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站在叶家东跨院的朱漆回廊下,指尖抚过案几上那顶嵌着东珠的鎏金冠。这是我用三个月俸禄换来的及笄礼,此刻却被熔成了金簪,正躺在李欣意妆奁里最显眼的位置。翡翠梳子齿间还残留着她的发丝,混着龙涎香,熏得我眼眶发酸。
我站在叶家东跨院的朱漆回廊下,指尖抚过案几上那顶嵌着东珠的鎏金冠。这是我用三个月俸禄换来的及笄礼,此刻却被熔成了金簪,正躺在李欣意妆奁里最显眼的位置。翡翠梳子齿间还残留着她的发丝,混着龙涎香,熏得我眼眶发酸。
"姑娘,姑爷说今日风寒不宜见客。" 丫鬟小竹捧着药碗进来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我望着窗外飘落的合欢花,忽然想起去年生辰,叶辞也是这般推脱,却在西市被我撞见他与李欣意共乘一辆马车。
戌时三刻,我提着食盒走向叶家后门。素纱襦裙被夜露打湿,贴在腿上凉得刺骨。转角处的槐树下,李欣意的鹅黄裙裾正随着秋千晃动,叶辞的玄色大氅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极了我们定亲时他送我的鲛绡帕。
"叶郎若是真喜欢我," 李欣意将金簪别在鬓边,"何不休了那个病秧子?"
我踉跄着扶住朱漆廊柱,食盒里的桃花酥散落一地。忽闻身后传来纸张撕裂声,转身看见穿青衫的书生正蹲在阴影里,怀中露出半卷《论语》。他脚边散落着撕碎的情诗,墨迹未干的 "欣意" 二字在月光下泛着血色。
"谢公子也来赏月?" 我捡起一片桃花酥,酥脆的点心在掌心碎成齑粉。谢云景抬头时,我看见他眼尾泛红,青衫补丁摞补丁,腰间却悬着我去年施舍给乞丐的玉坠。
树上的合欢花突然簌簌落下,有花瓣飘进李欣意领口。叶辞伸手替她摘取时,两人耳鬓厮磨的模样让我想起定亲时他说的 "举案齐眉"。我摸出袖中准备好的和离书,忽然听见虚空中传来机械音:【男主现在虽然伤心,但他发愤图强,考上状元之后,就可以得到女主了!】
谢云景突然起身,将撕碎的情诗塞进我掌心:"李姑娘不妨看看这个。" 我展开纸片,发现背面密密麻麻写着策论草稿,其中一页画着我救治流民的场景。
"在下不才," 他指尖抚过我掌心的桃花酥碎屑,"但若姑娘愿意等三年..."
李欣意的笑声突然尖锐起来:"叶郎,你弄疼我了!" 我望着叶辞突然攥紧她手腕的模样,忽然想起他每次给我诊脉时,指尖总是隔着帕子。
"谢公子," 我将和离书塞进他怀中,"这桃花酥,就当是贺礼了。" 转身时,夜露打湿的裙裾扫过满地情诗,其中一张写着:"他朝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后来我才知道,那夜谢云景跪在文庙前,将撕碎的情诗熬成墨汁,写下了名动天下的《流民十策》。而我在叶家佛堂抄经时,总能听见李欣意在廊下哭闹:"叶郎为何总在书房挂着那幅流民图?"
1
我用力眨一下眼睛。
谢云景两手紧紧攥着衣袍,眼角泛红,清俊的五官被月色镀了一层柔光,看起来快要碎了。
他头顶那行字幕还在继续滚动。
「男主真的好帅,女主是不是瞎了,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哎呀他现在只是一个穷秀才吗,两人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主不选他也正常。」
「阿景别难过,再忍两年,你以后不只能当状元,还会是未来首辅,眼前这点痛苦不算什么。」
弹幕还在继续滚动,我看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原来,我竟然是书里的一个恶毒女配。
我的未婚夫叶辞,是个苦情男二。
他和女主李欣意一见倾心,但碍于跟我的婚约,两人只能偷摸私下相会。
李欣意逼他退婚。
可叶辞没法答应,因为这桩婚事,是他父亲的遗愿。
我家和叶家世代交好,两家不仅门当户对,生意上还有许多来往。
若是他敢退婚,只怕叶家上下,都不会放过他。
他痛苦不已,只能找借口,不断拖延我们的婚期。
我十三岁那年定的亲事,原本十六岁就该成婚。被他一拖再拖,如今我已二十三,是南阳府有名的老姑娘了。
我家再也忍受不住,直言若是今年不成婚,婚事和生意,都就此作罢。
叶家这才定下日子,三个月后的初八,良辰吉日,叶辞会八抬大轿,迎娶我过门。
我盼这一日,盼了整整十年。
「女配真不要脸,人家都不喜欢她,死缠烂打干什么!」
「要不是她死缠烂打,我们欣意宝宝嫁给叶辞,哪有跟谢云景在一起好啊?」
「那也是,叶辞这人,读书不行,经商也没啥能力,确实连男主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是的,后来叶府还被连累抄家呢,幸亏没跟他去过苦日子!」
弹幕继续滚动。
说我和叶辞成亲前一晚,李欣意在他家门口枯坐一夜,等不来叶辞跟他私奔。
于是她心灰意冷,转头嫁了痴恋他多年的谢云景。
夫妻俩先婚后爱,琴瑟和鸣,过上十分美满的幸福生活。
而我呢。
我虽然得到了叶辞的人,但他的心已经死了。
他当晚翻墙时候,被早就盯着的护卫发现,叶父冲出来,当场就让人把他绑了。
叶辞以为是我告的密。
洞房当晚,他挑开盖头之后,用十分冷淡不屑的眼神看着我。
「宋清荷,别以为用这种下作手段,就能拆散我跟欣意。」
「既然这么想当叶夫人,你就好好当吧,可除了这个名头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叶辞收拾行李,搬去别苑,借口要苦读备考会试。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踏进过我的房门。
直到李欣意和谢云景大婚那日。
叶辞去赴宴,喝得烂醉如泥。
回来后,他闯进我的卧房,撕碎我衣裳,极粗鲁地占有了我。
也就是那一晚,我竟有了身孕。
怀胎八月,早产下一个孱弱的女婴,叶辞给她取名念意。
叶念意。
2
弹幕都赞他痴情。
「男二也挺惨的。」
「谢云景入京后,男二不放心女主,卖了祖宅跟到京城,他还把大半银子都借给女主做生意。」
「是啊,没有这笔起始本钱,女主也没法靠月华锦这个布料,一跃成为皇商,说起来他对女主的帮助还是蛮大的啦。」
我心弦一颤。
月华锦?
这不是我前日刚制出来的新布吗?
我宋家制布已有数百年,在附近几个州府都开了布庄,生意极好。
叶辞喜欢素色,但又嫌白色晦气。
我便苦心研制,染出月色的锦料,又以珍珠磨粉,辅以萤石,渗进面料之中。
这种布料,粗看颜色清新雅致,行走间,恍若有月华流淌其中。
特别是在夜间,衣袍上有一层淡淡的柔光,隔得老远便能看见。
故名曰:月华锦。
我爹娘欣喜若狂,说靠这料子,我宋家定能一跃成为皇商。
可我阻止了他们。
这料子若成了贡品,那普通百姓便再没有资格穿。
这是我为叶辞特制的。
我要让他第一个穿上。
我跟父母磨缠许久,最后,跟他们约法三章,三年之后,我再把这个方子交给家族。
为此,还惹了我娘好大不痛快。
没想到,最后竟落到李欣意手里。
我心口处一阵阵抽痛,疼得我眼前发晕,几乎站立不住。
谢云景伸手扶住我。
「宋姑娘,你没事吧?」
3
我捂着心口,轻轻摇头。
谢云景叹气。
「宋姑娘,情之一字,最难强求,你看开些吧。」
他嘴里劝慰着我,两眼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李欣意。
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想说服自己。
「倒不如放手,退出这巷子,山高海阔,世间自另有一番机缘。」
刚说完,柳树下的两人紧紧抱到一起。
李欣意低声啜泣。
「今日是她的生辰,你不去给她做寿,还跑来这里干什么!」
「傻姑娘——」
叶辞勾了下李欣意的鼻子,从怀里取出一枚金簪,塞进她的手中。
「这是前几日,宋情荷给我的金冠。」
「我记着的,每年她生辰,便是你最心伤难过之时。」
「所以我把它融了,做成金簪,就当是她在给你赔罪,好不好?」
竟这样辜负我的心意。
我听得想呕血,指尖用力,掐住胳膊。
谢云景劝我:「宋姑娘,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
我扭头瞪他,压着嗓音,咬牙切齿。
「我是没有谢公子大度。」
「心上人同旁人卿卿我我,你看得很高兴吗?」
谢云景龇牙。
「你掐的是我胳膊!」
我愣住,低头一看。
刚才谢云景扶我之后,一直没松手,我手肘搭在他小臂上,就顺势掐了下去。
他的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不同于我想象中的文弱书生,谢云景身材竟十分结实。
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虬结的青筋如暗河伏于皮下,肌理分明。
只是一节手臂而已,不知为何,竟叫我看得脸红。
弹幕尖叫:「舔屏,仙品啊!」
「我阿景的手真的绝了,好好看,手指比我命还长。」
「不敢想,如果这只手用来——」
「楼上裤子掉了。」
这些人都在胡说八道什么,用词竟如此孟浪。
我脸更红,赶紧撒开手。
「对不起!」
惊慌之下,嗓音不免大了点。
叶辞警惕地扭头看过来。
「谁在那?」
谢云景拉着我,转头就跑。
4
叶家后门临河,河边种植柳树,他们两人就在树下私会。
这条巷子,叶家占了大半面积,所以几乎不会有旁人经过。
今日是我生辰,我本该开开心心庆贺。
但叶辞派人过来,说他身体抱恙,不能参加宴席。
我担心他,大晚上还带着药赶到他家。
没想到,叶府下人连门都不肯开,说他家大公子染的风寒,会感染,让我早些回去。
我百无聊赖,绕着叶府走了一圈,竟撞到此等难堪至极的场面。
跑到隔壁巷子里,谢云景松开手。
巷道狭窄,我俩面对面,各自背靠着墙壁喘息。
如水的月色斜斜切进暗巷,青石砖上漏下一层银霜。
我抬头盯着谢云景。
头顶滚过的弹幕,大半都在垂涎他的美色。
从他耳边落下的鬓发,跑得松散的衣袍领口,到微微泛红的脸颊,白皙修长的脖颈,一处都不放过。
还有小半,继续闲聊,说这么一看,其实女配长得也真不错。
「只可惜人虽好看,心肠未免太歹毒了。」
「就是啊,她女儿病死,关女主什么事?」
「女主哪里知道她家的情况!何况,还是男配自己上赶着去的,欣意又没请他。」
「明明是个意外,她迁怒个什么劲,后面还发疯,拿刀刺杀女主,被打死也是活该。」
叶辞被同僚顶包陷害,导致叶家满门被抄。
虽然没出人命,但也一落千丈,所有的钱财都被官府收走。
幸好我还有一手制布的本事,带着一家老小,找了个布庄当染布师傅,勉强也能过日子。
那一日我忙到夜半才回家,女儿竟发起高烧。
我到处找银子,才知道,今日是李欣意的生辰。
叶辞搜刮干净家里所有的银钱,去给她买生辰礼了。
没钱请大夫,耽误了两天,我女儿病情转急,竟不治身亡。
死的时候,她才七岁啊!
我看着那一行行滚过的弹幕,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眼眶都红了。
我这一生,行善积德,做事勤勉。对家人,对朋友,对爱人,都至诚至真。
为何要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凭什么?
5
对面递过一块素色的手绢。
谢云景满脸同情。
「宋姑娘,擦擦眼泪吧。」
「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你长得貌美,宋家在我们南阳府又是一等一的大户。」
「你还擅长商贾之事,听说你们宋家铺子大半都是你在打理。」
谢云景停顿片刻,似是怕吓到我,嗓音落得更轻,像柳条垂于河面。
微风起,枝叶轻抚水波,荡起层层涟漪。
「说句孟浪话,城内不知多少郎君倾慕姑娘,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那你呢?」
我打断谢云景。
「你为何喜欢李欣意这么多年?」
李家和我们宋家一样,经营着数家布庄。
生意没我们做得大,但家境也算殷实,谢家——谢家啥也不是。
谢父早亡,只留下一间破败的老宅。
谢母整日在家做针线,绣好帕子香囊什么的,拿去李家铺子卖。
李欣意心善,只要她在铺子里,就会多给谢母算些银钱。
一来二去,谢云景很自然地喜欢上她了。
我看见过许多次。
李欣意随口夸赞,某本诗集好,谢云景买不起,便手抄了整整半个月。
他满心欢喜,把诗集赠予李欣意,却不知道,李欣意根本不读诗,那本册子,是叶辞说好,她附和几句而已。
收到诗集之后,她也没当回事,反而拿来在几个闺秀之间显摆。
说谢云景这手字写得不错。
他家没多少纸张,小时候日日在沙地上涂画,竟也能把字写得这样好。
后来,她把诗集送给叶辞,叶辞说家里有精装本的,这种手抄的谁要。
倒是桌角不平,这厚度,正好拿来垫桌子。
我去叶辞书房看见,心疼那一手好字,这才把诗集要回来。
如今,那薄薄的册子还在我房里摆着。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
所有人都知道谢云景对李欣意的情谊。
就像我喜欢叶辞一样。
可我们两人的痴心,不过是他们俩,茶余饭后显摆自己的谈资而已。
6
弹幕:
「这话问得,女主这么好,谁不喜欢呀?」
「就是,她人美心善,帮了我们男主多少忙啊。」
「人家从小青梅竹马,要你在这里乱问!」
谢辞明显愣住。
他拧着浓眉,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她对我娘好,我就想着回报几分,时间一久,许是习惯了吧。」
说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宋姑娘,看我,只顾着劝你,我自己也是身陷沉疴,确实没资格讲这种话。」
「我们阿景好温柔好温柔,抱走。」
「对啊,他连对女配都这么有耐心,真的好暖。」
「看不下去,宋清荷这个恶女,也配阿景这么温柔相对吗?」
看着谢辞头顶不断滚动的弹幕。
我心头直冒火,脑中忽然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
他是男主。
他能考状元,能当首辅。
他比叶辞强一百倍。
那我为什么不选他?
对,我就选他,成全叶辞和李欣意,让这对狗男女自己过去吧。
念及此,我往前一步,身体凑近谢云景。
巷子本就狭窄,我这一大步,胸口直接撞到谢云景,他窘得满脸通红,仓皇避开视线。
「宋姑娘,你——」
我直接伸手掰过他的脸。
「谢云景,你错了。」
「我从来没喜欢过叶辞。」
谢云景茫然。
「啊?」
「我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我认真,专注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喜欢李欣意,我想让你得到她,所以必须跟叶辞成亲。」
「我不在乎能不能拥有你,只要看着你幸福就好。」
谢云景瞳孔地震,「啊?」
不等他震惊完。
我踮脚,伸手钩住他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7
弹幕爆炸。
「啊?」
「什么鬼,女配,你放开我家阿景,你快放手啊!」
「该说不说,女配美艳,男主温柔,我很吃这种设定。看看他们的体型差,多完美啊,我先磕为敬。」
「疯了吗,楼上真是什么都吃得下!」
「你管呢,看男主这个充满性张力的下颌线,不管他跟谁亲,我都磕。」
「有道理,你们看,他的喉结在滚动嗳,他在咽口水,啊,好瑟瑟,我也磕了。」
弹幕逐渐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一开始,是许多人在疯狂辱骂我,骂我下贱恶毒,竟敢占男主便宜。
骂着骂着,有人开始磕起来,说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看过男主。
看他后背抵在墙上,不敢动,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耳朵通红,呼吸急促。
好欲,好喜欢。
爱看瑟瑟的人居然不比喜欢女主的人少。
两边吵得热火朝天,还有人抽空指导我,说怎么只知道贴着嘴巴,到底会不会接吻啊。
应该怎么怎么弄,舌头也伸进去。
实不相瞒,我确实不会亲吻,双唇相接的片刻,我大脑就一片空白。
现在看见有人教学,我脑子还是懵的,情不自禁跟着照做。
我努力踮着脚尖,把谢云景压在墙上。
舌头触碰的一瞬间,感觉到身下的肌肉瞬间紧绷。
我也跟着头皮发麻。
谢云景闷哼一声,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推我。
只是好巧不巧,他个子高,手一伸,直接压在我胸口。
夏日衣裳单薄,我感觉自己在他掌心弹了弹。
谢云景的手像触电般,迅速甩开我。
然后握紧拳头,看也不敢看我,扭头狂奔。
一直到他狼狈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处。
我才把身体贴紧墙壁,慢慢滑坐在地。
我仰头看着夹在狭窄暗巷里的皎皎明月发呆。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亲人,感觉竟还不赖。
明明是负气之下的行为,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反感。
可能像弹幕上说的,今夜月色撩人。
谢云景更撩人。
8
我向来是说一不二,敢爱敢恨的性格。
十三岁和叶辞定亲,想着他是我以后的夫君。
我就一门心思对他好。
不管多少次热脸贴冷屁股,我脑子里并没有退婚的念头。
大抵,我也把感情当一门生意来做。
若是遇见一点困难便退缩,那我们宋氏布庄也走不到今天。
我不在意流言蜚语,无所谓别人说我是不是上赶着,是不是倒贴。
我并不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是被动的,我一直在积极主动,一直在进攻。
他对我越差,我越想征服他。
可看了弹幕才知道,我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做的竟是一笔天大的亏本买卖。
那还做个屁。
拿下谢云景,才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回到家里,第二天我便让下人去打听,有关谢云景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全都上报给我。
丫鬟说,他今日在云隐寺抄佛经。
两个月后就是秋闱,要去省城赶考,谢云景却连盘缠都没凑齐。
按理说,一个秀才,识文断字,能当夫子教蒙童,再落魄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可谢云景不是一般的秀才。
准确地来说,他是个倒霉鬼。
谢云景从小就能过目不忘,天赋惊人,十二岁那年便考中县案首,成了我们南阳最年轻的秀才公,连知县都亲自去他家里道贺。
众人都以为,凭他的资质,考举人易如反掌,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没想到,谢云景十三岁下场,一场大雨,考棚塌了。
把他埋在里头,险些去了半条命,卷子更是不用说,埋在碎石堆里,污得烂泥一样。
十六岁那年,刚出客栈没多久,就被一辆马车撞上,直接送去医馆,连考场都没去。
十九岁,这次连客栈门都出不去。
客栈厨娘一大早起来给考生们做早点,不小心点燃了灶头,谢云景因为囊中羞涩,只能住在柴房,就在灶房旁边。
行囊连同考篮被烧个精光,衣袍都烧了一半,差点裸奔。
今年,谢云景二十一岁,不知道又有什么厄运等着他。
因为这些事,他想开馆收蒙童,一个也收不到,大家都怕他的晦气会传染。
也就是云隐寺的和尚心善,出家人不忌讳这些,还能给他留个活计。
不然,只怕连买纸笔的钱都凑不出来。
9
我让人去书斋,买了最上等的笔墨纸砚,用精致的木匣装着,来到云隐寺。
走进侧殿,果然在窗边的案桌前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谢云景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长袍,正埋着头奋笔疾书,写好一页纸,他轻轻吹干墨迹,然后一抬头。
对上我的视线。
从耳朵到脸颊,唰一下全红了。
「宋姑娘——」
谢云景不自然地垂下眼眸。
我朝他淡淡点头,「谢公子早啊。」
招呼一声,我便不再理他,自顾自走到一旁,假装欣赏院子里的茶花。
见此,谢云景也放松下来,继续低头抄书。
只是,写字速度明显不如之前快。
我告诉小沙弥,说自己也想供一卷佛经,字迹要清俊有力,最好是颜体。
小沙弥欣喜道:「谢公子最擅长颜体,我拿几本他写的经给姑娘?」
「那倒不用,我不爱用旁人的东西。小师傅,我自己带了上好的笔墨纸砚,你能让他再帮我抄一本吗?我愿意出一百两润笔费。」
正说着话,忽然被一声冷哼打断。
「你怎么追到这来了!」
我抬头一看,叶辞两手抱胸,满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他身后跟着一群狐朋狗友,还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竟是李欣意她们。
看见我,李欣意抿了下嘴角,娇笑道:「宋姐姐鼻子可真灵!」
「你莫不是买通了叶公子家的小厮,怎么他去哪,都能撞见你啊?」
叶辞的好友周通抚掌大笑。
「这还用说吗!宋姑娘财大气粗,别说几个小厮,全府下人,多发一份月钱也不算什么。」
说着直接走过来,抢走我怀里的木匣子。
「这是又准备送我们叶兄什么好东西?」
匣子打开,周通啧啧惊叹。
「紫毫湖笔,端砚,哇,这一套下来,最起码得三百两银子吧?宋姑娘出手太大方了!」
叶辞脸色更加难看。
「总送我这些做什么,我难道没有银子,要花你一个女人的钱?」
叶辞经常这样。
说一套做一套,嘴上拒绝,可我送任何东西,他都照收不误。
我最开始不了解他的性格,听他那么说,就真的不敢再送,结果他冷落我好久,还是他的小厮主动来提点我。
「我家公子面皮薄,其实很重视姑娘的心意。」
「下个月是公子的生辰,他一直想换辆马车。」
叶家和我家情况不同。
我家是商户,他家是士绅,清名在外,家里人喜欢附庸风雅,一天天买些没什么用的玉啊画的,收入不多,开支却不少。
所以家中子弟,每个月的月钱都很有限。
不像我家,爹娘宠着我,几个铺子又都是我在管,手里银子随便花。
10
叶辞继续挑剔。
「端砚最配是李墨,怎么用松墨搭?你以为最贵地放一起就是好的吗?土死了!」
不等我说话,李欣意忽然插嘴。
说土归土,到底是宋姐姐一番心意,再让人拿回去多不好。
不如这样,她弟弟正好今年开蒙,小孩子用的文房四宝可以随意一些,不拘什么笔墨搭配。
「我倒是不嫌宋姐姐的东西粗俗,叶公子,不如把这些给我吧。」
弹幕:「女主就是心善,怕女配下不了台,还给她解围。」
「对啊,我们女主真的好善良,女配还不谢谢她。」
我谢你娘。
这些发弹幕的,到底是哪里来的脑残。
我压着心里的怒火,劈手从叶辞手里把木匣抢过来。
「这不是给你的!」
叶辞一愣,勃然大怒。
「宋清荷,你真是不知好歹,欣意不嫌你的东西,你不知感恩就算了,反倒摆起谱来!」
「你马上给她道歉。」
李欣意眼眶一红,委委屈屈道:「既然宋姐姐不领情,就算了吧。」
「不行,我不能看她这样糟践你的好意,宋清荷,你给欣意道歉,把东西给她。要不然,三个月后的婚事——」
叶辞故意拉长尾音,想用婚事拿捏我。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朋友都来劝,说一点小事何必闹成这样。
李姑娘都是一番好意,我就不要为难人家了。
我捂着耳朵,大喊一声。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你们是不是有病,我花三四百两银子买的东西,她死乞白赖问我要,竟成了为我好?」
「抢劫这么容易,我还开什么铺子,李姑娘,我跟你拜师,到处抢人东西去算了!」
11
李姑娘两眼一眨,落下泪来。
「谁抢了,宋姑娘,你怎么这样侮蔑我?」
叶辞见她受委屈,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气得捏紧拳头。
「宋清荷,你实在蛮不讲理,欣意这样善良周到的人,你都要欺负,你——」
见两边又要吵起来,小沙弥急得团团转。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不要吵了。」
「宋姑娘带的东西,确实另有用途!」
小沙弥把之前的事解释一遍,听到我要供佛经,叶辞愣了一下。
我娘信佛,每年都会来云隐寺选经,这事,他一直都知道。
见自己闹了个乌龙,叶辞有几分尴尬,李欣意更是下不了台。
她神色一转,看到呆立在一旁的谢云景,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抄写佛经?」
「谢公子忙着备考,怕是没空帮宋姑娘这个忙了。」
李欣意朝谢云景走过去,娇滴滴地往他面前一站,伸手去扯他衣袖。
「阿景——」
「咱们不是约好了,你这几日,要再给我抄一本诗集吗?」
李欣意眨眨眼睛。
「你上次送我的,我很喜欢。」
弹幕:
「女鹅好可爱。」
「好娇啊,男主根本抵挡不住吧?」
「可是这样对吗,男主连路费都没有,哪有时间给她写诗集啊!」
「就是,我现在看女配越来越顺眼,我感觉还是女配好,抄佛经,一百两哎,盘缠就够了!」
两边又吵了起来。
我也凝神盯着谢云景。
我倒要看看,经过昨晚的事,他还会不会选择,无条件站在李欣意这边。
12
山中清凉,春风拂面。
谢云景被我们盯着,额头却逐渐沁出汗珠。
李欣意朝我得意地挑眉,胜券在握。
她的眼神,好像在说,看吧,谢云景永远不可能拒绝我。
我朝她微微一笑。
「谢公子,昨晚——」
谢云景飞快地接话。
「昨晚我已经答应了宋姑娘。」
「李姑娘,抱歉,谢某科考在即,无暇为你抄诗。」
李欣意的笑意僵在脸上。
她目瞪口呆,仿佛被雷劈中。
「怎么可能?」
「阿景,你怎么能答应她呢?」
小沙弥满脸不悦:「李姑娘说的什么话,你也知道谢公子科考在即,正在凑路费。
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去拖他后腿,他哪有时间给你写劳什子诗。」
按照规矩,寺庙里售出的佛经,寺庙都要抽成,像这种一百两的大单子,寺庙能分四十两。
小沙弥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单生意飞了。
当即就开始赶人。
叶辞几人颜面扫地,灰头土脸,被他赶出侧殿。
小沙弥还精心挑选一间禅房,让谢云景安心根据我的要求抄写佛经。
「两位贵客,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声。」
房门关闭。
我捧着那个木匣子,塞到谢云景手里。
指尖扫过他的手背。
谢云景像被蜜蜂蜇了一般,往后连退几步。
他匆忙把木匣子放在桌案上,拉出椅子坐下,背对着我,耳尖都红透了。
「宋姑娘,要抄哪本佛经?」
13
桌子右上角,整齐地累着一摞经书。
我走过去,弯下腰翻找。
长长的发尾自腰间滑下,落在谢云景手臂上。
淡雅的茉莉清香在狭小的空间蔓延,谢云景板直腰肢,全身僵硬。
弹幕:「怎么回事啊,男主又开始咽口水了!」
「我还看见他深吸一口气。」
「哦莫,这个角度看女配的腰好细,屁股好圆。旁边好大一张床,给我大 do 特 do!」
「神经病啊你们,女配贱死了,为什么不走剧情,她不是喜欢叶辞吗?」
「不管那么多,我花了钱的,我就要看这个!」
我随手翻捡几下,挑出一本金刚经递给谢云景。
「这是要送我母亲的,卷首先添几句话。」
「好——」
谢云景喉结滚动,抽出一张雪白的佛笺,以镇纸压好。
「宋姑娘,要写什么?」
「嗯——我念,你写。」
我搬过一把椅子,坐到谢云景身旁,一手托腮,侧身盯着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笔尖一抖,一坨浓墨晕染。
谢云景苦笑。
「宋姑娘,别开玩笑了。」
「不好意思,说错了,重新写吧。」
我拿出一张崭新的纸铺好。
「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
「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谢云景的手抖得更厉害。
他犹豫着,搁下毛笔,站起身。
「宋姑娘——」
谢云景躬身作揖。
「昨夜的事,我想了一整晚。」
「承蒙姑娘厚爱,可我心有所属,不想耽误姑娘的时间。」
14
「不要紧,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啊。」
我提笔,翻开佛经,开始抄写。
笔尖落在厚实的纸张上,沙沙作响。
清风吹过,窗外的竹叶也跟着轻响,日光透过窗棂,切割成细碎的方块铺在桌面。
便是在这样静谧美好的氛围中,我一边抄着佛经,一边柔声跟谢云景说话。
昨夜丫鬟查的资料派上用场。
我结合他以往的事,夸赞了他一大堆优点。
我说很早就开始关注他,喜欢他,碍于家族的婚约,我并不敢把心事透露给人知晓。
知道他喜欢李欣意后,我更是坚定放手。
喜欢一朵花,爱护它,欣赏它,并不一定要摘到自己手里。
只要远远看着,他幸福,我也就感受到快乐。
所以,我千方百计想拆散叶辞和李欣意,只为了成全他。
「昨晚的事,你也听见了。」
「三个月后,李欣意约叶辞私奔。我想,李欣意并不能给你幸福,那我何必再退让呢?」
我放下湖笔,认真盯着他。
「所以,我选择摊牌,谢云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跟你没关系的。」
谢云景怔怔地看着我,神色略有动容。
我继续问他。
「你是觉得,我这样坦诚心事,不害臊,很丢脸吗?」
「就像大家嘲笑我们两个,我喜欢叶辞,你喜欢李欣意,我们都跟在人家后面跑,很没有尊严是不是?」
「不——」
谢云景摇头。
「不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难堪的事。」
「我觉得宋姑娘你,敢爱敢恨,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不配,我——」
「嘘——」
我把指尖摁在谢云景嘴上,一触及离,立刻又收回手。
「你看,叶辞以为我喜欢他,他便自傲,千方百计作践我,仿佛越贬低我,越能衬得自己不凡。」
「你呢?你怕我受伤,还向我道歉。」
「谢云景,你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15
「我——我——」
谢云景开始语无伦次。
他说自己是个扫把星,说可能这辈子都是个穷秀才,说邻居都不敢从他家门口经过。
「谢公子是念过书的,天将降大任,这些只是上苍给你的考验而已。」
「不必因这些巧合而妄自菲薄,不管你怎么自谦,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
我笑了笑,把抄好的那页佛经推到他面前。
「就按这个字体大小写。」
谢云景又是一愣。
「好清逸的颜体,这字迹——」
「这是你的字迹,你送给李欣意的诗集,被叶辞转赠给我了。」
「我仿了好久。」
这倒是没有说谎,谢云景的字我很喜欢,当时临摹了几天,刻意学了些风骨。
谢云景更加内疚。
不知所措地捏着那页纸,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善良的人总是这样。
旁人对你好,便诚惶诚恐,深觉自己不配,想要回报对方。
恨不得自己才是付出的那一个。
谢云景这几年不知道接受了多少白眼,风凉话,各种落井下石。
听见我这么赤裸裸地剖明爱意,内疚得眼眶都快红了。
「宋姑娘,你别这样,我实在无法回报你。」
「你存在,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我朝谢云景笑了笑。
拿过一旁的茶杯,跟他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干。
「我自倾怀,君且随意。」
16
弹幕:「我丢!女配真的,有点会啊!」
「不是,这么真诚的告白,我就问问,谁能不心动?」
「男主都傻了吧,女配走半小时了,他还一个人傻坐着发呆呢,男主你醒醒啊!」
「男主,魂归来兮——」
我看得发笑,虽然一部分女主党还在骂我,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支持我。
我朝谢云景发起猛烈攻势。
一日三餐派人往寺庙里送点心吃食,茶叶冰饮。
从他家门口经过,故意绊了一跤,然后骂路不平,叫人过来,把路重新修一遍。
顺便嫌弃两旁房屋破旧,连谢家围墙都给粉刷了。
谢母看得咋舌。
晚上拉着儿子的手说了半天悄悄话。
「宋家姑娘人是好,可太傻大方了吧!」
「太败家了,这种姑娘也不知道以后谁敢娶。」
谢云景脸红,喃喃自语。
「前几日我回来得晚,在门口摔了一跤。」
「她怎么知道的?」
谢母有些耳背,没听清他说什么,一脸开心,说这路平坦,以后她出去卖刺绣,不用从后巷绕,能省不少时间。
过几天,谢云景回家时,谢母竟破天荒的,宰了一只鸡。
「儿子,最近真是喜事连连啊——」
「我早上开着门在院子里喂鸡,有个路过的行脚商,一眼就看出我喂鸡的陶盘是个前朝的古玩。」
「他收了那东西,竟给我八十两银子,儿子,你不用再去抄经了,认真在家温书,这路上的盘缠全够啦!」
「噗——」
鸡汤从嘴里喷出来。
谢云景震惊地放下汤碗。
「那鸡盆,不是娘你花一文钱,在菜市口买的吗?」
「一定又是她,娘,你把银子给我,这钱咱们不能要。」
谢云景总算找到借口,拿着银子,急匆匆来宋家铺子找我。
17
我早已从弹幕中知道一切。
精心打扮一番,来到隔壁茶楼。
李欣意她们正在这里喝茶。
她的手帕交,用十分夸张的口吻,说我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在拼命巴结谢云景。
「宋清荷这人,向来无利不起早,眼看秋闱要近,她是不是想资助谢云景,等他高中回报他们宋家啊?」
托叶辞到处宣传我有多痴情的福,她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在追求谢云景。
李欣意扑哧一笑。
「就凭那个扫把星倒霉鬼?那她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我停下脚步。
「不许这样说他。」
「谢云景不是扫把星,那些事只是巧合而已。」
李欣意冷笑。
「我说我的,关你何事,你算什么东西啊?」
「我什么也不算,但谢公子很看重你,你不该和别人一样,在背后乱嚼舌根,伤他的心。」
李欣意更加得意。
「你也知道他看重我啊?伤他的心又怎么了,我伤得还少吗?」
「不管我对他做什么,我勾勾手指头,他又会像条狗一样跟过来。」
我满脸怒容。
「胡说八道,谢公子卓尔一君子,你怎么能把他比作狗?」
「有病!你以为你这样舔他,他就会理你吗?宋清荷,你要是想攀附他,倒不如跪下求我,我一句话的事——」
李欣意卡壳,瞪大眼睛,有几分慌乱。
「阿景——你怎么在这里?」
谢云景用十分失望的眼神看她一眼,扭头就走。
我赶紧追上去。
18
两人并肩走在河道边,谢云景生着闷气,脚步飞快。
我跟得十分吃力。
「谢云景,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你才不是她说的那样——」
「啊——」
谢云景忽然停下脚步,我一头撞在他背上,撞得鼻子发酸。
我眼泪汪汪抬起头。
谢云景忽然笑了起来。
「被骂的是我,你哭什么?」
「我——」
我哽咽道:「我心疼。」
谢云景神色一怔。
暮色垂落河道,两岸杨柳浸在胭脂色的晚霞里。
谢云景黑润的眼眸被夕阳映成琥珀色,似有春冰消融。
「宋清荷——」
他忽然用力握了一下我的肩膀,又很快松开。
「你说得对。」
「不好的人,你对她的喜欢和付出,换不来感激,反而只会成为她炫耀的资本。」
「李欣意和叶辞,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呆呆点头。
「嗯,然后呢?」
「然后?我肚子饿了,走,我请你吃一碗阳春面。」
谢云景没有跟我提鸡碗的事,也没有说李欣意。
他只是天南海北地跟我聊天,和我分享过去人生里倒霉的那些趣事。
不枉费我做了那么多功课,投其所好,我们聊得非常开心。
最后,谢云景递给我一本佛经。
「抄好了,给你。」
「盘缠已经凑够,三日后,我就要启程去省城,怕再经历什么倒霉事,这次,我得单独租个院子。」
我收下佛经,翻了两页,又递回给他。
「这是给你求的。」
「笔墨纸砚都在普能大师那里开过光呢,你抄了半个月,定然能保佑你平安顺利,否极泰来。」
谢云景惊讶地看着我。
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我脸颊发热,仓皇避开视线。
弹幕:「救命,男主的眼神拉丝了,我磕!」
「现在攻守互易了吗,女配你不是很大胆,你慌什么啊,拿出那晚的气势,你给我亲上去!」
「我按头。」
「我给他们脱衣服。」
「恶心,男主是我们小意的,女配也配?」
弹幕又开始吵,吵着吵着,说起这次谢云景的乡试。
说我的经书其实根本没用。
谢云景这次能成功,主要是因为女主。
19
原来,这次谢云景参加乡试,借住的宅子正好是女主叔父家的。
那处宅子离贡院很近,步行也就一炷香的工夫,一直很受考生们欢迎。
里面隔了七八间带书房的套卧,每次科考,都住得满满登登。
这次,里头有个叫崔子安的老秀才,因为多年应试不中,神志已经有些癫狂。
科考那天早上,他梦见自己落榜。
梦境太真实,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以为自己真的落榜,周围的人却都中举。
于是他愤而拔刀砍人。
要按照谢云景的倒霉程度,第一个被砍的肯定是他。
谁料女主恰巧路过,让下人救下谢云景。
他这才能平平安安赴考。
看完弹幕,我立刻决定,启程去省城。
忙忙碌碌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却碰见叶辞来找我。
他一看见我,就没个好脸色。
「我都听说了,你和谢云景的事。」
「你想替我多结交几个举人,是好事,但不应该找谢云景,他指定考不上。」
说着丢给我一张纸。
「上头五个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才学出众,你以我的身份,一人送三百两银子去,他们会记得这个人情。」
「嗤——」
我看也不看,直接把纸张捏成团,砸他脸上。
「好大的脸,一大早跑我家来抢钱啊?你和李欣意不做一对强盗公婆,倒真屈才了。」
「你——」
叶辞气得脸色铁青。
「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宋清荷,你别太过分,我看你是真不想进我叶家大门了?」
「对,不进,我要跟你退婚。」
「不过我忙得很,等我回来再处理此事,阿昌,马车备好了吗?」
叶辞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退婚?呵呵,你等了我十年,现在拿什么乔啊,我告诉你,你再张狂,且再等十年吧!」
叶辞气冲冲地甩袖离去,还说要我亲自去他府上道歉,他才肯考虑原谅我。
我懒得搭理他,匆忙收拾好行李,直奔省城。
20
我在谢云景到达之前,买下那间宅子,给其他人付了双倍的银子退租。
谢云景到的时候,我已经让人清扫好庭院,正躺在摇椅上看书。
谢云景走进院子看了一眼,又退出去,又走回来,揉眼睛。
「怎么看见宋清荷了,是我太想她了吗?」
「想我?」
我嘴角情不自禁弯起来,放下手里的书,朝他走过去。
「谢云景,你刚才说什么?」
谢云景意识到我是真正出现在他眼前了。
清俊的脸庞立刻涨得通红。
「我——宋清荷,你怎么在这里?」
我侧过身,把手作扇状放在耳边。
「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谢云景紧张得吞口水,顾左右而言他。
「我记得这宅子的主人姓李。」
「嗯,现在姓宋了。」
我笑意盈盈。
谢云景神色怔怔。
「噢——」
两人互相对视,院子里的桂花树,散发出黏腻的甜香味。
弹幕:「妈妈,我恋爱了,好甜。」
「又拉丝,快做啊你们,这里又没别人。」
谢云景败下阵来。
「我住哪间?我先去把行李放好。」
「随你,这里整个院子都是你的。」
谢云景意外。
「你呢,你不住这?」
我吃惊地看着他。
「当然不啊,孤男寡女,这合适吗?」
谢云景脸暴红,抱着包袱落荒而逃。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21
怕影响他考试,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出现。
直到他进贡院那天。
我给他送行,把精心准备好的考篮递给他。
「谢云景,不管这次能不能成功,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
「一路顺利。」
谢云景定定地看着我。
像要把我的身影嵌进脑海里。
他朝我重重点头,然后转身,走向贡院大门。
天色很早,启明星还未消失。
可我知道,从今日之后,南阳府也会升起一颗闪亮的星星。
谢云景所有的厄运都终结在他二十一岁这年。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平步青云。
我要做的,就是站在他身边,一直一直跟他并肩同行。
我握紧拳头。
「阿昌,吩咐下去,全力赶制月华锦,明年二月,我要把铺子开到京城去。」
半个月后,乡试放榜。
谢云景意料之中,高中榜首,成为本省解元。
宴请他的人从平安街头排到街尾,他根本没时间回南阳府,学政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一鼓作气,潜心在家看书,争取明年春闱能高中进士。
他难却盛情,只能留在省城书院念书。
这段时间,他倒是抽空来找过我几次。
可我比他还忙。
在京城的铺子已经提早开始筹备,这一段时间还要疏通关系,把月华锦送到内务府。
谢云景见不到我的面,略感失落,但温习功课要紧,一时间也只能作罢。
22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三月十八,良辰吉日。
阿昌奋力在人流中推挤前行,替我开路,耳边响起一连串叫骂声。
「挤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直娘贼,踩掉我鞋子,赔钱,你别走!」
「还管什么鞋子,快,状元郎要来了,他们说这一届的状元特别特别俊,快随我挤到前头去。」
谢云景中了状元。
春风得意,踏马游街,这样的热闹,我可不能错过。
只可惜,乌泱泱的人山人海,我们挤了半日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阿昌个子高,踮着脚尖看了会,惊喜道:「姑娘,前方是咱南阳府的彩棚!」
按惯例,御街两旁张灯结彩,拉了红绳防百姓进入,大家只能在旁边观看。
但每隔一段,会设置一个彩棚,供士族官绅,或者捐了钱的富户使用。
我们南阳府,是状元的老家,这次荣幸地占了一个最大的彩棚。
位置极好,正在御街拐角处,从南华门那边过来,一眼就能看见。
我挤进彩棚里。
「劳驾,我也是南阳府的。」
不出意外地,看见一堆熟悉的老面孔。
李欣意众星拱月,被众人围在中间。
「李姑娘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趟回去,怕是要喝你跟状元郎的喜酒了吧?」
李欣意含羞带怯,娇嗔道:「胡说什么,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李姑娘快别自谦了,咱们南阳府的,谁不知道状元郎对你痴心多年,一往情深。」
李欣意捂嘴笑。
「哎呀,都是过去的事,别胡说了。」
叶辞铁青着脸站在一旁,手掌在衣袖中紧握成拳。
「欣意,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跟宋清荷的婚期又延了两年,你——」
李欣意收敛笑容。
「这么多人,说这个干什么。」
「回去再说。」
说着一抬头看见我,惊讶道:「宋清荷,你怎么在这?」
「你也是来看阿景的吧?」
李欣意撇撇嘴。
「那就过来看吧,都是南阳府老乡,可让你沾光了,要是以前,凭我们南阳可混不到一个彩棚。」
众人连连恭维,那可不,我们都是沾了李姑娘的光。
旁边没有彩棚,挤成一堆的百姓听了,羡慕无比。
一个个指指点点。
听说那姑娘就是状元郎的心上人,她可真幸运啊。
是吗,我看看,果然长得年轻貌美,看着也贵气,这姑娘命也太好吧。
23
李欣意在一片惊叹羡慕声中,倨傲地抬起下巴。
叶辞脸色铁青,看见我,神色更加不耐烦。
「听说这几个月,你也在京城?」
「一个女的,一天天往外瞎跑干什么?你家里没跟你说,咱们的婚事——」
「我知道。」
这是我跟家族的交易。
月华锦成为贡品之日,就是我退婚之时。
半个月前,送信的已经快马加鞭从京城出发。
算算日子,我爹娘应该已经退掉亲事了,倒是叶辞,正好在进京的路上,并不知道其中状况。
叶辞冷哼。
「你知道就好,我们今日刚到京里,还没有落脚的地方。」
「你一会收拾个地方出来,先把李姑娘安置好。」
着重强调。
「李姑娘是最要紧的,一应吃住都要用好的,不能怠慢了贵客,知道吗?」
「嗤——脑残!」
我翻个白眼,直接挤过他,盯着街头看。
叶辞不满,拧眉怒道:
「你说什么?宋清荷,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你——」
「状元郎来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所有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前方看。
彩旗鱼贯,金锣开道。
八名礼官高擎「肃静」「回避」牌,后头,跟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
谢云景一身锦绣红袍,胸前系着一朵大红花,端坐玉鞍之上。
绯红锦袍,更衬得面若白玉,风姿卓绝。
众人都看呆了,情不自禁屏息凝神,喧闹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
白马离彩棚越来越近,眼看着要向前拐过,谢云景忽然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呼。
「哇——」
「状元郎这是要干吗?」
「他是要往南阳府的彩棚去吗?他要同他心上人说话?」
「他长得真好看,我如果是那个女子,只怕幸福得要昏过去了。」
24
彩棚内,李欣意两手紧紧抓着裙摆。
呼吸急促,面颊泛红,胸口剧烈起伏。
脸上露出梦幻般迷醉的表情。
万众瞩目下,谢云景轻掀锦袍,长腿一跨,迈过那条拦路的红绳。
他站在彩棚中了。
就在李欣意面前。
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阻隔。
李欣意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阿景——」
弹幕也跟着沸腾。
「男主不会要亲她吧,名场面,名场面啊,我女主值得!」
「屁啊,男主明明已经喜欢上女配了。」
「放你狗屁,剧情主线不会改,那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女配一厢情愿,舔谁都舔不到。」
「看,男主伸手了,他要抱女主——」
所有人期待的眼神下,谢云景抬起手臂。
一把推开李欣意。
「让一下。」
谢云景抬腿走到我面前,嘴角含笑。
「宋清荷,我中状元了。」
「嗯~」
我也跟着笑起来。
「恭喜你啊,得偿所愿。」
谢云景抿着嘴角,眉眼如潺潺流水,情绪浓得化不开。
「还不算,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他从胸前摘下那朵大红花,忽然后退一步,躬身作揖,把那朵花献到我眼前。
「宋清荷,吾以此为聘,你可愿嫁谢某为妻?」
周围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女子尖叫。
「啊——」
「我的娘哎,我要死了,答应他,我嫁,我嫁!」
弹幕:「我嫁,我嫁啊啊啊!」
「女主党呢,出来说话,你们家李欣意在干啥?」
「在忙着打地洞吧,哈哈哈,那副梦女的表情,笑死了。」
李欣意的拥护者瞬间消失了一般,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在一连串「我嫁」的尖叫声中,我笑着点头,又摇头。
「聘礼有些薄了。」
谢云景神色微窘。
「考完试,没剩什么银子了。」
「日后所有的俸禄都给你。」
「也不用。」
我伸手接过那朵红花,笑道:「我可以养你。」
谢云景点头,跟着傻笑。
「好啊,多谢你。」
眉眼弯弯,神情憨憨。
方才骑马游街,清颜玉骨,眉目有神,看着分明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这会在我面前,却无措得像个傻子。
我忍俊不禁,向前走了一步,主动抱住他。
「谢云景,你真好。」
谢云景喉结滚动,点点头,手上用力,紧紧箍住我的腰。
红色的锦袍,映红两人的面颊。
那是最好的胭脂,都染不出的色彩。
周围喧声鼎沸,尖叫鼓掌声几乎掀破屋顶。
李欣意早已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气得晕了过去。
叶辞把她抱在怀里。
暴怒着朝我吼:「这不对,宋清荷,你怎么能嫁他,你喜欢的明明是我!」
「我们还有婚约,我们——」
早有那机敏的南阳人,趁机扑过去,捂住叶辞的嘴巴。
「得罪状元郎,你有几条命?」
「快闭嘴吧你!」
趁乱把两人都抬下去。
一阵纷乱之后,谢云景继续跨马游街,人群追着他往前跑。
我抱着手里的大红花,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走,回铺子,每人领两吊喜钱。」
25
纳彩问名,三书六聘,我和谢云景的婚事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开始,叶辞大吵大闹,但收到家人急马送来的退婚文书,立刻歇菜。
他面如土色,难以置信地质问我。
他哪里不够好,为什么要退婚,为什么不爱他了。
彼时已经夜深,他站在门外,身后一片浓黑。
我伸手指着他。
「你哪里都不够好。」
「看见了吗,你身上没有光彩,是我眼里的亮光,让你觉得自己不凡。」
「不像谢云景。」
谢云景站在灯下,周身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我走到他身旁,挽住他的手臂。
「他本来就一直在发光。」
「对啊,他一直在发光,我为什么没有看见?」
不远处的李欣意失声痛哭。
「阿景,是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你原谅我好不好啊?」
谢云景摇头。
「我们之间毫无瓜葛,谈何原谅。」
「李姑娘,你们别来这里吵了,再来打搅我娘子,我就不客气了。」
叫下人把大吵大闹的两人赶走,我瞪谢云景。
「过三天才办婚礼,你这娘子怎么提前叫上了。」
谢云景轻笑。
「脑子里喊了许久,忍不住。」
说着又俯身凑到我耳边,压着气音,小声唤我。
「娘子,娘子——」
弹幕:「真的要 do 了,给我大 do 特 do!」
「开那么久会员,就为了等今天,快点做啊你们。」
「男主的声音好欲,不敢想这要是在床上喊——」
我看得小脸通黄,赶紧窜回屋里,把谢云景赶走。
按规矩,成亲前三日,我们是不能见面的。
谢云景非要卡时间,在我这磨蹭到半夜才肯离开。
当晚,免不了先给他一点甜头。
把弹幕前的人看得哇哇乱叫。
26
婚礼如期举行,那天,李欣意和叶辞,都跟着家人来观礼了。
他们倒没胆子在状元郎的婚宴上闹事。
只是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哭丧似的。
南阳府知道内情的人,免不了嘲笑他们,说又蠢又瞎。
我宋家堂堂皇商,一年不知赚多少银子,叶辞竟然拖那么久不肯娶我。
李欣意更瞎,放着状元郎不要,喜欢叶辞个没用的二世祖。
叶李两家没脸面待下去,灰头土脸离席。
后来,听说两人还是结婚了。
只是婚后并不和睦。
李欣意看不上叶辞,一天天骂他是个废物,没能力升官,也赚不了钱,干啥啥不行,连叶辞一根毛都比不上。
「要不是你耽误我,我早就嫁给状元郎了,都怪你!」
李欣意唾沫横飞,像个泼妇。
叶辞也不甘示弱。
「你难道不废?整日逛街买东西,一角银子都赚不回来。
你看看宋清荷,人家做了皇商,如今是我们南阳首富,过年时,连府尹都去她家送贺礼。」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放着好好的珍珠不要,看上你这死鱼眼睛。」
「呸!都怪你,你一个有婚约的男人,平白勾搭我一个大家闺秀,我的终身都毁在你手上。」
「你怎么不说自己放荡,勾引有妇之夫。」
骂得狠了,两人打起来。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鸡飞狗跳,家里人都习惯了。
叶辞父母根本懒得劝,甚至巴不得儿子把这个媳妇休掉。
他们心里对李欣意也充满了怨念,觉得要不是她勾搭自己儿子,宋清荷嫁进来, 金山银山都花不完。
两家彼此看不顺眼,不劝架, 背地里反而煽风点火。
27
在一个正月里,不知怎么闹起来, 两家人大打出手,李欣意被叶辞扇得像猪头,她当时并不知道已经怀了身孕,当场小产。
叶辞被李父一花瓶砸在脑门上,昏死过去。差点出了人命,总算消停不少。
我和谢云景回老家省亲时,远远地见过他们。
两人穿着半旧的粗布衣裳, 在街头打架,蓬头垢面, 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模样。
街头百姓议论, 说叶辞酗酒,不事经营, 还卖了许多家产。
叶辞被李欣意揪着衣领, 伸着脖子大喊:「你这泼妇,你松手, 当初若是宋清荷嫁了我, 莫说一吊钱, 一千两她也随我花!」
谢云景挑眉。
「娘子, 你对他真有这样大方?」
嗓音清慢, 不疾不徐。
远处打闹的两人, 却像被雷劈中, 同时停下手,浑身僵硬,扭头看过来。
我笑着朝他们点头。
「叶家娘子,不过一吊钱的事,这顿酒我请了。」
说着丢过去一锭银子。
雪白的银锭咕噜噜,一直滚到叶辞脚下。
叶辞浑身一颤,难堪地闭上眼睛。
李欣意也早就抬手挡着脸哭起来。夫妻两人这时倒心有灵犀, 一左一右扭头就跑。
跑了一半, 叶辞又捂着脸跑回来,捡起那锭银子塞进怀里。
弹幕一片唉声叹气。
「男配怎么这么落魄,真唏嘘啊。」
「对啊, 他怎么还好意思捡这个钱,面对女主, 他不难堪吗?」
有人纠正,不是女主, 是女配, 宋清荷,只是一个恶毒女配而已。
「才不是!你看她,当皇商, 做首富, 把谢云景也管得服服帖帖。」
「她就是女主,大女主。」
我听得失笑。
人生路上,也许有某一段时间, 你当过别人的配角。
那是剧本不对,遇见的人不对。
不代表你不够好。
让不对的人,从你人生的舞台上退场。
坚持朝前走。
你一定能成为自己的主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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