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阿妈,饮茶啦。"新娘捧着茶盏的手抖得厉害,我下意识伸手去扶。红木椅的雕花硌得膝盖生疼,可更疼的是左耳后那道月牙形胎记,在亲家母挽起发髻的瞬间,像把烧红的镰刀割开三十年光阴。
"阿妈,饮茶啦。"新娘捧着茶盏的手抖得厉害,我下意识伸手去扶。红木椅的雕花硌得膝盖生疼,可更疼的是左耳后那道月牙形胎记,在亲家母挽起发髻的瞬间,像把烧红的镰刀割开三十年光阴。
1993年广州火车站蒸腾着汗水和煤灰,我把阿月的小手攥得发白。她左耳后的胎记被汗浸得通红,右手攥着我用半个月工钱换的蝴蝶牌发夹。"阿妈,我左手拿筷子要挨打吗?"六岁的女儿仰头问我,虎门万宝电子厂的工作服口袋还别着暂住证,远处戴红袖标的治安员正在盘查。
"亲家母?"儿媳的声音把我拽回婚礼现场。红毯两侧的罗马柱上缠着紫藤花,就像当年东莞女工宿舍后墙的爬山虎。亲家公在台上致辞,他身边的女人始终用左手调整珍珠项链——和我当年在厂区士多店捡到阿月时一样,她总爱用左手抓我盘扣上的流苏。
"当年火车站整治,联防队见人就抓。"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划破婚宴寂静,"冇暂住证的要罚三百,可我全副身家只剩买碗艇仔粥的八毫子。"水晶吊灯在视网膜上炸开白光,1995年那个暴雨夜在记忆里翻涌。阿月发着高烧蜷缩在月台角落,蝴蝶发夹的金属边角硌着我掌心,联防队的电筒光柱扫过来时,我把女儿推进了开往深圳的绿皮车厢。
新郎胸前的礼花突然刺目得像当年治安员臂章的反光。儿媳跌坐在地,龙凤镯撞在瓷砖上发出清响。宾客席间传来广府话的窃窃私语:"点解会咁啊...""作孽..."
"金利来制衣厂,车一件衬衫赚三毛二。"我对着僵立的新郎比划,他眉骨和幼时的阿月一模一样,"你阿姐被拐那年,暂住证要交半年工资担保。"婚纱照背景里的珠江夜景泛着冷光,三十年前我在这江水里捞过被联防队追赶的湖南妹,她浮肿的尸体手腕上还系着厂牌。
亲家母的珍珠项链突然断了,白珠子滚过红毯像那年火车站台散落的樟脑丸。她蹲下身时耳后胎记完全暴露在射灯下,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和我当年私藏的金耳钉同样的光——那对耳钉本该换她去私立小学的学费。
"收工铃响前多车五件衫,就能买支退烧针。"我抓住儿子西装下摆,抓得比当年抓月台铁栅更紧,"但系阿姐烧到抽筋,黄牛说去深圳能上户口..."婚纱照突然砸在地上,玻璃裂痕横亘在母子相拥的画面上。
警笛声由远及近,却停在酒店门口不再向前。法律追诉期像道透明的墙,把哭喊都困在1995年的雨夜里。儿媳妆花得厉害,睫毛膏在脸颊划出黑色溪流,她手中还攥着半块莲蓉酥——阿月被推进车厢前,手里攥着我最后给的陈皮糖。
亲家母终于抬头,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那班车开往韶关福利院。"她耳后的月牙胎记随吞咽动作起伏,"蝴蝶发夹我留了三十年。"窗外木棉花被夜风吹散,像极了我藏在铁皮盒里的暂住证存根。
警察进来时婚礼进行曲刚好放到副歌部分。穿制服的年轻人查看身份证件后摇头:"阿婶,人口拐卖追诉期只有二十年。"水晶灯在警官肩章上折射出七彩光斑,1995年暴雨夜的手电筒光柱又扫过视网膜。
阿月——现在该叫林太——把碎成两半的珍珠按在胸口:"当年福利院档案写着'父母双亡'。"她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在发抖,"我女儿今天穿的是vera wang,不是地摊碎花裙。"
夜风掀起宴会厅的蕾丝窗纱,三十年前绿皮火车带走的哭喊终于穿透时光。我伸手想碰她耳后的月牙痕,却被vera wang婚纱的拖尾挡住去路。儿媳突然开始干呕,她三个月的身孕像把生锈的剪刀,把三十年时光裁成两段无法缝合的布头。
"要落闸了。"阿月用左手把蝴蝶发夹别在鬓边,不锈钢蝴蝶翅膀在射灯下泛起蓝光,"当年火车开动前,你说'等阿妈接你'。"她转身时珍珠踩在脚下发出脆响,"现在这句'唔该晒',我帮你讲。"
来源:柚柚娱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