未经分化发展的社会主义。也就是说,当中国社会不可能成为完全由原子式的个人组成的社会时,实际上就不是以个人为本位的,而是以社会为本位的,亦即在这样一种意义上的“社会主义精神”。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儒教伦理与社会主义存在一种亲缘关系。

澎湃新闻:对当下的青年学人,您有哪些期待?

吴晓明:我觉得现在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黑格尔哲学,或者其他哲学的,都不能够停留在抽象的原则或原理上。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要能够使普遍者得以具体化,也就是说,要能够使普遍的原则或原理根据特定的社会条件、历史环境和文化传统来具体化。这就要求我们深入到社会的现实之中,特别是要去真正研究中国的社会、历史和文化。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昀

来源:米西说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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