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原本是想放下衣服叮嘱两句就走,可刚靠近顾鹤宇的包厢,里面的声音让我推门的手一顿。
1
我和顾鹤宇还有半个月就要结婚了,今晚是他的婚前派对。
窗外下了初雪,我打电话给他的司机。
「老周,外面下雪了,你来拿一件羽绒服给阿宇送去。」
老周很快就到了,他站在别墅门口,神色有些纠结。
「宋小姐,我看天色还早,要不您亲自送过去。」
老周做顾鹤宇的司机已经好几年了,一直很敬业。
「顾先生看到是您亲自去送,肯定很感动。」
我想了想,然后拿了衣服,跟着老周上了车。
今晚他和几个好兄弟难得聚会,那几位我都认识。
有当年创业认识的伙伴,还有几个是我们的大学同学。
原本是想放下衣服叮嘱两句就走,可刚靠近顾鹤宇的包厢,里面的声音让我推门的手一顿。
「来来来,让我采访一下,还有半个月就要结婚,你养在外面的那个也怀孕了,宇哥你现在什么感受?」
我的心猛跳了一瞬,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隔着门缝,我清楚地看到顾鹤宇拿起桌上酒杯。
他的语气餍足又得意:「感受就是,还不错。」
话音刚落,包厢里哄堂大笑。
「牛逼!不愧是宇哥,事业蒸蒸日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多少男人的梦想。」
「咱们这群人谁能比得上宇哥啊,偶像!」
坐在角落的沈铭笑得意味深长:「你婚期将近还是要注意一点,让嫂子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顾鹤宇信心满满地开口:「这种事只要瞒得好,明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听他这么说,他周围的人顿时大胆起来。
「是啊,像宇哥这种身份这种财力,一辈子只睡一个女人那多亏啊。」
「再说了,与薇是自己心甘情愿跟着宇哥,又不是宇哥强迫的,送上门的女人不要白不要。」
「说起与薇,她还没到呢,找个人去催一下。」
与薇?
听到熟悉的名字,我的心跟着猛的一颤。
没一会儿,隔着长长的走廊,高跟鞋的声音一步步靠近,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我站进旁边的柱子后面,看着我一路扶持的学妹就这样打开门。
然后,扑进我的未婚夫怀里。
他顺势搂住她的腰,护着她的肚子,动作自然又熟练,眼里满是惊喜:「下雪了,怎么不在家里待着?」
她娇俏开口:「想给你一个惊喜,开心吗?」
他搂住她的腰,吻上她的唇:「开心。」
全场人司空见惯地看着两人接吻,顾鹤宇甚至还贴心的说。
「把酒给撤了,薇薇怀孕了,闻不得酒味儿。」
他的兄弟们起哄:「与薇,我们宇哥可真疼你,真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
我几乎要窒息,这样的话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陪顾鹤宇参加饭局的时候他的朋友们也这样说。
「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宇哥对你可真好。」
那时候顾鹤宇扶着我的腰,慢悠悠地开口:「是我福气好,能娶到明珠。」
对上顾鹤宇那双温柔深情的眼睛,那时我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笑着跟他的兄弟们说,我和顾鹤宇年少情深,相知相许十多年,一定能白头到老。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点,在别人眼里自始至终是个笑话。
他们表面羡慕,私底下不知道笑话了我多少次。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侵入四肢百骸,我掐着手心不让自己发作出来。
「鹤宇哥是真对我好,都怪我运气不好遇到鹤宇哥太晚了,我觉得我自己不比明珠姐差的,要是早两年认识鹤宇哥,说不定半个月后的新娘就是我了,你说呢鹤宇哥?」
她话音刚落,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好一会儿,男人轻笑一声:「宝贝,你听过一句话吗,要想成为将军夫人最好的办法是在他还是士兵的时候就嫁给他。」
「明珠十几岁就和我认识了,创业六年是她一路陪我走过来,你拿什么跟她比。」
「你还是老实点,好好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给我养好,不该想的事儿别想,也别在明珠面前给我漏半个字。」
周与薇的脸色骤变,包厢里因为顾鹤宇的警告噤若寒蝉。
一群兄弟打着圆场:「宇哥,别生气,与薇她心里都明白,嫂子不会知道的。」
女孩声音里带着哭腔:「鹤宇哥,对不起,我该拿自己跟明珠姐比较。」
「你上次说了明珠姐原生家庭不好,她应该挺缺爱的,就算知道了她也离不开你,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我的眼睛泛红,握住门把手的手忍不住地颤抖。
顾鹤羽只是皱了皱眉:「下不为例。」
话里的内容像是斥责,可语气却是温柔与无奈。
「谁都不许跟明珠讲,明珠说过我要是变心,她一辈子都不会见我,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
这句话一出,我之前的幻想轰然倒塌。
如果前面的那些我还愿意自欺欺人,可这一句他不会拿出来开玩笑。
那是在我们创业最艰难的时刻,我陪着他跑市场累得住了院。
在医院里我吃着他给我做的饭,赌气地说:「顾鹤宇,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要是变心了,我就打断你的腿,卷走你的钱,一辈子都不再见你。」
他那时眼里都是怜惜,向我保证:「你放心明珠,我一辈子都不会变心的。」
「那你发誓!」
「好,我发誓,我要是变心就让我一辈子没钱,断腿,然后一辈子都见不到你。」
他承诺的话仿佛还在耳旁,可眼前的人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面目全非。
2
我忍着恶心踉跄下楼。
外面的雪花纷飞,一时间无数过往的画面跟着纷纷落下。
【明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你才不是招娣,你是我一个人的明珠。】
【等我们攒够了钱,我们就举办一场世纪婚礼,让全世界都来见证我们的爱情。】
【明珠你放弃了梦想陪我创业,我不会辜负你的。】
【明珠,今天我喝多了,还好有你陪着我。】
【明珠,明珠……】
转瞬间,所有的所有,全部破碎飞散。
顺着呼啸的风,被吹尽在漫天的雪花中。
取而代之的是刚刚包厢里的画面,他揽住她的腰,旁若无人地亲吻。
巨大的被欺骗感席卷而来,我的胃里仿佛翻江倒海一般,手脚发软,头晕眼花,脚下的高跟鞋绊在门槛上,整个人栽倒在雪地里。
老周匆匆忙忙地从车上下来,一脸惶恐:「宋小姐,你没事儿吧?」
我看着老周,直到此刻我终于明白,他刚刚让我送衣服的深层涵义。
恐怕他早就知道了。
我忍着眼泪问他:「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老周回避我的目光:「宋小姐,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我站起身来,没再追问,只是道:「谢谢你,老周。」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身后的那栋楼里我的爱人和别人亲密无间,而我在经久不息的大雪里,走了很久很久,默默地回忆起他提到的这十年。
大学毕业那年我原本有机会公费出国深造,可为了他的创业梦想,我放弃了。
我的导师恨铁不成钢地训斥我:「你要是后悔了别来找我。」
那时候我把顾鹤宇当作我人生的唯一救赎,执拗地认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刚开始我们资金不够只能省吃俭用,最苦的时候住在地下室,房间阴冷潮湿。
冬天不舍得开电暖器,两个人就睡在一张床上抱着取暖。
下雨天雨水渗进来家里就变成了泳池,浸坏了我的鞋。
他愧疚地看着我,我笑着安慰他:「别难过了,你看这里都是水,就当我们在马尔代夫吧。」
那时候他抱着我,用一种近乎庄严的口吻跟我承诺:「明珠,我们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等我们有钱了我就带你去真正的马尔代夫,我不会辜负你的。」
那时候,我一直相信他,相信他会成功。
公司刚起步,我在他公司里做秘书,做助理,做采购,什么都做。
陪着他一路参加饭局,无数人见证过我们一起打拼的岁月。
乘着互联网的东风,公司也如我们所愿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多,分工越来越细。
前些年母校百年校庆,我们给母校捐了一大笔款。
为了证明我的选择没错,我去拜访了我的导师,他还是没见我。
我带着遗憾回来,转头却看到了顾鹤宇新招的秘书。
很漂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男人成功之后,难免容易招蜂引蝶。
我心里有了防备,于是找了个机会换了她,换成了我的学妹,周与薇。
与薇是我们基金会资助的贫困生,我一直扶持她,她也一向争气。
可就是这两个我最信任的人,一起背叛了我。
这让我怎能不恨。
我恨顾鹤宇背叛诺言,恨周与薇恩将仇报。
恨他们像傻子一样瞒我、骗我。
一群人在我面前演戏,他们让我看起来像橱窗里陈列的小丑。
刚刚那一刻我多么想推开门进去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可手握在门把上的那一秒,我的脑子又瞬间冷静下来。
我冲进去,看到的无非就是顾鹤宇那张恐慌的脸。
他会把责任全都推到周与薇身上,然后求我原谅,甚至会下跪,打自己耳光。
拉着我忆往昔,让我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然后发誓他会改过自新。
可我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他的发誓改过和狗叫没什么区别。
我莽撞的结果只会是打草惊蛇,然后再也没有了脱身的机会。
我要从长计议,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宋明珠的真心不是那么好辜负的。
3
那天晚上,顾鹤宇回来得很晚。
他手里提着小礼盒,歉疚地跟我说:「对不起明珠,我回来晚了,都怪沈铭他们几个,拉着我不让我走。」
我心里忍不住地冷笑,究竟是他自己乐不思蜀还是别人拉着不让他走?
他没有察觉出我的异样,只是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小蛋糕吗?」
他一怔:「你怎么知道?」
以前日子过得苦喜欢吃点甜的,他就会买这种小蛋糕来哄我。
后来我们日子过好了,他还是会习惯性地买蛋糕来哄我,那时候我会假装惊喜,给他一个台阶下。
可现在,我装都不想装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小礼盒,看到了角落的发票。
「你买了两盒蛋糕,怎么只拿回来一盒。」
他回答得没有半点迟疑:「哦,沈铭跟我顺路,他说买一盒给他老婆吃,我就一起付钱了。」
「他老婆跟你们一起去买的?」
「那倒没有。」
我将拆出来的小蛋糕推到他面前:「那怎么这一块被人吃了一口?」
他脱外套的手一顿。
被挖了一大坨的蛋糕就这样摆在他面前,巨大的豁口,看起来像是被猪拱了。
这头猪还涂了橘色的口红,沾到了蛋糕边缘,像是无声的挑衅。
我仔细的看着他,他的神色只有一瞬间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可能是服务员拿错了,我明天去给你换一盒。」
我摇摇头:「算了,我最近控糖,不想吃。」
我指着蛋糕边缘的红色口红:「不过这口红颜色还挺眼熟的,我上个星期还买了一支。」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笑了:「是吗?怎么没看你用呢?」
「你应该是看不到我用了,我送给与薇了。」
他握着我的手一紧,沉默半晌:「以后你买的东西自己用就行了,别送给别人了。」
「与薇又不是别人,我一直把与薇当作自己的妹妹,她上学的时候我就照顾她,资助她上学,毕业后又安排她进公司,我把她和你都当成我的亲人,她要是背叛我,就跟你背叛我一样。」
「阿宇,你们会背叛我吗?」
这是我给他最后的机会,如果此时他能跟我坦白,那我们还能好聚好散。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当然不会了,明珠,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自顾自地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不承认,那就别怪我把事情做绝了。
看我笑得莫名,他用力地抱着我,像是怕我不见了一样。
然后温润地唇擦过我的脖颈,我身体瞬间绷紧,连忙偏头躲开他。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他一愣:「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然后劝我:「婚礼的那些事交给下面的那些人做就行了,你不用亲力亲为。」
我推了推他的手:「好,我知道了,早点睡吧。」
深夜,身旁的人悄悄起床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尽管他压低了声音,我还是听出了他的愤怒。
夜深如水,我闭上了眼,假装没听到。
4
第二天,我约了业内最好的律师。
听了我的描述,律师劝我:「宋小姐,你和顾先生的公司马上要上市,我不建议你这时候撕破脸皮,毕竟公司上市后带来的收益将是巨大的。」
「我服务过很多类似的案例,很多女雇主他们最后的处理方式都是假装不知道,只要你们结婚了,他们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
窗外疾驰地车轮碾过白皑皑地雪,留下一片污泥。
我看着她摇摇头:「没有必要,陈律师。」
「如果要搭上我更多的精力,那未免也太不值得了,他们不配。」
「更何况一直提着垃圾是没有手拿礼物的,我不愿意在他们身上消耗情绪和时间。」
我再清楚不过,不幸福的状态就像漩涡一样,会把人拖向无尽的深渊。
有再多的钱也不如我自己的未来重要,更何况我现在也不差钱。
「现在我手里的股份和财产已经足够让我财富自由,我本身就拥有了我这一辈子都赚不完的钱,所以多余的收益我不会再考虑了,我现在的诉求只有一个,快速变现。」
人我不要了,但是我要拿到原本属于我的那一份资产。
「不瞒你说我订了半个月后出国的机票,我想快速切割掉我的股权。」
我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更何况,公司能不能顺利上市还未可知。」
律师愣了愣,然后笑了:「宋小姐,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关于顾先生出轨的证据,我这边会找人跟进,三天后我会起草一个股权分割书,请您放心。」
「麻烦你了,陈律师。」
和律师聊完之后,我迅速开始整理准备出国的东西。
在清理旧物时,我收到了周与薇发来的一张照片。
她穿着白色吊带笑靥如花,而顾鹤宇在低头亲吻她的小腹。
【明珠姐,我知道你那天在包厢门口看见了,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鹤宇哥的,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
【姐,你帮过我那么多次,这次也帮帮我,你把鹤宇哥让给我吧。】
我静静地看着微信里面一条条的消息,忍不住感叹,怎么有人能厚颜无耻至此。
【除了你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存在,他骗你加班其实是跟我在一起。】
【你生不了孩子我帮他生,你不知道吧,鹤宇哥还带我去见了他妈妈,他妈妈把我当宝贝一样看待。】
【宋招娣,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比我早出生几年,遇到了鹤宇哥这一个潜力股,我不比你差。】
我的手忍不住地发抖,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生不出孩子?
可我本该有个孩子的。
三年前,顾鹤宇意气用事跟当时的一个合作方在山路上飙车,我怎么也拦不住。
他是赢了,可到终点时车速减不下来,冲进了湖里。
那也是一个冬天,我毫不犹豫的跳下湖里把他救了上来。
救护车来的时候先送上担架的是我,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我从小体质就不好,又在水里游了很长时间,医生说我以后很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当时顾鹤宇跪在我的床前向我发誓,他会一辈子都对我好,我们可以不要孩子。
可这才几年。
如果我那时候要是知道我拼了性命救的男人会变成如今这样,我真的恨不得他死在那年隆冬的湖水里。
在眼泪涌出眼眶的前一刻,身后的门被拉开。
我回过头,顾鹤宇走了进来:「明珠我回来了。」
他笑盈盈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然后一顿。
「怎么哭了?」
说着他一把搂我入怀中,一只手抚过我的肩头,轻轻地安抚我。
「跟我说说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我替你出气。」
我闭了闭眼,调整好呼吸。
「没有,我刚刚看了个电视剧,那个女主角生不出孩子来,她老公就出轨抛弃她了。」
我慢悠悠地开口:「阿宇,我也生不出孩子,你会不会……」
他紧紧地抱住我:「不会的,明珠,不会的,你不是每天都在吃药吗,我们会有孩子的。」
「我不想吃药了,太苦了。」
「那咱们就不吃了,不要孩子了,我有你就够了。」
「是我对不起你,明珠,如果那时候我不那么莽撞,你就不会有事了。」
我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也有错,是我太傻了。」
这些年,我为了一个孩子,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药罐子。
就为了他那句,我喜欢孩子。
「阿宇,你也知道,我原生家庭不好,又生不了孩子,我很害怕结婚后你就不爱我了。」
我擦了擦眼泪:「所以,我想给自己一份保障,我们签一份婚前协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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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水流声响起,他放在外面的手机也叮叮响个不停。
【鹤宇哥,刚分开我就想你了。】
【图片。】
我扫了一眼,心里再没有半分波动,拿起我自己的手机去了阳台。
「陈律师,他已经同意签署协议,麻烦你明天把协议整理好然后发给我。」
「我出国后的一切事宜,麻烦你帮我处理。」
话音刚落,阳台的门被推开。
我迅速挂了电话,抬眼就看到了一身水汽的顾鹤宇。
他一脸疑惑:「出国?谁要出国?」
我面上波澜不惊:「陈律师,帮我起草合同的。」
他挑了挑眉,然后笑了:「你还认识律师?」
他的语气中带着超出意料的戏谑,在他眼里,这几年我忙着养身体,哪有场合和机会去认识律师。
这也是他有恃无恐出轨的原因吧。
我淡淡地开口:「去年陪你参加酒会,我闹了笑话,给我解围的就是陈律师。」
他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只是把我圈在怀里。
「如果签一份协议就可以让你安心,我十分愿意。」
呼吸洒落在我耳旁,暧昧的气氛在空气中流转。
我避开他的唇,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刚刚听到你的手机响了,应该是有人给你发消息,看样子还挺急的。」
他伸向我衣服下摆的手一顿:「好,我去看看。」
他拉开阳台的门,半晌后有些紧张地问我。
「明珠,刚刚你看我手机了吗?」
我抬头,眼神平静:「没有,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松了一口气:「没有,就是工作上的事。」
随后露出笑容:「过几天我要出差,估计要婚礼的前一天才能回来,你别太累,好好休息。」
我同样笑着点头。
第二天,我如愿拿到了有顾鹤宇签字的协议书。
他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这怎么看都是一份稳赚不赔的协议。
现金,以我们两人名义买的不动产,以及各处的各项投资等都归我,而我名下的公司股份转移到他名下。
他大概以为是我脑子进水了才起草这样一份协议。
而在顾鹤宇出差的当天,我刷到了周与薇的朋友圈。
【出发马尔代夫。】
我知道她是发给我一个人看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通过她的朋友圈见证了一个个他们的浪漫时刻。
他们一起在海岛看日出,在漫天星空下接吻……
我和他一起在那个昏暗的地下室里畅想过的马尔代夫之旅,他已经先一步抵达。
只不过,不是和我一起。
此刻,我心里已经升不起难过,只觉得讽刺。
那个记忆里说我们会有美好未来的男孩,那个在午夜里背着满身是血的我走了三公里的那个少年,那个在我人生至暗时刻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边的背影,那些我曾珍惜的过往,仿若一场梦境。
我从不质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第二天,我找了中介,把我名下的不动产快速脱手。
然后叫来了搬家公司,把家里我买的所有东西都搬走然后捐了出去。
最后走进书房,把那个承载着我们所有记忆的相册给烧了。
十七岁他背着我时的悸动,二十岁时校园恋爱时的甜蜜,二十三岁时陪他创业的勇敢……
那些困住我的过去时光,彻底烟消云散。
6
婚礼前一天,顾鹤宇兴致勃勃地回了家。
看到空荡荡的家,他神色紧张:「怎么回事,家里遭贼了?」
我早有准备:「马上要办婚礼了,我把旧家具都扔了,买了新的。」
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埋怨:「刷的是你的卡,让你出差也不给我来个电话。」
他听后松了一口气:「明珠,对不起,我这几天太忙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然后搂住我的腰:「你随便买,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换点新家具换个心情,你早就应该这样了。」
我淡笑不语,然后换了话题:「明天还有得忙,你早点睡吧。」
他吻上我的额头:「遵命,我的新娘。」
我忍着一阵恶寒。
我曾无比期待我们的婚礼,婚礼的每一处细节,邀请的每一位宾客,每一个细小的流程我都思考过无数遍。
半个月前的我,应该不会想到,在我精心策划的婚礼上,我会给新郎致命一击。
那些我曾在意的细节,灯光,流程,婚纱此刻我都无暇去关注。
而我唯一做对的事就是邀请了我们创业路上的很多合作方,朋友,甚至是媒体都来了。
我微笑地坐在化妆间里,一墙之隔的门外,顾鹤宇正一脸兴奋地跟宾客寒暄,周与薇就站在他身旁。
我的手机里还有她今早发给我的微信,挑衅意味十足。
我此刻心里只有对自由的向往,她的话在我这里已经引不起任何波澜。
我对陈律师说道:「待会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我点头,然后在婚礼策划催着我去换衣服时,悄悄从酒店后门的电梯下楼。
我拔下手机卡扔向垃圾桶,然后开车一路向北,奔向机场。
一路的北风都是自由的味道,我要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了。
而背叛我的那两人,别得意,劈你们的雷已经在路上。
7
再次听到顾鹤宇的消息时,我在欧洲游学。
陈律师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兴奋。
「你消失后,我按照你的要求,在大屏幕上播放了顾鹤宇的出轨证据,你是不知道现场的媒体都疯了,本来是来吃席的没想到吃到了大瓜。」
刺眼的夏日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忍不住地发笑:「你这是什么语气,你的职业操守呢?」
「听到你笑我就放心了,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我看着眼前的碧海蓝天:「是不错,以前怎么没发现,外面的世界这么好。」
「哎,我有个八卦不知道该不该问,算了我直接问吧,婚礼当天,顾鹤宇在发现屏幕上的照片后,他慌忙赶往机场,在路上被人撞断了腿。」
我悠悠地开口:「国内的新闻不是都报道了吗,你八卦什么。」
「这我能不知道吗,我想知道的是,他被撞后他家里人本来准备起诉那个司机的,但是那司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顾鹤宇立马就撤诉了,司机是你安排的吧,他说了什么?」
远处海浪缓缓地拍打着海岸线,犹如轻柔的低喃,我的声音不徐不疾。
「我只是让他重复了顾鹤宇曾经说过的话而已。」
那年他在那个昏暗的地下室里,曾说:「我发誓,我要是变心就让我一辈子没钱,断腿,然后一辈子都见不到你。」
人总要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任。何况现在只是一个开始。
「你们那公司现在情况很糟糕,舆论影响太大了,上市是没有希望了,你确定不回来看热闹吗?」
「你说错了,那不是我的公司了,而且我这人不爱看热闹。」
对面沉默半晌:「还有一个消息,你母亲乔女士病重,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没想到再次回国这么匆忙,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又飞回了大雪纷飞的城市。
多年未见的母亲正半躺在病床上,护工坐在床前给她削苹果。
看到我回来很惊喜:「招娣,你回来了?」
她看起来很有精神,一点不像病重的样子。
还没等我开口,她就皱起眉开始训斥我。
「听说你在婚礼当天逃婚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让鹤宇难堪不说还让别人看了笑话。」
没有关心,没有心疼,没有问我是不是受了委屈。
只有一味地斥责我,仿佛我是那个过错方。
我深吸一口气:「妈,顾鹤宇他出轨了,在外面有了孩子。」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可只是片刻又爆发出更大的不满。
「哪个男人不在外边有点花边新闻,何况鹤宇这么优秀。」
「你生不了他只能去外面找,难不成你让人家绝后不成,我就是因为没有个后,才被你爸打,招娣,做人不能太自私了。」
「你听我的,赶紧去跟鹤宇道个歉,他对你还有感情还来得及。」
我垂下眼,心里已经麻木。
她没有后,那我算什么。
「待会儿鹤宇会过来,他愿意给你一个台阶,你顺着下就行了,别不知足了。」
我猛地看向她:「是顾鹤宇让你喊我回来的?」
她被我的眼神吓到,拉住我的手支支吾吾地:「妈也是为了你好,女人还是要找个男人依靠。」
「更何况你爸当年干的那桩事,鹤宇他是知道的,你名声本来就不好,再不抓住他你很难遇到这么好的了。」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抬脚往外走。
她在我身后扯着嗓子喊:「招娣,招娣!」
8
她一声声的叫喊让我回想起了十年前。
那年我刚高考完,我爸不准我去念大学。
他收了隔壁村麻子的彩礼钱,要把我嫁给他,我没同意,计划着从家里逃出去。
我在那个家待的最后一晚,夏日燥热的空气在午夜顺着四面漏风的窗户渗进来,可我却无比兴奋。
我已经和顾鹤宇约定好了第二天的出逃,我无比憧憬我不一样的人生。
半梦半醒直到后半夜,我隐约听到了我妈的哭声。
接着一个中年男人破窗跳进来,我惊慌地想要逃跑,没想到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住。
我爸在门外喊:「招娣,这是爸之前跟你说过的秦叔叔,家里条件很好的,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又什么用,学得好不如嫁得好。」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可空间不大,我很快就被他抓住。
那个满脸麻子的男人把我压在床上,嘴里呼出腥臭的口气。
我心底只剩下绝望,拼命挣扎,却抵不过压在我身上男人的力气。
直到身前的衣服被撕开,我猛然想到放在枕头下的刀。
身上的男人惨叫一声,血液飞溅到我脸上。
接着,我颤抖着推开他。
我爸拿着钥匙冲进来的时候,那个男人疼得在地上打滚。
我拿着带血的刀站在门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我要去上大学,你们谁也别想拦我。」
就这样,我拿着一把刀,浑身是血地从家里跑出来。
外面下着暴雨,雷声轰隆也掩盖不住我的心跳。
我爸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
直到我在半山坡的田埂上遇到了提前来找我汇合的顾鹤宇。
「不要脸的小婊子,原来早就和野男人勾搭上了,老子给你找的有钱人你看不上,看上个穷小子。」
「宋招娣,你给老子回来。」
在心上人的面前,我觉得无比的屈辱,
那时候顾鹤宇一把背起我,他一边跑一边安慰我:「没事儿的,我在,别害怕。」
他背着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大雨将我衣服上的血液冲刷得晕成一片。
他一脸紧张地放下我,然后上下打量:「哪里受伤了?」
我手指颤抖,慌得不行:「不是我的血。」
他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一身的血?」
我那时候无比的信任他,一股脑地告诉了他。
说到最后,他猛地抱住我,安慰我,告诉我别害怕,他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在他温热的怀抱里,觉得无比的安心。
然后我忍住哽咽跟他说:「顾鹤宇,我想改名字,我不想叫招娣了。」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好,我陪着你一起去派出所。」
第二天我偷偷回村了一趟,把户口本偷了出来。
然后去了派出所,我求了工作人员很久,终于把招娣这两个字改成了明珠。
顾鹤宇说:「你才不是招娣,你是我的明珠。」
「明珠你放心,从今以后,不会有人知道你以前的名字。」
我曾心无芥蒂地告诉他我的过往,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最后,我剖开的真心,变成了他刺向我的尖刀。
他不仅告诉了周与薇,还告诉了他的朋友。
我不忍面对的过往,成了他和别人嘲笑我的谈资。
我曾经有多感激他,现在就有多恨他,我不想再见他一面。
9
沿着长长的走廊,我快速下楼。
可还是在医院的转角楼梯处遇到了拄着拐杖匆匆赶来的顾鹤宇。
我转身就走,他拄着拐杖追上来:「明珠!」
医院人来人往,不少人在朝着这边张望,直到身后的人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号声。
我停下了脚步。
然后抱臂,不耐烦地开口:「有什么话快说,我赶时间。」
他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像是被我冷淡的态度刺伤一样,神情少见的彷徨和迷惘。
「对不起,明珠,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不想跟你分开。」
我闭了闭眼,觉得无比恶心。
「一边不想跟我分手,一边在外面搞大周与薇的肚子,还想求我原谅,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他声音嘶哑:「不是的,明珠,我跟与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她跟你很像,有你的影子……」
我觉得无比想笑,他这样说不会以为自己有多痴情吧。
「我还没死呢,你在她身上找我什么影子。」
「顾鹤宇,你要是承认自己变心了我还能高看你一眼,现在这样子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抬起头:「别再利用我妈了,我上当了一次就不会上当第二次。」
说完我转身就走。
那天,一直到很晚,我妈的电话持续不断的打过来,我直接拉黑了。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我一直受苦的妈妈也是我最忠实的迫害者。
在我二十五岁之前,我只看到了她的辛苦,伟大,却忽略了她的自私与愚昧。
我曾经下定决心带她过上好日子,我也确实做到了。
在我和顾鹤宇创业成功的那一年我把她接来了 w 市,带她参观了我们买的大房子。
可看到我的成功,她并不欣喜,在那个房子里她细细地打量,她的神情逐渐从惊喜,不可思议,逐步转变成遗憾和愤懑。
我现在还记得她那时的语气,带着无尽的不甘:「你怎么就不是个儿子!」
我被她这一句话震得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我能把她的身体带离那个小村子,可精神上我永远做不到。
我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是一整个时代造就的。
我曾经共情她的遭遇,感谢她的养育,同时尽我所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晚年。
但此刻,我心底生出了怨恨。
恨她不顾我的意愿联合其他人来欺骗我,恨她不辨是非。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相依为命的十八岁以前,以前我以为她是真的爱我。
可现在我知道,她爱的不是我,是她无形中的女婿,是我身后的男人。
所以,今后我也不必在再她抱有任何幻想,我要走一条和以前不同的道路。
我不会再奢求别人爱我,我爱我自己就行。
10
大雪让所有的航班都停飞,我只好找了个酒店住下来。
顾鹤宇一直等在酒店的大厅,穿着病号服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这些年顺风顺水,这样的状态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酒店的服务员打电话来问过我好几次,要不要去见一见,好歹是个病人。
可这样的示弱已经不能丝毫动摇我,病人应该去见的是医生,而不是我。
直到顾鹤宇妈妈敲开了我的房门。
我可以把其他人拒之门外,可不能让一个长辈在外挨冻。
我让她进屋,给她端了一杯热茶。
其实我和她交集并不多。
在我们创业初期,我每每见到她,她都是笑着的,一边牵着我的手一边对我说。
「明珠,有你在鹤宇身边我放心多了,我们鹤宇能找到你这样的女孩是他的福气,他要是以后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那时候我红着脸点头,为以后有这么一个体贴开明的婆婆而感到开心。
可后来我出了那场车祸后,她也是这么苦口婆心地劝我。
「明珠,不是阿姨心狠,可我们家鹤宇是三代单传,他不能没有孩子的,你一定要尽快调理好身体。」
无论是最初的拉拢讨好,还是后来的敲打威胁,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得体优雅的。
可是此刻她很狼狈。
离婚礼那天不到一个月,她苍老了很多,鬓角长出了很多白头发。
她拉着我的手,几乎是在求我。
「明珠,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鹤宇这个月吃得少睡得也少,身体已经要熬不住了。」
「孩子,这次的事是鹤宇做得不对,他也受了教训了,至于与薇那边我已经去敲打过了,我可以跟你保证,鹤宇他一定会跟她断了,等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抱回来给你养,你们还和以前一样,行吗?」
我挣脱开她的手,神色冷静地开口:「不可能的,阿姨。」
她脸色一变,语气也带着埋怨:「那你还想怎么样,公司现在上不了市,鹤宇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原谅,我怎么原谅?」
我压抑着情绪:「阿姨,十年感情一死一伤,您叫我怎么原谅?」
如果我原谅了他,那我这条命就更贱了,仿佛我依然是我爸嘴里的赔钱货,活该吃一辈子苦的婊子,永远摆脱不了烂人的废物,配不上我给自己取的明珠这个名字。
顾鹤宇妈妈怔愣良久,随即哭着说。
「明珠,就算你不愿意原谅鹤宇那孩子,你能不能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劝他去医院,外面还在下雪,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这样糟蹋了。」
她说着就要给我跪下:「就当阿姨求你了。」
我恨顾鹤宇,也恨周与薇,甚至恨我自己的父母。
可我不恨顾鹤宇妈妈。
甚至在某些地方,我是有些羡慕顾鹤宇的。
因为他妈妈自始至终是站在他这一边的,顾鹤宇创业艰苦他就千方百计地讨好我,我生不了孩子她就敲打警告,周与薇怀孕了她就呵护备至,如今儿子受伤她肯放下身段下跪来求我。
白脸红脸轮番唱,只一心为了自己儿子好。
不像我的父母,不辨是非,甚至联合其他人来骗我。
我受不住她这一跪。
我最终还是下楼了,有些事情也该说个清楚。
11
顾鹤宇看见我的时候,冷淡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狂喜。
可能是我的神色太过疏离,他的笑意很快消失,最后只喃喃地喊我的名字。
「明珠,你来了。」
他又指了指自己还打着石膏的那条腿:「明珠,真好,我最狼狈的时候都有你陪着我。」
「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创业那时候我每天应酬喝醉了回家,你都会给我煮醒酒汤,还有我们生意最困难的那年去北方跟一个合作方签约,那年的雪跟现在一样大,我们头发上都落满了雪,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别说了,闭嘴,」
我当然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我当时说,鹤宇,我们这像不像白头到老。
可那些以前觉得幸福的时刻对照着他后来的背叛,对我而言犹如凌迟。
我放弃了出国的机会,陪他创业,在那个潮湿昏暗的地下室里度过了无数个寂静无名的深夜。
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些理想和抱负,陪他赶往一个个饭局,我陪他熬过最狼狈的那几年,他现在却把最风光的一面给了别人。
所以,他提起往事,根本不能让我动容半分,只会让我更加恶心和难堪。
我木然地看着他:「顾鹤宇,你把最狼狈的时间给了我,却把最风光的时间给了周与薇,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以前。」
「今天我之所以愿意下楼来见你,绝不是对你还有感情,我只是可怜你妈妈,一个快六十的老人还要操心自己快三十的儿子。」
「你背叛了我,我也报复了你,送你去医院后我们两不相欠。」
去医院的一路上他都很沉默,直到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拉着我的衣袖。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光线昏暗,我听到了身后一个隐含啜泣的道歉。
「明珠,对不起。」
我甩开他的手,轻嗤一声,然后离开。
病房外,周与薇挺着肚子正等着我,她的神色憔悴,但语气中带着快意。
「宋明珠,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赢了。」
我停下脚步:「对,你赢了,我嚼过的几口剩饭,没咽下去,吐出来给你,幸亏你碗伸得及时。」
「还有,一个断腿又负心的男人再加上一个日薄下山的公司,我不知道你赢了什么。」
她如鲠在喉,随即又道:「你别得意,就算你用手段拿走所有的钱又怎样,只要鹤宇哥缓过神来,他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那我祝你能等到那一天。」
不与小人争长短,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12
我离开的那天,大雪停了。
六年未见的导师坐在轮椅上看着我,师母微笑着站在他身后。
他笑盈盈地开口:「听说你今天的飞机,我们来送送你。」
在知道顾鹤宇出轨时我没哭,在听到我妈那番歪理邪说时我也没哭。
可就这句简简单单地「我们来送送你」,让我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师母一脸紧张,关切地问:「怎么哭了?」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老师倒是笑了:「冬天过去了,春风总是带着一丝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让人忍不住地流泪。」
我哽咽着点头:「是,老师说得对,冬天过去了。」
我们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
他平和的开口:「你毕业那年,我对你说的那番话后来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不妥,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抱歉。」
我赶紧摇头:「老师说得没错,是我那时候不懂事。」
那年,我们系出国的名额很少,我是其中之一,为了支持顾鹤宇创业我放弃了。
老师当年差点气得生病住院,他说:「人一生的机会就这么多,资源也就这么多,你不要有的是人抢。」
「十年后,你再回头看,你要是后悔了别来找我。」
距离那次吵架还不到十年,我早就后悔不已。
我也没脸去见老师。
师母温柔地开口:「你老师看到新闻,他怪自己没有避谶真被他说中了,真是年纪越大越迷信了。」
我手里握着温热地咖啡,心头也随之一暖。
老师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听说你在欧洲一边游学一边申请学校,我很高兴你能想着继续完成学业。」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信封:「老师别的也帮不了你,这是我给 ucl 建筑学院院长的推荐信,你安心去深造吧。」
我珍重地接下来老师递给我的信封。
「人生漫漫,一切的经历都是上天给你的挑战,过去的痛苦和不幸只是成长的阵痛,虽有剔骨抽筋的苦楚,却也能让你未来不再被任何事情打败,你还年轻,从头开始还来得及。」
是的,我庆幸一切还来得及,我还有时间去重启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飞机划过天空,远处的积雪已经开始渐渐消失。
我原以为隆冬留下来的冰雪以为会积年不化,但没想到春风一吹竟然哗啦啦地开了满地的花。
就犹如我的人生,冰雪消融后是新的春天。
(完。)
顾鹤宇番外
1
我认识明珠的时候她还很青涩。
她长得很漂亮,整个人身上有种清冷的倔强感,尽管穿着最普通的校服也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头发梳得板正,腰挺得笔直,像那种家里很有钱的人家培养出来的艺术生。
但这种认知在知道她叫招娣后,不攻自破。
在离开那个偏远的城镇后,后来我认识的每一个朋友都说我运气好,早早就摘下了这朵高岭之花。
对此我深以为然,遇见明珠确实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为我放弃了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陪着我在北京创业。
创业前期很难,资金周转不开,她陪我住在永远见不到太阳的地下室,两个吃一碗鸡丝面也毫无怨言。
后来回忆起来,那也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日子。
反而是创业成功后,身边都是巴结我的人,每天都是公司,酒局,回家,
生活日复一日,无聊又烦闷。
身边开始有合作方,朋友,甚至是竞争公司送来各色各样的女孩,我都坚守底线全都拒绝了。
直到周与薇的出现。
她是明珠的学妹,是我们基金会一直资助的贫困生。
她胆小又怯懦,交给她的事情总是完成不好,动不动就红眼睛。
她一点也不像明珠,明珠做事干净利落,任何人任何事在她手底下她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对周与薇感到烦躁。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酒局的时候敢拦在我那帮兄弟面前帮我挡酒。
那天可能是气氛烘托到那儿了,周与薇投怀送抱的意图太过明显,再加上有人起哄的那句。
「宇哥,你这身份地位,要是这辈子只睡一个女人那也太亏了。」
我一下子心猿意马。
我鬼使神差地想,我只是短暂地去看看,就回来。
我从没想过和周与薇会有以后,我这辈子想共度余生的只有明珠。
我自以为我会掌握好分寸,可我没想到会有孩子。
周与薇瞒着我自作主张捅到了我妈那里。
明珠在那次车祸后,医生说她怀孕的机会已经很小了,我妈就更不准与薇打掉孩子了。
于是我跟所有出轨的男人一样,认为只要瞒得好,明珠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后来,我也爱上了这种两头游走的生活,既刺激又兴奋。
在一次酒局里,沈铭意味深长地问过我:「鹤宇,你和明珠两个人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金童玉女,这才几年你就搂上小秘了,你就不怕明珠知道了一气之下跟你分手吗?」
我被他说的这种可能性给吓到。
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明珠她原生家庭不好,缺爱,除了我这个世界没人爱她!」
一个包厢的都是大学同学,一群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
「是吗?说说看,宋明珠大学的时候就神神秘秘,没人知道她家里是什么情况。」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那句她缺爱,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一口气全说了。
仿佛贬低她,把她的那些过去说得够差劲,就能证明她永远不会离开我一样。
周与薇当时就靠在我怀里,嗲着声音问我:「鹤宇哥,既然明珠姐这么不好,你干脆跟我结婚好了,也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我当时气极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警告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最好给我安分点,要是让明珠知道,我饶不了你。」
我掐得很用力,仿佛掐住她的脖子就能让她守口如瓶。
可这世上终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察觉明珠的状态不对时,我别无它法,只能自己骗自己。
我无数次地给自己暗示,她不会知道的,肯定是我多想了。
后来甚至演变成,就算明珠知道了她也不会怎么样,我们都准备结婚了她不会放弃我的。
直到,我在婚礼现场的大屏上,看到了那些照片。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下意识地赶去机场,可明珠早已安排人等在了去机场的路上。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那个司机在医院只是机械地复述了我当年的原话。
那一瞬间,我的心头涌上强烈的痛楚。
2
再后来我的事业几乎毁于一旦,因为舆论,公司被暂停上市,而我的竞争对手则趁这个机会抢先我们一步上市成功。
公司状况瞬间急转直下,回天无力,只能等着被收购。
以前围在身边的兄弟们都纷纷离开,世事炎凉我早已知晓,可是我没想到来收购公司的竟然是沈铭。
他说他会给我一个友情价,最后我签了那份协议。
在我签约后不久,有人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给我发了一段视频录像。
熟悉的包厢,熟悉的一群人,熟悉的侃大山环节。
只是视频里的主角变成了沈铭,有人问他。
「铭哥,你给兄弟们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起心思收购顾鹤宇那公司了,最先撺掇顾鹤宇收了周与薇的就是你吧。」
沈铭点了一支烟:「出轨这种事我能强迫他吗,那得他自己有这个想法,我还能按着他的屁股一进一出让人家怀孕不成。」
「骗骗兄弟们就得了,别把自己也给骗了,你分明是想给宋明珠出一口恶气。」
「什么收购公司,你就是羡慕嫉妒加破防,自己女神要嫁人了对方还不珍惜,怒而替天行道。」
包厢里顿时沸腾:「卧槽,宋明珠是铭哥你女神?」
沈铭慢悠悠地开口:「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赵凡,你他妈的别瞎说,我收购纯粹是在商言商。」
「哎哟,在~商~言~商~。」
「你在商言商还费尽心机把消息漏给她,顾鹤宇的司机就是你收买的吧,两个月前下大雪的那个晚上,就是你把人引到这个包厢外面,又提前打电话通知人周与薇过来,让人宋明珠在门口看了那一出好戏。」
「我去,还有这事儿啊,铭哥腹黑啊。」
「铭哥,他们现在都分手了,你要是还有想法可以去追。」
沈铭夹着烟的那只手一顿,然后一脚踢过去:「放你妈的什么屁呢,老子结婚了,你以为我是顾鹤宇那个没良心的,抛弃糟糠之妻啊。」
踢完后,他抬了抬头,随即又说:「有些鸟儿啊,就该翱翔在天空,不该被困在笼子里。」
「铭哥,什么鸟儿,您能直接说吗,听不懂。」
「滚蛋,你个文盲。」
「哎,我懂,铭哥,你是不是想说,你喜欢她,但不想把她折下来,唯愿她能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出一片天地,是这意思不?」
「你小子写小说的啊,搞这么纯情,还以为我是十八岁的纯情少年呢。」
说着拿起桌上的酒杯:「来,喝酒!」
我看着视频里的一众人,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掉了下来。
我发现我谁都恨不了,我只能恨我自己。
最后只能垂下眼,自嘲道:「活该啊,活该!」
窗外的晚霞美得炫目,我的心却一片废土。
3
破产后的第六年, 我和我妈在市中心的医院再次见到了明珠。
她漂亮了很多,头发微卷落在耳后,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 低声地哄着。
小女孩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嘟着嘴在说些什么。
重逢来得实在猝不及防, 我张了张嘴还是把心里那个翻来覆去念叨了几年的名字喊了出来。
顾鹤宇信心满满地开口:「这种事只要瞒得好,明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原」她听到声音回头, 脸上露出几分讶异, 但神色却很自如。
「这么巧,你们也带孩子来医院?」
儿子很怕生,把脸捂在我妈的怀里不肯抬头。
她牵着的小女孩很活泼, 俏生生地问:「妈妈,哥哥怎么了?」
我的心跟着一颤, 有些苦涩地问:「这是你女儿?」
她笑了笑:「对,有个建筑论坛在国内举办, 又恰逢老师今年生日,带孩子回来玩儿几天,这不适应不了气温,感冒了。」
我妈似是不甘心地问:「这孩子是你领养的?」
她摇摇头, 回答得很坦然:「孩子不是领养的,我结婚了, 孩子是自然受孕。」
我妈表情怔愣了一瞬, 然后脸色苍白地说着:「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很机灵。」
那小女孩听出了在夸她, 仰着脖子说:「因为我是混血, 我爸爸说了混血就是漂亮, 还聪明,你看我都不用人抱着,不像哥哥还要这个奶奶抱。」
明珠整个人脸上洋溢母爱的光环, 说她:「哥哥是生病了, 不许胡说!」
嘴里嗔怪可语气都是宠溺。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随即又问:「怎么没看见孩子妈妈?」
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我妈满脸苦涩, 嗫嚅道:「与薇在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 没抢救过来。」
她愣了一瞬,最后只说了一句:「节哀!」
寒暄了一会儿, 然后礼貌道别。
后来我才知道,她去国外完成了大学时的梦想,做了一名建筑设计师。
孩子爸爸是她在工作上认识的, 结婚的第二年就怀孕了。
出了医院, 我妈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眼泪落了下来,哭着说:「作孽啊,作孽!」
我也忍不住, 心头痛得厉害。
怀里的孩子愣愣地看着前方, 眼珠子一动不动。
他在两岁时就确诊了自闭症,根本不能察觉大人的情绪。
我闭了闭眼,这都是我的报应。
而我人生中曾拥有的那颗明珠, 在离开我之后,发出了更耀眼的光芒。
原来,辜负真心的人真的要吞一万根针。
(全文完。)
来源:执笔断情丝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