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风云激荡的1848~1849年欧洲革命当中,曾在普鲁士炮兵中服役一年的弗里德里希·恩格斯投入巴登战场,以革命军的身份对抗普鲁士为首的官军,亲历了普鲁士军队带来的线膛枪军事革命。
在风云激荡的1848~1849年欧洲革命当中,曾在普鲁士炮兵中服役一年的弗里德里希·恩格斯投入巴登战场,以革命军的身份对抗普鲁士为首的官军,亲历了普鲁士军队带来的线膛枪军事革命。
关于恩格斯的这段军旅生涯,东德方面曾经整理出一本资料颇为丰富的《恩格斯文献传记》(Friedrich Engels Dokumente seines Lebens),这当中便结合恩格斯本人的著述和普鲁士方面的战报细致考证了具体战况。
此书后来被中央编译局译成中文,竟在无意中为19世纪中叶的步兵交战提供了颇为细致的中文叙事。
德文原版第261~264页、中译本第233~236页便讲述了恩格斯经历的第一场交战:林塔尔战斗。
此战背景如下所述:
1849年6月17日,恩格斯在林塔尔经历了第一次战斗。林塔尔位于普法尔茨南面、介于萨尔河盆地和莱茵河低地之间的一个谷底,离法国边界约30公里。当前卫部队同普军第2师接火时,恩格斯随同维利希军的主力部队在安韦勒。维利希把他连同部队一起调来,拉到离林塔尔3公里的地方,这里是谷底,“大约150步宽,峡谷的右边坡度在20和25°之间,左边开始还不太陡峭,越往上就越陡,岩石也越多,从这边无法登上最高点”。“我们的散兵被派去夺取高地,一部分在左边,一部分在右边”;恩格斯在坡度大和岩石多的峡谷一侧指挥散兵,派“2个连”在1名上尉的率领下“去增援左方的散兵并包抄普鲁士人”。
顺便一提,文中的“散兵”,原文是“Schützen”,在中译本中则径直写作“步枪手”,但结合上下文意和时代背景,显然应当改成“散兵”。只能说明中央编译局的翻译们虽然德语水平远高于我,却不大了解19世纪的军队。
要是他们当时能够看见《最新独和兵語辞典》里的“Schütze”词条,大概就不至于用莫名其妙的“步枪手”替代散兵了。
《文献传记》随后引用了恩格斯自述和普军战报。
我们先看看恩格斯的自述:
我们刚刚登上荆棘丛生的山坡,面前就是一片广阔的原野;普鲁士散兵从对面树林边用他们的尖头子弹(Spitzkugel)向我们射击。我又调上来几名志愿兵(Freischärler),他们无可奈何地而且有些畏缩地爬上了山坡,我把他们尽可能地安置在隐蔽之处,开始观察地形。当被派到左方去包抄的队伍还没有到达普鲁士人侧翼的时候,我无法带着一队兵通过宽达200至250步的毫无掩蔽的地带;我们最多也只能原地不动,因为本来掩蔽得就已经很差了。可是普鲁士人尽管有使用尖头子弹的线膛枪(Spitzkugel-büchsen),而他们的枪法却非常糟糕。我们几乎毫无掩蔽地在最猛烈的散兵火力(Tirailleurfeuer)之下呆了半个多小时,可敌军神射手(Scharfschützen)却只打中一枝枪的枪身,打穿了一个人的衣襟。
我必须最后弄清楚,维利希驻在哪里,我的战士们答应坚守阵地,于是我就折回爬下山坡。
和前文一样,我根据德文原文微调了部分术语译法。这当中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恩格斯频繁提到的“尖头子弹”。
为什么恩格斯要专门提到普军用上了“尖头子弹的线膛枪(Spitzkugel-büchsen)”?
原因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普2师下辖5个步兵营又1个猎兵连、2个骑兵中队、8门火炮,其步兵配置如下:第24步兵团1、2营,第25步兵团1营与燧发枪兵营(轻步兵营),第27步兵团2营,第8猎兵营1连。
投入此战的普军前卫部队乃是冯·穆尔提乌斯(von Murtius)少校指挥的第25步兵团燧发枪兵营和第8猎兵营1连,25团也是1813~1815年“德意志解放战争”期间赫赫有名的吕措义勇军后人。
乍一看,普军燧发枪兵营不是装备德赖泽后装击针枪嘛,那击针枪用的不就是“尖头子弹”么!
但据25团史记载,该团燧发枪兵营此时使用的依然是1841年9月换装的击发滑膛枪,至于理论上应当供燧发枪兵使用的德赖泽击针枪(Zündnadel-Gewehr),则要等到1850年4月25日才得以配发。
如此看来,使用“尖头子弹”的“嫌疑人”便仅有第8猎兵营1连,该连此时用的乃是1835年式猎兵线膛枪(Jägerbüchse)。
它已经在1847年改装成了一种前装的图弗南(Thouvenin)式“杆枪”(carabine à tige),也就是在枪膛底部螺帽的中央安上一根短的坚固的钢心杆或支撑杆,钢心杆伸入枪膛,在它的周围装填火药。弹丸则抵在钢心杆的钝头上面,通过探条冲打将它压入膛线。而且用的恰好也是尖头子弹。
在前装线膛枪中,它的射速与威力固然不如日后的米尼耶枪,但也远优于拿破仑时代龟速开火的线膛枪,给初次经历战火的恩格斯留下深刻印象理所应当。
接下来再看看普2师(冯·韦伯恩(von Webern)师)战报:
[普军]前卫部队奉命完成了运动,这时[普军]散兵火力(Schützen-Feuer)已经持续近半个小时了。当[普军]前卫部队攻下[林塔尔村的]街垒时,派出的右翼燧发枪兵连费了很大的劲才爬上布赫霍尔茨山的半山腰,现在正居高临下抗击敌人[即维利希志愿军]。
原来,革命军的后卫与普军的前卫展开了这一时期后卫战中常见的小规模散兵战,双方交火大约半个小时,最终以普军迂回革命军阵地,迫使其后撤告终。
恩格斯的回忆证实了这一点:
普鲁士人的主力部队由于遭到大道上以及大道右方我军散兵的猛烈射击,被迫稍稍后退。忽然,从左方,从我站过的那里,我们那几名志愿兵丢开了自己的阵地不管,慌忙地跑开了。〔……〕现在普鲁士人赶到了前面,绕到我军的右侧,从上面向我军战士猛烈射击,这样就迫使我军战士向后退却了。很快整个的山全都落于普鲁士人之手。他们从山上猛烈向我们射击;我们已经无法可想,于是开始撤退。
此战最终以普军2人重伤而亡、6人负伤告终,死伤人员分别来自第8猎兵营1连和25团燧发枪兵营。普军还宣称革命军死伤合计达90人之多,恩格斯则没有提及己方损失。
《文献传记》对此战评判如下:
恩格斯参加的第一次战斗——他的战斗洗礼,就这样毫无收获地结束了。根据总司令部的报告。1849年6月17日这个普鲁士“师继续向安韦勒推进”。恩格斯后来写道:“然而,我们遭到这次失败还是幸运的事情,不然我们在后韦登塔尔可能遭到四面包围,因为当时普鲁士人的一个纵队已经在向贝格察伯恩进发中,兰道之围已解。”
但是他于1850年坦率地承认,这一仗打输,他有很大责任。在战斗的决定性时刻,他离开了由他指挥的散兵。眼看就要被敌人包围的时候,散兵们弃阵逃跑了,从而使普鲁士人占领了布赫霍尔茨山各个制高点,居高临下向维利希的纵队射击。为此维利希委托恩格斯留在后卫部队,任务是掩护志愿部队经安韦勒向克尼林根浮桥撤退,也就是说到菜茵河大约还有40公里路程。
总而言之,普军的训练、武器、机动优势和革命军的指挥失误,让林塔尔战斗成为令恩格斯抱憾的初战。
来源:古斯塔夫real