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和他相敬如宾了一辈子，可直到临死前，我发现他的日记里写满了对妹妹的遗憾。
第1章
上一世，我嫁给西北驻地大队长，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和他相敬如宾了一辈子，可直到临死前，我发现他的日记里写满了对妹妹的遗憾。
他写父母包办婚姻错失所爱，他写错把亲情当爱情，遗憾一生。
于是重来一世，在填写结婚申请报告的时候，
我模仿妹妹的字迹，在女方名字一栏填上了妹妹的名字，
这一世，我决定成全他们，而我只想考上大学，追求自己毕生的梦想。
一睁眼，我重生回到了二十年前
上一世，父母在高考恢复后，逼迫我将读大学的机会让给妹妹。
我没有和父母妥协，想尽办法参加了高考。
后来高考揭榜，我成为滨市唯一被北京大学录取的考生，可我的亲生父母却举报我高考作弊，抢了我妹妹的名额。
后来我的成绩被取消，更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二十年里，我被世人耻笑，被亲生儿子唾骂，更被丈夫干百般嫌弃。
最后，我在阴冷的老屋里，绝望到吞农药而亡。
人死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我亲耳听到儿子说，
"真晦气，死在这，老屋都卖不出去了。"
生养自己的亲父母也只有指责，
"赶紧埋了，别影响咱们乖孙的高考。"
如今再次回到人生的转折点，我挺直了脊背，攥紧了手，却没有像上次一样激烈反驳。
我只是垂下了眉眼，温顺地应声:"好。"
父亲见状，露出满意神色:“算你懂事，你就安心嫁出去，拿到彩礼给你妹妹上大学。"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很快，我听到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门外传来父母的对话声。
父亲说:“她已经答应了，你还锁她干啥?"
母亲语气防备:“这丫头心眼多得很，今天可是高考报名的最后一天，干万不能出差错，女儿的前途耽误不得。"
闻言，我心中一晒，眼中露出讽刺与悲凉。
上一世，高考成绩取消后，我只剩颓废，按照父母早已做好的安排，嫁给了当时只是大队长的丈夫。
婚后，男人与我相敬如宾，虽然有些沉默，却也没有委屈过我，我也慢慢收起遗憾。
直到五年后，我们有了儿子，丈夫也成为驻地最年轻的长官。
我以为一切终于苦尽甘来，却又在他的日记中发现写满对妹妹的遗憾。
那时，我只觉得两人已结为夫妻，日久经年，他一定会淡忘妹妹。
却不成想，妹妹学成归来后，丈夫就对我日渐冷落，甚至分房而睡。
就连我的儿子也恨不得将姨妈当亲妈，对我无比嫌弃。
在那样的绝望中折磨了十五年，我终于心灰意冷，走上了绝路……
从回忆中抽离，我脸上浮现坚定神色。
我拿好自己的资料，又将床单拧紧，绑在窗上，从二楼缓缓爬下。
去到高考报名点，我将资料递给审核员。
审核员将报名表递给我:“同志，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
我签下自己的名字，顿了顿才回答:“北大。"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清冽的男声，我怔然回头，却见男人一身军绿色制服，眉头紧拧。
"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要去北京?"
看见他，我手掌下意识攥紧，前世那些回忆再次汹涌而来。
我又想起了那个冰冷凄厉，孤独死去的寒夜。
所有的委屈和愤恨冲刷全身，几乎要撞碎心脏。
定了定神，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哑声回他:“是我妹妹的志愿，她让我来给她交报名表。"
听见妹妹，他似乎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又带着一闪而逝的遗憾。"她那么优秀，是应该去更大的世界。"
我有些想笑，胸膛处却拉扯着疼，所以我就活该被困在这里一生吗?
见我不说话，他又温声道:“婚期定了，你回家跟叔叔婶子商量一下彩礼礼单吧，我父母好开始着手准备。"
提起彩礼，我这才想起，上一世自己与他结婚时，爸妈不仅没给嫁妆，更是把彩礼都扣在自己手里，甚至还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想让我们赔钱不成!"
因着这事，婆家的人对我百般折辱。
可那些钱，最后却成了妹妹的嫁妆。
我眸色微动，才道:“不用准备了。"
与此同时，男人的战友喊道:“赶紧上车，任务紧急!"
我的声音被盖过去，他没听见。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任务，替我向叔叔婶子和你妹妹问好。"
我站在悲凉的秋风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下一瞬，我毅然转身，步伐坚定。
彩礼不用准备，因为我不会嫁给他，更不会重蹈上一世的错误。
等到高考完，一切都会结束。
我会永远离开滨市，偏心自私的家人我不要了。
从未对我付诸过真心的男人，我也不要了。
接下来几天，我在家里瞒着所有人安心备考，
高考当天。
我将备考袋细心检查了三遍。
等来到学校，已经提前被父母送到门口的妹妹看见我后嘲讽一笑:
"你还真敢来，姐姐，你知道有个词叫，自不量力吗?"
我定定看她半晌，沉声道:“我只知道有句话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时广播响起一一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请各位考生赶紧入场!]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将一只钢笔悄无声息放进了她的包里。
考试快要结束时，忽然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朝我走来: "同志，有人举报你高考作弊，麻烦配合我们调查!"
这句话如惊雷入耳，在场的考生纷纷朝我看过来，个个神色鄙夷。
我想起了上一世，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折断了脊梁。
那透彻寒意又传上来，我将包递了过去，声音仿似笼了层雾:
"同志，我没有作弊。我会配合调查，但还请一定要还我清白。"
督察员接过我的包细细翻找，他们甚至还拧开了我所有的钢笔笔帽，一看告密人就说的极为详细。
我抬眸看去，围观的考生中，妹妹正用一种得意又张狂的眼神看向自己。
我朝她轻轻一笑。
她皱了皱眉，莫名心悸，旋即就听见督察员说:
“这位同志没有发现携带小抄。”
她瞪大了眼，下意识冲出来说道:"同志，你可要查清楚，这种事可马虎不得。"
督导员不悦地看她一眼，刚要说话，却听我轻声开口:
“既然查了我，为表公平，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查一遍吧，说不定就是有人为了浑水摸鱼才举报的我。”
那几人一滞，随即对视一眼，沉声道:“关门!所有人都把包放在桌上。"
她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直到她看见那只熟悉的钢笔从自己的包里被拿出，打开笔帽的瞬间，一张小抄掉落。
她终于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不是我的，这是我姐姐诬陷我。"
为首的督导员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又对比了一下她的试卷，一挥手:“字迹一样，带走调查。"
旋即他朝我行了个礼，神色略带歉意:“同志，你是清白的，祝你金榜题名。"
看着妹妹被带走，我在冬日冷风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好妹妹，属于你的人生，我还给你了!
……
1977年，滨市。
一场急雨带来冷秋，陆曼珠还未睁开眼，耳边就传来严厉斥责声。
“陆曼珠，你已经有了一门好婚事，读大学的机会就不能留给你妹妹吗？”
陆曼珠睁开眼拧眉看向说话的人，是她的爸爸陆强。
又转头看见红漆木柜上摆放着的日历她更是怔愣住。
1977年11月1日，高考恢复的第一年。
见陆曼珠没回应，陆强怒道：“我告诉你，你必须把名额给你妹妹。”
陆曼珠再次看向年轻许多的陆强，仍是一样的刻薄嘴脸。
她这才确定，自己重生到了二十年前。
上一世，她没有和父母妥协，想尽办法参加了高考。
后来高考揭榜，她成为滨市唯一被北京大学录取的考生，可她的亲生父母却举报她高考作弊，抢了她妹妹的名额。
她的成绩被取消，更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二十年里，她被世人耻笑，被亲生儿子唾骂，更被丈夫千百般嫌弃。
最后，她在阴冷的老屋里，绝望到吞农药而亡。
人死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她亲耳听到儿子说——
“真晦气，死在这，老屋都卖不出去了。”
生养自己的亲父母也只有指责——
“赶紧埋了，别影响咱们乖孙的高考。”
如今再次回到人生的转折点，她挺直了脊背，攥紧了手，却没有像上次一样激烈反驳。
她只是垂下了眉眼，温顺地应声：“好。”
陆强见状，露出满意神色：“算你懂事，你就安心嫁出去，拿到彩礼给你妹妹上大学。”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很快，陆曼珠听到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门外传来父母的对话声。
陆强说：“她已经答应了，你还锁她干啥？”
陆母语气防备：“这丫头心眼多得很，今天可是高考报名的最后一天，千万不能出差错，婉儿的前途耽误不得。”
闻言，陆曼珠心中一晒，眼中露出讽刺与悲凉。
上一世，高考成绩取消后，她只剩颓废，按照父母早已做好的安排，嫁给了当时只是排头兵的方云廷。
婚后，方云廷与她相敬如宾，虽然有些沉默，却也没有委屈过她，她也慢慢收起遗憾。
直到五年后，他们有了儿子，方云廷也成为特种军区最年轻的营长。
她以为一切终于苦尽甘来，却又在他的日记中发现写满对妹妹陆婉儿的遗憾。
他写父母包办婚姻错失所爱，他写错把亲情当爱情，遗憾一生。
那时，陆曼珠只觉得两人已结为夫妻，日久经年，他一定会淡忘陆婉儿。
却不成想，陆婉儿学成归来后，方云廷就对她日渐冷落，甚至分房而睡。
就连她的儿子也恨不得将姨妈当亲妈，对她无比嫌弃。
在那样的绝望中折磨了十五年，她终于心灰意冷，走上了绝路……
从回忆中抽离，陆曼珠脸上浮现坚定神色。
她拿好自己的资料，又将床单拧紧，绑在窗上，从二楼缓缓爬下。
去到高考报名点，她将资料递给审核员。
旁边一个认识陆曼珠的人诧异道：“曼珠同志，你确定要参加高考？”
“听说你和方云廷连婚都已经订下了，他可是香饽饽，首长可器重他哩。”
有人附和：“就是啊，姑娘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是嫁个好男人更重要。”
陆曼珠语气淡然：“毛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为什么要靠男人活。”
这是她离开陆家和方云廷的唯一机会，她不会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审核员见状，也笑了，将报名表递给她：“有志气，同志，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
陆曼珠签下自己的名字，顿了顿才回答：“北大。”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清冽的男声：“陆曼珠——”
她怔然回头，却见方云廷一身军装，眉头紧拧。
“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要去北京？”
第2章
看见方云廷，陆曼珠手掌下意识攥紧，前世那些回忆再次汹涌而来。
她又想起了那个冰冷凄厉，孤独死去的寒夜。
所有的委屈和愤恨冲刷全身，几乎要撞碎心脏。
定了定神，陆曼珠轻轻吐出一口气，哑声回他：“是我妹妹的志愿，她让我来给她交报名表。”
听见陆婉儿，方云廷似乎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又带着一闪而逝的遗憾。
“她那么优秀，是应该去更大的世界。”
陆曼珠有些想笑，胸膛处却拉扯着疼，所以她就活该被困在这里一生吗？
见陆曼珠不说话，方云廷又温声道：“婚期定了，你回家跟叔叔婶子商量一下彩礼礼单吧，我父母好开始着手准备。”
提起彩礼，陆曼珠这才想起，上一世自己与方云廷结婚时，爸妈不仅没给嫁妆，更是把彩礼都扣在自己手里，甚至还说：“你以后是方家的人，还想让我们陆家赔钱不成！”
因着这事，婆家的人对她百般折辱。
可那些钱，最后却成了陆婉儿的嫁妆。
她眸色微动，才道：“不用准备了。”
与此同时，方云廷的战友喊道：“云廷！赶紧上车，任务紧急！”
陆曼珠的声音被盖过去，方云廷没听见。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任务，替我向叔叔婶子和婉儿问好。”
陆曼珠站在悲凉的秋风中，看着方云廷离开的背影。
下一瞬，她毅然转身，步伐坚定。
彩礼不用准备，因为她不会嫁给他，更不会重蹈上一世的错误。
等到高考完，一切都会结束。
她会永远离开滨市，偏心自私的家人她不要了。
从未对她付诸过真心的方云廷，她也不要了。
回到家，陆曼珠就看见爸妈阴沉着脸坐在客厅，旁边还放着鸡毛掸子。
“你这死丫头去干什么了？去报名了是不是？”
陆曼珠抿了抿唇：“去见方云廷了，他让你们准备彩礼礼单。”
这话一出，对面两人果然就高兴起来。
陆强说：“三大件都得有吧？”
偏心偏得如此明显。
陆曼珠心刺了一下，垂眸掩去讥讽，淡淡道：“你们商量吧，我先睡觉了，明天还要去供销社上工。”
推开卧室陈旧的门，“吱呀”一声，她将自己隔绝在内。
夜深，所有人都睡了。
陆曼珠却坐在窗边，借着窗外路灯复习。
困了，就端起一旁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喝一口浓茶。
每当坚持不下去，她便看一眼这方小小的仿佛一座监狱般的天地，眼神又坚定起来。
三日后，陆曼珠正在供销社上班。
同事刘姐往外一看，突然拍了拍陆曼珠的手臂：“小陆，你看窗外。”
陆曼珠透过窗户往外看，马路旁的梧桐树下，一抹军绿色的身影挺拔如松，容貌清隽。
是方云廷。
刘姐催促她：“小陆，这方云廷同志来找你，恐怕是有重要的事，你赶紧出去看看。”
陆曼珠攥了攥手，心脏处又闷闷痛起来。
她走出门外：“你找我有事？”
方云廷见到她，皱了皱眉：“你脸色不太好？”
陆曼珠垂眸：“这两天事多，没休息好。”
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悄悄熬夜复习，难免人会憔悴一些。
方云廷闻言，也没多问，只将结婚函调报告表递给她：“如实填写你的资料，部队需要。”
陆曼珠眸子一动，道：“店里忙，等我写完会亲自送给军区政委。”
听了这话，方云廷点头：“尽快。”
拿了函调报告走进供销社，陆曼珠拿出钢笔看了半晌，然后在女方姓名一栏写下——
陆婉儿。
第3章
下班回到家，陆曼珠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打算先将函调表放进去，等休息时再送去军区。
可一打开，便在下面看见了一只被擦拭得一层不染的红檀木匣。
她怔怔看了半晌，往里摸了摸，又拿出一把小小的钥匙。
一打开匣子，却发现里面的东西桩桩件件都与方云廷有关。
里面有每一年她生日，方云廷像是完成任务般一成不变送来的雪花膏。
还有订婚时，方母送给自己的那只玉镯。
上辈子，她还记得那时候方云廷说过：“这是我方家祖传，只传给方家认定的儿媳。”
就因为这句话，上一世的她在突发急病需要钱却联系不上方云廷时，她宁可一晚上连吃八顿止痛药，将嘴唇咬的满嘴是血，都不曾想要卖掉这只玉镯。
可后来，只因为陆婉儿说了一句：“云廷哥，这玉镯真好看。”
方云廷连问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就将玉镯送了出去。
陆曼珠得知此事哭了一晚，他却说：“不过是个物件而已，难道比你们的姐妹感情还重要？”
陆曼珠垂眸收回思绪，将那些东西都收起来打算丢掉，再将这玉镯还给方云廷，到时他想怎么送，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一打开房间门，却看见陆婉儿回来了。
爸妈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一家人温馨又和谐。
陆母拍拍她的手：“婉儿，以后你要嫁就嫁老师和医生，这当兵的一出任务就半个月不回来。我可不想你受这样的苦。”
陆强接话：“对，爸妈给你留了一笔嫁妆，再加上你姐的彩礼钱，绝不会让你婆家看不起你。”
这样的画面，明明陆曼珠上一世已经看了几十年，心口却还是会觉得疼。
从小到大，陆婉儿吃的东西最好，衣服最多，就连房间都是家里最大的。
父母总告诉她，妹妹比你小，你要让着她。
她让了一辈子，最后连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让了出去……
陆曼珠垂着头，悄无声息又关上了房间门。
翌日，陆曼珠打算从供销社下班时，来换班的刘姐急不可耐将她拉到一旁，喜滋滋递给她两张白毛女的票。
“小陆，一票难求哩。你拿去和方云廷同志好好增进一下感情。”
陆曼珠看见那熟悉的剧院印章，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许多年后方云廷泛黄的日记——
【很可惜，看的第一场白毛女不是和真心爱着的人。】
想到这里，她将票推回：“刘姐，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您还是留着和您爱人去吧。”
刘姐一脸看破一切的模样，道：“小陆，和方云廷同志闹矛盾了吧？可别因为赌气，错失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说着就不顾阻拦将票塞进陆曼珠的包里：“等你家方云廷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我。”
陆曼珠眼看屋外的秋雨渐大，刘姐又是个事不达不罢休的性子，这才没再推迟：“多谢刘姐，那我先走了。”
顶着雨回到家中时，陆曼珠浑身早已被淋得湿漉漉的。
一进门，她就看见了餐桌上的方云廷。
方云廷看见她狼狈模样，蹙了蹙眉：“怎么没带伞？”
陆母没好气剜了她一眼：“出门前我明明提醒过她，死丫头粗心大意的。”
陆强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热情地给方云廷夹菜：“小方，你别管她，难得来家吃饭，多吃点。”
陆曼珠没反驳这两人的话，声音因淋了雨有些嘶哑：“你们先吃，我去烧水洗个澡。”
她刚进厨房，方云廷跟过来递上一块干毛巾：“赶紧擦擦吧，入了秋容易感冒。”
陆曼珠看着他手里的毛巾刚要去接。
方云廷又开口：“这你妹妹让我拿的，她挺关心你的，你有时候也跟他们多交流交流。”
陆曼珠听出他最后一句语气里的责备，垂下眼眸收回了手，随即自嘲一笑：“不用了，我全身都淋湿了，擦不干的。”
这时，陆婉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云廷哥，你别介意，我姐姐就是这样的性子，跟谁都亲近不起来。”
等陆曼珠洗完澡出来，方云廷和陆强、陆婉儿正聊得热火朝天。
陆强看见她便催促道：“磨磨蹭蹭的，赶紧去吃完把碗洗了。”
陆曼珠看着满桌的残羹，却没有了一点胃口。
陆强还冲方云廷得意道：“我们家大姑娘什么都会做，嫁到你家保证伺候好你，把家里给你收拾得妥妥帖帖。”
陆曼珠眼里闪过一阵讥讽。
她攥紧了手正转身准备回房间，却见陆母气势汹汹从她房间走出来。
一脸严肃地怒声质问：“陆曼珠！这上面为什么是你妹的名字？”
陆曼珠心头一颤，猛地抬眸。
陆母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替陆婉儿填写好的结婚函调表！
第4章
还没等陆曼珠说话，陆母紧攥住函调表追问：“你妹让你去交她的高考报名表，你不会是没去给她交吧？”
闻言，陆曼珠的心又落下去。
所幸陆母没读过书，除了家里四口人的名字，别的字一个也不认识。
陆曼珠朝客厅看了一眼，发现他们那三人围着正在讨论高考恢复后的政策。
于是她放缓了声音：“妈，审核员说这报名表上有错别字。我重新给婉儿填了一张。”
陆母依旧警惕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把这张表放到柜子里藏起来？”
陆曼珠苦笑一声，神色可怜：“妈，虽然我不能参加高考了，但也想留点东西作纪念。”
见她说得真诚，陆母这才缓和了神色：“曼珠，爸妈给你安排的路都是最适合你的路，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害了你。”
陆曼珠想，最适合她的路，就是放弃高考，一辈子依附男人而活吗？
她咬紧了牙关将所有苦涩咽下，轻扯嘴角：“我知道。”
陆母这才将函调表还给了她。
第二天陆曼珠去供销社上工，正打算把白毛女的票拿出来还给刘姐，再编个理由说自己去不了，一打开包却发现票不见了。
演出时间有三天，陆曼珠也不急于一时，就打算回家在找找。
下午不忙，陆曼珠提早下工就直接去了方云廷的部队，上交了结婚函调表。
刚到部队门口，她就遇见了方云廷。
方云廷温声道：“来交表吗？刚好我要一起去交结婚报告，我带你去政委办公室吧！”
陆曼珠一愣，还有结婚报告？她压根不记得还有这茬！
要是方云廷看见结婚函调表上的名字是陆婉儿，那怎么办？
想到这，陆曼珠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正当她心跳如雷，思绪一片混乱时，已经来到了政委办公室门前。
门口的警卫员看见两人便调笑道：“云廷同志这这是带着嫂子来打报告呢？要请我们喝喜酒了。”
方云廷笑了笑，问道：“政委在吗？”
警卫员回：“领导这几天去特战营指导工作去了，你们放他桌上吧，他回来会签的。”
说罢，警卫员就将办公室的门打开：“你给我吧，我放进他办公室桌上。”
陆曼珠踌躇道：“我好像填错了一个字，我还以为能给政委重新要一张表回去写。”
那警卫员不以为意：“没事儿，政委桌上有，嫂子就在这里填呗。”
说着又看向方云廷：“我正好有些事儿要问问云廷同志，咱俩出去抽一根？”
方云廷也没多想，就把表交给陆曼珠：“那你填吧，这次仔细些。”
看着那两人走出去，陆曼珠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世连老天都在帮她。
她走进政委办公室，拿出一张新的结婚报告表，模仿方云廷的字迹填写好他与陆婉儿的资料，和函调表一起放在桌上，这才离开。
出门后，方云廷说：“我等会儿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陆曼珠心中石头落地，就连笑容都轻快起来：“没事，你去忙吧。”
方云廷看着她的笑容愣了愣：“你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好看。”
陆曼珠心尖一刺，两辈子加起来，方云廷还是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没接话，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等她回到家，将包和房间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刘姐送的票。
她叹了口气，打算去剧院看看能不能买两张票还给别人。
来到剧院门口时，只见人潮涌动，都是在等待白毛女放映入场的人。
她正要去卖票那里询问，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
“小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陆曼珠听到这个声音回头一看，发现刘姐正挽着她爱人。
刘姐笑着，又抬手指着挤在商铺门口买汽水的身影上：“看你家方云廷，这背影都比别人挺拔。”
陆曼珠顺着她指的方向循去，却发现方云廷没看见自己，手里正拿着两瓶汽水往另一边走。
刘姐一愣：“他这是往哪儿走？”
陆曼珠心脏一跳，升起一抹不安，下一瞬，就看见了陆婉儿巧笑嫣然的身影。
她还没说话，刘姐骤然变了脸猛地一喊：“方云廷同志，你怎么能和小姨子来看电影？”
第5章
刘姐话音落下，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方云廷身上。
路人们议论纷纷——
“这不是方家那个当兵的小子吗？听说前途好得很哩，都快升连长了。”
“这事要是真的，那可是作风问题！要受部队处分的！”
陆曼珠见状，赶忙拉住刘姐：“刘姐，你误会了，不是这样……”
她还没说完，就被陆婉儿红着眼打断：“明明是姐姐说不想看白毛女，才把票给了我，让我和云廷哥一起去，现在为什么又要带人来说这种话？”
陆曼珠一滞，这才明白票是陆婉儿偷拿走的。
对于陆婉儿的说辞，陆曼珠并不意外。
毕竟从小到大陆婉儿陷害栽赃她的事，两只手加在一起都数不过来。
就连她和方云廷的婚事，她也是这辈子才知道，原来是陆婉儿怂恿的父母。
不久前，她复习到深夜，却听见夜校回来的陆婉儿和父母说：“方云廷条件不错，有姐姐先给我占着位置，也不至于让别的小蹄子勾走，要是考不上大学，我还能有个退路。”
也是因为这句话，她才会想着将函调表的名字改成陆婉儿的……
这边，刘姐眼睛一横，从陆婉儿手中夺过票根，发现正是自己给陆曼珠的那两张！
她转头对陆曼珠道：“小陆，这真是我给你的那两张票，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方云廷眸色顿冷：“陆曼珠，上一次的事是我的错，可我已经解释过了，你有必要利用婉儿来报复我吗？”
“我是个大男人没关系，可是你妹妹的名声你也不看重？”
陆曼珠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砸得脑袋有些发懵。
她哑着嗓子反问：“上一次的事，是什么事呢？”
是半个月前他送陆婉儿去夜校，让自己在剧院门口等他一晚？
还是两个月前，她高烧不止，身为自己未婚夫的方云廷却买了一堆给陆婉儿治胃病的胃药过来。
再或是半年前，他生日，她偷偷攒了很久的钱，送了他一双皮鞋，可再次看见，那双皮鞋却出现在了他战友的脚上。
更久远的事，陆曼珠不愿再回想了。
方云廷也不知脑海里闪过什么，良久才开口：“总之，我们两个的事，不要牵扯到别人。”
从上一世他就一直如此，只要牵扯到陆婉儿，他就竖起来浑身的尖刺，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她。
陆曼珠不想解释，只垂眸道：“我没有，是刘姐误会了。”
检票员催促入场的声音响起，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陆婉儿一边拿回票，一边嗔怪开口：“姐姐你也不早点说清楚，搞得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方云廷的目光也越发幽深起来。
陆曼珠扯了扯嘴角，看向陆婉儿：“婉儿，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陆婉儿不以为意，挑衅地看她一眼这才进了剧院。
刘姐不赞同地看向陆曼珠：“小陆，做人不能软弱成这样。”
陆曼珠笑着解释一句：“刘姐，我知道的，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和刘姐说完，陆曼珠回了家继续温书。
只有高考才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这之后大半个月，她没再见到方云廷，每天除了上工就是熬夜复习。
这天又复习完，她伸了个懒腰，看向桌面上摆放的日历，11月30日。
距离改变她人生的高考还有10天。
合上书后，她准备去上厕所。
却在经过爸妈房间时，听见陆母故意压低的声音：“我刚经过陆曼珠房间，听到了翻书的声音，你说这小贱蹄子不会瞒着我们参加高考吧？”
陆强怔了瞬：“真有这事？”
紧接着他声音狠戾起来：“她要是真想作死，老子有的是法子治她。”
陆母接话：“对，绝不能让她占了婉儿的名额。”
陆曼珠想起前世，他们在自己的备考袋中放进了纸条，然后又去举报她高考作弊，这才毁了她的一生。
想到这，陆曼珠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闭了闭眼。
手指掐进掌心，用痛意来压住了自己情绪的波动。
……
距离高考还有五天时，陆婉儿的生日到了。
方云廷拿着礼物上门祝贺，是一支很精美的派克钢笔：“婉儿，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过几天考试顺利。”
“现在改革开放了，女性就该和你一样，我相信你一定会大放光彩！”
听到这话，陆强也笑道：“我和她妈一向开明，瞧不起那些说什么女孩就该嫁人的话，婉儿愿意学，家里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她去读书。”
陆曼珠只觉得讽刺。
前世，她被举报后，陆婉儿顶着她的名额去了北京，偷走了她的所有人生。
想到这里，她放下了碗：“爸，妈，其实我也高考报了名。”
既然他们喜欢在方云廷面前演一家和谐，那就让他们演个彻底吧！
第6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忽然哑了声。
陆曼珠清晰看见陆强糙黑脸庞上抖动的青筋，陆母更是压抑不住：“你这……”
可她刚开口，就被陆强打断：“曼珠想考就让她去试试，不然心比天高，以后嫁人了也不安分。”
他说着看向方云廷：“云廷，现在曼珠也属于你们方家的人，你说呢？”
方云廷一双眼眸深不见底，好半晌才出声：“曼珠同志，我们出去聊聊。”
两人来到门外街道的大树下。
对视半晌，方云廷眼神复杂：“曼珠同志，你想要高考是不是为了跟我赌气，其实我今天也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盒雪花膏递过来。
陆曼珠眼里嘲讽更浓，同时心脏又像是被无数钢针刺入，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的生日不在今天，她的生日在两天后，但从来没人在意。
从小到大，她都是在陆婉儿当天才能蹭上一口长寿面。
陆曼珠没接雪花膏，只说：“方云廷，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你的礼物还是给我妹妹吧。”
她不需要别人的礼物。
等到高考结束后，她会亲手送给自己一份最满意的答卷，来庆贺自己的新生。
方云廷有一瞬愕然与不可置信。
从前他都是在这一天送上生日礼物，而陆曼珠每一次都会喜滋滋从他手上接过。
如今看着陆曼珠大相径庭的态度，他心中多了一丝不安。
沉思片刻，他语气莫名：“我们都要结婚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你又何必什么都跟你妹妹争个高低。”
“你都要成为军属了，别总是因为小事使性子。”
这句话熟悉得让陆曼珠刺耳，也让她眼眶泛起泪意。
上一世，她难产在医院差点失去性命，而方云廷却因陆婉儿一句胃疼跑到家里给她亲自煮粥。
她生完孩子从鬼门关逃回来，生气不想见他。
他也是这样一句：“你是军属，要坚强些，不该胡乱使性子。”
此刻陆曼珠只觉得讽刺。
她压下那几乎让她喘不上气的委屈，抬眸直视方云廷：“我不是跟她争，我是跟我自己争，你要是不同意，这婚……就不结了吧。”
方云廷只觉得被那双眼眸震慑心神，好半晌才回神：“别说这种话，你要是想考，就去考吧。”
“考完就安心准备结婚，供销社的班也别上了，我升连长以后工资也够养家。”
他一副笃定她考不上，以后只能依附他而活的样子。
陆曼珠攥紧手，喉咙艰涩地笑了笑：“谢谢。”
因为方云廷的妥协，陆家父母也只得捏着鼻子同意。
随着高考的时间一天天临近，陆曼珠也越来越防备，宁愿自己花钱在外面买馒头喝自来水，也不敢吃家人送来的任何东西。
12月10日，高考当天。
陆曼珠将备考袋细心检查了三遍。
准考证，身份证，钢笔……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准备，陆强他们怕陆婉儿休息不好，早就托方云廷的关系在学校旁边开了个旅社。
最后，她自己骑上脚踏车，在她的足下，是12月的寒风，是两世的艰辛。
她想，自己的人生这一世一定会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等陆曼珠来到学校门口，恰巧遇见正在对陆婉儿殷切叮嘱的父母。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爹妈生的，待遇却如此天差地别。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不被爱的。
她自嘲一笑，别开眼眸正要绕过去，却被陆强叫住。
“曼珠，爸妈知道你对我们不让你参加高考有怨言，但我们真的是为你好。”
“既然你报名了，爸妈也认了，希望你和妹妹都能有个好成绩。”
陆强说的真切，如果不是陆曼珠早就看清他们真实的面目，恐怕会被这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
就在趁着陆强说话的空隙，陆母趁她不注意将一只放了小抄的钢笔塞进了她的备考袋中。
陆曼珠余光瞥见，尽管早已知道会这样，但这事情真的发生时，她的心脏还是像被子弹击中，支离破碎。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泪意，红着眼笑了笑：“谢谢爸妈！”
已经提前进门的陆婉儿正在教学楼前面等着她，看见她后嘲讽一笑：“你还真敢来，姐姐，你知道有个词叫，自不量力吗？”
陆曼珠定定看她半晌，沉声道：“我只知道有句话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时广播响起——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请各位考生赶紧入场！】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曼珠将那只钢笔悄无声息放进了昂着头的陆婉儿包里。
第7章
考试快要结束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有铃声响起——【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答卷。】
陆曼珠交完最后一张试卷，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亲手一笔一笔写下了自己的人生。
就在她刚要走出考场时，却忽然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朝她走来：“陆曼珠同志，有人举报你高考作弊，麻烦配合我们调查！”
这句话如惊雷入耳，在场的考生纷纷朝陆曼珠看过来，个个神色鄙夷。
“高考恢复第一年，她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敢作弊。”
“这么可耻的行为，必须取消她的成绩。”
陆曼珠想起了上一世，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折断了脊梁。
那透彻寒意又传上来，她将包递了过去，声音仿似笼了层雾：“同志，我没有作弊。我会配合调查，但还请一定要还我清白。”
督察员接过她的包细细翻找，他们甚至还拧开了她所有的钢笔笔帽，一看告密人就说的极为详细。
陆曼珠抬眸看去，围观的考生中，陆婉儿正用一种得意又张狂的眼神看向自己。
她朝陆婉儿轻轻一笑。
陆婉儿皱了皱眉，莫名心悸，旋即就听见督察员说：“这位同志没有发现携带小抄。”
陆婉儿瞪大了眼，那小抄是她亲自写了藏进去的，怎么会没有呢？
她下意识冲出去说道：“同志，你可要查清楚，这种事可马虎不得。”
督导员不悦地看她一眼，刚要说话，却听陆曼珠轻声开口：“既然查了我，为表公平，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查一遍吧，说不定就是有人为了浑水摸鱼才举报的我。”
那几人一滞，随即对视一眼，沉声道：“关门！所有人都把包放在桌上。”
陆婉儿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直到她看见那只熟悉的钢笔从自己的包里被拿出，打开笔帽的瞬间，一张小抄掉落。
她终于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不是我的，这是陆曼珠诬陷我。”
为首的督导员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又对比了一下陆婉儿的试卷，一挥手：“字迹一样，带走调查。”
旋即他朝陆曼珠行了军礼，神色略带歉意：“陆曼珠同志，你是清白的，祝你金榜题名。”
看着陆婉儿被带走，陆曼珠在冬日冷风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陆婉儿，属于你的人生，我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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