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做完大岁后，春酒便登场了。因为亲友众多，又不敢怠慢，大家轮流坐庄，一般请春酒要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在一些乡村，有些土壕盆满钵满，过了元宵节，还在接着请，直至拗九节。

（一）

春节是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节日。请春酒，吃春酒，旧时是福清乡村做年的一道独特风景。

农历新年伊始，人们趁着正月头互祝新岁之外，还要互相请吃春酒。此时，年节活动就从一家一户的团圆，拓展到了邻里之间、亲朋之间的共庆与沟通。

春酒，是人们过年的习俗，更是人际交往的桥梁。

（二）

办春酒，时间通常要在正月初五过后。因为三十暝晡要拜祖宗、吃团圆饭，初一早要互相拜年，初二按习俗不能串门，初三、初四请女婿、外甥，初五“做大岁”。

做完大岁后，春酒便登场了。因为亲友众多，又不敢怠慢，大家轮流坐庄，一般请春酒要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在一些乡村，有些土壕盆满钵满，过了元宵节，还在接着请，直至拗九节。

请春酒不论早晚，请暝可以，中昼也行，往往一席酒要吃上三四点钟乃至一整天。

乡下请春酒，多是在主人家中，一则春节期间各家食材丰富，没有必要破费，二来在家中请客，显得隆重和有礼，氛围也更好。如果主妇厨艺不错，做出两三道合口的菜，更是能给当天的春宴增添几分光彩。

请春酒的菜品不拘，有年前趸下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菜蔬瓜果和各种干货，自然最好。但若是没有这些货色，烰一盘糖馃，卤一只猪耳，炒一碟青菜，拌一点虾米，同样可以有滋有味待客。如果能多一些荤腥，那就是上佳之宴，因为那时大家的肚子里没有什么油水。

当然这是以前的事了。旧时口袋不丰，物资匮乏，很难拿出像样的食材。现今多不这么简约，不炒几道可口的新菜，至少也得上一个火锅。菜可以随便，酒却断然少不了。过往多是自家用番薯蒸烧的“地瓜烧”，或者用糯米酿出的“青红”。一手酒瓶一手酒杯，不论什么酒，都可以是春酒的主角。

吃春酒，虽然讲的是吃，但不论是菜还是酒，都只是一种载体。春酒其实“吃”的是联谊和沟通。乡亲邻里，亲朋好友，大家平日里各自忙碌，少有碰面畅谈的机会，趁着团圆喜庆的正月头，就着简单的酒菜谈亲情，谈生意，谈乡村趣闻，谈国家大事，增进情感，巩固乡谊。甚至有时还特地请来当年有过瓜葛、误会和龃龉的对家，借正月的喜庆氛围，坐下来敞开心扉，解去心结，和和气气握手言和……

（三）

春酒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3000多年前的周代。

不妨打开《诗经》，重读一下其中《豳风•七月》，其中已有“为此春酒，以介寿眉”。许多人将“春酒”解释为“春酒即酎酒也。汉制，以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周制，盖以冬酿经春始成，因名春酒。”其实那是狭义的“春酒”，而广义“春酒”，指的是春节期间互请酒宴之专称。古人以酒敬老，除了表示尊重，还与其认为的“酒为百药之长”“饮酒长寿”观念有关。“以介寿眉”，明晰道出请的是乡党长者，以示尊敬，以表祈福。

春酒的习俗和故事，时常出现于历代的诗词文本。陶渊明《读山海经•其一》有“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庾信《奉和赵王春日诗》有“莫畏无春酒，须花但见随”。李白五言古诗《留别西河齐少府》有“东山春酒绿，归隐谢浮名”。刘禹锡《竹枝词九首》有“两岸山花似雪开，家家春酒满银杯”。姚合《游春十二首》“一瓶春酒色，数顷野花香”，把酒色与花趣相结合，饱含春来时的喜悦之情。清代吴敬梓长篇讽刺小说《儒林外史》第十一回，也有“正月十二时，娄府两公子请吃春酒”的情节。

延至现代，原香港《文汇报》主笔、著名作家聂绀弩在回忆散文《怎样做母亲》一文写道，“又是过年，可是不是除夕，大概初三或初五，……父亲不知从谁家里吃了春酒回来，感觉得身上不舒服”。沙汀长篇小说《淘金记》也写到春酒，而且还特地点明“破五以后，是私人请春酒”。

（四）

这春酒，似乎南方尤盛，在闽台称“春酒”，在粤港澳叫“春茗”，传到日本又成为“新年会”。其实仪礼都是一样的，春节之后，大家聚餐或品茶、用点心，相互往来，交流感情。

福清乡村的春酒，除了亲朋戚友之间互请之外，有些大家族还有集体吃春酒的习俗。这样的团体春酒，除了联谊之外，更多是通过酒宴形式，议决宗族中的大事，因此场面盛大，特别隆重。

古早时，吃春酒只是成年男子的专利，女界只有帮着烧煮的份，上不了台面。小孩子一般也没这份口福，同样不能上桌，只能围在灶边锅旁，分享一些烰胙之类的干品。

福清濒海，东北边海口、城头、龙田面对福清湾，西南方江阴、沙埔、东瀚紧邻兴化湾。这一带古早时人多地少、风沙频发，穷乡僻壤的升斗人家，春酒自然谈不上丰盛，能够勉强端上桌的，大多是做年的余菜，熟多生少。好在当地以海蛎出名，上桌的无非是烰蛎饼、蛎煎、蛎烰之类。笔者小时候不会喝酒，大多场合守在一旁，听大人们的攀谈，从中了解乡间的人情世故，聆听流传于乡野的故事轶闻。通过这些，打开难得的见识之门，也播下了今天研究地方文化的种子。

离乡有年，很久未再品尝到乡村的春酒，但那远去年代的欢愉，仍然在农历正月头常常涌上心头。

来源：看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