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和爱人或朋友小聚时,拿出手机玩一下,已经是一种习惯。睡前玩一会儿手机,有人说这是对于白天无尽工作的代偿。手机不离身,有事没事手机打开看一下,有时候有期待,有时候仅仅是习惯。可这是习惯还是成瘾?有时候我们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但放下手机变得如此困难,已经成了不争
在和爱人或朋友小聚时,拿出手机玩一下,已经是一种习惯。睡前玩一会儿手机,有人说这是对于白天无尽工作的代偿。手机不离身,有事没事手机打开看一下,有时候有期待,有时候仅仅是习惯。可这是习惯还是成瘾?有时候我们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但放下手机变得如此困难,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虽然从智能手机出现,到现在手机不离身,不过还不到20年,但有一点已经越来越引起我们的关注,手机在“控制”我们,不仅“控制”我们的身体,而且“控制”我们的大脑。这就是卡尔·D.马尔奇在《放不下的手机》中向我们展示的生存图景。
这个新春假期,你过得怎么样?是否能从日常忙碌的“手机生活”中抽身出来,多与身边的亲人相处?在最近出版的新书《放不下的手机》中,作者提出了手机对我们大脑的诸多改变,也探讨了摆脱手机的一些可能的突破口。新的一年,希望我们都能更多地摆脱手机的控制,与它建立更自由的关系。
“放不下的手机”
我们大脑的神经网络具有极强的可塑性,环境在此起到了巨大作用。这种可塑性不限于婴幼儿时期,从青年一直到老年,我们的大脑都是可塑的,尤其是在年轻时,这种影响更加显著。可以说,我们的大脑一直都在不断重装。马尔奇指出,在人的大脑的成熟过程中,大脑中的“前额皮质”起到了关键作用,这同时也是“大脑中最容易受到我们不断变化的媒体与技术行为影响的区域”。
《放不下的手机》,作者: [美]卡尔·D.马尔奇(Carl D. Marci),译者: 舍其,版本:中科书院 / 雅理| 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 2024年11月
马尔奇形象地将前额皮质比喻为大脑这个乐队的指挥,它与自我控制相关,包括情绪调节、行动控制、记忆力等都与之相关,是诸多高级认识功能施行的区域。能否很好地自我控制,与一个人的行事能力密切相关。“当前额皮质受到压力、疏忽、疲劳、媒体多任务处理、信息过载影响,或者屈服于网上无处不在的过度刺激和虚假信息时,哪怕是轻微受损,都会让我们自己处于极大风险之中”。
大脑的不同区域,成熟时间不同,诸如情绪中枢、奖励中枢等则较早成熟,而前额皮质成熟极晚,要等到25岁左右才成熟。如果我们的前额皮质发育受到影响和损伤,我们就有更大可能成为一个受到情绪、本能控制的人,我们的大脑也会被装配成更多去奖励这些情绪、本能带来的快乐,因而也更容易对某些事物上瘾。进而我们会更容易满足于眼前的利益,肤浅的快乐。就算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想追求长久的利益、深度的快乐,也更难改变,因为我们用于自我控制的大脑区域受到了破坏。这样的人自然也就更难获得事业上的成功,也更难获得生活上的幸福。
手机等新媒介塑造了我们的生活世界或第二自然,在这个技术化的自然中,“我们对这些技术的无孔不入已经越来越适应。新习惯,新的内容形式,以及适应移动媒体、通信和信息技术的新方式,正在以意义重大的方式改变着我们孩子的发育过程和我们成年人的大脑”。它的一个表征就是我们放不下的手机。手机上的超级刺激,美图、美食、美人,制造了过度的非自然满足,这种满足过强,使得我们大脑受损,我们适应了这种刺激,就使得我们无法再满足于自然的满足,这是一种成瘾。
马尔奇通过大量实验证据向我们表明,手机作为一种媒介,已经渗入到我们的精神和意志之中,在很多时候,已经破坏了我们的认知能力、心理健康。我们不否认技术带来的好处,但对于其中的弊端,似乎还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足够的警惕,是面对和处理这些问题的必要前提。
多任务处理:更好或更坏?
在他分析的诸多现象中,尤其引我注意的是如何认识媒体多任务处理,这也是作者着意讨论的话题之一。我们越来越习惯于多任务处理:一边听歌,一边聊天,一边写论文;吃饭时候,品味“电子榨菜”;工作上,我们也被迫或主动多线出击(张三:我手头有好几个项目要处理呢)。有时候我们自豪于我们“统领三军”,同时高效地把事给办了。但马尔奇提醒我们,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很可能是错误的。实际上,我们同时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我们既没有做得更好,也没有做得更快。我们只是觉得自己同时把很多事一起做好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此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区分统筹思维与多任务处理。
《黑镜》第六季剧照。
统筹思维的一个经典案例是华罗庚的烧水定律。烧水定律讲了一个看似简单的故事,当我们要喝茶,就需要洗水壶、烧水、洗茶杯、拿茶叶,最后方是泡茶。如果事情一件件做,费时甚多,有些事其实可以同时做,比如烧水时候,可以洗茶杯、拿茶叶,实际上我们等于用了洗水壶、烧水的时间就完成了所有任务。不过我不认为这是多任务处理。它是在同一时间处理互不干涉的任务。多任务处理的特征是你同时做两个乃至多个事情,这些事情之间是相互干扰的,导致了不可避免的分心,这种分心不一定是意识层面的,更是亚人格和无意识层面的。比如你听歌和写作是启用了大脑不同的功能区,两者如果要同时起作用,就要耗费更多心力,大脑负担容易过重。大脑负担过重,就像一个人承载力有限,却不得不负重前行,以至于他的行动已经扭曲变形,严重损害身体和行动本身了。它的后果是多方面的。从认知的角度看,我们学习和工作的效率、信息处理的速度、准确性都在下降。分心程度的增加之代价,往往大于我们原本希望通过同时去做某些事而实现的效果。在一些小事上,这也许不值一提,如同时看电视和玩手机。但在另一些事上,就是致命的,比如同时开车和玩手机。而且这种习惯会从安全环境迁移到危险环境而不自知。我们在家玩手机很安全,不等于我们开车也很安全。但我们的大脑往往会忽视这一点。
多任务处理对大脑的伤害不仅限于前额皮质尚未成熟的小孩,对于成人也是如此,“发育过程中任何阶段我们大脑的能力都有极限,会受到多任务处理的影响,而且影响几乎全都是负面的,而且在应对会严重损害我们的认知能力的信息过载时,多任务处理造成了某种形式的过滤失败”。过滤失败是说我们无法排除不相干的,或不重要的事物,集中注意力来做某事。这就是我们上文所说的前额皮质受损的现象。我们的大脑中“泥沙俱下”了,我们失去了大浪淘金的能力,或者这种能力变弱了。我们更容易受到干扰,无法集中注意力把事情做好。注意力恶化影响是全局性的。我们的学习,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活等会因此而变得更糟糕。因此,对于媒体的多任务处理,我们需要更慎重对待,马尔奇甚至提醒我们要“停止多任务处理”。虽然我觉得时下停止多任务处理显得不切实际,但尽量减少还是可能的。
纸质书走向终结了吗?
另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是纸质阅读与电子阅读之争。我们确实获益于电子设备良多。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以电脑、手机学习、工作似乎早习以为常。技术手段的变革,确实带来了诸多便利,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知识资源的民主化。但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相对于纸质书,这种便利是否真的带来了认知上的高效,或至少是一样高效。(如此电子设备的简便易得就成了优势)总体而言,众多实验与调查都证明了,在对认知的影响上,纸质书的优势是明显的。虽然电子阅读器在不断改进,电子屏幕总是更容易让我们分心,使我们处在短时关注与多任务处理的状态,而这种状态的危害,我们前面已经说过。这对小孩的影响尤为深远,“年幼时把大量时间都花在屏幕上,会损害大脑”。而且纸质书的一些物理特质所带来的触觉反馈(如翻页、书本厚度等),激活了大脑更多区域及它们之间的联系。因而对于我们来说,理解力与记忆力都得到了更好的训练。认知不单纯是理智与大脑的事情,而且是整个身体都卷入其中的活动。纸质书更好地调动了整个身体,使人进行更深度的认知与理解。这不是要否定电子阅读器的优势,只是说,它“不是学习阅读和理解的最佳工具”,深度阅读与理解,纸张的效率更好,对我们的大脑、眼睛更友好。电子阅读器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视频,尤其是短视频了。马尔奇以实证的方式证明了:“短视频看多了,把脑子都看坏了”。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选择纸质书而非电子书,是更好的选择。
《黑镜》第六季剧照。
从电子阅读器回到纸质书,不是一种倒退或守旧,也不是要全盘否定电子阅读器,而是旨在说明,技术发展的辩证性质。我们需要在与技术的共处之中,随时根据情况和语境做出努力。尽可能限制技术之蔽,而不是放任自流。虽然我对于马尔奇的技术工具论持怀疑态度,我觉得他还是低估了技术或说媒介本身的本体地位。但他提醒我们,认识到某项技术的限度,更好地使用和限制它,也许能把我们带到更好的境地之中。这确实是我们当下能做的最好的选择。而且技术发展也往往不是一种技术彻底摧毁所有技术,而是新技术改变了旧格局,在新格局中重新安置诸多旧时代的技术。技术发展至此,我们依旧要和我们的黑猩猩祖先一样吃喝拉撒。
放下手机,去拥抱身边的人吧
互联网技术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世界,里里外外。从外部的基础设置,生产和生活工具,到我们的生活方式与社会结构、我们的大脑、情绪和心理。最后一点,正是马尔奇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的,过多地使用手机,放不下手机的人,正陷入更多的心理困境之中。其中一个重要现象是我们越来越陷入群体性孤独中。我们在场,我们又缺席。这听起来玄乎,其实很好理解,我们和朋友面对面玩手机就是这一问题的直观图画。我们与现实世界及他人的亲密关系变得困难,而线上社交并不能弥补这一缺失。因为亲密关系是与我们的身体、触摸联系在一起。马尔奇一再提到,父母陪孩子一起读书,不仅是学习知识,或者主要不是学习知识,虽然纸质书阅读确实更有利于孩子前额皮质的发展,但更重要的是形成社会性的感知,包括对社会情感的感知、文本与现实关系的感知等。这些与人的身体密切相关的部分,都是视频、网络所不能完全提供的。
电影《玩命直播》(Nerve,2016)剧照。
网络使我们孤立了起来,但原子化的个人是不存在的,正如马克思所言,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种矛盾在哲学层面解释了诸多心理问题的根源。放不下手机的人,也更容易陷入抑郁或焦虑,在网络上的超级刺激让我们迷失:朋友圈里精致的人生,总让我们自惭形秽,别人幸福、完美,有钱又漂亮,我们和幻境中的事物比较。转过身,我们又把自己塑造成幻境中的事物。我们更自恋了,我们也在比较中摧毁和否定自我。
那我们还有希望吗?马尔奇相信有,他列举了十个平衡生活与技术的建议。前面我们提过,停止多任务处理,以及选择纸张而非像素。其他一些建议我们也能从前文的讨论中隐含着看到:巩固线下的社会纽带优先,开车时放下手机(作为导航除外),以及最好别把电子设备带上床,该休息就好好休息。要管理好自己的社会认同,识别何谓事实,何谓人设,不能落入“圈套”之中。对于在互联网上无限多的信息,我们应该“为错失而开心”,而非“为错失伤神”。为了更好重建与自然之间直接的联系,我们应该多加运动,马尔奇说,“有事实证明有助于大脑健康的放空活动……这就是冥想和体育锻炼”。等等。不管是静还是动,这些建议都是要限制我们对手机的使用,重新激活我们大脑和身体中的自然满足,而不对人造的非自然满足成瘾。我不确信这些是否有效,但我希望有。我们可以“放下手机,立地成佛”。
放下手机,去拥抱一下身边的人吧。
作者/黄家光(温州大学人文学院)
编辑/走走
校对/卢茜
来源:上上默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