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今年50岁了,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在我5岁那年,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一人把我拉扯大。家中并不宽裕,但母亲也从未让我饿过肚子、受过严寒。如今年过半百,回顾起往事更多的都是跟母亲美好时光,可如今我却对母亲满心的愧疚!
文:菲菲
叙述:可姨
我今年50岁了,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在我5岁那年,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一人把我拉扯大。家中并不宽裕,但母亲也从未让我饿过肚子、受过严寒。如今年过半百,回顾起往事更多的都是跟母亲美好时光,可如今我却对母亲满心的愧疚!
我蹲在老式五斗柜前,膝盖压着去年双十一抢购的珊瑚绒家居裤。第三层抽屉卡住了,使劲一拽,陈年的樟脑丸混着霉味扑在脸上。母亲那件枣红色毛衣蜷在最底层,袖口脱线的毛球让我想起她确诊阿尔茨海默病那天,坐在诊室里不停揪线头的模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养老院护工发来语音:"可姐,中午老太太过来就餐吗?我先准备好。"我望着满地狼藉的衣柜,突然发现母亲所有衣服都是暗色调的——除了我结婚时给她买的绛紫色旗袍,此刻正皱巴巴团在废纸箱里,盘扣上还挂着干枯的茉莉花。
"妈,该走了。"我抖开新买的加绒外套。轮椅上的老人突然抓住窗边的君子兰,枯叶簌簌落在她银白的发间。这盆花是父亲肺癌去世前最后打理的,去年冬天终于没熬过寒潮。我蹲下来掰她僵硬的手指,听见自己腰椎发出咔嗒轻响。
养老院的走廊比我预想的亮堂,消毒水味里掺着淡淡的八宝粥香。护工小张推来移动餐车时,母亲忽然抓住我的羊绒围巾:"囡囡放学该回家了。"保温杯哐当砸在地砖上,三十年前的黄昏突然撞进眼眶——系着碎花围裙的母亲举着锅铲,在筒子楼弥漫的油烟里朝楼下喊:"再不回来糖醋排骨凉了!"
电梯镜面映出我浮肿的眼皮。上周染发时故意留的几绺白丝,现在像蛛网粘在鬓角。丈夫的电话来得准时:"爸咳得整宿睡不着,你回来带两瓶京都念慈庵。"我说好,指腹摩挲着电梯按键上经年累月的油垢。上个月同学聚会,当年睡我下铺的玲子如今在海南带孙子,朋友圈全是碧海蓝天。而我手机相册里最新照片,是上星期拍的三种降压药说明书。
出租车后视镜上挂的平安符晃得人眼晕。司机抱怨着晚高峰,我数着计价器跳动的数字——这趟去城郊养老院的路费,抵得上儿子三天的营养午餐费。后座塑料袋里装着母亲最爱的芝麻酥,昨天发现过期半个月了,到底没舍得扔。
钥匙插进老宅门锁时,对门王阿姨正巧扔垃圾。"可啊,你妈那盆昙花今年又开了。"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扫过我手里的行李袋,"要说现在养老院条件是好,就是..."我假装没听见后半句,防盗门关上的瞬间,感应灯终于彻底罢工。
月光从阳台漏进来,照着茶几上没拼完的《星空》拼图。上周母亲难得清醒,非要用长满老年斑的手指点着说:"这块该放月亮旁边。"此刻那些锯齿状的塑料片硌着掌心,让我想起她确诊那天,医生指着CT片上的阴影说:"记忆会像退潮一样消失。"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接二连三亮起。班级群通知要交两万八的暑期研学费,丈夫转发来公公的肺部CT报告,淘宝推送的降压枕正在打折。置顶的"全家健康"群里,大姑姐刚发了条60秒语音:"咱爸这咳嗽可不能拖,要不还是住院观察?"
我蜷在母亲睡了四十年的雕花木床上,被褥间残存的百雀羚香味裹着回忆涌来。初中那年出水痘,母亲在这张床上支起小桌给我补课,油印试卷的蓝墨染在她袖口;结婚前夜,她坐在这里缝改我的嫁衣,说旗袍要收半寸腰才显精神。
凌晨三点,冰箱的嗡嗡声格外清晰。我摸着黑找水喝,踢翻了角落里的铁皮饼干盒。1987年的粮票,1999年的医疗保险本,2016年的脑部检查单... 最后飘出来的竟是我小学三年级的奖状,母亲用钢笔在背面工整抄着:"女儿今天学会包饺子。"
晨光爬上窗台时,我发现那件枣红毛衣不知何时被塞进了挎包。母亲总说红色能镇住本命年的灾星,却忘了我今年整五十。电梯里的广告屏循环播放着孝心口服液广告,穿旗袍的女明星正给母亲梳头,弹钢琴的背景音盖过了现实里的咳嗽声。
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我护着给公公买的止咳糖浆,手机突然震动——养老院费用扣款短信踩着八点整抵达。前面穿校服的女孩靠着妈妈打瞌睡,马尾辫随车厢晃动扫过我手背。二十六年前,我也是这样跟着母亲挤公交去少年宫学琴,她总用身体给我圈出方寸天地。
"您尾号0204的账户支出养老院服务费4680元。"银行的提示短信亮起时,我正在药房比对两种进口降压药的价格。丈夫的电话又来了:"医生说爸可能要上呼吸机,你和养老院说说看能不能..."后面的话被收银台扫码声切断,我盯着小票上骤然缩水的医保余额,突然想起母亲的退休金存折还在我包里。
中午躲在公司楼梯间啃饭团时,家庭群弹出大姑姐的账单照片。住院押金三万,靶向药每月六千八,护工费另算。我数着群里接龙的红包金额,把刚发的季度奖全转了出去。饭团里的梅干酸得人眼眶发涨,三十年前母亲带我去医院看肺炎,硬是用一饭盒梅子饭团哄着我打完吊针。
下班路过烘焙店,橱窗里的寿桃蛋糕标价588。今天本该是母亲七十五岁生日,上周问她想怎么过,她正把袜子往热水壶里塞。最后买了袋芝麻汤圆,结账时发现手机壳里不知何时被塞了张字条,母亲歪扭的笔迹写着:"囡考试加油",落款日期是2001年6月——那是我高考前夜。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比养老院更刺鼻。公公戴着呼吸面罩沉睡,婆婆攥着佛珠念叨:"当年要是多生个儿子..."丈夫蹲在走廊抽烟,烟灰落在昨晚我烫好的西装裤上。床头监护仪的绿光里,我看见自己影子投在三个老人之间,被拉长成扭曲的十字。
深夜给母亲送换洗衣物时,护工说她把所有人都认成我爸。推开房门,她正抱着枕头哼《让我们荡起双桨》,那是父亲追她时常唱的歌。我蹲下来给她穿袜子,突然被冰凉的手摸了摸头:"同志,请问纺织厂托儿所怎么走?"她眼底映着1983年的春光,那时我刚上幼儿园,她还能一口气扛两袋面粉上五楼。
回家的末班车上,朋友圈刷到儿子发的篮球场照片。他穿着我咬牙买的限量版球鞋,笑容灿烂得让人鼻酸。点赞列表里有他班主任,我想起明天要交的夏令营定金,又打开手机银行。基金账户里那点微薄的收益,早在半年前就换成母亲的营养针剂。
钥匙转动门锁时,物业催缴单从门缝飘落。我摸着黑打开客厅壁灯,母亲最爱的牡丹花纹灯罩去年换成节能灯泡,因为医生说强光会刺激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冰箱上贴着三张用药时间表,红蓝黑三色字迹叠成密麻的网,捕住了我中年全部的光阴。
凌晨两点,我在淘宝搜索"防褥疮气垫床"。浏览记录里还躺着未付款的学区房资料、公公的制氧机、儿子想要的新款手机。购物车弹出满减提示时,突然弹出母亲节的广告——年轻姑娘正给母亲戴金项链,背景音乐唱着"时光时光慢些吧"。
晨雾弥漫的阳台上,那盆枯萎的君子兰突然冒出新芽。我握着浇花壶愣神,手机里丈夫发来消息:"爸醒了,说想吃你包的荠菜饺子。"厨房抽屉里,母亲手写的食谱还夹在1998年的挂历里,泛黄的纸页上油渍斑斑,像永远擦不净的生活痕迹。
地铁换乘通道里,穿婚纱的新娘擦肩而过。我护着保温桶里的饺子,看雪白头纱消失在扶梯尽头。二十五年前,母亲连夜缝制的嫁衣还收在衣柜最深处,袖口的茉莉花依然鲜活,而当年执意要亲手给我盘发的人,此刻正坐在养老院窗前,把梳子当饼干往嘴里塞。
出站时春雨突然倾盆,我摸到包里的枣红毛衣。母亲总说春寒料峭,却不知这件她织了拆、拆了织三年的毛衣,领口早已被岁月磨出毛边。雨幕中的城市霓虹模糊成片,恍惚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蹦跳着冲进家门,而年轻的母亲举着毛衣喊:"快试试合不合身!"
我蹲在地上痛哭,我对不起我的母亲,但却又无可奈何!
来源:梦幻雪碧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