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1年正月初四,我要回武汉上班,离开的时候,我给了父亲一百元钱,让父亲和启发伯伯一起到我那里去玩,我交代,到公安汽车站搭到武汉的长途车,经过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时候在体育中心下车,到时候我接。
2001年正月初四,我要回武汉上班,离开的时候,我给了父亲一百元钱,让父亲和启发伯伯一起到我那里去玩,我交代,到公安汽车站搭到武汉的长途车,经过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时候在体育中心下车,到时候我接。
我终于没有等来父亲。
4月23日,姐姐打来电话说父亲不行了,赶快回来。我傍晚赶到家的时候,父亲只有出的气,已经不能讲话,我挨着父亲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启发伯伯过来说,你父亲要走了,打一盆热水来。启发伯伯给父亲抹了身上,我看着父亲断了气。
父亲是1933年七月十五生,两年之后,姑妈出生,随后,祖父就不知所踪。
关于我的祖父的死,有几种说法,后祖父的说法是到江北投军再没回来。母亲的说法是,祖父是共产党,舅祖父是国民党,两姨姥见面就掐,舅祖父实际上是祖母姐姐放家里招女婿,请土匪把祖父杀死在湖里。祖母死的时候,我去接舅祖母,实际上是姨婆,她是当事人,我引导她讲出实情,她顾左右而言他,只讲我的外公。那么,母亲的说法是有道理的,母亲的说法来自于外公,外公曾经是姨婆家的长工,也算是当事人。总之,父亲很小就没了父亲,几亩土地又被祖父卖了支持革命,孤儿寡母,依靠舅爹也就是姨爹的庇护,艰难度日。
父亲说过几次他小时候的事情,八岁给地主放牛,砍藁草卖,养活姑妈和祖母。母亲回忆,祖母生病了,请先生上门看了开了处方,没钱买药,父亲拿着单子找舅爷,舅爷说,五儿,你去上学。舅爷拿着单子跑到我大爹爹家,单子往桌子上一丢,说,你们张家人生病了要我罗家出钱买药,哪有这回事!大爹爹只好抓药。
父亲读过三年私塾,算是有点文化。熬到解放,评了个下中农。评下中农,要算后祖父的功劳,解放前夕买了几亩薄田,不然,就是贫农。
共产党代表农民阶级,父亲翻身做了主人,非常积极,参加了共产党。
父亲说他曾经指挥过十万人搞水利建设,我到南闸玩的时候看过荆江分洪工程纪念碑劳模名单,没有父亲的名字,有些夸张。
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父亲究竟如何积极参加合作社,或者说领导一个小合作社,具体情况,我没有问清楚。
人民公社运动,父亲曾经回忆,上面领导来试验,说,种一颗种子只要结十颗,就是翻十倍,密密麻麻播种,结果,苗子都渥死了。
四清的时候,父亲肯定挨了整,杨家兄弟整父亲最积极,启发伯伯保了父亲,两人到死都是最好的朋友。晚年,父母亲时不时到启发伯伯家坐坐,启发伯伯时不时来我们家坐坐。
我发蒙的时候,父亲在公社砖瓦厂工作,当时,油江公社的砖瓦厂在斗湖堤西边安全区上堤坡的边上。我放了暑假,到父亲那里玩,堤边做了一个很大的防空洞,里面黑咕隆咚的。
父亲是一个实干家,还是回到了大队,支部委员,被安排到最穷的队当队长,生产搞起来后又调到另外一个队当队长。我曾经听父亲讲过话,声音大,有条有理,几十年之后,我听武汉开发区领导讲话,罗里吧嗦,还不如我父亲。
父亲回忆,曾经有机会出来工作,公安县水利局瞧得起父亲,要调父亲,父亲去找大队党支部书记,宋书记说,你调走了,我依靠谁来工作呢?不同意。
我们这六姊妹情商低,就遗传自父亲。如果父亲做通了宋书记的工作,成了水利局干部,改革开放后,安排干部子女,就算我读书出来了,还可以安排姐姐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不用他们奋斗得那么辛苦艰难。
改革开放,土地分了,田由母亲带着姐姐妹妹种,大队党支部安排父亲创办粉丝厂,试图带领大队致富。我那时候毕业分配在曾埠头中学,每个星期回来,绕道斗黄公路边父亲创办的粉丝厂,找到很多问题,都给父亲提出来了,父亲雄心勃勃,给我描绘,赚钱了,如何扩大。我说,师傅是请的,万一人家跑了,厂就会停摆。父亲找到余刚,要培养他当师傅,那师傅总不教真的技术,带着余刚躲起来要挟父亲增加工资,父亲威胁已经找了新的师傅,那师傅才妥协。
人算不如天算,蚕豆涨价,粉丝跌价,那时候,国家提高农民收入,提高蚕豆收购价,导致原材料涨价。那时候,创办粉丝厂的地方非常多,导致粉丝价格下跌。亏损越来越多,父亲向大队反映,党支部最终决定关闭粉丝厂。
父亲回到家里,整日闷闷不乐,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自己的能力导致亏损。父亲得了精神病,写下遗书给我看,要哥哥和我照顾好家里。母亲带着姐姐到处求医问卜,姑妈怀疑是母亲把父亲逼疯的。
我分析,那时候父亲过了五十岁,更年期到了,身体反应比较激烈,再叠加经营失败的刺激,于是,有了如上情况。
后来,父亲跟着母亲在田里栽秧割谷,渐渐平复。
因为父亲的关系,我们六姊妹的发展还行。哥哥读书不行,学手艺不行,十六岁去当兵,父亲肯定找了公社武装部,复员回来,父亲请公社领导喝酒打牌,安排到公社生资门市部当营业员,亦工亦农,三十七块五,改革开放后取消亦工亦农,哥哥才到处打工。
姐姐高中毕业后,在大队小学教书,恢复高考,父亲给姐姐报了名,敦促姐姐参加考试,但姐姐终于没有参加考试。
我参与了多起偷盗事件,我主要是偷老师的书,高考前夕,东窗事发,大家都看我们家笑话,管理区管治安的干部来了,要处罚。父亲究竟找了哪些关系多少关系,我羞于打听不敢打听。高考分数出来之后,父亲天天跑学校,买了肉啊鱼啊,要母亲做了一大桌子菜,请学校领导老师来赔礼道歉,父亲跑了又跑,老师们终于没有来。不过,樊校长让罗志友来通知我一起去填报志愿,我上了中等师范。
那时候,家里还完别人家的钱,很穷,弟弟读高中,我对父亲说,在一中借读要1000元,天文数字,父亲拿不出来,我的情商低,我可以打借条啊,我可以找领导啊,当时没有想到。弟弟高中毕业,先是教小学,后来做大队水利队长,都是看父亲的历史。后来,嫂子给弟弟在湖北车桥厂找了个工作,工厂垮了后,到处打工。
弟弟结婚,需要房子,做了新房子,弟弟结婚后,父亲执意在老房子那里自己砌了个棚子,在那里过夜,母亲不得不拿些锅盆碗飘去。
父亲的晚年,还算幸福,子女们搞得还算可以,年前,我们三兄弟都回来了,那是真正的团年饭。大年初一,母亲的生日,女儿女婿都来了,儿孙满堂。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微笑着。
我老婆总说,老妭子享了几年福,老头子遭业,福都没享,六十八岁就死了。
来源:热情的金桔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