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护心肉?秘汤?你是盐城的?听闻,这道菜有个雅称,叫『绾君心』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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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是两日后回来的。
索性是冬日,否则,这尸体只怕是要臭了。
这两日,夫人已经将我调遣到了后厨。
毕竟,我能当上九姨娘的大丫鬟,就是因为我能做一手好菜。
尤其是荤菜,可谓是一绝。
刚到后厨时,老厨娘还瞧不上我。
结果,见我剁骨剔肉利落无比,都不禁赞叹。
我也实话实说。
「我阿爹是屠夫,我九岁就同他一起杀猪了!」
我一边说,一边将鸡抹了脖子。
「那下个月的年菜,你也帮忙做。」
厨娘们早就已经被我的厨艺所折服。
当她们探讨老爷嘴刁。
今年用什么肉做主菜时,我便提议用汤。
「我们那有一种用护心肉熬制的秘汤,老爷一定没喝过。」
我笑着同她们说。
「护心肉?秘汤?你是盐城的?听闻,这道菜有个雅称,叫『绾君心』对吧?」
这老厨娘,知晓的还真是不少。
见我点头,便问我食材真的只是用护心肉吗?
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门道。
我笑而不语,只说,护心肉熬的汤滋补。
老厨娘识趣的不再追问。
其实,这汤是要用引子的。
想要留住一个男人的心,让他对你痴迷,你便剜了他心上人的心头肉。
再将自己的癸水搜集好,丢入砂锅一起熬煮半日。
那男人便会无法自拔地爱上你。
7
年节至,后厨如火如荼地准备饭菜。
我静默地瞧着丫鬟们端走了秘汤。
眸光望月,算着时辰。
「应当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来人吧。」
我喃喃自语。
结果,那些人比我想象中的来的还要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有官差气势汹汹而来。
将我们这些在后厨忙碌的厨娘和小厮,通通抓到了宴厅里。
宴厅的上座,坐着的是刘老爷请来的贵客,云州知府萧大人。
「说!是谁干的!」
一碗汤被端到我们面前。
那汤已被喝得见了底。
汤碗中一根小指头裹着乳白的汤汁,静静地躺在瓷碗中。
厨娘小厮们有的被吓得瞪大了眼,有的则是呕吐不止。
知府大人的妻子,不幸喝完了整碗汤。
她已怀胎八月,如今吓得动了胎气,已经见红了。
稳婆和大夫,都在后院前前后后地忙活着。
知府大人震怒,要发落幕后之人。
「此汤是何人熬的?」
萧大人沉着一张满是肃杀之气的脸质问。
「是,是,是奴婢!」
我磕磕巴巴回答。
「可奴婢断断不敢在这汤中加什么手指,奴婢熬汤时所有厨娘都盯着呢,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我哭嚎着。
萧大人一言不发。
随即眸色一凛,直接开口让人准备廷杖。
「大人,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啊,奴婢冤枉!」
我刚喊出一声冤枉,跪在最后头的一个厨娘突然喊出了声儿。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她。
萧大人的眸光更是如冰刀一般。
而那厨娘又立马闭了嘴。
这异常的举动,让萧大人直接拿她开刀。
命人将其杖打五十大板。
可打到二十大板时,屁股上已经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大人,大人,奴婢,奴婢觉得,这,这,这小指头是我们府上的九姨娘的!」
那厨娘疼得满头大汗,终是磕巴着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萧大人立马命人停下,转而看向刘老爷。
老爷当即眉头一蹙,迅速上前察看。
只瞧了一眼,他便身体往后踉跄了一步。
那小指头上有一颗红痣,厨娘曾给九姨娘送过好几次糕点。
下人不能直视主子的脸,她低着头时见过数次九姨娘的手。
对这颗红痣印象深刻。
老爷自然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九姨娘在何处?」
萧大人追问。
那神情俨然已经猜到了什么。
「回大人,孙嬷嬷说九姨娘跟一个唱戏的小生私奔了。」
我颤颤巍巍地喊出这句话。
萧大人立马命人将孙嬷嬷带上来。
坐在一旁的夫人,面色已然发青。
8
孙嬷嬷被带到宴厅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瞥见厨娘下身是血,面色瞬间凝重。
当她瞧见瓷碗中的手指头时,下意识看向夫人。
「九姨娘在何处!」
不等夫人张口,萧大人已然拍响了木桌。
孙嬷嬷吓得噗咚一声跪下。
还坚称九姨娘和那小生私奔了。
萧大人立马命人打这老妇三十大板。
孙嬷嬷哀嚎着,才打了七棍便昏厥了。
萧大人命人用水将其泼醒,我忙挪动身子,过去轻轻摇晃她。
俯身在她的耳畔低语。
「嬷嬷,夫人要舍了你和你的孙儿,谁生谁死由你抉择,别让你孙儿成为下一个巧儿。」
此言一出,假装昏厥的孙嬷嬷立刻苏醒了过来。
「九姨娘只怕已被谋害,而你却散播谣言,说她与人私奔究竟意欲何为?这手指切面齐整利落······」
萧大人的话还未说完,孙嬷嬷已经颤声开口。
「大人是老奴所为!九姨娘是老奴杀的!」
孙嬷嬷嘴唇发青急急认了罪。
「为何?你一个奴才,为何要杀府中姨娘?」
萧大人面色森冷。
孙嬷嬷再度看向夫人,却不敢背主。
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再明了不过。
夫人嫉妒妾室得宠,将其杀害并不稀奇。
「大胆贱奴竟敢谋害主子,立刻拉下去打杀了!」
夫人立马要堵死这老奴的嘴。
可这却是狠狠地推了一把孙嬷嬷。
「是夫人!夫人知晓孙姨娘有孕便要杀她······」
孙嬷嬷见状立马将一切吐露。
「一派胡言!你这贱奴谋害姨娘歹毒狠辣,刘府断断留不得你!来人啊,拉下去乱棍打死!」
夫人急了,已从位置上站起,朝着孙嬷嬷走来。
那架势恨不得亲手杀了孙嬷嬷。
「大胆!本官在此,岂容你喧哗!来人将其拉下去!杖打二十大板!」
萧大人一挥手,夫人便被拖了下去。
刘老爷本想求情,可见萧大人已然动怒,只能闭嘴。
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被当众扒了裤子杖打。
这般屈辱让这位主母疯了一般喊叫。
打完二十大板,便呕出了一大口血。
待萧大人命大夫来时,她已气急攻心,呕血昏迷了。
萧大人这才让大夫先医治刘夫人。
9
「其余的尸体呢?」
萧大人蹙眉,盯着孙嬷嬷。
在场的宾客,则是望着面前的汤开始作呕。
「没有!大人!真的没有!」
孙嬷嬷似乎此刻才明白了萧大人的意思。
「人是夫人授意我杀的,但是尸体不见了!」
孙嬷嬷的声音颤抖着。
在萧大人的威压下,仔细将那夜之事细说了一番。
九姨娘是年前,夫人赏家奴吃酒的夜里死去的。
那夜孙嬷嬷得了夫人授意,拿着利刃前去九姨娘的院子。
可不等她靠近那院子,就在后院石桥前遇到了「鬼祟」的九姨娘。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萧大人不禁沉声道。
孙嬷嬷颤抖着,泪水在脸上的沟壑中流淌。
她当时冲上前举刀砍向九姨娘,九姨娘下意识抬手去挡。
结果,直接斩断了她的四根手指。
九姨娘惊呼一声,转身便逃。
她又在其身后补了一刀。
「我,我,年岁大了,她受伤后便逃了,我没有追到。」
孙嬷嬷哽咽着,说自己十分后悔。
「尸体也没寻到?」
萧大人却是眉头紧蹙。
见孙嬷嬷摇头,他立马沉思。
「大人,奴婢从前是九姨娘的贴身大丫鬟,她失踪后屋内的金银首饰也全都不见了。」
我跪的双膝已经发麻了。
萧大人闻言,便彻查当夜出入刘府的人。
另外没有出现在下人席上吃酒的,也通通被报上了名。
挨个审问之后,发现九姨娘院中的另外一个丫鬟梅香,竟从未前去吃酒。
梅香很快就被押了上来。
萧大人无一句废话,直接命人上了刑具。
刑具是拔甲的铁钳。
「本官问一句,你答一句,敢胡言一个字,本官就拔你一片指甲。」
萧大人面色阴冷。
梅香惊得嘴唇瞬间发紫。
「为何要杀九姨娘!」
萧大人凝视着梅香。
「奴婢没有。」
她的唇颤抖着喊出这句话。
下一瞬,指头开始冒血,四片指甲落了地。
「啊!」
她发出一声惨叫。
「本官查到九姨娘失踪那夜,你曾给门房一两银子,放了个唱戏的小生入府。」
萧大人眸光凌冽。
梅香下意识想摇头,但视线望向染血的铁钳,又立马哭着改口。
「奴婢一时糊涂,本想着让我表哥宋玉勾引九姨娘,可没想到我表哥不见了,九姨娘也不知所踪,他们许是真的一起私奔了!」
梅香泪眼盈盈地开口。
她曾试探过我,就是觉得九姨娘不可能为了他表哥放弃荣华富贵。
可这几日她实在是遍寻无果,便也认定他们是私奔了。
10
那唱戏的小生名唤宋玉,生得面如冠玉,一直想到高门大户做赘婿。
可出生实在是过于卑贱,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看得上他。
后来,宋玉来府上唱戏。
他看到了穿金戴银风光无两的九姨娘,就动了心思。
想着若得了九姨娘欢心,今后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所以让梅香为其引荐。
「我们姨娘怀孕了,今后必然得势,如今老爷不在,她正是孤单寂寞之时,她近日喜画丹青,我便想引荐表哥,教九姨娘画画······」
梅香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刘老爷的眼神恨不能撕了她。
「立即命人抓捕宋玉。」
萧大人撂下这句话,又下了禁令不许府内的人出去。
这才又去了后院瞧他的夫人。
宋玉是在一日后的正午被抓回的。
彼时他正拿着一袋金银细软,在云州最大的花楼中惬意潇洒。
被抓时亦是抵死不认,直到萧大人上了刑。
有着鬼见愁之称的萧大人,在刑罚上可谓是花样百出。
生生拔去宋玉的半口牙。
让宋玉哀嚎着说出了一切。
「那夜我途经假山遇到了九姨娘,她受了伤我本想扶她回院子,可她手中的包袱却掉落了······」
宋玉是见财起意。
与其冒着被刘老爷发现的风险勾搭她,还不如直接拿了这些金银。
于是便出手抢夺,九姨娘受了伤可还是死抓着包袱不放。
最后,被宋玉用假山边上的石块砸了后脑勺,尸体也丢入了后院的荷花池中。
萧大人立马命人去荷花池寻尸,很快属下禀报尸体寻到了,不过已经泡得浮浮囊囊不成人样。
萧大人望着尸体,再细细检查那包袱。
他眸色暗下。
「福儿是何人?」
他突然开口,眸中有厉色。
我忙垂头俯身。
「大人!大人!夫人生了!母女平安!」
稳婆从后院匆匆跑来,一脸喜色。
萧夫人生了三天三夜,终是顺利把孩子生下了。
这一瞬,我紧紧绷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大半。
而萧大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眸中厉色渐柔。
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便下了令。
宋玉、梅香、大夫人、孙嬷嬷通通被下狱。
三日后,宋玉被问斩,梅香需入狱五载。
大夫人和孙嬷嬷则是被刺字流放黑窑地。
只是还不到黑窑地,体面端庄的大夫人就死在了半道上。
听闻去世时双足走的满是鲜血,一路被官差磋磨,是活活累死的。
老爷为全刘府体面,只给这位发妻送去一封休书。
让官府随意掩埋。
而孙嬷嬷则是年岁大了,顺利到了黑窑地不过半载也死了。
梅香是挺得最久的,不过她在狱中怀过四次孕,都被落下了。
也不知是狱卒所为,还是狱中的囚犯所为······
11
而我在刘老爷遣散院中姨娘后,成了他唯一的解语花。
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对我愈发痴迷。
最后便是要娶我做续弦。
所有人都说老爷被猪油蒙了心,竟娶个丫鬟做正妻。
更有甚者开始传,那汤中的指头是我放的。
我还割了九姨娘的心头肉熬汤,这才让老爷爱惨了我。
对于这些流言,我并不反驳。
新婚夜,喜烛摇曳。
刘老爷挑开我的红盖头时,愣怔了许久。
「柔儿······」
九姨娘便是唤秦柔。
如今我这精心打扮后巧笑倩兮的模样,必然是同九姨娘有七八分相似。
刘老爷迫不及待便要解我的衣襟。
我立马伸出手推开他,露出勾人的笑容。
「老爷先喝了交杯酒。」
我起身便去倒酒。
刘老爷高兴一饮而尽,拥住了我的腰。
「老爷,我有一份礼要赠予你。」
我含笑转身便去拿。
当我捧着木匣走到刘老爷面前时,他只是轻撇一眼木匣子。
「福儿,老爷我什么都不缺。」
他眸中带着不屑和轻视。
一双长着老年斑的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腰。
「不,老爷缺!我这匣中正是老爷所求多年之物!」
我笑望着老爷。
老爷一怔,狐疑地接过匣子。
打开的一瞬间,便吓得将木匣打翻在地。
一个已经成形的胎儿,从木匣中滚出。
「这是什么!」
老爷恼怒地瞪视着我。
「这自然是老爷您的儿子!」
我俯身捧着那小小的尸体起身。
「您看看,他和您一样拇指缺损,刘府老太爷和老爷您,还有先前那两位少爷都是缺指。」
我将这胎儿捧到刘老爷眼前。
刘老爷瞧仔细后,双目瞪圆。
「这,这,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颤得厉害。
「奴婢知道,生了小姐的两位姨娘之死也并不简单,是老爷您亲自处死的吧?老爷您以为自己已不能使女子有孕,认定了两位姨娘偷人,所以悄悄害死了她们。」
我叹息一声。
「两位小姐何其无辜,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庄子上吃尽苦头,七岁不到便都生了寒症而死。」
此事,还瞒得密不透风。
刘老爷唇色渐渐发青,拼命摇头。
「不,不,她们不是我的孩子,我早年堕马之后,根本受损不能使女子有孕!」
刘老爷说话的声调越来越小。
他应当发现了端倪。
12
「夫人折了二少爷后拼命进补,想要再生一子傍身,可她已四十有五,停了癸水生子无望,故而安排了那次意外!」
我直接将所知道的一切说出。
那一次老爷随夫人的大哥前去猎场围猎。
结果,夫人的大哥射鹿时,「不小心」将箭射向了老爷。
老爷坠马后,也是夫人的大哥请了名医来为其诊治。
「红口白牙一张嘴,他们说什么,老爷便信了?」
我嘲讽问道。
「老爷可知,三姨娘、七姨娘死后,院中的姨娘都人心惶惶,皆言生女便要触怒老爷您,要被家法处置活活勒死。」
这些话,自然是夫人故意透露出来的。
那些姨娘大多出生微寒,被如此一吓唬,都乖乖喝了她送的绝嗣汤。
可九姨娘她是个例外,她喝绝嗣汤时老爷来了,故而只喝了半碗。
孙嬷嬷觉得无妨,没想到她还是怀上了孩子。
「九姨娘不肯提前告诉您她有孕,并非是心虚,而是她担心老爷您护不住她,想着月份大些了就能安全些,只可惜您却不信她,还亲手掐死了她。」
我的眸光变得阴冷。
九姨娘的尸体我剖了,腹中并无池水。
后脑和后腰的伤都极浅,不足以致命。
死因是脖子被掐断了。
「胡言乱语!」
刘老爷青紫着唇,还想反驳。
我直接伸出手,将藏在喜床底下的尸体拖了出来。
这些日子,我将尸体偷偷放在了刘府的冰室里保存。
「啊!」
老爷惊呼一声,青紫的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捂着心口,躬身从床上跌下。
「您的胆子这般小,怎的杀起女人来却毫不手软?」
我指向九姨娘的脖子。
「看掐痕淤青明显,凶手少了半截手指头!老爷,九姨娘就是被你活活掐死的!」
我垂眸死死盯着刘老爷。
他此刻被突然出现的尸体吓破了胆。
我便替他说!
「当夜,九姨娘被孙嬷嬷和其孙子追杀,一路逃至假山后,遇到了宋玉。」
我的声音略带哽咽。
「宋玉见财起意,用石块击打九姨娘之后以为她必死无疑,便将其推入荷花池中。」
说到这我的心口钝痛。
「可九姨娘被冷水一激反倒是清醒了,宋玉本就是个花架子,手无缚鸡之力,九姨娘再度逃过一劫。」
我说完再次将视线望向刘老爷。
后来发生的事,刘老爷比我更加清楚。
九姨娘狼狈不堪地爬上岸,还未站稳就看到了提早归家的刘老爷。
她向其呼救,刘老爷先是愕然。
可当九姨娘求刘老爷救她,救救孩子时,刘老爷面色骤变。
他从惊诧错愕变成了震怒。
他掐着九姨娘的脖颈质问她,孽种是何人的。
九姨娘不肯说出奸夫,最后被活活掐死。
这一切,都是巧儿死前告诉我的。
13
夫人命巧儿要亲眼看着九姨娘被杀。
可巧儿跟随夫人多年,她知晓夫人向来狠辣,事后一定会杀人灭口。
所以,她立刻躲了起来。
想等待时机再逃出府去。
夫人以为巧儿背主倒戈九姨娘。
便借着玉镯丢失之事,想揪出巧儿和九姨娘。
抓到巧儿后,听闻九姨娘已死,便动了家法灭口。
巧儿是活活疼死的,她的下身被打烂了,丢到城外乱葬岗。
我悄悄去见她。
她将夫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我。
并求着我送她最后一程,如若可以,望我能揭发夫人罪行。
而她也成了案中的一环,荷花池中的女尸便是巧儿。
为了欲盖弥彰,我还伤了她的手。
在她的小指头上点红痣,给她换上九姨娘的衣裳。
「老爷,九姨娘为了护着这孩子,不敢吃不敢喝不敢睡,她给孩子缝制了许多小衣裳,还给这孩子起了名字,唤刘安。」
我将尸胎放在老爷的怀中。
老爷垂眸望向孩子缺损的拇指,仰头悲呼。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转而,喷出一大口血,昏厥了过去。
我将尸胎放到九姨娘怀中。
「阿姐,福儿为你报仇了!」
我的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滚落。
九姨娘是我的亲阿姐。
五年前,南边瘟疫横行,爹娘皆病死。
我和阿弟也染了疫病。
阿姐便卖身为奴,得了银两买药救活了我们。
这些年,她一直接济我和阿弟。
她成了九姨娘后,就接我和阿弟入府团聚。
让阿弟跟着护院学拳脚,而我则是养在她身边。
吃穿用度都和她一样,但后来她发现刘老爷竟看上了我。
「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就算给刘老爷做姨娘我也甘愿!」
我的这句话惹怒了阿姐。
她狠狠甩了我一记耳光。
她不许我穿刘老爷送来的衣裳,不再给我胭脂水粉。
她开始收拾细软,要送我和阿弟离府。
那夜她之所以「鬼祟」出了院子,就是要去给我和阿弟送包袱。
临走前夜,我还哭着求阿姐不要送我们走。
「阿姐,你如今怀了孩子,地位自然也稳固了,为什么非要送我们走?」
我哭着问阿姐。
「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夫人曾说过,怀得上不算本事,生得下才叫本事。」
阿姐抚去我脸颊的泪痕。
「福儿,爹娘去世时,阿姐就发誓要护佑好你和阿弟,阿姐都替你们安顿好了,乘船去冀州,阿姐在那偷偷置办了宅子,你们去了便有落脚处。」
阿姐说完,还将所有的银票都给了我。
银票不显眼,方便傍身。
那夜她叮嘱了许多,可我只顾着哭,什么都没记下。
她那时便想到可能会有今日,所以才急着送我走。
她知晓,自己定然不是大夫人的对手。
我跪在阿姐身侧,放声大哭。
14
次日,我惊呼着冲出屋去。
交杯酒里我下了旺气血的猛药,又狠狠地戳了刘老爷的心窝子。
他吐血昏厥后我并未请大夫,他熬了一夜才断气。
下人们偷偷议论,说我是个毒妇。
不但会熬制勾人心的秘汤,八字还克夫。
其实,那秘汤就是母猪的护心肉所制。
我故意买了一头与阿姐体重相同的生猪,肢解熬汤让人对那锅汤生疑。
以为真是烹尸的大案。
发丧时,萧大人也来了。
他那阴鸷的目光凝视着我。
而我扶灵大哭,悲痛欲绝。
待棺木被入土为安,宾客散去后他才走向我。
他什么都未说,而是递给我一封信。
「这是那日,从宋玉拿走的包袱之中搜出的。」
他的眸色很是复杂。
我接过信,看到信上「福儿亲启」,心中猛然一颤。
这是我阿姐的字迹。
我双手发僵,许久才打开信。
一字一句,细细看完眼前便是一片模糊。
吾妹小福:
见字如面,展信欢颜。
阿姊若过不了此劫,望福儿照顾好幼弟。
银两细软足够你与阿弟过好后半生。
你擅烹煮,开个酒楼小铺再好不过。
幼弟是男子,这数年心性沉稳许多。
阿姊唯忧心于你。
行事率直,亦不会照顾自己。
到冀州后,切记入夜前便要备好烛火。
否则,夜盲之症发了,如何事好?
女儿家本就体寒,开春了也莫要贪凉。
糖葫芦少食些,否则你的牙又要疼。
若是疼起,用湿帕子敷着。
还有······
这后头的字迹,被水晕开了。
我晓得,那许是阿姐的眼泪。
你还未离开,阿姊便夜夜梦见你。
梦见与年幼的你,阿弟还有爹娘,在家中院里一边分着月饼,一边赏月。
圆月高悬,星光闪闪。
你躺在我的怀里,院中荔枝熟了,沉甸甸的坠满枝丫。
微风拂面,你将我抱的好紧。
我的阿妹小福,愿你此后平安幸福,
如若不再得我消息,我定是去与爹娘团聚了。
但你莫怕,只要你想我,我便会化作风,化作雨,日夜兼程来到你的身旁。
临颖依依,不尽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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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泪水决堤,跌跪在地。
终是嚎啕出声。
「本官当年亦是出生极低,也是由亲阿姊一手带大,故而,你阿姊的信最后救了你们一命!」
萧大人已经查清一切。
他知女尸并非九姨娘。
也查到当日为他端汤的小厮叫秦风,是我的阿弟。
那碗带有手指的汤,为何会恰好端到萧大人桌上,一切都并非巧合。
「孙嬷嬷的孙子,已被人发现死在了运河之中,仵作查明已死数日,他双手被斩,后背亦是被砍了一刀,你······」
萧大人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清瘦的身影从一侧门廊冲出。
萧大人迅速抽出腰间长剑,对方却是直接跪下。
「一切皆我所为,大人要抓,抓我便是!」
阿弟仰起头望向萧大人。
「我不悔杀他!那畜生调戏强占府中丫鬟,那些丫鬟才多大!就被糟践死了!我阿姐与他无冤无仇,他亦下那般狠手······」
阿弟绝望呜咽。
「我阿姐有孕了,一尸两命啊!」
他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我上前紧紧拥住他。
「风儿别说了!别说了!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
我给萧大人磕头,让他抓我。
他垂着眼眸,凝视着我们。
「本官今日来只是送葬,但你们二人好自为之!」
萧大人拂袖欲走。
「大人,那日我们并非有意害您的夫人受惊。」
阿弟一怔,开了口。
「本官知道,我才是你们选中的棋子,那碗汤你是端给我的,我爱妻如命先喂她吃下,一切都是天意好在孩子无事。」
他说罢抬脚便走。
我和阿弟面面相觑,忙冲着萧大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16
丧事办好后,我便卖了刘府所有家业。
捧着阿姐的骨灰盒到了冀州。
阿姐给我们置办的小院里也种了荔枝树。
我和阿弟每年中秋都在这院中赏月。
阿弟很争气,跟着几个镖师走镖,后来又开了武馆。
而我则如阿姐所愿,开了一家酒楼。
刘家的那些钱财,我用于开善堂,经常赠药施粥给贫苦百姓。
我们淋过雨,便愿倾其所有,为那些可怜人撑伞。
「二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糕饼不好吃?」
阿弟紧张的望向我。
我摇头泪水凶猛。
那夜我从下人房往回跑,听到假山后有异响,还张望了一眼。
可我有夜盲之症,我不知道阿姐就在那。
若是那时候我能看清,阿姐是不是就不会死?
「二姐,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阿弟急了。
「我好疼!真的好疼!」
我呜咽出声。
阿弟立马就要带着我去看大夫。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
「风儿,我是牙疼,我忘了阿姐说过,让我少吃糖葫芦!」
我强扯起唇角挤出一个笑。
「二姐你还有我!」
阿弟说罢,一阵风拂面而来。
我知晓是阿姐在拥抱我们······
来源:柠檬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