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攥着刚买的红双喜香烟，看着说媒人躲闪的眼神。水泥地上散落着鞭炮碎屑，隔壁二柱娶媳妇的喜乐声扎得耳膜生疼。
讲述人：林川（整理：南泽）
村口老槐树的叶子黄了六回，我的相亲对象也黄了六个。
"王婶，这回又是什么理由？"
我攥着刚买的红双喜香烟，看着说媒人躲闪的眼神。水泥地上散落着鞭炮碎屑，隔壁二柱娶媳妇的喜乐声扎得耳膜生疼。
媒人搓着绣金线的袖口叹气："小川啊，赵家姑娘说...说你家孩子朝她饭碗里扔毛毛虫。"
我猛吸一口烟，尼古丁呛得喉咙发苦。三年前大哥下葬那天，七岁的小航在坟前抓着我的皮带抽噎："二叔，我能不能跟你睡？"
现在这孩子像条小尾巴似的粘着我，连我上厕所都要蹲在门口数蚂蚁。
回到家时，小航正踮脚够窗台上的全家福。相框里大哥穿着矿工服笑得见牙不见眼，左下角有道新鲜的水渍。
"叔！"孩子转身时碰倒了陶瓷杯子，红枣茶在砖地上漫成血泊。我弯腰收拾，他冰凉的小手突然抓住我手腕："你会不会也跟爸爸一样...突然就不见了？"
我手一抖，碎瓷片在食指划出红线。正要开口，院外传来摩托车轰鸣声，隔壁二柱戴着大红绸花探头："川哥，我媳妇从县城带了奶油蛋糕，给小航拿两块？"
孩子的手瞬间缩回去，低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蚂蚁。我望着他发旋中央那个可爱的旋涡，想起半年前第五个相亲对象说的话："十岁看老，这孩子眼神阴得很。"
遇见周敏那天，小航把蓝墨水泼在了我的白衬衫上。
"叔要去见重要的人。"
我无奈的和他说，而后又换了件新的衬衫，对着裂了缝的穿衣镜打领带，镜中小航正蹲在门槛上玩玻璃弹珠。七颗彩色珠子排成北斗七星，他忽然抬头："比我还重要吗？"
镇上新开的咖啡馆飘着焦糖香，穿米色针织衫的姑娘已经等在窗边。她面前摆着翻开的《儿童心理学》，封皮上印着"北师大"的金字。
"我是周敏，在县实验小学当老师。"
她推过菜单时，我看见她虎口处有道月牙形伤疤。玻璃窗突然被拍得砰砰响，小航脏兮兮的脸贴在雾气上："叔叔！张奶奶说咱家老母鸡被黄鼠狼叼走了！"
我尴尬得要起身，周敏却招手让孩子进来。她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棒棒糖，小航却把糖扔进咖啡杯："我才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深褐液体溅上她雪白的袖口，我扬手要打，周敏突然握住我手腕："孩子手背上怎么有烫伤？"
我这才注意到小航右手结着暗红痂皮——是上周打翻鸡汤烫的。
那天分别时，周敏蹲下身平视小航："下周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的马尾扫过孩子紧绷的小脸，"有会下彩虹蛋的母鸡哦。"
自从那次和周敏见面以后，小航开始频繁尿床。
半夜我被抽泣声惊醒，孩子裹着湿被单缩在床角。月光漏进来，照见他膝盖上结痂的擦伤——前不久追着卖货郎摔的。
"梦见爸爸了？"
我拧毛巾给他擦脸。小航突然扑进我怀里，滚烫的眼泪渗进棉布背心："新来的王老师说要带我们去动物园...可是你从来没带我去过..."
我心口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这三年我同时打着三份工：白天在汽修厂拧螺丝，傍晚给快递站分拣包裹，深夜帮人代驾。
存折上的数字在涨，小航的个头也在涨，但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长时间相处了。
第二天在汽修厂，周敏抱着纸箱突然出现。机油味里混进栀子花香，她耳坠上的银蝴蝶在阴影中颤动："给小航的换季衣服。"
我瞥见箱底露出奥特曼图案的睡衣，喉结动了动："多少钱？"
"用故事换吧。"她指间转着扳手，"比如孩子为什么总弄哭我的多肉植物？"
去她家做客的时候，小航把洗衣粉倒进了阳台的花盆。
黄昏时分我们在河堤上散步，周敏的白球鞋沾满蒲公英绒毛。
她从兜里拿出半张撕碎的照片，那是我和第三个相亲对象的合影："恐惧会让孩子变成小怪兽——我班上有个留守儿童，曾经往我的保温杯里放蟑螂。"
她的话让我意识到，我这个亲叔新爸当的确实不称职
和周敏订婚那天，我正要去拿戒指，却发现小航和戒指都不见了。
他把戒指套在小拇指上，正对着穿衣镜做鬼脸，听见门响吓得钻进了衣柜。
"出来！"我扯开樟脑丸味的旧棉被。小航蜷在角落里，怀里抱着大哥的旧工装，纽扣上还沾着煤矿的煤灰。他突然抓起戒指往嘴里塞，我掰开他下巴时被狠狠咬住虎口。
"吐出来！"，鲜血滴在褪色的工装裤上。孩子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我突然发现他手腕上有道淤青——是那次挣扎着不肯去春游时被我捏的。
周敏冲进来时，小航正把戒指往窗户外扔。她突然掏出个褪色的塑料小兔："这是我爸临终前塞给我的。"
那只兔子缺了半边耳朵，"他走的时候我八岁，把我妈的口红全折断了。"
月光漫过窗台，小航渐渐停止颤抖。周敏把他汗湿的脑袋按在肩头："要不要听听彩虹母鸡的故事？"
周敏的话让小航投去了好奇的目光，但还是有些警惕。趁他不注意时，周敏对着我笑了一下，我知道，她能搞定小航，心下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小航已经成为了一名医生。他如今比我还高半个头，胸牌上印着"林航主治医师"。
刚过去的那个除夕夜，周敏在厨房炖红烧肉。电视里播着春晚，我把假牙泡进玻璃杯："你媳妇快生了吧？"
"预产期下个月。"小航给周敏捶肩，"妈说孩子小名要叫兔兔。"
窗外炸开烟花，儿媳妇端着饺子从厨房出来。小航忽然起身斟酒，口袋里滑出个塑料小兔钥匙扣："爸，妈，新年快乐。"
年夜饭的蒸腾热气中，我终于读懂了当年周敏送出的那个塑料小兔——有些伤口不需要愈合，家人的爱自会出手。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来源：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