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面盆磕在案板上的闷响,是冬至清晨的闹钟。母亲总在天亮前和面,老陶盆沿结着经年的碱霜,手指头一蹭沙沙响。我趴在炕沿看面粉在晨光里跳舞,细碎的粉尘粘在她发梢,结成星星点亮的霜。
文/刘占强
面盆磕在案板上的闷响,是冬至清晨的闹钟。母亲总在天亮前和面,老陶盆沿结着经年的碱霜,手指头一蹭沙沙响。我趴在炕沿看面粉在晨光里跳舞,细碎的粉尘粘在她发梢,结成星星点亮的霜。
父亲在灶间劈柴,斧刃楔进杨木的脆响与揉面声此起彼伏。面团要醒三遍,母亲的手腕在陶盆里划圈,棉衣袖口磨得发亮的补丁蹭着盆沿。面筋在温水里舒展的声音,像雪落在棉袄上的轻叹。
酸菜缸启封时腾起的白雾,是北方冬季的图腾。积了霜的酸菜帮子脆生生折在母亲掌心,刀背拍散的汁水溅到旧棉袄上,洇出更深的青。案板下的瓦盆接住酸菜丝,碎冰碴在刀刃下迸裂,带着地窖深处的寒气。
最馋人的是炼油渣。肥膘在铁锅里蜷缩成金黄的卷,油星子迸到房梁上,凝成经年的黑点。母亲用铁勺撇出油渣,趁热撒把盐粒,盛在粗瓷碗里递给我们。小妹总被烫得直哈气,油渣在齿间咯吱响,混着窗外的雪声。
包饺子要全家上阵。父亲擀皮像耍把式,擀面杖滚得飞快,面皮打着旋儿飞落盖帘。母亲嫌他擀得薄厚不匀,夺过擀面杖自己来。案板上的补丁摞补丁的蓝布围裙,吸饱了三十年的油香。
我包的饺子总露馅,二哥笑说是"开口笑"。母亲把破皮的饺子单独码在篦子边:"待会儿煮了给你爹下酒,省得糟践好面。"小妹用面团捏小兔,耳朵尖上粘着酸菜丝,被母亲拍掉手上的面:"糟蹋粮食雷公打。"
煮饺子要三沉三浮。父亲蹲在灶口添柴,火光在他皱纹里跳。铜勺推着饺子在铁锅里转圈,热气熏得母亲眯起眼。小妹扒着锅台数饺子,鼻尖沾着煤灰,被蒸汽凝成黑痣。
头锅饺子供在祖宗牌位前,第二锅给左邻右舍。青花碗边磕的豁口盛着十二只饺子,母亲总要多添一勺汤:"路上端着暖和手。"王奶奶还碗时必定搁两块冰糖,说是给孩子们甜甜嘴。
硬币饺子是年夜饭的彩头。有一年我吞下铜钱,卡在嗓子眼憋得满脸通红。父亲倒提着我拍背,硬币掉进粥碗叮当响。从此母亲改用水果糖,糖纸在沸水里化开,甜味渗进面皮里。
去年冬至,我在超市买速冻饺子。塑料盒里的饺子列队整齐,每个褶子都是机器压的弧度。煮出来皮是皮馅是馅,汤清得像兑了水。母亲视频里看我吃饺子,忽然说:"你爹今早和面闪了腰,今年改买现成的皮。"
窗外的雪还在下,楼下的饺子馆排起长队。玻璃橱窗里,穿白褂的师傅正在捏花边,手机支架支在案板旁直播。我摸摸口袋里那枚1983年的五分硬币,边缘的齿痕早被三十年的饺子汤磨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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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乡土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